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江清歡醒來的時候, 渾身酸疼。
大概是累得太狠,她的記憶有那麽一小會兒是斷層的,過了片刻,才想起從昨天自己經歷了什麽事情。身上無處不酸, 并沒有別人所說的那種放縱過後的餍足之感,只覺得自己從身到心都被人揍了一頓似的。
她翻了個身,才發現自己回到了西廂。
黃藥師昨晚那模樣, 會願意将她放回西廂?
大概是不願意的, 可她既然已經回來了,那肯定是師父的意思。
想到師父, 江清歡頓時愣住了, 原本還迷迷糊糊的腦子忽然一下子就清醒了。
師父的意思?
師父的意思, 那不就是師父知道了昨晚她和黃藥師的事情?
江清歡有些痛苦地将臉埋進了枕頭裏, 這都什麽事?她要怎麽面對師父?
江清歡心裏還在萬般糾結的時候, 聶小鳳已經進來了, 跟着聶小鳳一起進來的, 還有白虎和白雕。白雕飛了進來落在床上, 歪着腦袋看着将臉埋在枕頭裏的小姐姐, 一只翅膀拍了拍小姐姐的頭, 叽叽咕咕地問小姐姐不是醒了嗎?怎麽還不起來?
聶小鳳站在床邊,看着江清歡的模樣, 挑了挑眉, “既然醒了,怎麽還不起來?”
江清歡:“……”
于是, 委屈兮兮地坐了起來,擡眼看向師父,語氣也有些委屈地喊了一聲師父。
聶小鳳看着小徒弟那模樣,好像什麽責怪的話也說不出來。其實也沒什麽好責怪的 ,男歡女愛,你情我願。看江清歡對黃藥師,也不會是有半點不情願的。更何況昨天黃藥師去找王憐花之時,聶小鳳尚未回到清風齋,聽說江清歡是在清風齋帶走的。聶小鳳聽到這消息的時候,心中就驀地一沉。
千面公子王憐花這年輕人,聶小鳳自然也是知道的。像王憐花、沈浪的這些武林中的後起之秀,混江湖的人就大概沒有不知道的,既然知道,那聶小鳳當然也知道王憐花此人雖然聰明絕頂,可生性放蕩。江清歡內力全失,又長得清豔明媚,縱然她也有聰明,但既然她跟着王憐花走了,自然也是因為毫無抵抗之力,才會如此。
聶小鳳如今想起昨晚自己心中的各種心緒起伏,如今又看到自己的小徒弟此時全須全尾地出現在她眼前,這比什麽都重要。
聶小鳳走了過去,在床邊坐下,“怎麽了?委屈了?”
江清歡一怔,點了點頭,随即又搖了搖頭。
昔日被聶小鳳撿到的小女娃,如今已經出落得清豔動人。
聶小鳳伸手過去,攏了攏江清歡披落在肩膀上的青絲,溫聲說道:“昨天你被王憐花帶走,吓死師父了。”
江清歡見師父沒有提起她和黃藥師的事情,松了一口氣,她像是小時候一樣将師父的手拿下來,然後抓着師父的手指晃了晃,“師父放心,我雖然沒有了內力,但要跟人周旋一二并不是什麽難事。”
聶小鳳瞥了她一眼。
江清歡拒不承認沒有了內力的自己就跟砧板上的魚沒什麽區別,只笑着跟師父說王憐花将她帶走其實也不是為其他的事情,不過就是想救沈浪。沈浪無辜,但白飛飛卻不無辜,江清歡跟師父說等自己的陰陽煞好了之後,要好好修理白飛飛一頓。
聶小鳳擰着眉頭,語氣不善:“何須等你陰陽煞好了之後,冥岳不養白眼狼,我如今便去将白飛飛廢了。”
江清歡:“師父別生氣,不管是王憐花還是白飛飛,他們很快便回來找我們。說起來,這事情也只怪清歡,是我識人不清,對白飛飛太過放心,才讓她和王憐花有機可趁。我既然将她收進冥岳,自然是覺得她能為師父效力。她與王憐花一起來算計我這事情,我早晚會與她算清,不過如今不急。師父放心,我知道要怎麽處理。”
聶小鳳有些無奈地看了江清歡一眼,她在一些事情上,向來樂于讓江清歡拿主意。這個小徒弟,雖然是有些任性妄為,但在大是大非上,從未讓她失望。聶小鳳想了想,也随江清歡去了。
江清歡見師父答應了她的要求,又整個人蔫巴了似的往床上倒。
聶小鳳見她那模樣,笑了笑,伸手拍了拍她的後背,“趴好。”
江清歡有些狐疑地看向師父,正想問要做什麽,就感受到一個不輕不重的力道正在按着她的腰。這些推拿之術,聶小鳳也是會的,不過一直沒什麽機會展現,江清歡年幼時經常因為練功弄得身上青一塊紫一塊的,需要推拿的地方,聶小鳳也是會幫她推一推的。
江清歡被師父按得身心都舒暢了,她先前還因為師父和梅绛雪相認而有些失落,此刻覺得什麽失落都是沒有必要的。師父也是人,除了師徒之情,她也想念多年前曾失散的女兒。梅绛雪和師父是母女,血濃于水,相認之後,母女間的情感更勝從前,那都是正常的。
江清歡趴在床上,想東想西想怎麽修理白飛飛和王憐花,愣是将黃島主抛到了九霄雲外。
聶小鳳幫她按了一會兒,說道:“我本想先将快活城拿下的,但你身上的陰陽煞一天未解除,都是為師的心病。”
江清歡爬了起來,跪坐在床上看着師父,笑着說道:“我身上的陰陽煞不急,倒是沈浪急。”
聶小鳳看着小徒弟那有生龍活虎的模樣,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尖,有些無奈卻又縱容地笑道:“你倒是什麽時候都這麽勝券在握。”
江清歡嘴角帶着幾分小得意地輕哼一聲,“那當然,我可是師父的徒弟!”
