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無籌居中豪賭客
更新時間2012-3-14 20:38:43 字數:2828
安陵郡為衛國北部三州重鎮,兼具軍事要塞、通商要道與交通樞紐的作用,是北衛國最繁華富庶的一座城池。
在敞闊堪與京都望月大道相媲美的三癸大街上,行人熙熙攘攘、摩肩接踵。來自北部蠻國胡爾的馬幫豪客吆喝着成群的荒漠駿馬;頭纏白巾的若斯商人不遠萬裏前來,炫耀着寶盒中銀光閃閃的錫器;一群東渡重洋的琉元武士身披重铠,與着儒者衣冠的青年起了争執,霎時間雙方劍拔弩張,便要動起手來。
“清羲,又來開葷麽。”玉璁話音還遙遙落在十丈開外,人卻已飛蹿至儒生身側,攬住他肩頭。那名喚清羲的年輕人面露喜色,道:“玉公子!許久不見,我家主人思念您得緊哪。”
那群琉元武士一個個手持彎刀,蓄勢如虹,卻是一絲也動彈不得,全被玉璁純陽無極功所發氣勁魇住。待得玉璁與清羲走遠了,方聽得刀風呼嘯,琉元武士的兵器一件件朝虛空揮了出去。衆武士盡皆怒氣沖天,只其中一人面色沉郁,眼望玉璁去向,若有所思。
卻聽那清羲向玉璁言道:“我家主人已連續三日在安陵趙家的鯨吞賭場玩耍,他每一日都拿您送他的人皮面具換一副模樣,混跡在每一張賭臺上,不論是賭大小、牌九、樗蒲、轉輪、射壺……都必去插一手。”
那清羲說到此,忍不住笑起來,道,“您曉得的,我家主人的賭技是從娘胎裏帶出來的,不會說話的時候已經會贏錢了,又從來不怕輸,所以每一把都是個贏。”
“只是這每一把贏得又都并不起眼,但一天贏遍趙氏賭場的每一張臺子,這一合起來也已是個吓死人的大數目,連着三日贏下來,只怕夠得上安陵郡十大富戶一年的稅銀了吧。”玉璁嘆道,“趙氏的主人能忍到今天,真算是有非常的氣度和胸襟了。只是我料定,他們今晚必定會出手了,因為,我只送了小蕭三張面具,以安陵趙氏的精明,是絕不會放過一個連續出現兩次且把把都贏的陌生賭客的。”
“你聽說沒,趙大小姐今晚要出手啦。”玉璁在嘈雜人聲中鎖住這一句閑話,眉峰一揚,扯過清羲道:“走,尋你家主人去,慕容小妹的下落必着落在今晚了。”
當晚在安陵郡最奢華的鯨吞賭場內設了一桌天字第一號高價的賭局,開局的價錢是五百萬衛幣,便是清羲主人在這三日內贏得的總數,也是安陵郡守一月內上繳國庫的稅銀。賭桌就設在賭場懸空的露臺上。
安陵趙氏乃北衛國首屈一指的豪富之家,在鐵礦、金砂、牛羊馬匹、冶煉鑄造行業一直占據着壟斷地位,連大衛通行的錢幣都由趙姓子弟負責鑄造,說一句富可敵國,也毫不為過。
這間鯨吞賭場原是除了京都攬月樓的攬月賭場外,最奢華豪縱的一家,由于趙氏實力雄厚,故而有一條不成文的規矩:只要客人不出千,不論贏多少都笑臉相送。滿場子武藝高強的打手是決不會找半分碴的。
然而,今夜的客人,實在是……
趙氏宗主的長女趙倚霞眯着一對精明的杏核眼,細細打量着面前的賭客。只見他穿着件類似乞兒百衲衣的敝舊長衫,但衣衫上每一片布料皆是閃閃生輝,更在頭上梳了一個道髻,趙大小姐突然驚得張大了俏目,原來在那個道髻上,竟赫然綴着一枚鴿蛋大小的游彩月光石。
除了這身古怪的打扮外,這賭客實在稱得上容貌俊雅,頰邊還嵌着一對深深的酒窩,笑眯眯地甚是親切。
他取下頂心上的月光石,“啪”地拍在雲母石質地的桌面上,道:“趙大小姐,這顆石子兒就做第一局的賭資吧,石老頭兒,你估個價,該值五百萬吧。”
随侍在趙倚霞身側的長須老者點點頭,推了推鼻梁上架着的瓦片那麽厚的透視鏡,只瞧了幾眼,便嘆道:“可生七色游彩的月光石,市價何止五百萬……”突然覺得腳尖劇痛,原是被小姐重重踩了一腳,忙打住話頭,呵呵幹笑數聲。
