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黃藥師站在原地, 挑眉看向江清歡。
那只方才還在攻擊他的白雕正站在江清歡身旁的欄杆上,而那只威風凜凜的白虎則站在她的身旁,虎視眈眈地看着他。
那個男人頂着黃藥師的臉,神色卻與黃藥師平時的神情相差甚遠, 他雙手環胸,眼中帶着顯而易見的興味,“我自認已經天衣無縫, 你是怎麽認出我的?”
江清歡笑了起來, 她雖然笑着,可笑意卻沒到達眼底, “久仰千面公子的大名, 可公子既然有心要見我, 還想邀請我出去放花燈, 卻不願意以真面目示人。公子這般, 會讓我覺得您虛情假意, 心裏可是會很難過的。”
男人朗聲笑了起來, 既然已經被人認出來了, 他的聲音也變了。
“聽說冥岳的四姑娘冰雪聰明, 如今一見, 果然名不虛傳。”
跟黃藥師那種稍顯冷清的音色不同,他的聲音讓人覺得很華麗, 既華麗又魅惑。江清歡揉了揉額頭, 果然是妖孽,連聲音都那麽容易勾引別人。
江清歡此時內力被鎖, 不能動武,而聶小鳳和黃藥師都不在,曲靈風那家夥估計也不是王憐花的對手。她心裏琢磨了幾下,覺得顯然是不能跟王憐花來硬的。
于是,她臉上露出了一個笑容,笑問:“千面公子易容之術出神入化,令人佩服。既然來了,何不坐下喝杯茶?”
王憐花輕笑了一聲,“喝茶倒是不必了,我怕這茶一喝,便是走不了啦。”
江清歡表面上十分淡定,內心卻想罵娘。這個王憐花是有備而來,否則不會選在黃藥師和聶小鳳都不在的時候,他到底想做什麽?她當然不會認為王憐花是真的來帶她出去放花燈的。
江清歡說怎麽會呢?
王憐花:“怎麽不會?我的姐姐白飛飛,可是在四姑娘這兒吃了好大的虧啊。”
江清歡有些意外:“你見過白飛飛了?”
“嗯。”王憐花微微颔首,笑道:“四姑娘好手段,竟能讓我的姐姐帶着幽靈宮為你效力。真是令我佩服。”
“可方才公子想要将我扛走的陣勢,并不像是佩服我的樣子啊。”
王憐花笑了起來,原本還站在廊道上的人不見了,他瞬間來到了江清歡的面前。江清歡不動不移,那雙清亮的鳳眸看着他。而白虎則在旁邊低吼着,只要江清歡一聲命令,就打算撲上去咬斷這個人類的脖子。
江清歡默了默,伸手拍了拍白虎的腦袋,讓它回去西廂。至于白雕,也讓她支走了。萬一真的有什麽不可預料的事情,雕兒和白虎也能沒事。再說了,雕兒可是追蹤小能手,萬一王憐花要将她擄走,至少還有雕兒能找到她。
虎落平陽被犬欺,沒有了武功就只有被宰的份兒,她可真命苦。
“你這雙眼睛,倒是長得漂亮。可眼睛長得漂亮,卻不代表能看清一切。你是如何在幾句話的功夫便識穿我并不是黃藥師的?”
江清歡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他是怎麽能問出這樣的問題來的。她跟黃藥師相處了那麽長的時間,對彼此的一言一行都十分了解,又怎會認不出來?
不過跟這些妖孽般的人物打交道,就是要高來高去的,于是江清歡也擺起了高人範兒。
“公子可曾聽說江南花家,花滿樓?”
“自然是聽說過的。花家七童的獨門絕技聽聲辯位、流雲飛袖令人嘆服。”
江清歡說湊巧她與花家七童有交情,令她印象最深刻的并不是花滿樓的堵門絕技,而是花滿樓光靠一只手指就能認出一個花瓶是不是古董、只憑一根頭發就能認出一個人來。
“我雖不能與花滿樓相比,但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公子這麽大個人,我又怎會分辨不出呢?”
王憐花微微一怔,随即哈哈大笑起來,“四姑娘伶牙俐齒,真是好生讓人喜歡哪。”說着,他嘴角勾起一個邪氣的弧度,往前湊,他的額頭幾乎要碰上江清歡的。
江清歡卻不退不移,兩人看着,十分暧昧。
王憐花:“你已經內力全失,竟然不怕我?”
江清歡:“我只知道,無事不登三寶殿,閣下既然易容成桃花島主的模樣大搖大擺地進來,大概不是來恐吓我的。”
王憐花朗聲笑了起來,“不錯,我确實是有事前來。先前還沒見到四姑娘的時候,是打算要恐吓你的,不過如今見到姑娘這般惹人愛憐的模樣,倒是讓本公子不忍心恐吓了。要是将姑娘吓壞了,我也會心疼的。”
江清歡秀眉微挑,她并不想被王憐花扛走,因此萬般想着拖延時間,只要聶小鳳和黃藥師兩人随便一個回來了,王憐花就帶不走她,可是拖延時間這種策略,得看王憐花的心情。
果然,王憐花開始還覺得有些新意要跟江清歡胡扯幾句,可幾句過後,可就不樂意了。
“廢話就不說了,四姑娘若是想說,等你跟我走之後,我們有大把的時間可以慢慢聊。”
江清歡:“你要帶我去哪兒?”
