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薄
皇上頹然地坐在桌邊,中衣袖子在剛才的打鬥中被扯裂開來,露出肌肉緊實的一截手臂。唐清鏡依舊站在原地,目光凜冽地看着皇上,也不作聲,氣氛冷得可怕,甚至有些徹骨的冰涼。
“清鏡……我只是……只是想擁有你。”皇上低聲下氣地說,“可你眼裏從來都沒有我,你全部的心思都在白墨身上……”
“所以你就要殺他?呵,難道我關心誰多看了誰一眼你就要殺了他?你也太殘暴了!你倒不如砍了我的手腳挖了我的眼睛,這樣我就誰都不會看誰都不能關心了,就可以任你擺布了!”唐清鏡尖聲回應皇上,“在皇上身邊呆了好幾年,如今才算真正看清了皇上的真面目啊,真是駭人。”
“清鏡你別這樣說……我,我一時頭腦發昏而已,真的……”
唐清鏡恨意盎然地看着皇上,“一時頭腦發昏就可以随便殺人?你可知有一種人叫做‘昏君’?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皇上擡起頭來看着唐清鏡,眼中竟然水光迷蒙,死死忍住才沒讓眼淚流下來,“對不起,清鏡,我錯了……我再不會這樣了……”
唐清鏡長吐一口氣,閉了閉眼,沒有再說話。
這般沉寂了許久,白墨和周錦對視幾次,都不敢先開口。唐清鏡抱臂站了一會兒,突然輕輕吐出兩字,“睡覺。”
白墨和周錦詫異地看着唐清鏡走過來,對着白墨說,“我們去睡覺。”
“周錦,你腳不方便,就在這睡吧。”唐清鏡順手抄起被丢在一邊的被子,蓋在周錦身上,又扭頭看看皇上,“他願意坐着,就讓他坐一晚上吧。”
說罷,起身吹了桌上的蠟燭,連鞋都沒讓白墨穿,直接抱起來就出了門。
“我看看你傷口。”唐清鏡關好門點上燈,将白墨放在床上,蹲下身去仔細查看已經自己止了血的傷口。
“疼嗎?”唐清鏡用濕潤手巾輕輕擦去傷口周圍的凝固血跡,又拿出藥來抹上,“怪不得他非要跟你一個房間,原來早已謀劃好想殺你。”
白墨卻意外地替皇上說了話,“算了,他也是情到深處,身不由己。反正我也沒什麽事,想必他也不會再這樣做了,就別生他氣了。”
“你就這樣原諒他了?他兩次都差點害你沒命啊!”唐清鏡不可置信地看着白墨。
“不是差點嘛。”白墨笑笑,把唐清鏡從地上拉起來,“人非聖賢,孰能無過。我不怪他了,你也別緊抓着不放了。他畢竟是皇上嘛,你也得給人家一點君王的面子,你看你剛才說的多難聽啊。”
唐清鏡皺皺眉,有點別扭。
“好了好了,折騰這麽久天都快亮了,睡覺吧。”白墨拍拍唐清鏡的肩,讓他去吹蠟。
唐清鏡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好幾次,怎麽都睡不着。皇上要殺白墨這件事如醍醐灌頂,唐清鏡怎麽都無法接受。就算白墨是他的情敵,難道就可以這樣輕易地抹殺一個人的生命嗎?更何況,白墨是年初殿試時他親自看中的榜眼,難道為了自己這樣區區一個小太監,就要殺掉一個年輕有為才華橫溢的國之棟梁?
太可怕了,唐清鏡從沒發現皇上是這樣一個心狠手辣之人。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不惜任何手段都要達到目的,簡直與歷史上那些暴君昏君并無二致。
“睡不着嗎?別想了。”白墨覺察到唐清鏡在床上烙燒餅,體貼地湊過來一點,從背後輕輕攬住唐清鏡的腰。
“吵醒你了?”唐清鏡轉過身來,抱歉地說。
白墨笑笑,“沒有,我沒睡着。”
唐清鏡點點頭,不知該說什麽,有些尴尬。
“你很擔心我?”白墨把手輕輕往下移,摸到唐清鏡的手,便不假思索地貼上去,十指相扣。
“當然。”唐清鏡脫口而出,“這一路上你就傷病不斷,被白蝶教擄走、中碧蝶散,現在竟然連自己人都要殺你。我真的不知道怎麽才能保護你了,我怕哪一天一個不小心,沒看好你,你就丢了命去。”
白墨在黑暗中仔細看着唐清鏡,臉上堆滿了笑意,“你這麽擔心我,我就知足了。不過,你還是別太給自己壓力了。就算沒人殺我,我也活不過六個月。死,只是時間的早晚罷了。你這樣熬着,再把身子熬壞了就得不償失了。”
“我不會讓你死的,”唐清鏡把頭往枕頭裏埋了埋,“不會讓你死在我前面。”
