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謀敗(1)
更新時間2012-4-30 0:06:16 字數:2217
三日後,以江勝男與蕭逸之為首的“濟民司籌備會”悄悄成立,江衛遼闊的國土上,開始陸續出現一支支低調卻有序的隊伍,他們的目标便是社會最底層的民衆。
“主上,前方便是令方圓百裏民人聞之色變的‘熱病村’,讓屬下等先行探看。”十二衛之首昭明報。
江勝男擺了擺手,覆上面紗,悶聲道:“據縣丞上奏說,村內設有免費醫治站,并定時提供藥草,我倒要親自看個究竟。”言未竟,已率先踏入村界。
這是一個逐水而居的寧靜村落,馬蹄形的水系蜿蜒東去,近旁人家遠近錯落,門前皆栽種垂柳,正是越州風情。午時剛過,家家戶戶炊煙袅袅,偶爾聽得一聲雞鳴、幾記狗吠,真真宛如世外桃源。
怎麽沒有一個人影?勝男心內暗自詫異,擡頭見了空中掠過不祥的烏鵲,益發覺得此地鬼氣森森,那些袅袅炊煙都似是鬼蜮中霧瘴。
忽的,一道粉色身影擦肩而過,勝男本能地沉肩卸掌,來人痛呼一聲,勝男只覺鼻端飄過一股濃重藥味,便對上了一雙秋水盈盈的大眼。
“無瑕姊姊!”時隔三年,她卻不曾料到,在此地重逢慕容無瑕。
無瑕淡淡一笑,眉宇間多了一抹似有若無的風霜之色,道:“勝男妹妹,我正療治村民的熱病,急着将新煎好的湯藥送去,容後再敘別情吧。”
勝男聞言大喜,道:“邊走邊說,我正同你逸之哥哥聯手籌辦濟民司,意在發動國力民力,扶救老弱病殘,聽聞此地村民患病,正不知從何入手,遇上你,真是大佳!”
當勝男提及蕭逸之時,她敏銳地覺察到無瑕的雙眉蹙緊了一瞬。自玉頂一別,慕容氏在琉元皇族庇護下,倒也并未就此倒下,自己在宮中本也有見無瑕的機會。只是近來同蕭逸之過從甚密,為了避嫌,無瑕大約也刻意回避。
轉眼便到了救治站,原是一所村中祠堂,廳內人頭擠擠,但卻井然有序,病症輕些的給重症者喂藥,年長些的安慰年幼者,渾不似其他熱病疫區那般末世景象。
慕容無瑕戴上隔污手套,罩上面巾,将勝男攔在門外,自己一徑入內。只聽裏面一片感激之聲:“慕容姑娘來了,辛苦啊。”
良久,無瑕才踏出祠堂,見勝男一行仍立在門外,有一瞬訝然。勝男忙迎上前,滿面喜色,道:“姊姊,我方才思量良久,得了個主意,濟民司第一該設的便是醫藥局。百姓貧苦,大都由個‘病’字而起,若沒病沒災、身強體健,一年辛苦,總有收成,再遇上老天賜福,風調雨順,這日子只會越過越好。若一旦病了起來,那銀子便如進了無底洞,更兼各處醫藥條件不一,一旦延誤,更是人命關天。”
“妹妹這想法原是極好的。我萬花潭潭規,每位姊妹出閣前需得出外懸壺濟世三年,若這規矩推行于天下醫館,新出師的醫者必得行醫于偏僻鄉野三年,才得開館,那必福澤廣被。”無瑕見勝男眼中閃了亮光,忽而苦笑了,“只是,我萬花潭自有銀錢供我們姊妹差使,無論藥材、醫具皆是現成所有,予取予求,別的醫館卻是斷斷沒有這樣條件了。”
“那卻不必發愁。”勝男朗聲笑道,“有你逸之哥哥呢。”
無瑕緩緩地低了頭,啞聲道:“世間之事,不如意十常八九……然妹妹此事确是絕大善舉,若能差使得上姊姊,随時告知。我此刻需續煮第二爐湯藥,就不奉陪了,妹妹出村後,記得三日內需以艾湯沐浴,方穩妥些。”言罷,匆匆告辭離去。
勝男雖覺無瑕似有隐衷,只心中得了新法,喜悅之情湧上,瞬間淹沒了那一絲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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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半年光陰逝去,勝男望着釣雪閣外火燒雲一般豔麗欲滴的紅楓,感慨道:“記得我兄妹三人前次釣雪閣密議,窗外積雪未化,今日竟已深秋。”
“姐姐你們辛苦了半年,終有今日成就,可謂春耕秋收啊。可惜朕每至夏秋之交,身子便感染時氣,羸弱不堪,哎……”遠濤帝整個人裹在石錦棉縧裏,就他這般年紀的青年來說,着實是畏寒過甚了。
“我也并無功勞,都是三妹與蕭世子勞苦功高。”涵郡王還待謙讓,蕭逸之早笑嘻嘻取出《濟民司籌措辦法細則》觀覽起來,道,“皇上、郡王、公主,三位兄友弟恭的貴人哎,明日早朝便要頒布新法,咱還是趕緊夤夜修補不足之處吧。”
勝男心中喜慰,玩笑道:“蕭世子,莫不是怕我拟的這特惠條例有甚漏洞,短了無籌居的銀錢?”
