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身世
兩駕馬車于路中對峙,氣氛僵持,正是一觸即發之際,那老頭身後的華麗大車內卻突然傳出一個蒼老遒勁的聲音:“雨奴,讓他們先過去。”那個聲音略帶滄桑,渾厚低沉,光聽聲音便給人一種便算立于千軍萬馬厮殺中,也絕對巍然不動之感。
便算隔着車簾那車中人的渾厚氣勢都若撲面而來,如此人物,還有這樣身手的仆人做馬夫,便算在整個大晉也屈指可數,車中人到底坐的是什麽人?華婉不由頓起好奇之心,不過既然對方願意退讓一步,她也不是咄咄相逼之人,聞言便将烈火劍還劍入鞘:“還是你家主子明理!如此,便先多謝了!”她最後一句話提高了聲音,是對着那車中之人說的。
那車中之人卻再沒有說一句話,駕車的老頭在聽到主人的命令之後一收狂态,橫了華婉一眼,随後便一收缰繩将身前的馬兒朝路邊趕去。
為他們駕車的兵士先是略等了等,見華婉并沒在繼續追究自己挨得這一鞭子,也只好自認倒黴,捂着臉重新回到了馬車之上,歡言駕着小毛驢上去和他絮絮叨叨的耳語了一番,俱是好言安慰,那兵士倒也沒有再惹事生非,一路上也便收斂了不少傲氣。
一直坐在車中沒有露面的劉聰卻在聽到那車中之人的聲音後心內一顫,臉色發白,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那車中之人是誰,他沒想到,他竟然也來了中原,而且還是一人一車,随身只帶了一個雨奴。
又行了半日路程,便進入了飛狐鎮的地界,此時早已日落西山,小路兩旁錯落有致的屋舍內都升起冉冉青煙,家家戶戶的切菜聲響起,華婉不禁想到穆玄此刻說不定也在這小鎮之中,飛狐鎮有個飛狐派,江湖中小有名氣,穆玄早她一步出發,若是聯系江湖中人要打聽銀車的下落,只怕便會先來此處,若是大師兄知道他們已經誤打誤撞找到了銀車,不知會是什麽反應呢?
想起穆玄時臉上的笑容還未綻放,便又想起自己也是因誤闖了黑風寨而失去了清白之身,一想到這裏,心中便如同吞了一枚最苦澀的果子,她深深嘆了口氣,不經意瞟向一旁坐着的劉聰,只見男人亦是一臉心神不安的模樣,感應到她的視線,劉聰的黑色的瞳仁一動便轉向了她這邊,華婉一怔,忙轉開了視線,他卻又緊緊盯住了她,一瞬不瞬,看的她渾身都不自在。
因此一行人剛于飛狐客棧落了腳,華婉便問清了飛狐派的位置一個人出去了,劉聰正用晚飯時,飛狐客棧門口便又停住了一架馬車,正是上午和他們偶遇的那輛車,駕車那名名喚雨奴的老頭遠遠看到劉聰便露出一絲意味深長的笑容,劉聰心中咯噔一下,再沒有了胃口,倉促的扒了幾口飯便先離桌而去。
入夜三竿,明月疏影下萬籁俱靜,劉聰卻輕手輕腳的推開客棧天字一號間的房門,月光照在正在窗邊賞月的老者的發上,更顯出他滿頭發絲銀白如雪,老者身材高大,聞聽的身後的腳步聲便轉過身來,微垂的雙眸中精光一閃:“你來了!”
噗通一聲,劉聰雙膝一軟便重重的跪在了老者身前,他心內惴惴不安道:“父汗!您怎能親自以身犯險?”
那名高大的從老者微微一笑,随後坐在桌邊端起一杯茶水輕抿了一口,劉聰跪在他身前一動也不敢動,從小父王在他心中便是一座難以逾越的高山,多年的積威之下,劉聰在他面前便如同老鼠見到貓,不敢有一絲逾矩。
“今日和你一起的那名女子便是華婉吧?”那老者突然開口問道。
“是!”
“龍符在她手上?”老者又進一步逼問道。
劉聰猶豫了一下,随後已明白此時根本瞞不住,便只得再次點點頭:“是!”