王憐花“哦”了一聲,拍了拍自己的腦袋,笑道:“我竟然忘了告訴你,你要帶你去救沈浪。”
江清歡:“……”
王憐花:“飛飛說,如果她沒猜錯,你定然也是中了陰陽煞。如今沈浪快要死啦,死馬當活馬醫,我也得有個人來試藥啊。”
江清歡聞言,挑了挑眉,“你竟然相信白飛飛的話?”
“一個是我的姐姐,一個是我的朋友,為姐姐上刀山,為朋友下火海,也沒什麽不可。四姑娘,該走了。你若是乖乖跟我走,西廂的那幾位如花似玉的姑娘還能安然無恙,否則,我可不知道我會不會一時興起,将她們帶回去當侍女呢。”
江清歡無奈嘆息,對方有備而來,又一身武功,她能有什麽辦法呢?
“那我就與你一起走吧。”
于是,江清歡就跟着頂着黃藥師那張俊臉的王憐花大搖大擺地走出了清風齋。曲靈風正在前院裏收拾東西,看到了王憐花和江清歡,愣了一下。
“師父,您何時回來的?”
王憐花微微一笑,說道:“才回來,因為心急想早些見四姑娘,因此便沒有走大門。”
曲靈風:“……”
王憐花的語氣十分輕松,帶着幾分谑意:“我與四姑娘出去放花燈,徒弟你好好看家。”
曲靈風愣住了,瞪大了眼睛看向王憐花。王憐花似乎并不在意是否會被曲靈風察覺他的不對勁,站在旁邊,微微笑着。
曲靈風轉而看向江清歡,卻見江清歡笑着朝他眨了眨眼。
江清歡看着并無異狀,十分自然地跟曲靈風說:“我就不帶白虎和雕兒出去了,靈風你若是得閑,便去看看雕兒回來了沒,方才我讓它出去玩了。”
不是她對曲靈風沒信心,而是王憐花既然能大搖大擺走進來,自然是有備而來。江清歡說完,就跟着王憐花走了。
曲靈風看着那個兩個身影走遠,正想去西廂看看,卻見白雕展翅從上方的天空飛過。曲靈風心裏猛地一沉,剛才那個不是他的師父,江清歡被人帶走了!
他心裏急得快要冒火,但也不敢輕舉妄動。他曾聽師父說過,江清歡所養的白雕十分聰明,是江清歡出門在外時的引路小能手。如今飛了出去,大概就是去追江清歡的。他想了想江清歡臨走前說的話,縱然心急如焚,也只能按捺着心情等白雕回來。
幸好,不到一炷香的時間,黃藥師就回來了。曲靈風顧不上問師父安好,火急火燎地迎了上去,“師父,清歡姑娘方才被人帶走了!”
陰溝裏翻船,竟然在自家的底盤被帶走,只恨她內力被鎖住,否則肯定要跟王憐花一戰。
被王憐花帶走的江清歡滿心郁卒,可縱然內心裏有前往頭草泥馬狂奔,她臉上依然十分淡定,一副既來之則安之的模樣。
有時候就是人生如戲,全靠演技。該裝逼的時候,就是得裝。
江清歡看着周圍陌生的建築,這一路上又是馬車又是蒙眼睛的,折騰到這地方,都快天亮了。王憐花已經換了之前的裝束,如今一身緋紅色的長袍,五官俊美得不像話,是江清歡見過唯一能跟黃島主的相貌媲美的人。
王憐花說沈浪的陰陽煞再要發作,就要死翹翹了,所以他打算把江清歡拿來試藥。
江清歡聽了也并不覺得奇怪,因為先前黃藥師也是想要拿沈浪試藥的,王憐花和白飛飛也這麽想,并不奇怪。但是,江清歡心中有疑問。
“你要殺快活王,怎麽還有心思在這兒為沈浪試藥呢?你知道我師父到了開封嗎?”
“我知道,那與我又有何幹系呢?”
王憐花把江清歡帶到了一個藥房,藥房中還有幾個大爐子,中間有一個木盆,木盆中裝着的是冒着白煙的濃黑藥水。
王憐花讓幾個侍女進來,侍女個個貌美如花,看向江清歡的眼神十分暧昧,臨走的時候,其中一個侍女還朝她眨了眨眼。
江清歡:“……”
她默了默,然後又跟王憐花說:“你以為白飛飛是你姐姐,可她其實不是。她想救沈浪,所以對你隐瞞了身世。她一定是告訴你,等沈浪好了之後,你們就一起去殺快活王。不過公子若是想殺快活王,何必舍近求遠?沈浪和白飛飛,能比得上桃花島和冥岳嗎?”