蕭逸之聞言正色道:“公主殿下,我蕭逸之雖愛財如命,卻也知此事功在千秋,特惠條例旨在保證無籌居對濟民司有專項穩定的經濟來源,若存半點私心,天誅地滅!”
勝男斂去了笑容,內心卻多了一份敬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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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這雲霞漫天,吉兆啊吉兆!”次日清晨,蕭逸之在太極殿前遇着江氏兄妹,指天笑道。引得周圍陸續到來的官員側目而視,及見了涵郡王及新貴長公主在側,又忙忙作揖行禮,弄得三人團團回禮。那蕭逸之不由得受了公主好幾個白眼,他也頑皮地笑笑算是回了禮。
玉璁遠遠過來瞧見了這副景象,心內不由安慰,自那日餘心言水晶宮內,勝男兵行險招妙計還自己清白始,小蕭口裏不說,心思已然松動,再加這半年來齊心協力籌備濟民司之事,看來小蕭與公主的心結算是徹底化解了。
勝男踏着穩穩的步子,裙裾輕輕掃過無極殿禦階前的石雕螭龍,擡頭仰望,被那殿角映着朝陽熠熠生輝的貔貅刺得雙目微閉,心口就突突地躍了起來。
無極殿,這象征着至高無上皇權的禦殿。每日,多少件決定國家命脈的诏書自此處呈上,經那清蒼的藍山玉玺加蓋後,又發往各司,決定着億萬人的命運……
勝男穩穩地踏入殿閣之內,只覺渾身三萬六千個毛孔皆舒張開來,一種神秘而喑啞的氣息密密地滲入骨髓。她目不斜視,劈斬開周圍一切擾攘的人群,直直投注于禦座,金色、玉色、琉璃色,燦然生輝……覆着厚厚的火浣布……
她目眩神迷,幾乎為之陶醉。
忽然,視線斷折。一道深紫色的陰影擋住了禦座。
謀敗(2)
更新時間2012-4-30 22:26:21 字數:2215
“公主,早。”渾厚的聲線穿越重重人浪,回旋在勝男耳鼓間。
她努力微笑,努力淡然道:“岳相,早。”不覺掌心濕滑。
自鳴鐘已敲了七下,禦座依然空置。群臣微見騷動。
卯時的鐘點驀地響起,嗡嗡的小聲議論愈演愈烈,年邁的吏部尚書汪振道似有些搖搖欲墜的樣子,一側的戶部尚書賈望扶他倚在禦柱旁,小聲道:“汪大人,恐還要等些時候,先歇歇吧。”
勝男以極克制的目光掠過焦躁不安的蕭逸之、略見猶疑的涵郡王,再到沒事人一般的玉璁、沉靜似水的宇文月,最後逡巡至岳向天,忽地與他面面相對。勝男清晰地發現了岳向天唇角微不可察的牽動,他竟對着自己隔空微笑了。
勝男心頭茫然地升起一片微涼,耳畔遙遙傳來岳向天雄渾的聲音,自遠及近:“衆卿且稍安勿躁,今日聖上龍體不适,大約是不會駕臨了,我等有事啓奏、無事退朝吧。”他這“吧”字本已式微,突然洪鐘大呂般續道:“臣有事啓奏。”說罷朝着空空如也的禦座微一躬身,便取出一疊奏折,遞上司禮太監。
司禮監汪公公不急不緩地打開奏折,堂內至少有十人自不同方位悄悄朝禦座聚攏。
“《濟民司籌措辦法細則》,民貧則國弱,蓋吾國非民皆貧也,患在不均。設若取富之餘補貧之不足,則民乃均,國乃安。……”
汪公公尖細的聲音搖曳盤旋在禦殿上空,涵郡王愕然中死命拉住憤起老拳的蕭逸之。
“醫藥監主事周慧通,農林司主事龔恒,贍老撫孤局主事封髯……統由戶部尚書賈望調度。”那些提前挪位的臣子顯是早知此事,紛紛排衆而出,立在當首,放眼望去,無一不是岳氏黨羽。
“無籌居每年獲減稅費項目如下:織物、谷糧、飾品……”蕭逸之豎耳細聽,當下便破口大罵:“海運、鹽鐵、礦藏……賺錢的行當,一項都無!你耍老子呢嘛!”