果然不出江清歡所料,當天晚上白飛飛就到了清風齋。她一見江清歡,就跪了下去。
“四姑娘!”
江清歡看着如今這個跪在自己眼前的姑娘,眼睛都沒眨一下,也不陰陽怪氣,只是有些驚訝地說道:“我何德何能,怎麽受得起飛飛這樣的大禮。”
白飛飛跪在江清歡的前方,臉色灰敗,她說她錯了,求江清歡救救沈浪。
江清歡笑哼了一聲,沒有疾風驟雨般的怒氣,好像事不關己地問白飛飛:“我為什麽要救沈浪?飛飛可別忘了,你也是我從白靜手中救下來的。我讓你知道了自己的身世,讓你繼續當幽靈宮的宮主,可你是怎麽回報我的?”
白飛飛頓時語塞,半晌,她才說:“可沈大哥不一樣。”
“哪裏不一樣?”
“沈大哥與我,并不是一樣的人。他若是與我一樣,也不至于如今身中陰陽煞無法解除。四姑娘,沈大哥是俠義之人,滴水之恩,定當湧泉相報。你救了他,他日他定然會願意為你肝腦塗地!”
江清歡好笑問道:”我身為冥岳的四姑娘,可供我差遣之人多了去,我要一個沈浪為我肝腦塗地作甚?“白飛飛聽到江清歡的話,腦袋一陣嗡嗡作響,“四姑娘……”
江清歡對救沈浪沒什麽興趣,她倒是想知道白飛飛怎麽會那樣大膽,竟然想着與王憐花串通,拿她試藥的。
白飛飛跟江清歡雖然口口聲聲說她錯了,可說起跟王憐花串通之事,卻并不覺得自己錯了。沈浪身上的陰陽煞已經發作了兩次,再度發作,只有死路一條。她不能拿沈浪的命冒險,就只好拿江清歡來試藥。人有親疏遠近,即便江清歡有恩于她,也不能比沈浪更重要。白飛飛不知道江清歡通獸語,早就在支開白雕的時候就讓白雕悄悄跟着,只恨王憐花本領不夠高,竟讓黃藥師識破了行蹤追上去,還讓黃藥師将人救了回來。
“我算計四姑娘在先,不管四姑娘要如何處置我,我都毫無怨言。但沈大哥并不知道此事,求四姑娘救他!”
不愧是白飛飛,深谙算計之術,要她只是可憐兮兮地認錯,江清歡大概是真的連看她一眼的興趣都沒有。但就算她這麽坦蕩蕩地承認那些事情,江清歡也沒什麽特別的感覺。
“你求我救他?“江清歡居高臨下地看着跪在眼前的白飛飛,”飛飛啊,你是不是搞錯了?但凡是我能救沈浪,我至于被你那個便宜弟弟王憐花帶走嗎?“要不是黃藥師為了壓制陰陽煞将她的內力封住了,她昨天不把王憐花打個半死都算是王憐花的運氣了,哪輪得到給那妖孽試藥?
白飛飛啞然,她跪了半晌,見江清歡不為所動,站了起來。站起來的時候,還因為膝蓋發麻差點又跪了下去。
江清歡見她那模樣,想了想,問:“王憐花如今在什麽地方?”
