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衾
俗話說,上有天堂,下有蘇杭。到了蘇杭一帶,景色已截然不同。
“江南水鄉,果然不同凡響。清兒,你喜歡蘇州嗎?我們以後在這裏定居怎麽樣?”白墨牽着馬缰繩,笑意盈盈地問走在馬另一邊的唐清鏡。
皇上聽見白墨叫唐清鏡“清兒”,又聽見他說定居,一張臉登時就黑了下來。可礙于之前發生的不愉快,終究是忍了又忍沒出聲。
唐清鏡被白墨的話吓了一跳,又心虛地看了皇上一眼,避而不答:“我餓了,不如我們先去吃點東西?”
“我也餓了。”皇上生硬地說。
白墨輕輕笑笑,并沒有追問下去,環顧四周便指了指前方拐角處的一家酒樓,“去那裏?”
幾人都不置可否,白墨便帶頭牽着馬車去了那家品香樓。
由小二引着落了座,在皇上與白墨點菜的當兒,敏銳的唐清鏡便注意到了斜前方投射過來的熱辣目光。
那目光來源于一個身着藍色織錦暗紋長袍的年輕男子,正聚精會神地看向這邊,眼神直勾勾的,卻讓唐清鏡感覺頗有些微妙。
謹慎觀察了幾次,唐清鏡終于可以肯定,那男子目光所視之人,是坐在唐清鏡身邊的白墨。此人看似與白墨相識,卻毫無前來搭讪之意,只那麽目不轉睛看着,讓唐清鏡覺得有點不舒服。
“阿墨。”唐清鏡輕輕撞撞阿墨的手肘,低聲耳語道,“你認識那邊穿藍衣服的人嗎?”
白墨循着唐清鏡的眼神看過去,正好對上藍衣男子的目光。四目相對的瞬間,那男子朝白墨微了微笑,白墨卻驚慌失措地避開,急急忙忙回答着唐清鏡,“不,不認識。”
唐清鏡皺了眉,憑他的直覺,這兩人絕對有什麽淵源,“那他為什麽老看你?”
“我也不知道,有病吧。”白墨搪塞着,意圖結束這個話題,“一會吃了飯我們去劃船好不好?”
唐清鏡見白墨不願說,便不再追問,也不去理會那藍衣男子,順從地點了點頭,“好啊。”
藍衣男子是與一白袍鑲金邊的稍長男子同桌的,席間并不多言語,匆匆用完便走了,自與白墨對視後也并不曾再往這邊看過,莫不是認錯了人?
唐清鏡這般腹诽着,便跟着幾人一同來到了平江河。放眼望去,一片碧波蕩漾,兩岸栽着垂楊柳,河面上飄着幾只游船,偶有俊男美女結伴走過,美哉美矣,羨煞旁人。
“想坐船嗎?去賃一條?”白墨問。
“我去賃吧。”周錦不等皇上和唐清鏡回答,自顧自從腰上解了荷包下來,朝着叉腰立在河邊的老伯走過去。
不多時,便回過身來向着這邊招手,示意大家過去。
船行起來便擺脫了停在陸上的燥熱,濕潤的風迎面撲過來,掃在發腳眉梢,舒服得緊。唐清鏡惬意地閉了閉眼睛,嘴角深深地勾出一抹笑來。
皇上和白墨都看呆了眼神。誠然,唐清鏡這麽多年以來,幾乎都沒這樣笑過了。他心裏壓了太多太重的石頭,氣都喘不過來,還如何笑得出來?
白墨卻想到當初的唐清鏡,總是微微笑着,帶着一絲傲氣,帶着一絲距離感,不誇張地說甚至帶着那麽一些些的王者氣質。現如今,卻是在那深宮裏生生地磨滅掉了。白墨恨意滿滿地瞟了瞟不遠處癡癡望着唐清鏡的皇上,恨不得沖上去把他的眼睛挖出來,讓他一輩子都看不見唐清鏡的臉。
周錦一路上被這尴尬氣氛鬧得有些發悶,但礙于身份,總是不好說些什麽,便百無聊賴地在船上走來走去,從各個方向上看平江河的景色。
“清鏡,你快來看看,河面上漂着的是什麽?”周錦突然發現了什麽,咋咋呼呼地招呼起來。
唐清鏡三步并作兩步走到周錦身邊,循着他的目光看去,河面上果然有東西。
趴在船邊眯着眼仔細看了,竟然像是個死人。
“老伯,麻煩你往那個方向劃可以嗎?”唐清鏡一邊觀察着那邊,一邊指引船夫将船劃過去,不多時就來到了那屍體旁邊。
死者是個女人,身着水綠色襦裙,個子不高,體态豐腴,發髻高盤,戴有發簪和步搖。被唐清鏡等人發現時,是面朝下趴在水面上的。翻過來後,因着在水裏泡的時間太久了,已經看不清面貌,卻能清楚看見右臉上烙着的蝶形花紋。左胸衣服全部裂開,泡得發白的肉猙獰地向外翻着,心已經不知去向。
“白蝶教。”唐清鏡咬了咬唇,皺眉堅持着不要吐出來。
白墨卻似乎很坦然的樣子,從船篷裏拿了根魚竿出來,将魚鈎甩到女屍身上勾住,輕輕拉到船邊來。
“你幹嘛?”皇上擺出一副厭惡地表情看着白墨,“人都死了,怎麽你還想把人家帶回去安葬麽?”
