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濟民(1)
更新時間2012-4-24 20:06:25 字數:2106
蕭逸之大大地打個哈欠,以小指尖勾了勾床頭懸挂的編號為“九”的金絲,立時便有一溜十數名衣飾整潔的家丁魚貫而入,每人手中皆捧着一件物事。
蕭逸之匆匆掃了兩眼,點點頭,家丁退下。
輝煌燦爛如神仙洞府的正廳早已擺下八十二色菜品的早餐,蕭逸之只略略嘗了幾口極地綿羊奶釀血燕窩熬制的夏眠海參粥,又夾了筷子胡爾肥尾駝峰腌制的胭脂醉肉,便施施然上轎出門去了。
從無籌居米糕糖鋪子後門入內,蕭逸之縱覽了他的戰場——擺滿米、面、糖、水等十數樣配料的雲母石大方桌,便挽起衣袖,開始制作一月一賣,一賣一個時辰的蕭式米糕糖了。
胖米、和面、裹糖、過油、上籠……随着蕭逸之熟練的操作,一屜又一屜酥松噴香的米糕糖先後出籠了。
“嘩啦”店面大開。苦侯了大半日的百姓潮湧了上去。
“蕭世子,我要兩塊玫瑰味兒的。”一個紮着麻花辮兒的小姑娘脆生生道。
“好嘞,兩塊玫瑰!”蕭逸之笑臉迎客,親自操刀,凝氣于臂,臂貫于指,運斤如飛。
日上中天,人龍只見增長,轉眼間已從南市甩到東西二市,甚至有混子開始兜售插隊黑市票了。
“世子,一塊百合、一塊牡丹再加一塊芙蓉。”一個柔美的聲音令蕭逸之不由得擡頭。
“裳兒!是你?”眼前紫衫如花,笑靥娉婷的姑娘正是玉璁義女、月禾郡主的奶娘裳兒。
“必是玉老大想念我這糖糕兒了,竟讓你頂着太陽排這麽久的隊,太不憐香惜玉了!”蕭逸之不平道。
“世子可別這麽說,只是裳兒曾聽我家公子對世子您制的米糕糖贊不絕口,又恰巧趕上今日世子親自賣糕,便自己悄悄出來了。”裳兒急急擺手,瓜子臉兒敷上一層嫣紅。
“真是個貼心的可人兒,玉老大真是有福,只是不知珍惜。”蕭逸之只顧閑聊,後邊人龍見隊伍久久不動,都有些騷亂起來。
一陣焦糊味兒撲面而來,一籠米糕糖竟蒸過了頭,蕭逸之救之不及,正懊惱不已。
裳兒忙挽起衫袖,将蒸糊的米糕糖晾在篩子上,覆上一層薄薄的漁網白紗,又在紗上細細地撒了一層精木炭,立時焦糊味兒大減。
蕭逸之怔怔地望着裳兒熟練地将米糕糖整版取出,來來回回刷上五道蜜漿,又利索地灑上各色花瓣兒,分隔置之,這一整套動作仿若行雲流水一般,說不出的順暢。
“世子,可以了,完全沒有一點糊味兒了。”裳兒道。
蕭逸之望着色澤明豔、散發甜香的米糕糖,有瞬間失神,俊目泛紅,嚅嚅道:“天香米糕糖……天香米糕糖……”
裳兒只覺一陣異香撲鼻,眼前一黑,頓時沉入黑甜夢鄉。
當她重見天光時,正躺在一個奇怪的容器裏,耳畔聽得到陣陣濤聲,眼前是逐漸清晰起來的蔚藍色。她試着動了動胳膊,穴道并無受制,便支起身子,正好見到蕭逸之的大頭幾乎貼了上來,立時驚呼一聲。
但蕭逸之的表情一無變化,顯得困惑而焦急,眼神毫無聚焦在裳兒身上的意思,仿佛根本無視這個近在咫尺的大活人。
“世子,蕭世子……”裳兒嘗試着呼叫,仍無反應。便大着膽子伸出食指,輕觸蕭逸之,一陣冰涼刺骨的感覺激得裳兒驚呼一聲。看來自己置身的密閉容器是個只可從內向外觀望的奇異裝置。
