第12章
北方的冬天天黑得早,不到五點便夜幕四合。年三十兒,街上一片寂寞的喜慶。流光滿眼,鞭炮聲噼裏啪啦幾乎一刻不歇,像喘不過氣來似的。與其相對的是馬路上的空曠,幾乎沒有人,車也很少。撒了融雪劑的路面白日裏泥濘得不行,這時候卻全部凍成了坑窪的黑冰。沈嘉文小心翼翼地開着車,往家的方向緩慢行進。以往常走的路面最近恰好施工到一半,大半條街挖成了沒人管的壕溝,無奈又要從新城區繞路。車子路過知味居,他看了一眼,客流似乎不必平日少多少。這些年南方開始流行天價年夜飯,一頓十幾萬到幾十萬不等。沈嘉文自然也不會放過這個機會。想起鮑師傅不高興的模樣,他有點愧疚。好幾年春節都攔着不讓人回家,确實是有點不近人情,但也只能靠獎金來彌補了。鮑師傅揚言明年春節說什麽也要休假,沈嘉文昧着心打太極,明年的事,明年再說嘛。
淇淇在副駕上有點打蔫兒,身子瑟縮起來。沈嘉文見狀把空調又開大了一點。
依然是惱人的信號燈。交通崗上空蕩蕩的,廣場樣寬闊十字路口上就一臺孤零零的捷豹默默停在車線後頭。
沈嘉文百無聊賴,注意到斑馬線上有個人急匆匆地往這邊跑,身影有點熟悉。他正仔細想着這人是誰,只見那人在馬路中間一個趔趄栽倒在地,半天也沒爬起來。
沈嘉文一面想着一面等了一會兒,突然起身沖下車去。
年曉米側身半躺在冰面上,抱着大腿,痛得眼淚都要下來了,內心萬頭羊駝轟隆隆地狂奔而來。尼瑪崴腳了!什麽破路面!什麽鬼加班!加班你弟的加班!年三十兒啊!還有比這更苦逼的事麽!人品呢!人品都用光了麽!不行得趕緊爬起來,這連個活人都沒有的馬路當間兒的,來個車軋我一下都沒人能替我伸冤!
他掙紮着坐起來,右半個屁股登時劇痛。崴的又是左腳。這是要我爬回去麽!年曉米內心瘋狂飙淚!出門沒看黃歷啊今天!得罪了哪路神仙啊這是!
正想咬牙起身,眼前忽然一暗。
沈嘉文拉着年曉米胳膊把他拽起來,年曉米慘叫一聲歪倒下去,被對方攔腰扶住。
天旋地轉。這是怎麽回事啊!穿越了?!
沈嘉文微微一笑:“崴個腳叫成這樣。”
年曉米還沒回神:“哦,哦……”
沈嘉文看着那灰頭土臉的一片茫然,顯然是摔傻了,于是嘆了口氣:“算了,我背你吧。”
年曉米傻傻地單腳站着。
沈嘉文脾氣向來很急,毫不客氣地催促:“馬上綠燈了,快點兒吧!”
年曉米痛得站不住,盯着那低伏的身子猶豫兩秒鐘,默默趴上去,摟住對方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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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嘉文抄起他的膝彎,感覺一團冰冷伏在自己的背上,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年曉米趴在他溫暖寬闊的背上,大腦終于恢複了正常運轉。否極泰來什麽的,果然是沒錯的,老祖宗的智慧啊。
他有點臉紅。透過歪歪斜斜的眼鏡去看沈嘉文熱氣騰騰的脖頸,上面似乎有白汽往外冒。裸露的肌膚離他大概只有不到0.5厘米,嘟嘟嘴就可以吻上去。
可是他不敢。
這樣就挺好的,他默默勸說自己。胸前的溫暖漸漸傳向全身,連帶這雙腿間的那一處也跟着熱起來。節操何在啊!年曉米淚流,只能拿指甲摳緊自己的手腕,心咚咚咚跳得厲害。
沈嘉文打開車門把他丢到後座上,繞到前面去發動車子:“回家?”
