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萬花叢中醉顏酡
更新時間2012-2-25 15:30:00 字數:3442
這幾日通州格外地熱鬧起來,原本極冷清的深巷小客棧福滿來竟也遇上客人争房打架的事兒,這在小酒保阿福眼中實在是頭一次,三年來的頭一次。
“先前來訂房的是一隊漂亮的女娘們,個頂個地……啧啧,花朵兒似的,老板見還有兩間空房,就給了出去,誰知道,不多久又來了一夥人,有七八個漢子,兇霸霸的模樣,硬說這房子兩個月前便訂了。賬房一查簿子,還真有這麽回事,老板只好硬着頭皮得罪先來的女娘們,總以為她們好說話些。”酒保阿福正繪聲繪色地轉述方才目睹的經過。
說到此處,不由得打了個頓兒,露出後怕的神情道,“一個極标致的女娘唰地一劍,貼着老板把他旁邊那桌子劈得粉碎,直吓得咱們老板沒了魂兒。又轉而求那夥漢子,那群人也不是吃素的,領頭一個紫臉膛絡腮胡的大漢當下就亮出兩柄雪亮的雙刀。幸好,領頭的女娘出來圓場,那夥漢子當中也有個俊秀小子,出來說了些好話,就各分了一間房,才總算了了局呢。”
聽衆們覺得這大團圓的結局不過瘾,嚷道:“你可看清,那女娘們都長啥樣啊?花朵兒似的還舞刀弄槍的,我可不信。”
阿福一聽此言,頓時急道:“我離得最近,看得可清楚着呢。那個領頭的女娘二十出頭年紀,一身白衣裳幹淨得沒一個灰點子,身條兒那是頂呱呱,模樣兒也極好的,還和和氣氣,讓人看了打心眼兒裏舒服。還有一個拔劍砍桌子的女娘,啧啧,那叫一個标致,你們做夢也想不着,一身紫衣裳跟裹着朵牡丹花兒一樣,那個大眼睛、小嘴兒、小腰兒……我都看呆了,就是太狠了點,誰娶了她呀,準要吃點苦頭。”
一衆未曾親見此事的夥計們聽到此處,便嗤笑起來,道:“真像你說的這麽标致,哪怕吃點苦頭哪,便是死了,也是值得。只怕你還沒摸到她那個小腰兒,這只賊手就先給砍下來喽!”言罷,一衆夥計便哄笑起來。
此時,酒保阿福口中的女娘們已在房間安頓下來,師姐妹幾個正各自打點行裝,突然房門“吱呀”一聲打開,躍進來一名俊秀少年,這少年十五六歲年紀,一身寶藍勁裝,銀環束發,面容俊美中透着一股子勃勃英氣,叫人一見之下便生好感。
那少年抱拳一揖道:“在下今日有幸結識了萬花潭諸位姐姐,真真當得起江湖人稱‘意氣高潔,卓爾不群’,心中真是歡喜無限,我們瓊幫有個規矩,凡見到與自己意氣相投的好朋友,必得敬上美酒三壇,以示相見恨晚之意。今日歡會,美酒自然是少不得的。”言罷,已笑吟吟将三壇陳年女兒紅擺上桌面。
“難得江幫主如此豪爽,咱們便也恭敬不如從命了。”說話的女子雙十年華,一襲雪白紗裙纖塵不染,容色端麗、舉止溫文,最難得一頭烏黑秀發長及腰背,微向右傾的螺髻邊簪着兩朵潔白芬芳的百合,正是江湖人稱“冰雪百合”的萬花潭主紀冰。
少年聞言大喜,遂逐一為萬花潭衆人杯中斟上美酒,自己卻用了一只大號海碗滿上,萬花潭衆女兒平日自處時只飲些花蜜釀成的淡酒,對于真正的酒卻是極少沾染。
今日見了這般爽朗率直的少年,不由自主地也從心底裏催發出幾分女兒豪情,便紛紛端起酒杯,一飲而盡,酒入柔腸,立時便翻江倒海般生出熱辣辣的火氣,直彌漫成一朵紅雲停在腮邊。
衆人在深切體會了何為“女兒紅”之後,哪裏還敢再飲第二杯,盛情之下也只有細細小啜的份兒。江姓少年則不然,這當兒已是連飲三大碗,仍然面不改色,一個壇子空了,他仍笑語盈盈;又一個壇子空了,他更添幾分神采,依舊談笑風生;最後一個壇子也空了,他竟餘興未消、還想再來一壇,在紀冰勸說下才打消這念頭。
酒終宴散之後,紀冰便安排衆姐妹在這內外兩進的屋子裏休息,萬花潭年紀最幼的師妹慕容無瑕不解道:“他怎麽也跟我們一道?”
