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王憐花相貌依然俊美, 卻沒有了昨天那放蕩不羁的精神氣。他被黃藥師帶到清風齋的時候,雙手無力地垂在身側,身上血跡斑斑,一看便知是吃了不少苦頭。而沈浪則是被洪七少幫主扛着麻包袋一樣扛到了清風齋, 沈浪雙目緊閉,唇色蒼白,江清歡一看就知道他是陰陽煞又發作了, 難怪白飛飛火急火燎地來清風齋。
洪七少幫主将沈浪往旁邊廊道上的軟塌一扔, 看向江清歡。
江清歡看着洪七少幫主,笑眯眯的, “洪七哥哥辛苦了, 先到前廳去喝杯茶, 等我料理完這邊, 便親自下廚炒幾個小菜犒勞你。”
少幫主也覺得這清風齋有聶小鳳和黃藥師坐陣, 還能有什麽可幫忙的?就是王憐花和沈浪都好好的, 不過也是武林的後起之秀, 雖然為人稱道, 畢竟是年輕人。雖然少幫主也是年輕人, 可年少成名, 又掌管天下第一大幫,少幫主覺得自己如今可是年輕人的前輩了。
自認是前輩的少幫主拍了拍衣袖, 不帶走一片雲彩地到了前廳去。
黃藥師則站在院中, 看着立在前方空地上的四姑娘。昨晚送她回來的時候,她都睡着了, 今天清晨想來看看她,又被聶小鳳擋了回去。生平從未踢過鐵板的黃島主,從昨晚到今天,已經連續踢了兩次鐵板,心裏情緒自然是不太好的。所以在料理王憐花的時候,是一點都不拖泥帶水,他連附骨針都給王憐花拍上了。
王憐花倒在地上,額際的冷汗滾落而下,可他竟也是個硬骨頭,被附骨針那樣萬般折磨,哼也不哼一聲。
江清歡坐在下人搬來的太師椅上,好整以暇地看着王憐花。
“在今天之前,公子大概從未想過自己也有今天吧?”
王憐花雖然受附骨針所折磨,卻還能仰頭微笑,他氣息不穩,但不認輸,“馬有失蹄,人有失手,這有什麽好奇怪的?江湖中人,哪個不是活在刀光劍影當中?”
江清歡深以為然地點頭,在此之前,她也沒想過自己會中陰陽煞。想起陰陽煞,江清歡就有事情想不明白了,她問王憐花,“我不是告訴你,白飛飛不是你的姐姐嗎?你怎麽還願意幫她?”
王憐花笑了,笑得俊美異常,像是能将人勾走一般,“我喜歡。”
江清歡聞言,頓時沉默。千金難買我喜歡,王憐花都說了他喜歡了,她還能怎麽問?于是側頭看向身側的黃藥師,恰好黃藥師也再看她,這一看,兩人的視線就對上了。
認真說起來,這還算是自昨晚之後,兩人第一次的眼神交流。江清歡一對上黃島主的視線,就想起了昨晚,喉嚨有點輕癢,于是咳嗽了兩下以清嗓子。
黃藥師看着她難得不自在的模樣,嘴角微勾了下,随即跟她說即使沒有沈浪和王憐花,他要解江清歡身上的陰陽煞也輕而易舉,不過是時間問題罷了。說着,看向王憐花的桃花眼殺氣迸發,好像下一瞬就能過去将人宰了。
要是別人說解除陰陽煞是早晚的問題,江清歡一定會笑他大言不慚,但如今這個人是黃藥師。
黃藥師好像是無論在什麽時候,都會給人一種信心,一種他無所不能的信心。
王憐花聞言,擡頭看向江清歡,“四姑娘昨天不是與我談了一筆買賣嗎?怎麽?如今不作數了?”
江清歡站了起來,昨天還意氣風發的王憐花,如今一身狼狽。一個人成才不易,他不過也是性情放蕩不羁,只是他比較倒黴,居然調戲到她的頭上來。
“公子如今這麽狼狽,竟還敢與我談昨日的買賣?”
王憐花回頭,看了一眼那個尚在昏迷中的沈浪,說道:“我想到辦法救沈浪了。若是我能救沈浪,四姑娘身上的陰陽煞,自然也能解除。”
黃藥師氣笑了,說道:“我不殺你,并非是因為覺得你有能力解除陰陽煞,而是冥岳想要留你一條命。”
王憐花原本因為附骨針發作而跪在了地上,蜷縮成一團,如今大概附骨針的發作已經過去,他氣息漸穩,然後站了起來。依然是一身狼狽,但這麽一站,卻比方才氣定神閑得多。
他看向黃藥師,十分不怕死地說道:“其實黃島主何必如此生氣?我并未對四姑娘有任何不軌的舉動。你去到之時,她确實是在試藥。我之所以不離開,是擔心藥物反應,導致她有生命危險。黃島主精通歧黃之術,自然也是明白以毒攻毒,兇險異常。我若是真想要對她做些什麽,何必要先讓她試藥?”