蕭逸之瞪大眼睛,透過晶瑩剔透的水晶艙壁觀望,只見到各色水族悠游自樂。直到掙疼了眼睛,方才無奈地坐在石凳上,沒好氣道:“這個船艙統共鳥大點地方,根本無處可藏人。”
“若我将那嬌滴滴的美人兒活色生香地從這船中找出來,世子你,能許我什麽呢?”一把嬌媚入骨的聲線響起,餘心言着一色淡紫紋菊冰绡,正以手支颌,慵倦地斜倚在白狐皮毛氈上,她咬着鮮豔欲滴的紅唇,仿若無心地瞟了蕭逸之一眼,酥胸前一抹雪痕若隐若現。
見慣天下美色的蕭逸之此刻竟也須勉力方定下心神,微微笑道:“我老蕭一無所有,只剩身外黃白之物。”說話間,取下貼身佩戴的一枚青銅籌子,随手抛至梨花木方桌上,懶懶道,“姑娘拿了這枚銅籌便可到我家鋪子取貨,最近邊關局勢不好,貨物有些不全,姑娘先湊合着使,待下趟進貨恐怕能得全些。”
餘心言輕輕拾起銅籌,柔柔摩挲,說不盡的輕憐密愛,自語道:“善數不用籌策,這一枚想必便是人稱天下財眼的‘善數’銅籌。這份禮,實在是重了些,只不過,心言志不在此。”
她輕輕屈了屈小指,美目中激射電光,蕭逸之竟不由自主走近她身旁,這美女忽地勾住蕭逸之頸項,在他耳邊悄聲道:“我想要的是……”
蕭逸之聞言一怔,随即笑道:“這可是筆天大的生意,以我無籌居目前的本錢,根本做不起。”
餘心言倩笑道:“這麽一單大生意,我自然不會只找一家主顧,世子不妨先看看我開的價,再作決斷。”言罷,自懷內取出一方杏黃絲帕,遞給蕭逸之。
蕭逸之目中驚異一閃而過,褐色的眼眸灑落一片淡淡落寞,道:“父王的手書?分量果然不小,但落在這單生意上,依舊不夠本。”
“世子果然非凡俗之人,這份南越王手書傳位嫡子的血诏,竟絲毫不能勾動你心。”心言輕嘆一聲,将一個色澤黯淡卻異常精致的荷包放在蕭逸之手心,然後輕蹙秀眉,仿若不忍再看。
“娘!”蕭逸之眼角倏地滑落熱淚,顫抖的指尖纏繞着一縷寶藍色秀發,這是他母親南越箢族公主所獨有的。當自己年幼時,這碧海一般的柔絲曾是最溫柔的搖籃。
“你贏了,告訴我,娘的死。”蕭逸之仿若被抽幹了全身的力氣,十二年前父王崩逝、母妃殉情的慘烈情形又被記憶劇烈翻騰着。當年尚不滿十歲的南越世子蕭逸之根本無力承擔這一切,只有順着庶兄的安排,進京為質。他并不恨兄長奪取了本屬于自己的王位,這本就不是他想要的,唯有母親的死,他始終耿耿于懷。
濟民(2)
更新時間2012-4-25 19:57:56 字數:2043
“是魅歌。”心言輕輕道,“一種使人沉溺于追逐死亡的巫藥,這是萬花潭前潭主展漓開出的花箋。”
影印着冰菊紋的花箋散發迷人香氣,暗紅色蠅頭小楷工整地寫道:
品名:魅歌
成分:藍面罂粟子、肉豆蔻、洋金花、醉烏草、茉莉根
藥性:致幻、心動過速、抑郁
産地:神仙教
解藥:暫無
“神-仙-教!”蕭逸之咬牙切齒,心言輕輕攀住他肩頭,道:“神仙教只不過是工具而已。”
“難道……”蕭逸之瞪大了眼睛。
“沒錯,這正是我們生意的默契點。”心言緩緩道,“蕭世子需要完成的是計劃中很重要的一部分:玉碎!”