老者再不作聲,只是喝了一口茶,随後又漫不經心的道:“你可知我此次為何孤身一人入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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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聰聞言擡起臉,一臉的不明所以,那老者輕笑一聲:“只因宮中已有人按捺不住,要先對我們這些藩王下手了,半月前接到朝廷要我入京議政的旨意,商議這次赈災之事。”
“父汗的封地遠在塞外,朝廷這旨意奇怪的很,除了父汗之外,可還有別的藩王也接到旨意?”劉聰眼珠一轉便想到其中關鍵。
“自然是人人有份,一個也不會放過,既然接到了旨意,不來便是抗旨,現在還不到撕破臉的時候,我猜那幾個家夥也必然會來,只是來的是真身還是替身又在兩說之間。”老者撚須一笑,随後又道:“便算這次是鴻門宴,我也要親自來闖一闖,宮中有你大哥策應,我的安危你無須擔憂。”
“是!”劉聰忙點了點頭,老者這才對他點了點下巴:“還跪在那幹嘛,坐吧!”他指了指身旁的椅子,劉聰這才小心翼翼的站起身,斜着半邊身子坐在了老者身旁。
“手是怎麽回事?”老者盯着劉聰的手問道,下意識的将受傷的一只手縮在了後面,劉聰小心的回答道:“沒什麽,只是一些擦傷,這次擠掉穆玄在飛狐鎮的暗線,付出的一些小小代價。”
老者點點頭:“這飛狐鎮選的不錯,我已傳令回去,給你分撥五千死士安插此處,到時候大事得成後,你們便由此路撤退,這五千人便是你們最後的一道屏障,至于能不能安然逃回去,便看你們自己的造化了。”
“是,父汗!”劉聰點點頭。
那老者眼中終于閃過一絲愛憐之色,他擡手拍了拍劉聰的肩膀:“你可會怪為父對你們太嚴苛了?”
“父王,成大事者必然要有所犧牲,既然聰兒已經選擇了和父汗一起争霸天下的道路,便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只要最後的勝利屬于父汗,那聰兒便算是死,也死得其所,何況這次乃是死中求活,聰兒的計劃雖談不上萬全,但也有六七分把握能安然撤離,父汗無需為聰兒擔憂。”劉聰語氣堅定,這點不覺讓老者十分歡喜,他微笑着點點頭:“不錯,這才像我的兒子。”
“大哥那邊不知是何計劃,父汗若是知道的話不妨告訴兒子,兒子也好在外接應,兒子總覺得父汗此次孤身來京太過冒險,實在擔心您的安危呀!”劉聰眼中滿是擔憂,那老者聞言略思索了一下才道:“宮裏的事情不用你操心,行動前會提前通知你,華婉那邊你要加緊,必須在穆玄之前拿到龍符,此次最大的變數便在禁羽暗衛,絕不能讓這股兵力落在穆玄手上。”
“兒子明白!”劉聰忙不疊的答應着。
“你明白?”那老者突然冷笑一聲:“你若明白,便該早就讓司馬華婉吐露龍符的下落,為何至今仍舊毫無進展?聰兒,我是你父親,我比誰都要了解你,你若是對一個女人都狠不下心,又如何随為父坐穩這萬裏江山?若我們一旦大事得成,你想要多少女人沒有,如何今日竟為了一個女人,屢次以身犯險,這次你的手便是為了救她傷的,你以為為父不知道?上次更是為了取信她,竟設計自斷一骨,聰兒,一個女人便占用了你如此多的精力,你扪心自問,真的需要做到如此地步才能拿到龍符嗎?若是這樣,你簡直不配為我劉淵的兒子!”那老者眼中寒芒泠泠,劉聰頓時被質問的一身冷汗。
“父汗,其實我...... ”他還想狡辯,卻被那老者大手一揮:“不用再說了,此時她孤身一人正是時機,我已吩咐雨奴前去拿下她,之後便可用金針刺穴法逼問出龍符的下落,哼,聰兒你若是看上此女,事成後為父便将她賞賜與你就是。”
“什麽?”劉聰聞言心下劇震,他猛然一下站起身,神情有些激動:“父汗,再給聰兒一些時間,若是華婉現在出事,便算我們早一步拿到龍符,但卻極有可能容易暴露身份,若是因此牽連到父汗和哥哥,豈非更得不償失?”