年曉米緩過神來,連疼帶驚連話都說不利索了:“不是……去……我姨媽家。”說着報了一個地址,路有些遠。手機響起來,他哆嗦着按下接聽,那面是媽媽還是姨媽焦急的聲音:“小米啊,怎麽還沒回家啊?有沒有車?讓你哥去接你吧。”
“不……用,我在朋友的車上。”年曉米痛得直抽氣,渾身酸疼,左腳踝像是斷掉一樣,動都不敢動。
那邊聽他聲音不對,慌忙問道:“小米你怎麽了?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沒,就崴腳了……對,不要緊,我很快回去……沒事沒事,放心吧,真的沒事,很快就到家了,你們先吃吧別等我了……”
沈嘉文扭頭看了他一眼:“要不要去醫院?剛好也順路……”
“不用了……”
“你可想好了,大過年的,外一晚上痛得嚴重了都不好出門找大夫。”
年曉米默然。
沈嘉文把車開到市九院,沒有X光,值班大夫簡單看了一下,建議回去先噴點雲南白藥試試,如果不行等明天白天再去檢查。
大年三十兒,醫院裏也冷清的很,走廊裏的跟外頭差不多一個溫度,看樣子連暖氣都沒有,處置室的大門鎖着,值班大夫又一副不拿病人當回事的樣子。沈嘉文拿了藥,見年曉米一副殘障人士的狀态,猶豫了一下:“要麽去我那兒上了藥再回去?很近。”
年曉米張張嘴,還沒等說什麽,已經被沈嘉文再次背了起來。
淇淇蜷在副駕上已經睡着了。沈嘉文看了一眼咬牙不吭聲的年曉米,心裏似乎不那麽空蕩了。
過年就應該是熱鬧的,和親朋好友一起吃喝玩樂。只有父子兩個人的年,終究是太寂寞了。
年曉米頭一次進沈嘉文的家,說不緊張那是假的。
怎麽看也有九十多平米,在當時來說是大房子了。裝修得也很上檔次。實木地板,半開放式廚房,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燈簡約而華麗。他大半個身子都陷進柔軟的沙發裏,好奇地四處看着,屁股似乎沒有那麽痛了。
沈嘉文安頓好淇淇,過來幫他上藥。年曉米慌忙攔着他:“我自己來好了……”牽到痛處,低低嗯了一聲。
沈嘉文一臉看戲狀,一副你自己上啊我看你怎麽上的表情。
年曉米瞬間就蔫了。
廢了半天勁才終于脫掉了鞋襪,年曉米臉上微微發燙。他本來膚色偏白,雙腳常年不見陽光,燈下一映,冰涼白皙得好似瓷器。沈嘉文随意笑道:“挺幹淨的麽。”年曉米下意識脫口而出:“我天天都洗腳。”話一出口就後悔起來,暗罵自己傻帽。沈嘉文不以為意,拇指四下按壓,尋找傷處。
腳心被溫暖地手掌貼着,腳踝被有力的手指四處摸索,年曉米不知怎的立刻就不行了。他難堪地屈起雙腿緊緊夾着。平時也沒這麽那個啊,自己這是怎麽了?陽亢麽……年曉米亂七八糟地想着,目光落在沈嘉文頭頂。男人認真地跪在他腳邊,頭頂薄薄一層微卷的發濃密厚實。冰涼的藥水落在皮膚上時,年曉米打了個寒噤,尴尬慢慢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酸澀的溫暖。
沈嘉文把他的小腿往外扯了扯:“你并這麽緊做什麽。”擡頭看年曉米兩頰發紅,愣了一下,忽然起了逗弄的心思:“幹嘛?一副被逼奸的表情……”
年曉米轟地一下,血全湧到臉上,結結巴巴道:“你你你不要那麽說話……”
沈嘉文一愕,笑起來:“你到底是不是男人啊!不是大姑娘扮的吧。”男人之間說說葷話很正常,他和幾個哥們兒在一起時,比這沒下限多得多。想起這個人似乎一直都有點怕羞,玩心更甚:“來,快把褲子也脫了讓我瞅瞅……”
年曉米差一點從沙發上蹦起來,面紅耳赤地攥緊腰帶,渾身都在發抖:“你你你你不要開玩笑了……”
沈嘉文頭一次遇到這種人,真是徹底敗給他了,無奈道:“我是說上藥!你屁股不疼麽!……”
年曉米說不清自己是怎麽回事,居然還在哆嗦:“你你你你把藥給我我自己上上就就行了……”
沈嘉文一臉鄙視:“都大老爺們兒我說你行不行啊你,澡堂子裏哪兒沒見過。別羅裏吧嗦的,你家裏不是還等你過年呢麽。
年曉米慢慢轉過身,跪在沙發上,把外褲,棉褲,線褲,內褲一層層褪到大腿根,內心馬教主瘋狂咆哮:不是這樣的!他要的絕對不是這樣!怎麽就突然變成這樣了啊!一定是哪裏不對!地縫在哪裏!好想鑽進去啊啊啊!!!