黃藥師冷笑:“真讓你做了什麽,那還得了?”
他放在心尖上的人,平常連一點苦頭都不舍得讓她吃,她出去折騰,他恨不得替她折騰,而眼前這個所謂的千面公子,将人帶走試藥,這還叫沒做什麽?
王憐花笑了起來,“其實黃島主反而還應該感謝我,若不是因為我,黃島主昨晚又怎能得償所願?若不是經過了昨晚,四姑娘說不定都要懷疑桃花島主是不是有什麽難言之隐了。”
男女之事,本來就沒有什麽人會在光天化日之下這般讨論,可千面公子不止臉皮厚,也沒什麽廉恥感,說起這些事情來臉不紅氣不喘,十分理所當然。
只見王憐花輕嘆了一口氣,有些無奈地說道:“我如今手也廢了,又被你拍進了附骨針,可謂生不如死。我的仇還沒報,我要殺的人還也沒殺,我還指望着黃島主能将我體內的附骨針取出,斷然不敢在黃島主和岳主的眼皮底下耍手段,你們大可放心。”
黃藥師還沒說話,這時一個笑聲響起,竟然是聶小鳳的笑聲。
“你這年輕人,倒十分識趣。”
江清歡看到師父,露出了一個笑容,“師父。”
王憐花也擡眼看了過去,這一看,愣住了。他以為自己的母親雲夢仙子已經夠美了,可是眼前的聶小鳳,卻比雲夢仙子更美。一身紫衣,頭發高高盤起,端莊雅麗得不可方物。
中原的武林人士,除了黃藥師和少幫主洪七,誰也不曾正式見過聶小鳳的廬山真面目。三十多年前聶媚娘貌美能魅惑人心、與少林主持覺生大師的那些風流韻事,早已成為過去,沒有多少人記得。至于他們的女兒聶小鳳,被羅玄帶走之後,也漸漸無人聽聞。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又一代的武林新秀成為了武林中的前輩,仿佛三十多年前,武林群雄對着一個反抗之力的小女孩,恨不得手刃之以洩憤的事情不曾存在。
王憐花眼裏閃過驚豔,随即人模人樣地朝聶小鳳抱了抱拳,“在下不曾想到,原來岳主如此年輕貌美。”
聶小鳳嘴角勾起一個弧度,随即慢慢地走了過去。那個勾起的弧度,帶着幾分不屑,那是不将眼前人放在眼裏的笑。
聶小鳳慢條斯理地在江清歡方才所坐的太師椅上坐下,那雙美眸掃過王憐花,說道:“你昨日害得我的徒兒吃了好大的虧。”
王憐花聞言,默了默,随即單膝跪下,說道:“在下願為岳主效犬馬之勞。”
江清歡:“……”
黃藥師:“……”
他們都見過沒節操的,但像王憐花這樣沒節操的,還是頭一回見。
王憐花向聶小鳳表示願意為岳主效犬馬之勞,聶小鳳要拿下快活城,雖然有黃藥師和洪七少幫主這樣的幫手,可這些人或多或少都有些清高,快活城中的人魚龍混雜,什麽人都有,跟那些人講節操無異于是跟婊子講貞潔,跟惡人講仁義,最好是有王憐花這樣旁門左道層出不窮的人去裏應外合。
于是,聶小鳳讓王憐花趕緊将他打算怎麽幫沈浪解除陰陽煞的事情跟黃藥師說了,兩人合計合計,看能不能有技能解除陰陽煞又不會有任何危險的辦法來。
黃藥師橫豎看王憐花不順眼,但也不得不承認這人确實有才。他雖然能解陰陽煞,誠如聶小鳳所說的那樣,需要時間。四姑娘這些年來行事并不低調,鎖住她的內力是一個隐患,無論是他還是聶小鳳,都無法确保能讓江清歡每時每刻都在他們的眼皮底下。
總之,千言萬語概括成一句話,那就是——大局為重。
黃島主板着一張臉跟千面公子交流心得,千面公子雖然有恃無恐,但他是吃過苦頭的,黃藥師那眼睛都不眨一下就想廢了他,還給他拍了附骨針的事情,公子可是一丁點兒都不想再經歷一次的。更何況,他想要手刃快活王,不也得跟聶小鳳江清歡合作麽?
