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因着卿歡身上那甚是熟悉的氣味,墨有味很是信任地将懷裏正在痛苦呻吟的齊甘遞給了卿歡。然後心裏猜測,原來齊甘身上那依稀熟悉的氣味,是從這家夥身上沾染的,不知這家夥是什麽人。
在旁邊本已經焦急不堪的白鼠小姝,見了突然出現的卿歡,頓覺事情肯定會出現轉機,終于松了一口氣。
而領路過來的路乙和陸仁家,則喜滋滋樂呵呵地,覺得自己真是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因為墨先生現在對他們感謝地點了下頭。
這時,只見卿歡将齊甘輕輕放在她們之前剛剛鋪好的床上,然後迅速地取下自己脖子上的護身符挂件——那半珠吸收了玄狐心頭血的蓮目靈珠,便将這靈珠湊近齊甘的鼻孔,讓她吸收珠子上的靈氣來減輕因體內淫邪之氣帶來的疼痛。
誰知,就在衆人圍繞着床鋪查看目前的情況時,一個佝偻的身影突然就橫沖直撞蹿了進來,當下就抓住卿歡支在床上的一只胳膊,嗚嗚嚎叫起來。這人影不是什麽陌生人,就是剛才還在外屋酣睡的老婆子。不知道她是因為什麽突然就醒了過來。
卿歡看到這婆子莽撞的行為,登時愣了一下。而這婆子看見卿歡這副猶疑的表情,便更是激烈地兩手抓着他的衣襟晃動哀嚎着,只是因為沒有舌頭的原因,別人不知道她說的是什麽。瘋婆子瘋狂的動作,恰巧碰掉了卿歡手裏的蓮目靈珠,這靈珠便陰差陽錯一下子滾到齊甘正在呻吟的嘴裏。接着齊甘咕哝一聲,就将珠子咽了下去。不過,這在混亂之間發生的事情,并沒有被外圍的人們看見。
所以,當墨有味看到這婆子越發不理智時,就要上去阻攔,因為齊甘還正在治療中不能被打斷,所以他上前就要扯開她。
但是,一句冰寒般的話語,打斷了墨有味拉扯的動作:“放開我娘!”
這瘋婆子,竟然是——又從卿歡體內冒出來的身是客的娘親。原來沒有了蓮目靈珠的壓抑,身是客在見到與自己骨血相連的娘親時,便使勁兒蹿了出來。可為什麽他能認出這毀了容的老婆子就是自己的娘親,就像這老瘋婆子為什麽突然就從夢中驚醒便能循着自己的直覺去尋找那本屬于自己生命一部分的兒子?還有為什麽這香火鼎盛的小鎮,不再排斥那附着人身的身是客了?
只是血濃于水的親情在魂靈深處的召喚吧?至于身是客不再被香火鼎盛的鎮子排斥,應該就像香火鼎盛的鎮子不排斥那些有生命的動植物變化的人類一樣,那些精怪本也屬于大自然造化的一部分。而那些鬼魄陰魂,則屬于輪回解脫的一部分,本就不該再留戀世間。現在的身是客,在親情的召喚和卿歡因心口取血而靈力稍退散的情況下,
則趁虛而入完全掌控了這副身子。所以,現在的身是客算是有了生命的人,不是像當初那般随時會被主人遣退的寄居客人了。也許是因為,身是客已經進入了小鎮,所以自然也就成了被小鎮香火所守護人群中的一員了。而卿歡,也許只有等心頭的傷口完全愈合不再流失靈力,或者戰勝內心的脆弱和恐懼的時候,才會重新掌握自己的身體。
不過這一切,對于墨有味等人來說,真是發生的太莫名其妙了。
因為身是客可以在小鎮內自由活動了,所以便要拉着她那突然不再瘋癫,已然一副正常人姿态的娘親離開這裏。又因為他還不知道他的娘親為何成了這般模樣,而他的娘親也不知道為何在自己離開後,自己的兒子竟然死了。所以他們要去找個隐秘的地方敘舊,順便報仇。但是墨有味的小屋擁擠的人太礙事了,所以他們不吭一聲地就要離開。
墨有味看見他們要走,可不依了。因為卿歡身上的味道他極為熟悉,就是心裏那女人的味道。但是如今這樣,是無法問出一些什麽事情了,可也不能白白讓他們走了以致于斷了他好不容易發現的關于那女人吩咐的事情的線索。且墨有味又是不死之身,所以他才不怕什麽多事。于是這樣想着的他,便要攔截準備走的兩人。
