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痛失所愛
一個小小的身影出現在白帝城頭,縱然隔了那麽遠的距離,華婉也只覺心髒一下如同被一只無形的手給揪住,驀然睜大了雙目。
那是......粲兒!該死的男人,這麽危險的地方,他怎麽可以将粲兒也帶來夔州?
華婉對劉聰這種做法是又驚又怒,卻又舍不得片刻眨眼,此刻她全部的視線都膠着在那個小小的身影之上。
手舞足蹈的小劉粲似乎十分興奮,被劉聰扶着搖搖擺擺的站在城牆之上的空隙裏,劉聰抱着他朝遠方的江面上指來,在兒子耳邊竊竊私語,隔的太遠,她根本看不清粲兒的模樣,卻感覺他此刻一定是在笑着的。
一直到劉粲被下人自劉聰手中接過抱離了城頭,她才依依不舍的收回了視線。心中一痛,一種酸澀之感霎時彌漫整個胸腔,止不住的酸楚泛上鼻尖,眼中霎時模糊了一片。
幾個月的分離之苦,兒子可還記得自己這個娘?粲兒長大後,一定會怪自己就這樣抛下他!
可我也是,不得已......
華婉猛然低頭捂住了臉,身後的撐着船杆的李旭擔憂道:“王妃,你沒事吧?”
“沒事,我們先回營吧!”華婉将臉埋在掌間,哽咽說道。
“咦?”李旭一聲驚異,整個人突然站起身來指向白帝城的方向:“王妃你看,城下那邊似乎出了一些騷亂!”
就在李旭說這句話的前一刻,白帝城頭之上一名管家模樣的老者匆匆趕到城頭向華陽靜耳語一番,男人頓時色變,已是飛快的趴到牆頭朝城門處望去。
“怎麽了?”劉聰疑惑間也豎着華陽靜的目光望去,只見樓下城門出入的百姓之中果然夾雜了一個纖瘦的背影,雖然此人刻意穿了粗布外衫并壓低了帽子,只是他的背影又怎麽逃得出華陽靜的眼睛?而此刻劉聰亦随着華陽靜的視線看到那名年輕男子。
他不禁頓時臉色一片鐵青:“是柳塵卿?”從華陽靜霍然變化的神色中劉聰知道自己并沒有猜錯,他冷笑一聲:“好啊,原來我說過的話都是放屁,他竟然還活着?”
華陽靜臉上一陣青紅,聲音中有着一絲哀求:“哥哥,能不能放過他?”
劉聰心下煩亂,這柳塵卿畢竟是華婉的師弟,而此刻華婉正站在江面之上看着自己,他亦有些猶豫:“你平日都将他藏在何處?如何今日竟被他逃脫出來”
華陽靜聞言一震,很快又低下頭,劉聰見他神色,不覺心中一沉,他想起自己有幾次和華陽靜密談之時都是在他的居所之內:“他可是聽到了我們的全盤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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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陽靜的頭越垂越低,一只手已是捂上了自己的眼睛。随後他快速的将頭仰起,只是掩着眼睛的手遲遲無法放下。
劉聰只是一言不發的站在他身旁,他知道華陽靜一向都很有分寸,好半晌,華陽靜這才揉了揉眼:“我知道,不能留他了!”
伸手接過一旁老管家遞過來的歸雲弓,對着那個穿着粗布棉衣的背影用力拉了幾次都無法松手,便在這耽擱的功夫,柳塵卿已是混在出城的人群中過了城門的檢查,且腳步輕盈的快速登上了一艘開往峽口之外的客船。
登上客船的少年此時才如釋負重的松了口氣,只是突然之間,一陣不由自主的寒毛直豎,那是遇到危險之時人的直覺使然,他霍然轉頭向城頭看去,清靈的雙眸正正與城頭華陽靜泛紅的雙目相撞。
柳塵卿的視線猛地一滞,那一刻,四周忽然全部變為靜止。
耳邊似乎還能聽到那個男子漫不經心又滿是調笑的聲音,只是這一次,他說的是:“對不起!”
噗!的一聲,柳塵卿只覺心口一陣強烈的刺痛,他不可置信的低下頭,正心口處,半截還露在外面的箭尾羽翼還在微微顫抖,有什麽熱流從心口湧出,入目只能見到一片迅速擴散的血紅。
四周一片驚呼,少年的腳步晃了晃,臉上頓時浮現出一個慘笑,他扭轉了頭,明知師姐便在江面的那一頭,只是眼前已是一片朦白的霧。
咚的一聲,少年人頭朝下從船邊栽入水中,江面很快浮起一層紅色的赤潮,驚慌失措的乘客們瑟縮的擠到船邊一角:“殺人啦,殺人啦!”
白帝城頭之上的華陽靜脫力般松開了手中的弓,歸雲弓直直從城頭墜落,在守城兵士們的眼前摔得粉碎。
那一箭脫手之後,只覺得心髒中也有什麽跟着一同空了一般。
就這般,永別了!
一思及此,心中不知是何處竟有一種尖銳的刺痛之感,他張大嘴巴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城頭的冷風,可是那種揮之不去的熱辣辣的刺痛仍舊如骨附蛆,刺激的他目中赤紅一片,整個眼圈都似被焦灼的火焰給烤的通紅。
只是習慣,只是習慣了他這個人,只是習慣了這麽久去寵他追他呵護他,他只不過是他衆多男寵中的一個,柳塵卿本就不該有什麽特別不是嗎?
