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大婚（1） (2)
她笑，然後一起笑。”
海上升起了一輪明月，到了明夜，便會升起一輪十五的滿月，而自己同勝男也終将迎來大婚之日。
“什麽人！”玉璁大喝一聲，朝月輪後的黑影撲了出去，黑影移動速度奇快，形同鬼魅，玉璁因前次相救穆煙落水，受了風寒，故鼻子失靈，否則單從幽淡奇異的香味，就可以判斷出來人身份。
“你倒是信誓旦旦，信心滿滿吶。”嘶啞的聲音低低響起，“靜夜賞月，竟聽到這樣的大言不慚，當真掃興。”
玉璁一愣神，笑了起來：“原來是前輩，我當是誰，竟有這樣快的身法。”
“收到你系在蘆葦叢的喜帖了。”這前輩無奈說道，“我生平不打诳語，既然答應你有事可以求我，總得來一趟。”
玉璁又是一怔，蘆葦叢的喜帖？自己初遇前輩的那片蘆葦叢？萬花潭牡丹閣外的蘆葦叢？自己并未系果什麽喜帖啊……
這前輩忽然執起玉璁左腕，拿兩指搭在脈搏上，玉璁猝不及防之下，給捉個正着，背脊上冷汗涔涔地淌了下來。要知道，腕部的主動脈乃人體要沖，習武之人尤其重視，若給人拿住了，只有任人宰割的份。“果然，當真……”這前輩覆面的白紗被夜風輕輕拂動，衣袂飄飄的風姿甚是出塵。玉璁雖給拿住脈搏，有些狼狽，但于夜風中，挺拔的身姿亦飄然不群。若有第三人在場，定能很輕易地瞧出，這看似毫不相幹的二人之間，定然存在着某種特別的關聯。
“你師傅是誰！當真是個十惡不赦的混賬東西！”這樣風姿秀逸的女子忽然破口大罵起來，“竟然教你純陽無極功？他是個太監？還是和尚、道士？”
大婚（6）
更新時間2012-6-5 20:05:00 字數：2051
玉璁黯然搖頭，回憶起十歲那一年，自己和師傅埋葬了芸姨之後，又一次到了練習無影神劍的時刻。無盡的恥辱和失敗使得年幼的自己抗拒無比，可沒想到，那一次的練習十分順遂，氣息流轉自如，四肢百骸充滿了力量。
如此修習，直到十五歲，小玉璁的內力增長迅猛，已甄高手之列。那一日淩晨，半夢半醒之間，少年玉璁覺出身體有了一種奇怪的萌動，聰慧如他自然明白，這是男孩成長為男人的必經之路。只是……那些勤修苦練得來的內力似乎也随之洩于體外。
瞞着師傅，少年玉璁同新結識的好友蕭逸之一道，查遍了南越王府的書庫，終于得知，這是一種極少人練的邪門武功，名喚“純陽無極功”，乃是以童男子的純陽之力修習累積而成。然而，一旦與女子結合，失卻純陽之身，則前功盡棄，武功盡廢！這種功夫，有悖人倫，極其陰毒，雖威力巨大，卻難練易破。只因它的創始人，是一名肢體不全的太監！
“前輩，不用為我擔心，明日起，我便會辭去神仙教職務，正式退出江湖，再不過那些打打殺殺的日子，專心做我的驸馬爺。”玉璁笑笑說。
“退出江湖？少年子弟江湖老，你以為江湖是什麽？是岳向天那個暴發戶建的華而不實的玉宮？還是宜春苑娘兒們的香閨？你失了童子身，就等于廢了全部武功，四肢筋脈還要受到反噬。到時候別說是宇田河守那種級數的殺神，就是尋常一個‘衆白門’的刺客，甚至街邊的地痞混混，都能打到你滿地找牙，死過去又活回來好幾次！”前輩劈頭蓋臉一頓痛斥，還不容許玉璁插嘴，“你以為蹲屋裏拼命生兒子就是大功臣了！別說江氏那幫子人未必會如你願，就是岳向天，哼哼，你還是提防着點，他過河拆橋！”