身是客見墨有味要上來攔路,突然無奈的說了句話:“先生,我不想跟你打!”這話比起剛才寒冷的語調,算是有了些人情味兒。登時,墨有味愣住了。而在小屋邊緣做看客早就暈乎的路乙、陸仁家和白鼠小姝三人,在看到現場冷場後,就更加迷糊不解如今情況了。
一切似乎就發生在片刻之間,因為當床上的齊甘因為渾身疼痛的頓時消失和一股有着陽光般味道的暖流流通全身而蘇醒時,這屋裏的世界就完全變了樣子。齊甘清醒後,看到的就是如今幾人悄無聲息對峙的模樣。于是她甚感迷惑,那卿歡怎麽能進了小鎮?那瘋婆子怎麽和卿歡那麽親切?齊甘撓着大腦門如是不解的想着,但是沒有人有空來給她開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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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半天,墨有味才吃驚道:“你是華恒?你們,你娘親,不是改嫁了嗎?怎麽……”
墨有味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身是客略帶嘲諷的話語給打斷了:“先生,誰告訴的你我娘改嫁了?”
當墨有味将要回答什麽時,身是客即華恒的娘,突然觸景生情大哭了起來。這一哭,他們是暫時沒法子在半夜的時候另尋他處居住了。
這個空檔,齊甘才插上了嘴:“那個,你為什麽又把卿歡擠走了?”這問話剛一結束,一股寒氣便向着齊甘的方向撲面而去,原來是身是客不想解釋地盯了齊甘一眼。所以白鼠小姝立馬堵住了
齊甘又想開口詢問的話語。
當墨有味的娘親被他安撫地逐漸停歇了哭泣時,他又面無波瀾地說道:“接下來幾天,我準備去做一件事情,就先麻煩你們照顧我的娘親了。至于原因,到時候我會告訴你們的!”也許身是客是不想讓他們幾個打亂自己的報仇計劃罷!
之後,墨有味遣散路乙和陸仁家回去時,又特別囑咐了今晚的事情要絕對封口,好處是讓乞丐長老賞他們一間合住的小屋。于是兩人樂呵着答應,屁颠地走了。
當晚,身是客即華恒,和他娘親睡在了外屋。而墨有味,則守着齊甘在裏屋和齊甘分床而眠。但是,他們誰也沒有早早入睡。因為華恒,和他娘親在紙上彼此訴說了各自悲慘的遭遇。臨睡前,他們将寫有字的紙張全部投到燭火裏燃燼了。而齊甘,則是對墨有味問東問西,想要了解她發病時屋裏的情況,以及華恒和他娘親的事情。最後,白鼠小姝突然發問道:“咦,那個救治齊甘的什麽珠子跑哪去了?”接着,坐在被窩裏咬着手指頭睜着因瞌睡快眯成一條縫的眼睛的齊甘,便吸溜着快要流出珍珠唇外的涎水模糊回答道:“唔?不是你們喂我吃了嗎?”……
臨睡時,墨有味心裏感嘆道:“究竟是遭遇了什麽,那個話少安靜卻聰穎的少年華恒,變成了如今這副冰冷的模樣?”
第二天天還沒亮,身是客便悄悄走進裏屋,兩三下就拽醒了那在被子底下縮成一圓團酣睡中的齊甘。然後在齊甘将要發出困惑的聲音時,适時地堵住了她的嘴巴,接着便抱着齊甘利索地走向屋門。在走出屋子時,他輕輕放下了一封折疊的信紙,最後看了眼在床上沉睡的母親,然後毫不猶豫地抱着渾渾噩噩的齊甘出門了。
那封信上,只寫了簡短的幾句話。
先生啓:
因事情複雜,此番攜齊甘同去。若先生插手,恒則不顧念先前情分,恐傷及齊甘!忘先生務必保護好母親。
恒留
當身是客抱着齊甘走了有一段路程後,齊甘才清醒過來後知後覺地擡頭問道:“你是要脅持我麽?”