“蕭世子稍安勿躁,長公主——”岳向天轉向江勝男,衆人才發現這處于旋渦中心的女子正舉首仰望着殿頂戲珠的雙龍,仿佛不經意間被這精美的雕刻吸引。片刻後,她将視線緩緩投向衆人,黛色眼眸平靜如水,不見一絲波動。
“岳相有何見教?”這長公主語調平和,甚至微蘊笑意。
“濟民司雖利國惠民,畢竟只是籌措辦法,究竟是否實行,仍要由皇上定奪。今日聖上怕是龍體欠安,臣等不便打擾,這折子便煩請公主轉交。”言罷,将那折子遞過。
勝男毫不遲疑地接過了,颔首道:“岳相盡管放心,勝男定必轉達。”
“多謝,臣等告退。”岳向天又向禦座一揖,大步出殿而去,那一串新晉職位的岳氏黨人皆昂首闊步、魚貫而出,當墜後的戶部尚書賈望經過蕭逸之時,向他拱手道:“世子,此後濟民司事宜,可全仰仗您了。”
“你……”蕭逸之雖怒火中燒,也知此刻出手無補于事,不由頹然坐倒在地,嘆氣道,“我老蕭縱橫商場從無敗績,一摻和上政事,就輸得一敗塗地!合該沒有做官的命!”
涵郡王沉重道:“是我們太樂觀了,岳相主政已逾三十載,岳氏黨羽早已遍布朝野,他若動念,我們根本無絲毫還手餘力,此次秘折洩露,更是無跡可尋……”
江勝男望着空空如也的大殿,輕聲道:“事已至此,悔有何用?路只有兩條,要麽任他們竊取勝果,委屈蕭世子承擔更多財負;要麽全盤推翻,前功盡棄。待我禀明皇上,再作定奪……散了吧。”
說罷,她直直走出殿外,如在大殿上一般,擡頭仰望,倔強地把淚水默默逼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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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是病了麽?竟敢隐瞞不報!可知死罪!”見長公主動怒,宮婢太監立時刷刷跪了一地。
“實是皇上嚴令,奴才等……萬萬不敢啊!”遠濤帝貼身奉藥太監戰戰兢兢道。
勝男曾有過艱辛的宮婢生涯,怎不知他們亦屬無辜,揮揮手,命他們退了,徑直走近龍榻。
細碎的光浮着金色的塵屑,凝成一道淡淡的煙,拂過少年緊鎖的眉峰。“夢中都還蹙着眉,這孩子,在想些什麽。”勝男獨坐在龍榻旁,憐惜地瞧着這個清癯的皇弟。
“姐姐,姐姐,你別走,別走!”他自夢中驚恐萬狀地痛呼出聲,一連串急促的呼吸似脫水的魚兒,下一刻便要氣絕。勝男忽然一陣呼吸不暢,不由閉息,環顧四周。龍涎香袅袅的香煙幻化作異象散入空中,勝男揭開香爐,夾出兩片暗紅色的篆香,悄悄包了起來。
一種不安的預感漾起,“這重重心結,委實要将人逼瘋!”勝男自語,心頭盤算時日,不由喜道,“今日竟是十三!還趕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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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十五,雲雩頂,輕雲繞月。
武林盟主秦放正卓立山巅,任秋風拂起袍袖,絲毫不覺寒意。
“盟主!”遙遙傳來女子呼喊,一道墨綠的身影秋雁般投入視線。
秦放微笑道:“丫頭,你來了?”溫和的語氣春風般驅走了秋夜的微寒。
勝男快步奔近,雨後路滑,竟打個趔趄。秦放撓臂将她抄在懷中,責道:“小心,可傷到沒有?”