玉璁重重地嘆了氣，身子往立柱上一靠，低聲說：“怎麽了？怎麽了？我不就是想娶一個心愛的女子，生幾個好孩子，過一份安樂的日子嗎？幹嘛你們都來反對我，我明日是大喜，不是大辟啊！”
“你這大喜比大辟更可怕，你知道你娶的是誰嗎？她不僅僅是一個女人，更不是屬于你的女人，她是這個帝國的監國公主，下一任皇帝的親娘！”前輩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忽然甩出一張薄薄的紙箋，留下一句話，就飄然遠去，“別再任性了，抓緊修煉，或者還有一線生機！”
玉璁抓住那頁薄箋，見題頭是《乾坤心法》四個質拙的小篆，下有小字一行，曰：“純陽功散，置以極陰，陰陽調和、乾坤易位，更上層樓。”其下以蠅頭小楷密密地寫滿了內功要訣。
“前輩！”玉璁驚呼一聲，這神秘女子早杳無蹤跡了。
*****
這一日，從淩晨寅時開始，禁宮內外便忙忙碌碌起來。宮人們檢視着各宮的布置，太監們最後一次作着清掃工作，司珍坊姑姑領着教習将一應穿戴首飾排布整齊，随時候命；禦膳房則早開始流水介地預備菜肴；無籌居的管事們皆進宮來幫忙排布。
到了東方既白的時辰，整個京都蘇醒了，随即陷入一種狂歡的氛圍中。攬月樓東市的商鋪酒肆都應無籌居之令，打出了半價優惠、普天同慶的招牌；攬月樓西市則學全了禁宮內的妝飾，一律以正紅配鎏金，到處予人金燦燦、明晃晃的印象。宜春苑更搬出了全套戲樂班子，免費供游人觀覽，以賀公主、驸馬大婚之喜。
此時，最流行的博弈便是公主在幾日內能夠得懷龍裔。
“我賭一月！”有人叫嚣着下注。
“哈哈哈，驸馬爺是什麽人？我聽這攬月樓的紅阿姑講，一夜七次郎啊，怎會這麽不濟，我賭十日見效！”另一人淫笑着砸下一疊衛幣。
“傻瓜，一群傻瓜！內線消息，公主、驸馬幹柴烈火，早就暗度陳倉，此刻已是珠胎暗結，我賭三日之內，就會宣布喜訊，否則……嘿嘿，那肚子可藏不住貨了。”又一人笑得更誇張。
“唰！”一道牛筋皮鞭狠狠抽了下來，接連數鞭，打爛了賭局。賭棍們群情激奮，撸起袖管，卻發現執鞭之人騎着高峻的胡爾踏雪駒，氣度甚是高貴，有眼尖的更見着此人肩頭的雲海翻江龍，這可是郡王服制！
那名眼尖的機靈賭徒知道觸怒了貴人，趕忙服軟，跪在地上磕頭。其餘賭棍也不傻，忙趴在地上，哀聲求饒。
涵郡王本來心中憋着一股窩囊氣，幾鞭子下去，正撒了些氣，此刻見這些升鬥小民如此哀懇，倒下不去手，只好嘆口氣，策馬而去。
那機靈賭徒一骨碌爬起，朝江遠涵啐了幾口，罵罵咧咧：“我擦，滾他乃乃個求，老子背晦，兒子也是讨債鬼！還不是跟老子一樣，管子裏摻了賤民的血，有什麽得意的！要是血品真純、命格真高，早爬到龍座上去了，還在這裏撒鳥氣！”
這賭徒還在罵罵咧咧，脖子忽然好像給掐住了，嗚咽一聲，嘴裏吐出好多血泡，喉間已給迅疾無倫地釘進一枚骨刺！餘者一見，早吓得連連怪叫，四散逃開了。
遠處，布衣落拓的中年人對屋頂的女殺手點點頭，輕輕吐出口氣，清癯的臉容布滿憂慮，自語道：“涵兒到底嫩了些，太沉不住氣。”
辰牌剛過，京都九門洞開，平日裏足不出宮的內監們紛紛提着喜餅、喜糖，領了衆差役向街道上的百姓們分發。人們一見這天家的喜物兒，誰不想沾個喜氣，都從四面八方趕來，一擁而上，又笑又鬧、又擠又跳，許多人都給踩掉了鞋子、擠散了發辮，但這嘈雜擁擠的場面倒平添了不少喜氣。