“那絕不可能!”蕭逸之脫口而出。
“如果你這麽做只是為了自救呢?”心言道。
蕭逸之眼神中全是疑懼。
餘心言冷冷道:“若不搶先下手,我只恐世子會蹈了北郡王穆賢的覆轍。”
“胡說!一派胡言!”蕭逸之氣急敗壞,幾欲噬人。
“既然認為那美玉無瑕,又何必如此惶急?可見,世子心中實也存着幾分懷疑。只不過自欺欺人罷了。”餘心言目中盡是憐憫之色,“要證據,我自然不會令世子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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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逸之額上有汗、心內焦煎,奮盡全力追逐那一縷海藍色的柔波,卻始終差之毫厘,終于任由那溫柔笑靥漸行漸遠。他張口欲呼,卻見到懸崖上立着玉璁俊拔的身影,心內一松便要上前,倒被鶴氅羽扇的穆賢先趕了上來。
“不要!”他疾呼,喉結滾動卻一無聲息,眼見玉璁破空一掌,穆賢慘呼着墜落懸崖,半晌才寥落空寂地傳來鈍悶的回音。
“卑鄙!”蕭逸之狠狠扳住玉璁肩膀,雙目盡赤,憤然怒視。玉璁輕輕拂開蕭逸之雙手,目中盡是猙獰之色,狂笑道:“去死吧!”
“蕭世子!世子!”在迎接死亡的懷抱前,柔美如天籁的聲音從天而降,蕭逸之伸出雙手,緊緊攥住這生的希望。
裳兒一驚,本能地縮手,蕭逸之将這一縷生的希望緊緊擁在懷中,緊蹙的眉峰漸漸放松,呼吸也和緩了許多,裳兒雖已痛得閃出淚花,仍拼力忍耐,并不掙紮。
鳥雀啾鳴、碧空如洗,蕭逸之自恐怖夢魇中清醒,幾疑己身已不在人世,待見了裳兒美稚空靈的眼眸,才漸漸回想起方才經歷之事。他神色黯然,長嘆起身,腳底一個踉跄,宿醉竟仍未消除。
“世子當心。”裳兒攙住逸之,用腳尖輕輕踢開擋路的石子。旋即用芭蕉葉捧出一掬清泉,柔聲道:“先喝點水吧。”
一股清冽甘甜的涼意直透胸臆間,瞬間清除了隔夜的濁氣,裳兒又用一方絲帕托着數十粒細細撚去瓤兒的松子,微笑着奉上。蕭逸之注意到她白嫩柔荑上的暗紫淤青,不禁心下憐惜懊悔交織起來。
“裳兒,人生在世,真是沒什麽大意思。”逸之喟然嘆道,“縱使富貴滔天、坐擁金山,又有何意義?又能改變什麽?失去的依然追不回來,此刻擁有的也終将失去。”
裳兒聞言,只微微苦笑了下,對逸之道:“世子,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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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着山路盤曲而下,遙見一片村落,炊煙袅袅、煞是平靜宜人,蕭逸之笑言:“你不是叫我避世隐居吧?”裳兒并不答話,只是微微搖頭。
秋收才過去不久,農人們已忙着播種第二季的雜糧,黧黑色的土地上,兩名農夫肩背麻繩,粗重的繩痕将瘦骨嶙峋的肩頭勒得血肉模糊。頭顱低垂着幾乎觸及土地,一步一個腳印地拉動鐵犁,汗如雨下。身後兩丈遠處被緩緩拉動着的鐵犁上赫然平躺着兩個衣衫褴褛的小娃兒,兩個孩子分明是使了吃奶的勁兒才攀住鐵犁,不讓自己瘦弱的身子從這個鏽跡斑斑的鐵器上滾落。
“買不起耕牛,鐵犁也已生鏽,墾不動地面,只好讓孩子壓着,好歹犁深一點,只盼着多打一點糧食。”裳兒輕輕解釋。
沿着崎岖小道前行,遠處隐約有團巨大黑球緩緩而來,蕭逸之定睛細看,竟是一人多高的山柴捆,重重壓在一個白發蒼蒼的老奶奶背上,老人的腰杆已完全伛偻彎曲,年邁的雙腿幾乎是挪動着丈量土地。
“黃大娘,您怎麽又幹這重活兒?”裳兒沖上前攙住老人,心痛地怨責道。