勝男聽他語帶關切,終忍不住兩行清淚滑落臉龐。秦放總攬武林同盟,朝中亦眼線衆多,早知個中玄機,卻也不打斷勝男哭泣,默默獻出寬廣胸膛,任她涕淚沾襟。
良久,勝男才漸漸收淚,啞聲道:“盟主,濟民司,怎麽辦?”
秦放道:“不是怎麽辦,是辦不辦?”
勝男愁道:“辦,則岳賊得益、蕭世子受損、我等為人作嫁;不辦,則辛苦白費、百姓受苦……”
“我只問你,為何籌建濟民司?”秦放問。
“方今天下,血品森嚴,岳賊又一意推行嚴刑峻法,百姓實在太苦。”勝男又一尋思,“自然,我新登長公主位,如此博施恩惠,亦可招攬民心。”
“我再問你,若目的只有一個,解民之苦與招攬民心,你選哪個?”秦放步步緊逼。
“招攬不過一時,民心所向才是長久之策,自然是為民請命。”勝男毫不猶豫。
“盟主、公主,此香确有古怪。”沖極殿內走來一人,打斷二人對話,此人白衣白裙,鬓邊簪着一朵金蕊百合,正是萬花潭主紀冰。
謀敗(3)
更新時間2012-5-1 22:16:55 字數:2291
勝男暗道,自己快馬加鞭托人将那盤古怪的篆香送來,請盟主設法辨識,信中叮囑此事機密,不可叫外人知曉。盟主卻交托了紀冰,看來,在盟主心中,這紀冰分量頗重。
勝男心下雖不豫,面上卻露喜色,道:“咱們知交已久,紀姊姊何必見外?仍喚我妹妹便是。這香……究竟有何古怪?”
紀冰默默遞上純白色的花箋,娟秀的簪花小楷細密地現出“千日離魂散”五字。勝男只覺心房被硬物狠狠一擊,若非紀冰在旁相扶,險些站立不穩。
勝男眼中充溢淚水,嘴角蠕蠕而動,心內恨意滔天,暗道:“一種毒物,兩代帝王,岳賊!岳賊!你夠狠!”
紀冰見秦放不解,便解釋道:“盟主有所不知,這其中原是有段關乎我萬花潭的秘辛,妹妹,說于盟主聽,應不打緊吧?”
勝男點頭。紀冰便續道:“當日先帝便是身中此毒,勝男妹妹之母正是我萬花潭司寶花使者陸師叔,為救夫君,陸師叔盜取了自己所鎮守的劍花,終于被郦掌門處以酷刑……不料今日,竟又見此毒。”
勝男微微擡眼,道:“紀姊姊知道掌故卻不少,不知現今,此毒可有解法?”
“這……那卻要看毒性滲入幾分了,若時日尚淺,輔以藥草、針灸和燒艾,還是能夠救治的。若時日久了,恐怕就……”紀冰為難道。
“卻不知是何人中了此毒?”秦放問道。
“那倒不曾有人中毒,只是……我無意中發現,想來是陳年舊物,卻也觸目驚心。”勝男本不怕秦放知曉,只是對紀冰心存戒心,不願吐露真相。
“此毒來源于藍尾罂粟,毒性劇烈,摻以各種輔料,可配制出種種症狀各異的奇毒,一直是我萬花潭潛心研制意欲克制的毒物。本已有所成就,只是……”紀冰痛心閉目,道,“自花師妹死後,此項工程也便停手了。”
“啊!什麽?你說花姊姊死了?”勝男見盟主面色未異,便知他亦知情。
“半年前的事了,二師妹纏綿病榻已久,一日終于不治。她逝前囑咐不欲聲張,故此除了潭中幾個姊妹,并無人知道消息。”紀冰淡淡道。
江勝男聽說如此,心內暗道,既然花想容甘願銷聲匿跡,紀冰此刻舊事重提,必然有所企圖,大約是與“他”有關吧!