鬧了好長一陣子，午時的日頭高高升起，給這個冬日也曬得暖洋洋的，天地間蒸騰着一股喜氣。毫無征兆地，鼓聲便“咚咚咚”地遙遙傳來，“嗆”地一記金鳴，就聽到有眼尖的已先擾攘起來：“驸馬來了！驸馬來了！”
大婚（7）
更新時間2012-6-6 20:35:58 字數：2400
衆人紛紛踮起腳尖，你擠我、我推你，好一陣騷亂，約摸一刻鐘後，四駕九龍九鳳明黃曲柄蓋打了個先鋒，接着依次是兩蓋翠華紫芝、青、紅、皂、白、黃五色各四柄，共二十柄五龍五鳳蓋，八色純紫、八色純赤的華蓋，每頂華蓋邊緣皆綴着金鈴十二。
時值正午，麗日當空、微風徐徐，華蓋幡飄帶舞，金鈴天籁陣陣，百姓們正自目眩神馳。華蓋之後，緊接着又是七十二面寶扇，繪着龍鳳呈祥、連生貴子、吉慶有餘等等喜慶吉祥的圖畫。接着更有十六面巨大的風幡行來，一色正紅，上書着“慈惠”、“節孝”、“嘉和”等字樣，還有四金節、四儀氅、八大纛，前頭儀仗已過去老長，後面的還源源不斷而來。
看客們仰得脖子都酸疼了，眼睛更是缭亂不已，根本不夠使。正自驚嘆之際，一輛由八匹毛色純正的胡爾踏雪駒驅動的巨大婚車緩緩而來，人群中爆發出一陣歡呼。這婚車上擯除其他一切色彩，純用一色的若斯國進貢的藍寶石作妝飾，幽藍的光芒折射陽光，幻化出七彩。這婚車本密閉着，行至中街，忽而打開頂蓋，一乘純白無暇的胡爾玉骢馬仰首嘶鳴，玉骢馬上高踞着的，正是今日的主角兒——監國公主驸馬皇父藍山玉璁！
這個男子，身披無籌居天工坊耗費九九八十一日、耗資數百萬衛幣定制的藍山翠玉胭脂婚服，頭戴赤金東珠雙龍冠，身上的任一妝飾都足以炫花了人眼。
“驸馬、公主百年好合！”有百姓大聲祝福。
玉璁聽到，便笑了起來，笑意先自唇邊漾起，擴散至玉色瑩然的雙頰、挺拔的鼻翼，最後彙聚到他出了名勾魂攝魄的雙睛中。他還拿這對春水盈盈的眼來回掃射着人群，內裏波光潋滟，溢滿了幸福的光彩。
這樣流光溢彩的眸子，瞬間黯淡了一切珠寶玉石，這一眼的風情，不僅牽住了萬千少女的目光，更虜卻了她們的芳心。五十年以後，京都出了個極有名的小說家，所書傳奇哀感頑豔，一時洛陽紙貴。後來人們才知，這小說家竟是一位年近七十的老婆婆，她之所以能夠寫出那樣動人的傳奇，只因為當日玉驸馬潋滟的那一眼，竟致她終身未嫁，她心裏纏綿着情思，化在筆下，自然感動了萬千讀者。
這些都是後話了，此刻的玉璁，心中充溢的全是即将迎娶所愛之人的喜悅。
人群忽然爆出一陣尖叫，方才衆人都被驸馬吸引了全部目光，卻不曾看到，婚車兩旁緩緩挪動着的迎親彩車，竟是活物！
這是兩頭身背金色嵌珠玉寶瓶的寶象，這兩頭巨象身披璎珞，龐大如山的身軀上端坐着兩位迎親特使，紫衣的南越世子蕭逸之和戎裝的龍城将軍郦宣城。這兩位身為京都四公子之二，只稍遜玉璁一籌，本自能吸引目光。卻全給蕭逸之選定的坐騎給奪了風頭。這巨象産自南蠻之地，京都百姓從未得見，此刻見這巨獸四肢如十圍巨木，落地處如餘震隆隆，面目兇惡、皮粗肉厚，膽子小的已吓得連連後退，更有孩童給吓得大哭起來。