于是,在絕對的實力碾壓軍團面前,王憐花也不耍什麽小聰明了,他将自己對怎麽解陰陽煞的想法跟黃藥師讨論了之後,跟黃藥師的方案合并了一下,确保萬無一失,就打算動手了。
王憐花本以為是先幫江清歡解了陰陽煞再來解決沈浪的,誰知聶小鳳卻說:“誰告訴你要先解清歡的?先解沈浪的。”
王憐花聞言,苦笑。不管是聶小鳳還是黃藥師,可謂算是護短狂魔了,如今沈浪陰陽煞發作,任何萬無一失的辦法用在沈浪身上,或許都會導致一些問題,可他們竟然眼睛都不眨,就先拿沈浪試藥。
先幫沈浪解除陰陽煞也沒什麽不好,反正如今沈浪身上的陰陽煞都已經發作了,他熬不了多久,怕到時江清歡身上的藥效還沒起作用,沈浪就一命嗚呼了。
只是,王憐花看着聶小鳳和黃藥師那樣維護江清歡,不免就想起了白飛飛。都同樣是被人收養,遭遇怎麽就差了那麽遠呢?
方才江清歡問他,既然她昨日已經把白飛飛的身世告訴了他,他為何還要幫白飛飛和沈浪?
有時候所謂的血緣親情,不過是一句屁話。王憐花并不是才跟白飛飛相認,而是在白飛飛被色使挑中要送到仁義山莊的時候,他就已經暗中跟白飛飛搭上了線。從那時候開始,他一直将白飛飛視為姐姐。
白飛飛自幼被白靜撫養長大,從未享受過溫情,忽然多了個便宜弟弟,還要跟她同一陣線殺了快活王,她心中也是又驚又喜的。
王憐花和白飛飛之間,就像是有着一種風雨同路一般的默契。白飛飛算計誰,也從未算計王憐花。江清歡以為白飛飛對王憐花隐瞞了她并不是白靜之女的身份,其實白飛飛并沒有。她得知了那事情之後,就告訴了王憐花,并且連同沈浪的情況也告訴了王憐花。
人與人之間,有時候更重要的,或許是彼此之間的感情。
除了在母親身上,王憐花只在白飛飛身上感受過一些許的親情,而沈浪,與他又是朋友。他到清風齋把江清歡帶走試藥一事,是他知道白飛飛身世後所做的決定。
只是那時候的王憐花并不知道有的人,不是他可以随便動的。一旦動了,就要付出代價。
王憐花低頭看了看自己無力垂在身側的雙手,若是旁人,這雙手定然是廢了。但他不是平常人,他是王憐花,黃藥師下手雖狠,但只要黃藥師沒将他的雙手砍掉,這雙手還不能算是,不過要養回來還是需要一段時間。
至于好了之後,還能否像從前一樣,就得看自己的本事了。
黃藥師和王憐花商量好了解除陰陽煞需要做的事情之後,就讓人搬着沈浪走了。聶小鳳被梅绛雪請去試小點心了,江清歡跟少幫主承諾了要親自下廚招待他,自然也沒有食言。
趁着黃島主不在,清歡妹妹趁機問起洪七少幫主的感情生活來。
一說起表妹,已經吃了八分飽的少幫主頓時覺得美食也沒什麽誘惑力了,十分心酸地跟清歡妹妹訴苦。
“表妹一見到我,就沒好臉色,指着門口叫我滾。”
江清歡:“然後呢?然後洪七哥哥就真走了嗎?”
洪七哥哥十分堵心地擰着一雙濃眉,十分沉重地點了點頭,“表妹叫我滾,我能不滾嗎?”
江清歡:“……洪七哥哥!”
洪七哥哥:“怎、怎麽了啊?”
江清歡十分正色,對着洪七哥哥教訓說洪七哥哥你不行啊,你這樣是追不到表妹的!你不知道女人都是口是心非的嗎?表妹叫你滾,其實只是想讓你留下來哄她而已啊!洪七哥哥,你長點心,別将表妹口是心非的話當真啊!
教訓完洪七哥哥,清歡妹妹覺得自己的話好像有什麽不對,皺着眉頭想了想,忽然想起昨晚某人摟着她不放的時候,也說了一番類似的言論。
于是,清歡妹妹的臉忽然就紅了。
洪七哥哥莫名其妙地看了清歡妹妹一眼:清歡妹妹不是在教他怎麽追表妹嗎?他還沒臉紅,清歡妹妹倒是臉紅什麽勁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