沈嘉文把紅花油在手心裏搓開,擡頭看到面前那兩瓣白嫩挺翹,愣了一下,身上竟然有點發熱。“操。”他低低地罵了一聲,雙手覆了上去,對着那片礙眼的青腫揉了起來。手感真好。
年曉米給他揉得渾身發軟,直打哆嗦。沈嘉文回過神來,好笑道:“你抖的什麽啊!”手底下卻不含糊,又加了幾分力氣,心裏可惜,這麽好看的屁股,長在個男人身上,真是白瞎了。上完藥還不過瘾,在沒傷的那一面不輕不重地拍了一巴掌。
年曉米一聲慘叫,沈嘉文忍不住低低笑出來,這人怎麽這麽好玩兒。
年曉米紅着眼睛看着他,有點生氣。沈嘉文笑夠了停下來,見對方臉色不對,忙斂了笑意:“抱歉,和朋友這麽鬧慣了。”
年曉米默默系好腰帶。男人有的時候想法特別單純,開起玩笑來過火一點也很正常。他早就知道的。可是為什麽心裏這麽難受。
沈嘉文也有點尴尬。年曉米畢竟不是他那麽多年的兄弟,天性又有點害羞,這麽鬧是有點過了。調整了一下情緒,他誠懇地擡頭:“抱歉,鬧過頭了,別往心裏去。我送你回去吧。”
年曉米點點頭:“謝謝你。過年就你和淇淇兩個人?”
“沒,剛從親戚家出來。”
年曉米還有點不放心:“把孩子一個人扔在家不好吧?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的。”
沈嘉文想想,有點為難。
年曉米笑了笑:“沒事的,我一個人回去可以的,腳也不那麽疼了。我去看一眼淇淇。”
淇淇在小床上躺着,年曉米摸了摸他的小臉,突然慌張起來:“怎麽這麽熱!”
沈嘉文伸手一探,臉色也變了。他記得淇淇出院時米主任特意叮囑過,術後半年內要千萬小心,不能感冒,尤其不能發燒。
兩個人手忙腳亂地把淇淇抱起來套衣服。小家夥燒得迷迷糊糊的:“困,要睡覺……”
沈嘉文心裏頭一抽一抽地疼:“可千萬別睡,淇淇乖,哪裏難受跟爸爸說……”
小家夥費力地睜開眼看了爸爸一眼,又閉上了:“頭很困……”
年曉米見他瞬間白下去的面色,反倒鎮定起來:“去附院吧,那邊條件好,年節時值班大夫也多。我給我媽打個電話,你先別慌。”
沈嘉文點點頭,把孩子往年曉米懷裏一塞:“我去發動車子……”
年曉米找出小保溫水壺給寶寶灌了一壺溫水帶着,忍着腳痛抱着淇淇出門。上了車立刻給姨媽家挂電話。
米瑞蘭仔細問了狀況,沉吟了一下:“大晚上的值班大夫也做不了什麽,要麽這樣吧,你把孩子帶回來,我找樓下張大夫給看看。”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