白墨瞥了皇上一眼,朝皇上身後的岸邊挑挑眉,“我猜他們想要這個。舉手之勞罷了。”
皇上轉過身一看,不知何時對岸上已經聚集了許多圍觀的百姓,站在河邊拿着長刀維持秩序的,是幾個捕快。
“多謝各位了。”靠了岸,領頭的捕快向衆人拱拱手,“不過還得勞煩各位到衙門去做個筆錄,不會耽誤很長時間的,還望幾位賞光。”
做完筆錄出來,天色已經開始漸漸暗了下來,臨街店鋪屋前的燈籠都已經亮起,一片繁榮景象。
“白蝶教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啊,總是掃我們的興。啊~~~”白墨伸伸懶腰,撒嬌似的勾住唐清鏡的肩膀,輕輕靠上去,“清兒,我們去哪玩呢?”
唐清鏡尴尬得很,卻不知如何推開,只好任由白墨将半個身子的重量都壓在自己肩上,嘟囔着回答,“不知道。”
“玩什麽玩,回客棧吃飯睡覺。”皇上突然有些發了火,甩甩袖子便徑自往前走去,将幾人都落在身後。
周錦無奈地看看皇上的背影,又看看一臉無辜的白墨,急急忙忙跟了上去。對方可是皇上啊,任性也要有個限度,皇上要是丢了傷了病了,這誰擔待得起啊。
誰擔得起誰擔,反正我不擔。白墨無所謂地笑笑,不由分說攬着唐清鏡拐進一條小胡同裏去。
“去哪兒?”唐清鏡疑惑地被白墨牽着往胡同深處走去。
“帶你去看你沒見過的風景。”白墨神秘笑笑,将唐清鏡的手又握得緊了些。
唐清鏡總覺得,白墨對蘇州的熟悉程度,絕不是第一次來蘇州的人能做到的。這樣子,更像是蘇州本地人。至少是個長住客。但白墨幾時到過蘇州,又在此住了多久,是唐清鏡完全不知的。
“到了。”
唐清鏡不明所以地看看眼前建築,又看看白墨,不知道他用意何在。
“時候還不到。我們先吃飯,吃完再帶你去看風景。”白墨放開一直牽着唐清鏡的手,轉而伸出胳膊環住唐清鏡的腰,輕輕握住。
唐清鏡頓時就渾身不自在起來,“吃飯就吃飯罷,你這是……”
“我怕別人把你搶走。”白墨頑皮笑着輕輕碰了唐清鏡的額頭,“你是我的。”
白墨就這樣攬着臉早已紅透的唐清鏡走進酒家去,招搖地引來衆人的側目。唐清鏡恨不得把臉全都埋進白墨胸口裏去,白墨卻滿不在意甚至有些得意洋洋地任由那些人注視着,徑自坐在了門口處的桌邊。
“客官來點什麽?”小二一看白墨就是個有錢的主,忙點頭哈腰上來招呼着。
白墨點點頭,也不看菜單,随口點了幾個菜,竟是樣樣都有,俨然一副熟客的模樣。唐清鏡皺皺眉,卻見那老板朝這邊走過來。
“白公子可是好久沒來了,”老板走到桌邊向白墨作了一揖,笑道,“聽說回了長安?怎的又回來了,莫不是忘不了蘇州的美景美人?”
白墨向老板還了禮,笑着寒暄,“我是忘不了你家的美酒佳肴才對。哈哈哈……杜老板,還是老規矩,你得給我留着啊……”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白公子請慢慢享用。”老板側身讓過上菜來的小二,意味深長地看了唐清鏡一眼,便轉身離開了。
這一出,看得唐清鏡一頭霧水。
從杜老板的話裏可以知道,白墨早先确實是到過蘇州的,并且應該還住了不短的時間。期間常來這個酒家,與杜老板熟識,并且有什麽默許的“老規矩”……
聯想到“蘇州的美景美人”什麽的,唐清鏡總覺得心裏有點不舒服,還有剛才杜老板看他的眼神,不知道是不是唐清鏡敏感了,總覺得有被輕視的感覺。
不知白墨是沒注意到唐清鏡的別扭,還是注意到了只是不想解釋,總之除了一直殷切地給唐清鏡夾菜,說些“這個很好吃”、“多吃點”之類的以外,并沒有多說些什麽。
唐清鏡本就吃得少,懷着心事更吃不下什麽,盡管碟子裏堆了很多各式佳肴,仍舊是剩了下來,浪費掉了。
“不合口味嗎?怎麽吃得這麽少。”白墨伸出手探探唐清鏡的額頭,“沒有發燒啊。怎麽了?”
“我們還是早點回去吧。”唐清鏡生硬地說。
白墨放下筷子,認真看着唐清鏡,“到底怎麽了?”
唐清鏡擡起頭來看着白墨漆黑的眸子,語氣有點不善,“周錦不會武功,我怕他們有危險。出了事,我擔不起。”
白墨一聽唐清鏡擔心皇上,語氣裏就帶了情緒,“你擔心齊暄?有什麽好擔心的,周錦不會武功,他自己就會啊。何況,不是還有人暗中保護他嘛。
“我也不會武啊,何時見你這樣擔心我了。”
這話說的就有些重了。白墨受傷時唐清鏡的焦急模樣他又不是沒看見,現在說這話來氣他,着實令人傷心。
唐清鏡臉色沉了沉,抿着嘴沒說話。
白墨話一出口就後悔了,見唐清鏡不高興,急忙賠笑着去攬他的肩,“清兒,剛才的話你當我沒說……我知道你最關心我了,別生氣了,嗯?我還沒帶你去看風景呢,現在去看好嗎?”
白墨說罷,就牽着唐清鏡站起來,向杜老板打了招呼,并肩從一側的木樓梯走了上去。
作者有話要說: 這是存稿的最後一章了,于是現在到國慶的幾天大概無法保持日更了,住校黨桑不起啊果咩QAQ,我會盡力在國慶假期多撸些存稿出來的幹巴爹o( ̄ヘ ̄o*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