衆人聞言大笑不止,無瑕再細細打量了少年一遍,忽驚道:“江幫主,你有耳洞!?”最美豔的二師姐花想容用她一根纖長素指輕點無瑕額頭,道:“小呆瓜,此刻才明白。”
慕容無瑕恍然大悟,紅潤如蘋果的小臉上鋪滿了驚喜,道:“江幫主,你竟是個女孩兒!太神了,我從沒見過你這樣……這樣奇妙的女孩兒,不行,我今兒說什麽也要跟你結拜做姐妹!”
三師姐水潋輕扯無瑕,小聲道:“莫胡鬧。”
那江幫主卻笑吟吟道:“能與萬花潭輕功卓絕的‘出塵芙蓉’慕容無瑕結拜姐妹,實是勝男之福。”
二人序過年齒,竟是無瑕稍長數月,這小姑娘頓時喜不自禁道:“我總道都是姐姐,不意今日竟得了個妹妹,太好了!太好了!”當下兩人一個姐姐一個妹妹叫得異常親熱,說什麽也不願分開,紀冰只得安排她倆在裏間較小的屋子同睡。
月上中天,光華似水,萬花潭衆姊妹連日勞頓,早已困乏,一個個睡得極熟。只有潭主紀冰的心頭仿佛總挂着幾分憂慮,沒來由得不能入睡,總是迷糊一陣子,複又清醒。
便擡頭望向窗外,仍舊一片沉沉夜色,只遠遠傳來幾聲更鼓,便待再睡,卻聞得“咯噔”一響,紀冰心頭一緊,睡意全消。忙提劍在手,潛出房去,正撞見花想容施展高深的“立蕊”輕功,意欲遁去東邊瓊幫廂房。
紀冰心中一片了然,輕聲道:“師妹,茅廁在西面。”
花想容許是吃了一驚,愕然無話,紀冰上前輕輕除下她手中長劍,道:“望月大會召開在即,武林同道均濟濟于這小小通州,諒不致有人夜半滋擾,你也不必時時将劍帶在身邊。”
花想容怎聽不出這話中雙關之意,冷哼一聲,徑自轉身便走。紀冰望着師妹背影,嘆了口氣,心思二師妹為了師父傳位于己之事,一直耿耿于懷,以致脾氣也變得乖戾刻薄起來,凡事總吃不得一點虧,此番提劍夜行必是要報日間瓊幫那莽漢言辭折辱之仇。只是這睚眦必報的性子,終是要吃大虧的,看來自己總是要為二師妹多操一份心了。
正尋思間,紀冰眼前一花,顯是一道黑色人影急縱而去,正是自萬花潭所居廂房而來。花想容目力更佳,已見那黑衣人影懷中橫抱女子,當即嬌斥一聲:“賊子!哪裏跑!”
一面足不沾塵,發力疾追而去,紀冰疑心乃調虎離山之策,忙折身返回,不待推門便已覺出屋內彌漫着一種似有若無的迷霧,紀冰暗叫厲害,一面從腰間錦囊內取出一串藍色小花,碾碎了抹在口鼻處,才推門進入。
外屋內三師妹水潋、六師妹薄琬鼻息深沉,均安然沉睡,再進得內屋,紀冰心下一緊,小師妹失了蹤!