“裳姑娘,別擔心,我這把老骨頭還扛得動,能把小石頭的書費交上。”老人從木柴垛中勉強擡起頭,溝壑縱橫的灰色面容流露出一絲祈求的神色,小心翼翼地問,“我家阿秀,阿秀她……有消息了麽。”
裳兒搖搖頭,面帶愧色。
黃大娘掙紮出一只蒼老的手,默默拭去眼淚,啞聲道:“是我想癡了,一個大閨女給賣去那種地方,肯定活不長的……煩累姑娘了。”
蕭逸之忍不住上前問道:“大娘,您告訴我那姑娘叫什麽名兒、多大年紀,我幫您找。”
裳兒欣喜地望了蕭逸之一眼,道:“是啊,黃大娘,這位蕭世子人脈很廣,一定找得到的。”
“真的?”老人喜出望外,屈膝便拜,失了準心,立時被山一樣的柴垛壓倒在地。
“黃阿奶!”路邊趕上來一個婦人,面目浮腫、枯發淩亂,欲要扶那老人,卻着實被蕭逸之的氣派震懾,畏葸不前。
“林大嫂、林大哥。”蕭逸之早将柴垛卸下,裳兒一面攙住黃大娘,一面向後打招呼。
憔悴婦人身後,有一中年漢子拖着輛破舊推車,正在日頭下憨憨地笑,蕭逸之眉峰緊鎖,目光凝定在漢子殘了的斷腿上,他竟靠着一截枯木撐持着身體,單腿拖車趕路。
在蕭逸之的堅持下,黃大娘終于戰戰兢兢地同那大捆柴垛坐上推車,這富可敵國的南越世子生平頭一次以手推車,在正午的烈日下,結結實實地出了一身臭汗。
濟民(3)
更新時間2012-4-26 21:29:55 字數:2210
“到了,到了。”衆人在一座破舊的山神廟前停了下來,裏面竟傳出童稚朗朗的讀書聲。
“他……這先生怎麽?”蕭逸之不可置信地望着清癯嚴肅的教書先生,背上背着個嬰孩。那先生見外面來了貴客,便忙出門,到底是讀過聖賢書的,見到飄逸出塵且又貴不可言的蕭逸之,倒也落落大方,舉動得體。
“當今也是聖明君主,這十幾年來并未多方征戰,但我國國土廣闊,鎮守邊疆就需年年征兵。五年前北郡跟胡爾好一場大仗,缪大将軍自然是常勝不敗,但傷敵一千,自損八百,林大哥的傷就是那場仗落下的。近些年來,雖沒有什麽大的天災,但蝗蟲、水旱誰也避不開,饑一頓飽一頓以至于青黃不接時出去乞讨,也時有發生。至于像晚生過世的賤內這樣,染上病症,鄉間缺醫少藥、又無錢請大夫,也就只有等死的份了。留下這麽個奶娃娃,只好帶來學堂……雖然聖人怪罪是難免的,但為了地下的亡妻,晚生也顧不得這許多了……”說着,先生拿綴滿補丁的衫袖拭起淚來,背上的孩子仿若感應到爹爹的傷心,也哇哇大哭起來,一時衆人皆唏噓無語。
“多虧了裳姑娘,常常接濟我們,讓我這個孤老婆子不光有飯吃、有衣穿,還能供小孫子念書。”黃大娘打破僵局。
“大娘,您可別這麽說,要不是鄉親們收留,裳兒早就沒命了。況且,裳兒薪俸有限,做不了什麽。”
一直沉默不語的蕭逸之突然發話:“我無籌居管定了!要吃、要穿、要念書、要治病,以後統統由我蕭逸之承擔。”
“無籌居……原來閣下是無籌居主人蕭世子!”閻先生一揖到地,林氏夫婦和黃大娘目瞪口呆地立在當地,許久都不敢相信“財神爺”竟推了半日的車。
第二日,蕭逸之便已端坐在修繕一新的山神廟內,笑眯眯地觀看手下人等向村民們發放衣食農具等物品。在閻先生的建議下,山神廟那塊殘破匾額也一早換成了金光閃閃的“無籌居濟民堂”幾個大字。
午後,裳兒也來到濟民堂幫忙。
“喲,我們的小郡主也來了。”蕭逸之歡喜地湊近來逗弄裳兒懷中的月禾。小姑娘已滿十個月,正是牙牙學語的時候,長得珠圓玉潤、皮膚白嫩得可透出水來,不曉得多惹人喜愛。
“快,喚叔叔,叔叔。”蕭逸之見月禾對着裳兒嘟囔出了奶聲奶氣的“姨”,不禁心癢難搔。小姑娘瞪圓了黑寶石一樣澄澈的大眼睛,撮圓了小嘴。“噗—”吐出了一個大口水泡泡。
蕭逸之一怔,随即爽朗地大笑起來,裳兒也給逗樂了,花容眩然綻放笑靥,小月禾仿若知道自己搞怪成功,咯咯嬌笑起來。
“好一幅優美的天倫之樂圖呢。”伴着幾下清脆的掌聲,一個白衣翩然的身影施施然闖了進來。
“長公主,您怎有空大駕光臨?”蕭逸之打量着女扮男裝的江勝男,語氣中仍透出一絲敵意。
“民女裳兒參見長公主。”裳兒欲拜,早被勝男扶起,關切道:“你家公子可好?”