白墨有些震驚地看着唐清鏡,一時沒琢磨明白那句話的意思。“別做傻事。”白墨喃喃着将唐清鏡緊緊擁進懷裏,低頭吻上他無助的眼睛。
“如果我死了,你就忘了我。”白墨擡手撫摸着唐清鏡的臉頰,然後捏起下巴,朝着一雙薄唇壓上去。
即使不是第一次,唐清鏡的吻技依舊生澀得很。也難怪,先前不管是和皇上,還是和白墨,唐清鏡總是被動接受的那一方,只顧着推開,從不曾享受。也許是今夜太過緊張,也許是對白墨的心意漸漸明朗,甚至只是想要發洩,總之,唐清鏡有史以來第一次笨拙地回應了一個吻。
“如果我沒死,就帶你遠走高飛。”白墨驚喜地将唐清鏡抱得更緊了一些,又說,“我會努力活下去。”
唐清鏡點點頭,将燒紅的臉深深埋在白墨的胸口,暗暗懊惱自己剛才愚蠢的回吻。白墨津津有味地回味着剛才的吻,想要再來一個,低頭卻只看到唐清鏡有些松散了的馬尾。
白墨索性騰出一只手,捏了那根藍色發帶的一頭,輕輕一扯,一頭青絲就散了開來。唐清鏡不明所以地擡眼看他,白墨也不說什麽,只是将手指伸進發裏,從頭至尾替他把頭發理順。唐清鏡由着他饒有興致地把玩自己的發梢,白墨卻突然指尖一轉,方才還捏着頭發的手指不知何時勾上了唐清鏡的腰帶,果斷地一拉,就解了開來。
“阿墨你做什麽!”唐清鏡迅速推離白墨的懷抱,兩手護在腰間,想把腰帶重新系好。
白墨卻按住唐清鏡的手,不讓他得逞,“睡覺當然不要穿衣服了,多不舒服啊,唐哥哥。”
“我習慣了。”唐清鏡将信将疑地看了看白墨,咕哝道。
白墨卻将一臉壞笑藏在黑暗裏,湊到唐清鏡臉側,玩心大起地伸出舌頭舔了舔唐清鏡的耳垂,“可是我抱着你睡會不舒服啊。”
溫熱的氣息噴灑在唐清鏡耳際,還有白墨暧昧的語氣,瞬間就讓唐清鏡剛剛褪去紅潤的臉再度發起燒來。白墨對唐清鏡的反應滿意極了,竭力壓制住心裏的欣喜若狂,伸手去幫唐清鏡脫了外衫。
脫衣服這樣簡單的事情,白墨做起來卻總是哪裏有些奇怪。唐清鏡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白墨手上,雖然已經盡力去躲了,可還是被白墨有意無意地摸到身上,激起一陣直達心底的戰栗。
脫到只剩中衣,唐清鏡才猛然反應過來,事情已經朝着某個微妙的方向發展過去。
“阿墨,我困了……”唐清鏡心虛地看了白墨一眼,轉過身去背對着他,默念快睡覺快睡覺快睡覺。
白墨暗自好笑,伸出手去大力把唐清鏡翻回來,迫使他看着自己。
“唐哥哥……”白墨撅着嘴巴作委屈狀,“你不喜歡阿墨嗎?”
唐清鏡看着白墨楚楚可憐的模樣頓時心軟了下來,只好說:“喜歡,當然喜歡了。”
白墨點點頭,重新把唐清鏡抱在懷裏,“清兒,我愛你。”
不再是撒嬌的語氣,不再是慣用的“唐哥哥”,白墨像是忽然間成長了一般,溫柔堅定的喚着唐清鏡的乳名,竟讓他生出一股溫暖的安全感。
唐清鏡有些僵硬地被白墨抱着,一想到接下來可能發生的事,心就撲通撲通地快速跳動,臉也越發熱了起來。可等了許久,都不見白墨有所動作。難道睡着了?
唐清鏡擡起頭來,正對上白墨狡黠的眼神。
白墨壞笑,“怎麽?”
唐清鏡被白墨笑得氣惱起來,別過頭去還不算,索性推開了白墨,打算轉過身去。
“別動。”白墨将手臂環得緊了緊,收起笑容不再逗他,“讓我抱抱你。”
唐清鏡聽出了白墨聲音裏的疲憊,便乖乖縮回白墨懷裏,不再動作。
雖然夜裏折騰了好一通,但四人還是不約而同地起了個大早。唐清鏡背着幾個包袱走在最前,白墨扶着周錦一跳一跳走在唐清鏡之後,皇上則與前面三人稍稍拉開了些距離,亦步亦趨跟在最後。
四人一言不發,一個個陰沉着臉去拉馬車,吓得客棧夥計連句話都說不出來,把缰繩遞給唐清鏡就撒腿跑沒影了。
唐清鏡把周錦抱上車,皇上緊跟着上去,正輪到白墨時,他卻繞到另一邊去,坐在了車前。
“我陪你駕車。”白墨沖唐清鏡笑着。
唐清鏡沒說話,算是默許,便将包袱放好,簾子放下來,悠悠催動馬兒,準備進入白蝶教的地盤——蘇州。
自長安出發時還春意盎然,如今已是盛夏。白墨鑽進車子拿了油紙傘出來,替唐清鏡遮陽。
“謝謝。”唐清鏡眯眼看着路旁樹間灑下的斑點陽光,惬意地笑了。
作者有話要說: 啧,捉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