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窗
“你還真有福氣啊,有那麽個對你忠心耿耿的小太監。”紅袍寬袖中伸出一只修長白皙的手來,指尖輕輕滑過齊暄赤||裸的胸膛,路過一條傷口時略使了力,手上便沾了暗紅。
“清鏡?!你把他怎麽了?”齊暄的兩條劍眉都擰在了一起,眼睛瞪得好大,布滿了紅血絲。
“沒怎麽。”君無離收回手來,笑着擡頭看被綁在水車上的齊暄,“他是個大寶貝,我可動不得。”
“你要皇位,我馬上就給你。不許你動他,聽見沒有!”齊暄嘶聲喊着,君無離卻早已轉過身去,施施然離開密室。
石門緩緩合上,發出沉悶的一聲響。
齊暄在這暗無天日的地下密室中已經呆了不知道多少天,喝的是髒水,吃的是馊飯,還要每時每刻忍受着傷痛的煎熬。他無數次地想要咬舌自盡,可他不能,他還有這萬裏河山、黎民百姓等着他,他不能撒手而去,不能讓殘酷的奪位之争再次出現。他必須忍,必須等,等唐清鏡來救他出去,帶他逃出生天。
他知道,唐清鏡一定心急如焚,一定想方設法在找他。但他不能肯定,唐清鏡是不是真的落在了君無離手裏。如果是真的,那他們就都完了,這個王朝也就完了。
過了很久,密室石門再一次打開,進來的是一個衣冠華美的男人。
“阿暄。”青年走近了,齊暄才看清,原來是好久不見的永安王。
“呵,原來是皇兄。”齊暄冷哼一聲。
永安王笑笑,替齊暄将鬓角的濕發挽在耳後,“我更喜歡,你叫我皇上。”
“做夢。”齊暄狠狠盯着永安王,“除非你殺了我,否則,我絕對不會把皇位給你的。”
“你以為我不敢?”
“就算你殺了我,也得不到皇位。我出宮之前,就已經寫好了遺诏。況且我已經有了兒子,怎麽算,這個皇上也輪不到你來做。”
“是麽。呵呵……”永安王輕笑,擡起手來就搖起了水車的開關。
水車吱吱呀呀地轉起來,帶動着綁在上面的齊暄,就那麽一圈圈浸在了腳下池中的鹽水裏。水車把濃濃的鹽水舀起來,又澆在齊暄身上,弄得他渾身都濕漉漉的。鹽分從那鞭傷刀傷裏滲進去,一寸寸一絲絲侵蝕着他的血肉,一直疼到心裏,疼到骨子裏去。
可他,是自始至終都不曾哼過一聲的。即使痛暈過去好幾次,即使咬得嘴裏滲了血,齊暄也絕不出聲,絕不求饒。——那是他能把持住的,最後一件事。
“想不到你骨頭這麽硬,小時候倒是愛哭得很。”永安王見不到齊暄失态的模樣有些不爽,又去把那搖杆拉下來,水車就緩緩停下,恢複了沉寂。
“早就今非昔比了,皇兄。”齊暄甩甩頭發上的水,紅着眼睛瞪着眼前人,“還停留在過去的你,注定是手下敗将。”
永安王被他這樣說了也不氣惱,依舊淡然笑着,“誰輸誰贏還不一定呢,走着瞧吧,齊暄。”
說完,便甩甩袖子離開了密室。
齊暄無力地垂着頭,閉眼歇息了好一陣子,才稍稍把身上的痛楚壓下去。睜眼看看,那些大小傷口早就發了炎,化了膿,散發着難聞的味道,連齊暄自己都不忍直視。
都這樣了還沒死,倒真是命大。齊暄自嘲地笑笑,從幹裂的唇角迸出些許血絲來。
“唐兄,今日外頭下着細雨,又不很涼,一起去西湖看看怎麽樣?煙雨西湖可是別樣美景,平日裏看不到的。”一大早,齊訣就來邀請三人同去游湖。
“好啊,來了杭州好久都沒去西湖看看,今天正好沒事。游完還可以去吃樓外樓的醋魚,”白墨沖唐清鏡笑了笑,“跟蘇州那家比比看,哪個更好吃。”
“太好了,我這就差人去備馬車。”齊訣見白墨答應了,就對身邊的侍從揮了揮手。
唐清鏡的冷淡模樣跟白墨的興高采烈截然相反,“我不去,你們三個去吧。”
“呃……”齊訣尴尬地看看白墨,又看看唐清鏡,“為什麽?唐兄有事?”
“嗯,有點別的事。不用在意,你們去玩便好。”唐清鏡點點頭,拿起桌上的劍就要出門。
“你是不是去白蝶宮?”白墨攔住唐清鏡。
唐清鏡回過頭盯着白墨看了一會,點點頭。
“我跟你一起去。”
“你已經答應齊訣,要跟他去游湖了。”
“讓周錦陪他去。”
“阿墨,人不能言而無信。這個道理,你應該從小就明白吧?”