門外傳來一陣騷亂,無籌居家丁來報:“世子,前來領取救濟的村民越聚越多,已發生多起哄搶、踩踏事故。”
蕭逸之出門一望,果見堂前聚起了密密麻麻不見首尾的人龍,更有那年富力強的壯漢伺機插隊甚而搶奪婦孺已領取的救濟品。饑餓的人群中不乏瘦骨伶仃的孩子,一個個眼放綠光,小獸般撿食着灑落地上的食物碎屑。
“拿來吧!“一惡漢揮舞着拳頭奪過老婦人手中糧袋,一閃身便要踏上身後蹲食在地的孩子。蕭逸之眼內冒火,騰身而起,雙腿淩空旋踢,甫一掃中那惡漢,便令他翻滾出十餘丈,不待其落地,蕭逸之早一記老拳揍到他哭爹喊娘。同時厲聲喝問:“好大狗膽,敢在我無籌居濟民堂撒野!”
那惡漢被家丁牢牢摁倒在地,嘶聲求饒:“饒命,大老爺饒命,小民該死,小民家有老父老母,老婆跟人跑了,五個孩子都餓得快沒個人形了。沒辦法、真的沒法活命了呀……”不知誰發出了聲低低嘆息,沉痛的氣息頓時便如瘟疫般蔓延開來,女人們發出低低啜泣。
突然,兩列甲胄鮮明的衛士出現在人叢中,衆饑民均股栗不語,勝男秀眸一掃,身旁兩名龍禁衛立刻帶領訓練有素的羽林軍将饑民按老弱婦孺、青壯年分作兩隊,并分發給每人一個號牌。
江勝男輕搖折扇,秀美絕倫的臉龐上挂着一抹安定人心的溫柔笑容,提氣朗聲道:“衆位鄉親,切莫驚慌,請按照號牌順序領取物品,我保證在場的每一個人今日都不會空手而歸。”
饑民們本就是社會的最底層,平日被官吏欺壓慣了,天然便有一種對權威的畏懼,見了全副武裝的衛隊,不論多悍勇的刁民,也早噤若寒蟬、老老實實地排隊等待了。
“多謝長公主,不過,我這小場子實在不敢驚動龍禁衛諸位大人。”蕭逸之口內雖稱謝,面色卻殊為不豫。
“小場子?勝男卻不這麽認為呢。”江勝男呷了一口清茶,優雅地落座在濟民堂內的藤椅上,“濟世安民,這是多大的願力呵。世子的無籌居雖席卷天下資財,但将來留在青史上的不過是逐什一之利的商賈罷了。若有了這普濟天下窮困的壯舉,便足以比拟歷代聖賢,實是超邁古今的不世之業。”
“哈哈,這實在是我多年來聽到的最好笑的一個笑話,普濟天下窮困,就靠長公主您的龍禁衛來執行嗎?”蕭逸之冷笑道,“這也是多年來觊觎我無籌居的最幼稚的手法。”
勝男啞然失笑,美眸忽閃道:“若我說,這是皇上多年來的一個夢想呢?”言罷,自懷內取出一冊明黃封皮的折子,遞給蕭逸之,道:“皇上身為人主,視黎民蒼生若己子,濟民司的計劃早已有之,只是苦于無人支持。”
“濟民司籌措辦法。”蕭逸之翻開折子第一頁,念道,“民貧則國弱,蓋吾國非民皆貧也,患在不均。設若取富之餘補貧之不足,則民乃均,國乃安。”又翻開一頁,聳然震動道:“劫富濟貧,游俠所為,國需立法,以制繩之,傾一國餘財補民人不足,要在設濟民司,使鳏寡孤獨廢疾者皆有所養。”
勝男見蕭逸之已陷入深思,微笑道:“世子若有話講,請随時到武英殿面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