白飛飛低頭,“不知道。””那你知道你是冥岳的人嗎?“白飛飛默默點頭。
“好,你以下犯上,串通王憐花算計主子,理應廢了你。但我姑且念你初犯,幽靈宮投靠冥岳尚未有所建樹,你那幽靈宮衆人身上之毒也尚未解除,我又怎會廢了你讓你清靜。”
白飛飛聞言,不過冷笑一聲。對她而言,廢不廢有什麽要緊?只要沈浪一死,她就了結了自己,去陪沈浪。
江清歡像是看穿了她心中所想,笑容可掬:“可你別急着自己找死,王憐花如今怕且是與沈浪一起吧?不然你又怎會放心留沈浪一人,自己來求我?到時候要是沈浪還沒死,你就先死了,那你在九泉之下怕且是要等你沈大哥好幾十年。說不準,等來的還是當了仁義山莊乘龍快婿的沈大哥,那你就真的是枉為他人做嫁衣了。”
白飛飛心中一驚,擡眼看向江清歡。
江清歡迎着白飛飛那震驚的目光,笑了起來。她一時大意,倒是沒想到白飛飛狗急跳牆,所以想出和王憐花串通一氣這樣的辦法來。如今她吃了虧,自然是要将這些事情的方方面面都考慮到的。她可以通獸語,又有可以翺翔天空千餘丈卻能将地上的景物盡收眼底的白雕,要找一個王憐花會是什麽難事不成?
江清歡算了算,覺得這會兒雕兒應該也帶着黃島主找到王憐花了。
想起黃島主,就不可避免地想起昨晚。王憐花的出現,弄得黃島主好似是從醋海中泡出來的一樣,一個晚上被他翻來覆去,江清歡幾乎有種黃島主打算将她煎皮拆骨吃到肚裏去的錯覺。
王憐花這倒黴孩子,希望再見面的時候,他還能好好地活着。
江清歡扔了一席話給白飛飛,就去找師父了。也不管白飛飛是走是留,白飛飛不是王憐花,旁門左道沒有王憐花多,前院一個曲靈風足矣。更何況,還有聶小鳳在清風齋坐陣,白飛飛要做個什麽事情,都得掂量好了自己是不是承擔得起後果。
白飛飛被江清歡的話弄得心驚膽戰,想走,但又不敢走。她對江清歡了解不多,可為數不多的接觸,足以讓她感覺到江清歡并不是那種只說話不做事的人。她至此才發現,冥岳的四姑娘不動聲色拔除眼中釘的手段,可不知比她高杆了多少倍。
沈浪若是無事……那他得知自己曾經做過的事情,他會輕視她嗎?
白飛飛心裏頭千頭萬緒,既想笑,又想哭。
一步錯,步步錯。
江清歡覺得王憐花雖然聰明絕頂,可在絕對的實力面前,任何聰明絕頂不過都是小聰明。黃藥師有雕兒引路,為了斷絕王憐花的後路,他還叫上了洪七少幫主,王憐花大概是插翼難飛了。
洪七少幫主本來就在開封裏閑得有些發慌,他前兩天見了聶小鳳,想起昔日在雲南的時候和聶小鳳談過的買賣,而且江清歡到了江南建立冥岳分部的時候,搬磚的事情确實都找丐幫的兄弟了,丐幫的兄弟出力了,也拿銀子了,皆大歡喜。于是,在聶小鳳說她要拿下快活城的時候,洪七少幫主就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快活王柴玉關此人,實在是武林的一大毒瘤,人人欲除之而後快。這種事情,少幫主是最樂于去做的。答應了之後,聶小鳳又說諸事還沒安排到位,再等等,于是少幫主只好再等等,等得快要閑得拍蒼蠅。這時候黃島主找上門來,說我要去宰了那個輕薄清歡的兔崽子,你來不來?
洪七少幫主一聽有人輕薄了清歡妹妹,“嚯”的一聲站起來,那必須得去!到底哪個不長眼的小崽子,竟敢欺負到清歡妹妹的頭上去?!
少幫主氣憤完了之後,還不忘看了黃島主一眼,說:“黃島主啊,你是怎麽搞的啊?”
黃島主被少幫主用充滿懷疑的眼神看着,還被質疑了能力,心中十分窩火。然而窩火也沒有用,江清歡确實是在他的眼皮底下被帶走的。
于是,憋着一肚子窩囊火氣的黃島主在找到王憐花的時候,就沒有手下留情,以至于江清歡見到王憐花的時候,他的那雙手已經被廢了。要不是看在王憐花精通藥理,一人計短二人計長,聶小鳳不想江清歡再受陰陽煞的牽制,直接說了不能讓王憐花死,黃藥師能在見到王憐花的時候,就将他就地正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