他話音未落,此刻二人所在房間的窗戶便被人從外推開,名喚雨奴的老頭此刻一身黑衣,腋下還夾着一名女子,一個鹞子翻身便翻進了窗戶:“主公,華婉已被我拿下。”雨奴看了劉聰一眼,朝他點點頭:“二公子也來了!”說罷便将女子往地上一放,女人毫無知覺的倒在木板之上,不是華婉又是誰?
“不用再說了,雨奴,取我的金針!”劉淵一聲吩咐,劉聰只覺得心下已是涼了半截,他一向不敢違拗父親,只是這次事涉自己心愛的女人,金針刺穴法乃是江湖中最歹毒的刑法之一,被施術之人會在短時間內神志迷失說出一切施針之人想要知道的事情,可是施術過後,被施針之人會出現極端的後遺症,輕則失去一段時間的記憶,重則會迷失神智成為一個癡傻之人,他又怎能眼睜睜的看着華婉受此酷刑?
靜谧的房間內,明明滅滅的燭火映在劉聰的臉上,更襯出他一臉的心神不安。
劉淵冷冷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兒子,被那淩厲的眼鋒掃過,劉聰卻已是暗暗下定了決心。
接過雨奴遞來的金針,劉淵便一手執針在燭火上緩緩掠過,雨奴已将昏迷的華婉扶在長椅上坐好,劉淵緩步走到華婉身後,執針之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猛然閃電刺落,他的力道即快且猛,便在這電光火石的一刻,一只手以更快的速度擋在了金針之前,嗤的一聲,金針深深刺入那只手中透骨而過。
噗通一聲,劉再次聰重重跪倒在地,他猛然将額頭在地上一磕:“父汗,求您!”
“怎麽,就這樣在意這個女人?”劉淵十分不滿意自己兒子的表現,濃眉深鎖透出強烈的恨鐵不成鋼之意。
“父汗,聰兒承認喜歡這個女人,只是若為大事,這點兒女情長又算的什麽,聰兒只是想着,若是華婉現下出事,不免更加惹人猜疑,縱然拿到龍符,一時之間我們也無法利用這股兵力,又何必惹人懷疑?龍符在華婉手中,她便是衆矢之的,我們此時拿不到,穆玄更是拿不到,暫且按兵不動才是上策!”
“那依你之見,便這樣任由龍符掌握在這個女人手中?”劉淵不悅道。
“并非如此,只是暫由她保管而已,但聰兒保證,事發之日必能在穆玄之前取得龍符控制住禁羽暗衛,父汗,你可能還不知道,華婉已是聰兒的人了。”劉聰急急辯白道。
“哈哈哈哈!”劉淵仰天大笑,渾厚的笑聲震得門扉簌簌作響,好半天他才停了下來,一雙深邃的眼睛冷冷的看向劉聰:“聰兒,既然你堅持,為父也無謂繼續做這個惡人,此女便交給你,你好自為之。”
“謝父汗成全!”知道自己的那點小心思瞞不過劉淵,劉聰幹脆直言承認,反正自己還有巨大的利用價值,劉淵此刻也絕不會不賣他這個面子。
咬牙拔出那只嵌入骨縫中的金針,一簇血花飛濺而出,叮咚一聲,帶血的金針落在劉淵腳前,劉聰再次沖他磕了一個頭,便一語不發的自椅上抱起昏迷不醒的華婉閃身出了屋子。
将女人輕柔的放回到她自己的床上,劉聰倚在床邊靜靜的凝視着她的睡顏,閉目沉睡的華婉自然不知道自己已是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清冷的月光照在她的臉上,她睡着的樣子純澈的如同初生嬰兒,女人長長的睫毛在眼窩下投射出根根分明的纖影,柔黑的秀發鋪滿了繡枕,他伸出兩只手指撚了一縷秀發在鼻尖輕嗅,那是只屬于她的香味,讓他沉醉又難以忘懷,松開了那縷秀發,他又忍不住用手指順着她臉部描摹,這便是他心心念念了十年的女人,劉聰的思緒不禁回到了十年之前,想起了他們的初遇的情景,他的嘴角不禁泛出一絲自己都沒有察覺的笑意。
作者有話要說:好吧,都沒有猜到車裏的人是誰吧,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