趙大小姐還未答話,那賭客便笑嘻嘻道:“趙小姐,雖說貴府開着鑄幣場子,但這麽大堆衛幣扛過來也怕壓塌了這漂亮的桌子,不如這樣吧,如果這一局在下僥幸贏了,那就請趙小姐答應把來年趙氏金砂礦出産的金砂全部出售給我。”
雖說趙倚霞早料到這豪客必是一位家資億萬的富商無疑,但能以五百萬衛幣下一張訂單也實是出手闊綽至極了,只是往年金砂的八成總是外銷至胡爾,這一來只怕得罪了胡爾使節,可對于商人來說,如此大筆的訂金又不能不使人心動。
正躊躇間,那賭客忽地剝下身上的百衲衣,那乞丐服一般的衣衫內裏竟綴滿了各色異寶,一時間珠光寶氣,直刺得人睜不開眼來。
石老頭兒定睛細看,駭得嘴都合不攏來,只見吸取陽光而色作殷赤的紅寶石、産自極北雪山頂的矢車菊藍寶石、弧形煥發六道星光的彩虹石、可吸附塵屑的碧玺、祖母綠色的橄榄石、色若黃酒的黃玉、還有一組兩指長的玉組佩,以雕刻精美的玉人、玉璜、玉龍和玉沖牙串綴而成,最難得是玉質通透之外,還作一色,竟是自同一塊玉材而來,實是名貴無已的曠世奇珍。
那安陵趙氏縱然豪富,卻也從未見過如斯異寶就這麽随随便便挂在一件破敝的袍子上,在場衆人皆是震驚至良久無語。
還是趙倚霞先緩過神來,顫聲道:“公子,雖說……雖說按規矩不該探問您的姓名來歷,但是,但是……這樣的大手筆。”
那豪客懶洋洋地推椅起身,一襲淺杏色內褂上一無裝飾,只在腰間綴着枚毫不起眼的暗綠色長條形籌子。
“啊!大小姐!是善數、善數銅籌!”石老頭兒驚得把厚厚的透視鏡“叮”地跌在地上,摔得粉碎。
圍觀衆客皆議論紛紛,面前這名神情憊懶、年紀不過二十出頭的青年當真便是……便是那名動天下的“無籌居”主人!?
民間盛傳,天界司寶庫的善財童子每五百年便會下世為人,以天縱奇才掌控舉國資財,為百姓造福。而眼前這人,便是……
“在下‘無籌居’蕭逸之。”那豪客咧嘴一笑,兩個酒窩蘊滿了笑意,一對棕褐色的眸子現出一縷狡黠的靈光。
南越世子蕭逸之,為南越王蕭正清與箢族公主之子,父母薨逝後,異母兄長以世子年幼為由,先攝政後稱王,雖言兄終弟即之制古已有之,然篡立之心,昭然若揭。為絕後患,這新任南越王更将幼弟遣送京都為質,至今已近十載。
據傳聞,這位蕭世子落草之時,即口含一粒琉璃算珠,未開口說話便精擅計算,尋常小兒所愛玩物皆不中意,獨喜聽賬房籌算之聲,若有錯處,即以目瞪視,咿呀作聲,從無遺漏。
到得十歲上,偌大王府的財算往來、買進輸出,皆由世子經手,不出兩年便府庫充盈,為南六郡輸稅之首。
其後,這位蕭世子身遭變故,父母雙亡,入京為質,其陶朱之術卻是與日俱精。
當時西門家的三爺町為大農丞,領鹽鐵事,孔環為南陽大冶,産累萬金,皆與逸之善。一日,三人于蕭氏別苑海月清輝暢談利事,這位年僅十三歲的少年人無需籌算,純以心計将往來數十年間衛國財政之事剖析秋毫,令町、環二人甘拜下風,贊蕭世子為“善數不用籌冊”,并熔上古銅鼎為材鑄造了一把青銅籌子為信物,代表神秘的攬月樓主将京都攬月樓的生意交付蕭世子打理。此後,“無籌居”主人聲名大噪,僅僅幾年間便将商業帝國的版圖延伸至四海之外……
蕭逸之一言甫出,群情聳動,趙倚霞“豁”地起身,行禮道:“不知無籌居主人駕臨,失禮之處,萬望海涵。這些珠寶……太過貴重,用來購買趙家全年的金砂礦也綽綽有餘,倚霞實在不敢收。”
蕭逸之哈哈一笑,重行坐倒,将那堆燦爛奪目的珠寶推至趙倚霞身前,道:“我老蕭做生意從來都是買賣不成仁義在,這些就權當我無籌居送給您趙大小姐的見面禮啦,金砂礦的事情可以押後兩天再議。今日我來,卻是為了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