“……”
齊訣站在一邊尴尬地很,好在周錦及時出來解了圍,“好了,說好去西湖就一起去吧。清鏡武功好,不用擔心。”
唐清鏡點點頭,“你們好好玩,我走了。”
郊外的雨下得大一些,唐清鏡在外頭淋了好久,身上都濕了。到了白蝶宮,侍衛下人們都嫌外頭濕,紛紛躲在屋裏,一時間院落裏一片凄涼。
唐清鏡是斷然不可能躲在屋裏的,現在這天氣倒也算是幫了他的忙,可以肆無忌憚地到處走動。只是淅瀝的雨聲擾亂了他的耳朵,聽不清那一間間屋子裏頭有什麽人,說什麽話。
走到一方池塘邊上,唐清鏡心煩意亂地投了幾顆石子進去,濺起的水花就灑到了對面一個路過的男人身上。
“要死啊!”那男人扭過頭來沖唐清鏡唾了一口,忿忿地走開了。
唐清鏡敏銳地看見,他手裏拿着一個粗瓷碗,裏頭盛了半碗菜,還有一塊不知放了多少天的硬幹糧。那種東西能吃嗎?唐清鏡皺皺眉,還是被雨淋過的。
心裏好奇,便悄悄跟着那男人走過去,幸虧雨聲繁雜,對方沒發現自己被跟蹤了。那男人順着池塘一路走下去,鑽進了塘邊假山的一個矮洞裏去。
這裏有暗道!唐清鏡暗暗驚奇,以前多次路過,竟然都沒發現。難道這裏就是白蝶教的密室?那皇上會不會就在這裏?
唐清鏡的心砰砰亂跳起來,雨已經下得很大,順着他蒼白的臉流下來,在尖尖的下巴上彙成細流。
躲在樹後等了一刻,那男人便端着空碗出來了,見雨又下大了,急忙一路跑了回去,完全沒發現唐清鏡。
唐清鏡等那人走遠看不見了才出來,站在矮洞前有些激動。
“阿暄,你一定要在。”唐清鏡喃喃了一句,果斷地彎腰鑽進了矮洞。
進了洞又往下走了幾個臺階,便豁然開朗起來。這地下原來是青磚砌好的石道,十分寬敞,兩側牆上還放着燭臺,燭光雖然只有豆大,卻也足矣。
唐清鏡輕手輕腳順着石道往前走,沒走多遠就被一堵牆攔住了路。這一路上走來都不曾有岔口,這一定不是一堵牆,而是一扇門。唐清鏡這樣想着,就在牆上摸索起開關來。
果不其然,有一塊磚是松動的。唐清鏡兩指使力,将那塊磚抽出來,就看見了一個精巧的木制開關。拉動開關,就傳來轟隆隆的聲音,是石門緩緩打開了。
齊暄剛剛吃了被雨水浸過的飯菜,正反胃,就聽見又有人來了,不禁有些氣惱。擡起頭來看,卻堪堪愣住,連心都忘了跳。
那氣質泠然,不染塵埃的男人,不是唐清鏡是誰?
“阿暄。”唐清鏡溫柔地走過來,笑了笑,“我來救你了。”
“你終于來了。”齊暄也笑了,笑得那麽難看,簡直要哭出來。
唐清鏡忍着在眼眶中打轉的淚水,把齊暄從水車上解下來,又脫了自己的外衫裹在他身上,緊緊抱在懷裏。
“對不起……”唐清鏡終究是沒忍住,潸然淚下。
齊暄被唐清鏡禁锢得渾身發疼,心裏卻是高興得不得了,“別哭,我沒事。”
唐清鏡點點頭,伸出手去抹了臉上的淚,才放開齊暄,“我帶你走。”
說罷,唐清鏡便抱起齊暄,出了密室。
“閉上眼睛。”臨出洞的時候,唐清鏡叮囑齊暄。
齊暄聽話地閉上,竟然立刻就睡了過去。身體和心理的雙重折磨讓他這麽久都沒有好好睡過覺了,而唐清鏡的懷裏是溫暖又安全的,所以齊暄沒有任何負擔,毫無顧忌地睡了過去。
醒來時,已經在客棧裏了。齊暄身上的傷口都上了藥,又換了新衣服,蓋上被子,舒服得很。
齊暄慢慢适應了屋裏的光線,扭頭去看唐清鏡,卻看見他在笨拙地給手臂纏繃帶。
“你受傷了?”齊暄緊張地問。
唐清鏡擡起頭來,朝齊暄努努嘴,“躺好。我沒事,不用擔心。”
“真的沒事?找大夫看過沒有?沒傷到筋骨吧?”齊暄雖然躺了回去,卻還是心心念念着唐清鏡的傷。
“真的沒事,大夫看過了,傷口很淺,塗了藥過幾天就好了。”唐清鏡說完,無奈地笑了,“你還是擔心擔心你自己吧。瘦的跟鬼一樣,還弄了滿身的傷。”
“咳,沒死就謝天謝地了……”
“呸,別瞎說。”唐清鏡白了齊暄一眼,“我去看看粥好了沒,一會兒給你端上來。別亂動啊。”
“好。”
作者有話要說: 離開了三章的黃桑回歸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