花想容觑準黑衣人遁去方向,足尖用力點地,身形拔地而起,使出萬花潭輕功秘術“踏莎行”,立時飛掠着趕上七八丈遠,已可見出敵人背影纖細,顯是一名女子。
“碧簫,止步,你抓錯人了!”忽聞得一個極動聽的男子聲音自密林中傳出,緊接着隔空一掌後發先至,阻住了黑衣女子的步伐。
“你讓開!”那女子怒道,一面急掃回旋踢,身子借這一踢之力已如柳葉随風一般向密林深處遁去。
“妖女!休走!”花想容厲喝一聲,已心随意動,左右廣袖中各探出一道紫色絲縧,分擊碧簫右臂、頸項,眼見絲縧末端便要掃中敵人,卻被一道閃電般迅疾的白光阻斷,竟是那名出言阻止的男子以極巧妙的大擒拿手空手奪白刃一般絞纏住絲縧。
“原來你們是一夥兒的!”花想容身姿曼妙旋轉,手底招式卻老辣狠準,一雙“偃龍縧”急撤倒卷,交織成一片波浪狀的紋樣,那白衣男子感到手心一陣撕痛,已被縧端暗刺勾出一道血線。
眼見碧簫走遠,男子顧不得手掌疼痛,縱身探出右腿,足尖呼嘯着點出玄妙步法,身形驟然拔高數丈,如鷹隼一般振翼撲向碧簫。
花想容冷哼一聲:“想走,沒那麽容易!”雙臂穿梭揮舞,一對絲縧如有生命的靈蛇般,循着迂回曲折的路線卷向男子。
碧簫見花想容美貌非常,白衣男子又手底容情,早已心生殺機,觑準這二人纏鬥的時機,指尖寒芒數點,一把玄天毒錐“嗖”地取向花想容要害。
萬花潭人稱“解毒聖門”,花想容只嗅得風中隐隐腥臭便已辨出暗器帶有劇毒,早撤回一道絲縧螺旋卷向毒錐,耳聞“叮叮當當”之聲不絕,毒錐盡數跌落在地。
“好寶貝兒,接招!”碧簫猛甩長發,萬千道發絲忽地化作嘶叫的毒物,猙獰着撲向敵手。
花想容一見蛇蟲,美目中流露恐懼之色,驚呼一聲便欲後退,奈何一道絲縧已被那男子纏住,進退維谷間,肩頭忽感一陣劇痛,半邊身子漸漸麻木。
花想容用盡最後一絲氣力,擠破手環上一枚驅魔香,卻感到身子一輕,已被白衣男子攔腰抱起,耳畔碧簫怒喝聲漸遠,天邊卻泛起了微晞的晨光。
晨霧中的樹林幽谧寧靜,只依稀傳來幾聲鳥鳴,陣陣清新更勝早春木葉的氣息細細鑽入花想容鼻管中,她勉力睜開美眸,在半明半滅的晨光中見到了一張令神鬼妒忌的完美側臉。
那樣飛揚的眉、挺拔的鼻、多情的唇,花想容竟在一瞬間忘懷了傷痛,全然失神于這上天鬼斧神工般着意雕鑿的傑作中。
“姑娘莫怪,得罪了。”男子倏地停下腳步,将花想容橫陳于芳草叢中,極輕柔地褪下她右肩衣領,雪白的肌膚上赫然現出兩個紫黑色小孔。只見他飛揚的眉峰只輕輕一蹙,一對深邃的眼眸中便蘊滿了深切的關懷,直讓人願意全身心地信任他。
失神間,花想容忽感肩頭一陣溫熱,男子竟已俯身吸毒,肌膚相接中,曼妙的情愫便已于花想容芳心深處悄然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