聽到這遲來了幾分鐘的問話,身是客只是微扯了下薄唇道:“對。”
聽到身是客竟然回應了自己,齊甘便來勁兒了,早忘了這個人曾經在自己眼前毫不手軟地殺過活生生的老鼠。“那卿歡什麽時候會回來?”齊甘接着又求知般地問道。
剛聽到卿歡倆字,身是客便感覺不甚舒服。這身子現在的主人明明是他,這女娃怎麽能如此無視他。于是便毫不心軟地回到:“回不來了。”
頓時,身是客感覺四周好像太安靜了,這感覺也不太舒服。原來是齊甘一聽到這消息,頓時心裏
很不是滋味,覺得在這裏好不容易有個稱心的玩伴朋友,竟然就在她措手不及時沒了。而且,那個人還口口聲聲叫自己娘子,叫得她自己感覺像待嫁娘似的心裏亂蹦跶。可現在,這個身子卻換了一個冷冰冰的主人,這主人一點兒也不會讨人歡心。所以,齊甘覺得自己有些莫名地憂傷,于是就懶得說話了。
身是客邊走邊瞅着齊甘慢慢低下去的沉重頭顱,覺得自己是否應該做些什麽來打破這有些不舒服的安靜氛圍。畢竟他帶着齊甘,是因為這女娃既可以利用以此來完成他的計劃,又可以作為人質來要挾墨有味使他們不要輕舉妄動。所以他覺得暫時有必要讨這女娃開心,以至她可以精神百倍得來幫自己完成接下來的任務。所以,接着他便道:“如果想卿歡回來,這段時間就聽我的吩咐做事,知道嗎?”
誰知,齊甘并沒有開心,而是皺緊了眉頭,以致皺出了額頭上厚厚的擡頭額,然後哼唧道:“殺人放火的事?”
聽到齊甘的回話,身是客一陣頭疼。因為不僅他剛才安撫的話根本沒起到效果,還生生揪出了他藏在心裏對某些兇手的恨意。
齊甘看到身是客臉上頓時烏雲密布,便害怕這黎明的道路上突然走過個路人,那就可遭殃了,于是趕緊伸出本來因為清晨的冷氣而縮進袖子裏的兩只小胖手,然後直剌剌地伸到身是客的嘴唇兩邊,一扯:“笑一個。”結果,齊甘的肉臉蛋上,被身是客狠狠揪扯了一番。于是,齊甘生氣之下将胖腫腫的臉蛋往齊甘的胸口上一壓,不再起來說話了。
看到齊甘如此模樣,身是客無奈的微扯了下唇角,然後繼續剛才的話題道:“不會讓你去殺人放火,只是讓你去交個朋友。”
一聽到身是客的保證,齊甘便又擡起了那顆沉重的頭顱,問道:“什麽朋友?”
“鎮長的兒子華清。不過在這之前,我們要創造機遇和他見面才行。”
“只要我和他交朋友,你就讓卿歡回來?”
“是的,只要你們關系越好,而我和‘她’的關系越好,然後……最後,卿歡就回來了。”
聽到自己的任務這麽簡單,而且一完成就能拯救卿歡,齊甘很是開心,覺得自己就是卿歡的救世主。于是,沾沾自喜的齊甘,得意之下啵唧一聲,給了身是客一個謝意的吻。
這軟軟且充滿着暖意的一吻,好似春日的暖陽,雖然沒有夏陽的灼熱,卻仿佛具有神奇魔力般讓身是客冰寒的心,頓時融化了一角。在春意的撫摸下,身是客不自禁停下了腳步。而此時,春天裏這個清晨的朝陽,剛從地平線上緩緩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