紀冰忽然取出一頁花箋,銀紅底色上,繪着大朵魏紫牡丹,風流冶蕩的字體題着兩句詩,雖然字跡似被水漬洇濕,但還能夠識辨,正是:
“醉嬌勝不得,風袅牡丹花。”
果然!勝男在心底冷冷一笑。
“二師妹臨終前,将一切書信紙箋都付之一炬,只在她遺物中尋得這一件,雖滿是淚漬,卻也辨得,正是玉公子所贈……故……”紀冰語調沙啞,半晌無語。
“聽聞公主同玉公子甚有交情,這花箋便托了公主轉交,好教那風流公子知曉,有一名女子因他而香消玉殒,只盼他若稍有情義,能夠前往祭奠。”秦放似不忍聞聽這般傷心故事,将頭別轉了一邊。
勝男聽他口出“公主同玉公子甚有交情”之句,不由驚心動魄,心念,竟不知這紀冰心思毒辣深沉至斯!雲雩頂一番連消帶打,既約得了玉璁赴會,更當面中傷自己于盟主之前,簡直……
勝男接過花箋,淡然道:“那玉璁是岳相膝下愛兒,我也不易得見,只是,為給濟民司事善後,總還會見上蕭世子幾面,托他轉交也就是了。”言罷,勝男實不欲再與紀冰在此糾纏,道:“更深露重,我也該回了,二位保重!”頭也不回地下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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禦花園苗圃。
有一女子奮力掘土,殷勤澆灌。如斯這般反複辛勞數遍之後,忽地,頹然坐倒于地,半晌無言。
“姐姐,種什麽花兒呢,這樣勤力?”遠濤帝遠遠見了,興沖沖趕過來。
“沒……沒什麽,不過白松松土,打發時間罷了。”勝男掩飾。
遠濤帝搖搖頭,道:“地力如此清瑰,必有暖玉護土。”說着,蹲下身去,将浮土輕輕撥開,果然便露出一枚蒼翠可人的璞玉。掌在手心,微微發熱,正是藍山之玉。
“姐姐,你用此玉作肥,是想培植何種異卉?”遠濤帝顯得很有興趣。
勝男瞧着弟弟蒼白的病容,心下一狠,道:“種藥。”她擔心外間人多眼雜,将摸不着頭腦的遠濤帝請去釣雪閣,将“千日離魂散”拿出,緩緩地把事情道出。
遠濤帝睜着烏黑的大眼睛,默默地不發一言,面色甚是沉靜。勝男有些憂慮,道:“濤弟,你別擔心,姐姐定會尋着解法,你千萬放寬心。”
這少年卻微微地笑了:“不過是中了些許毒物,無妨的。咱們皇家的子弟,哪一個不是陰謀詭計裏打着滾兒過來的,要是一點兒都經不起,也沒有這個命坐這把龍椅。”
“濤弟,這‘千日離魂散’藥性何其兇猛,你……”勝男以為幼弟不知毒物厲害,急着分辨。
卻給遠濤帝打斷,他徐徐道:“姐姐,用暖玉培植劍花做解藥,本是極高妙的法子,只是你的劍花是否有雌雄兩朵共植?”
勝男愕然搖頭。
“這就是了,《萬花譜》上記載,劍花培植,需雌雄異株共栽,以藍山暖玉護之。如今姐姐若只有單株,是無論如何也難以有結果的。”遠濤帝又道,“姐姐莫生怪,朕自幼不得出這牢牆,閑暇時最多能在禦花園和禦書房逛逛,因此嗜讀農書、嗜種花草,于這些花花草草倒都識得一些。”
“既如此,我思量過了,投毒之人必在宮中,禦醫皆不可信。我即刻便請萬花潭的‘出塵芙蓉’慕容無暇來替你診治,一來萬花潭人稱解毒聖門,更重要的是無瑕的人品我還信任幾分。”勝男匆匆道,便即雷厲風行地辦事去了。
兩日後,無瑕在寝殿內細細請了脈,沉思良久,才開口道:“确是‘千日離魂散’無疑,幸而,中毒非深,只怕是最近這月餘才開始施放的。我即刻回萬花潭,用心調個方子,服用之後,我再來複診,應當沒有大礙。”
勝男聽了,心內稍安,月餘之前?不正是新後出奔的日子,看來岳賊行事果然狠辣,既然不能為己利用,索性除之,這毒更坐實了是岳賊所投。但在送無瑕出門時,仍悄悄交代了句,此事關系重大,請她保密,不可告知旁人知曉。
送走了無瑕,勝男倚門而立,愣了半晌。遠濤帝走近了,輕輕道:“姐姐這般放心不下,是否因為這四個字?”
他們姐弟二人嘴唇一開一合,用旁人幾不可聞的聲音同時道出四字:“朝中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