一記禮炮響起，皇宮中門洞開，八列盔甲鮮明的羽林衛先自出迎，緊接着，便是吉服加身的龍禁衛出場，細細數來，共是十名，獨獨缺了當首的司危，消息靈通的自知道，這一位今日也是好日子，忙着呢。當下，這十名監國公主的貼身護衛各占一席，又布作天圓地方的六合大陣。只是，中間國皇之位虛懸。
玉璁暗道，臨了還要擺我一道。提起一口真氣，一式“飛龍在天”已拔地三尺，淩空虛點在國皇星位上，十衛即刻散開，齊齊半跪行禮道：“屬下參見驸馬！”
原來是給本驸馬個秀功夫的機會，真是善解人意！玉璁正暗自高興，忽聽耳邊傳來嬌聲：“驸馬留步！”
只見兩名絕色女子，身披桃粉色流仙裙，緞帶飄拂、環佩叮當，袅袅從天而降，降至中天便淩虛而立，在徐徐微風中飄飖不定，真如仙娥一般。正是送嫁女賓餘心言攜着慕容無瑕到了。
“請驸馬取得我們手中的同心結和長命鎖，以志同心同意、長命無絕，如此，公主才可放心降落凡塵。”餘心言脆聲道，一旁慕容無瑕淺淺地笑着。
玉璁目力凝注，早瞧出二女身系天蠶絲線，故能淩虛蹈空。這般高度，三式“飛龍在天”也夠不着啊……他仰首皺眉，一副為難模樣。
餘心言二人見難住了驸馬爺，相視一笑，甚是得意。
“啊！”慕容無瑕先驚呼一聲，餘心言随即覺出身後絲線已斷，身子開始筆直下墜。
玉璁一面飛身自二女手中奪取了同心結和長命鎖，一面大呼“兄弟們，接住了！”
蕭逸之和郦宣城早蓄勢待發，一見玉璁使出暗器，還未擊斷天蠶絲之際，已驅動巨象，三步奔至城樓之下，正好将二女接在了懷中。
慕容無瑕對着蕭逸之淡淡一笑，道一聲謝，旋即飄落象背，經歷了生死，她仿佛已将前塵往事盡皆埋葬了。
餘心言卻攬住郦宣城脖頸兒，湊近了他臉頰去，從旁人瞧來，這豔女是印了個香吻在将軍腮邊。實則，心言卻是為了遞上一句話兒：“将軍，今晚的鴻門宴，萬萬去不得！”語畢，她深深地望了這滿臉通紅的将軍一眼，其內愛憐幽怨，說不盡的纏綿悱恻。叫郦宣城心底裏沉甸甸的，解不開。
這頭郦宣城空自思量，那頭禮炮聲漸次響起，只聽到耳熟的男子聲音傳來：“起！”郦宣城朝聲源瞟了一眼，卻是年輕的工部尚書李天一，正在城門口手舞足蹈地大呼小叫，似乎在指揮着什麽工事。
剛詫異了一瞬，人群間爆出的驚呼和彩聲便揭曉了謎底，只見一條金鱗閃爍、須爪張揚的金龍，自城樓上空騰雲駕霧而來。碩大的龍首上，赫然端坐着一名赤色服冠的女子，這女子眉若遠山、眸如寒星，嬌花一般的唇瓣閃爍着迷人的光澤，光潔的額頭上點着一粒金色的花钿。氣度高貴而清冷，仿若冰川頂上千年綻放一次的優昙花，不似人間所有。
“監國公主，千歲千歲千千歲！”不知是誰先拜了下去，餘者皆覺膝下酸軟，在這天神一般的女子面前，罕有人能夠不折服的。
玉璁只覺目眩神馳，在這般迫人的氣勢下，定了定心神，才将手穩穩地遞了出去，在金龍游近婚車之際，輕輕一拉，終于将新娘抱在懷中。
“你今日美得……令我害怕。”玉璁輕輕道。
勝男一旋身，落在婚車頂上，揶揄道：“驸馬這般膽色，也有害怕的時候？”
這時，天南霹靂門進貢的五色禮炮全數綻放了起來，震耳欲聾，玉、江二人并肩坐在婚車上，玉璁還待向勝男說些什麽，卻見她已滿面堆笑，向觀儀的百姓頻頻揮手。
玉璁忽然明白，大婚，是屬于江衛帝國的公主和驸馬，屬于狂歡的百姓們，屬于天下。獨獨不屬于他玉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