他華陽靜,可以有一個兩個三個四個無數個的男寵,他只是其中的一個,失去了縱然會痛,應該也不會痛的太久!
華陽靜下意識的捂着胸口,那裏不知為何疼的厲害,一邊安慰自己一邊想要恢複自己招牌式的笑容,只是無論如何調整臉部的肌肉,他的樣子看上去都似如喪考妣。
“靜兒!”劉聰輕輕将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卻換來華陽靜最激烈的反抗,他啪的一聲甩開了劉聰的手,大吼道:“他死了,我親手殺死了他,你滿意了?”
“你?”劉聰有些愕然的看着似乎有些失控的華陽靜,從未見過他這般模樣。
“來人,扶華陽公子回府休息!”劉聰忙身旁的侍從說道。
很快老管家便帶了兩個仆人上來摻了華陽靜,卻被他揮手擋開,他推開劉聰和仆衆,一個翻身便從城頭直直跳了下去,劉聰心中一凜,又看到華陽靜如同瘋了一般不顧冬天寒冷的江水,幾個飛躍便跳到了江岸,随後噗通一聲跳下了江中。
他是想去撈回柳塵卿的屍體。
“你們還愣着幹什麽?還不快去幫華陽公子撈人!”劉聰忙朝身後的部衆喝道。
一群霧部兵士很快行動起來,白帝城之下因這一時間頓起一片騷動,而這一切都被千米之外的李旭和華婉收入了眼底。
隔了老遠,華婉并沒有看清那被箭射落水中之人的容貌,只是心中莫名有種不安的情緒在跳動,她命李旭撐杆将船靠近一些,卻被他斷然拒絕了:“王妃出來的太久,我們還是先回大營吧,那劉聰詭計多端,焉知這城下的騷動不是他又一次詭計,說不定他就是想要騙王妃靠近去看?”
華婉沉吟片刻,滿是疑慮的又望了望此時騷動不安的白帝城那方,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華陽靜瘋了一般在水中鑽上鑽下,只是無論他潛的有多深,視線全都都被一片赤紅的江水給阻隔,無法看清任何東西,他只憑下意識的摸索,耗盡全身最後一絲力氣,終究在最後一個猛紮之後,還是毫無所獲的浮上了江面。
霧部侍衛們七手八腳的将脫力的華陽靜從河中撈起,冷風一吹,他這才覺得四肢百骸無不是如同密密麻麻的鋼針刺入般疼入骨髓。只是身體上如何再冷的生疼,卻也比不上心頭那如同壓了無數大石般幾欲爆裂的感覺。
“塵卿,塵卿!”男人趴在船舷,終于還是顫顫巍巍痛呼出聲,只是巍巍一片寧靜江面,哪裏還有斯人的身影?
臉龐之上只有如同刀割的冷風,合着身上不斷傳來的一陣一陣生冷的疼,縱然已是裹上了最厚的皮襖,仍舊是從內而外向外泛着絲絲冷氣。華陽靜臉色灰白一片,嘴唇凍得青紫,最後只是呆呆愣愣的望着滾滾江水,眼角終于緩緩滾落下一顆熱淚。
那些眼淚越來越多,越來越急,身後的霧部侍從無不駭然,他們從未見過這樣的華陽公子,從來嬉笑怒罵的貴公子,如今渾身濕淋淋的向下淌着水,伏在船舷痛哭失聲,最後氣息難續,竟然終致昏了過去。
柳塵卿的屍身華陽靜沒有撈到,然而一日之後,也不知是否天意使然,他的屍體漂浮在離白帝城千米之外的瞿塘山脈,擱淺在一片江灘之上。
巡邏的大晉兵士們很快發現了這具身帶羽箭的少年屍身,當華婉聞訊趕來之時,柳塵卿的面容已是被泡的發白,胸口的箭已經被人取下,他此刻安安靜靜的躺在河灘之上。
縱然只是穿了一件很破很舊的粗布棉衣,縱然他頭發散亂如麻看上去狼狽不堪。可他依然是像只是睡着了一般,華婉覺得也許只要輕聲一喚,那調皮又古靈精怪的師弟便會突然一躍而起,吓她一條!
可她喚了很多聲,師弟依舊沒能睜開眼睛,他安安靜靜的躺在那裏,卻是要做一個永遠都不能醒的夢。
“塵卿!”最終,一聲女人的悲呼響徹天地,整個天地都為之失色痛哭。
冰冷的雨滴傾盆而覆,打落在她的臉上,心上,提醒她眼前的一切都不是一個夢,而地上那具冰冷的屍體,就是她最最調皮的小師弟,就是那個會每天師姐師姐叫着跟在她屁股後面說着要一同下山的小師弟,就是偷偷在書房畫她的畫像還以為她毫不知情的小師弟,就是她每次在師尊面前練錯了劍法而在一旁插科打诨讓她躲過責罰的小師弟.......
劉!聰!女人牙關緊咬,她半伏在河灘之上,雙眸之中全是最濃烈的熊熊恨意,第一次因為恨一個人而渾身所有關節都咯咯顫響!
作者有話要說:這章寫的我很難受,把小師弟給寫死了,和華婉有關的人一個個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