王憐花睨了她一眼,說道:“脫衣服。”
江清歡眨了眨眼,“男女授受不親,你還在這兒,我怎麽脫?”
王憐花:“醫者父母心,不管是男是女,在我眼裏一概都是剛出生的嬰兒一般。你脫不脫?你要是不脫,我可就要親自動手了。”
江清歡看着那一桶藥水,覺得可真要命。她嘆了一口氣,說公子你至少背過身去,就算是醫者父母心,我也還是個姑娘。
王憐花聽到她的話,“哦”了一聲,“難道你未經人事?像你這般的,桃花島主竟然也能忍?”
江清歡被他氣笑了,說:“桃花島主雖然亦正亦邪,其實公子與他也是有幾分相似的。”
王憐花:“哦?然後呢?”
江清歡:“但要說桃花島主是潇潇君子骨也是沒有錯的,他有所為有所不為,并不像公子這般放縱。”
王憐花聞言,也并不生氣,哈哈笑道:“我要那君子骨做什麽?能吃嗎?”
江清歡:“君子骨雖不能吃,但至少會令人覺得信任。公子,我與你談一筆買賣吧?”
王憐花有些玩味兒的目光落在江清歡身上,“什麽買賣?”
王憐花出現在清風齋的事情過于突然,江清歡的反應再快,也難以将事情的來龍去脈理清楚。剛才在馬車上的那幾個時辰,她心裏把最近發生的事情都理了一遍。千面公子之所以會出現,一則是為快活王,二則是為沈浪。他為殺快活王,所以找上白飛飛;為救沈浪,所以找上她。但是在王憐花的心中,沈浪之事一定不會比快活王之事來得重要。
江清歡:“白飛飛為了救沈浪,對公子一定也有所隐瞞。她願意帶着幽靈宮為冥岳效力,那自然不是我拿着刀子逼她點頭的。我倒是不知道她瞞天過海,自稱是公子同父異母的姐姐。她不是白靜的女兒,她只是利用公子對親情的渴望,利用你而已。我內力盡失,如今又落在你手中,只能任你魚肉,所以也不會欺騙你。我只是想告訴公子,我的師父已經見過仁義山莊的朱富貴,冥岳會與仁義山莊聯手,除去快活王。公子與其将希望放在白飛飛與沈浪身上,不如與我合作。”
王憐花看向江清歡,“嗯,你繼續說。”
江清歡眨了眨眼睛,“我說完了。”
王憐花板着臉,“那就脫衣服,泡藥澡。”
江清歡:“公子不信我?”
王憐花卻不是不信江清歡,他只是說:“仇人,總要自己殺了才算是報仇。假手他人,有什麽意思呢?”
江清歡笑,說這有何難?
語畢,朝王憐花勾了勾手指,“公子,過來。”
王憐花眉頭微蹙,看向她。
江清歡:“公子不必擔心有詐,我如今內力全失,跟你前來的時候又是蒙眼睛又是換馬車的,我就是有本事離開這屋子,也不知道自己該哪兒走啊。”
“即便是有詐,你以為我看不透?”王憐花笑了笑,走了過去。
江清歡在王憐花的耳旁叽叽咕咕說了許久,也不知道是說了什麽,王憐花先是蹙眉,後來眉頭便是慢慢松開了,将信将疑地看向江清歡。
江清歡拍着胸脯,跟王憐花說道:“公子信我,只要你願意與我做這筆買賣,你定能手刃快活王。”
王憐花有些猶豫,倒不是因為什麽,他武功或許不及黃藥師和聶小鳳,但旁門左道,他多的是。他本來是想着拿江清歡試藥之後,再與白飛飛沈浪聯手,将快活王的頸上人頭割下來,以安慰母親這些年來所受的痛苦。至于是否得罪了桃花島和冥岳,又有什麽要緊?若是要緊,便直接移居海外便是。憑他之能,在哪兒都是逍遙人生。他之所以猶豫,是覺得這麽帶着江清歡來了,藥水也準備好了,沒能拿江清歡試藥,他心裏覺得很遺憾啊。
江清歡看着王憐花的神色,用她自覺已經十分善解人意的語氣說道:“其實黃島主也十分精通醫理,公子精通藥理,若是你們二人聯手,陰陽煞算得了什麽?不是說陰陽煞會發作三次嗎?沈浪若是再發作一次不能解除便要送命了,我不過才發作一次。公子不如随我到清風齋去做客,見我師父一見,再與黃島主切磋醫理藥理,等你們想出個什麽法子來,也不必先拿沈浪試藥了,我來試。這樣一則成全了公子為朋友兩肋插刀的心願,二則也為你殺快活王制造了機會,你看可行?”
王憐花伸手撥弄了一下那藥水,十分随和地說道:“行啊,但是為了表示誠意,四姑娘至少得試試這桶藥水,我才能相信你啊。”
江清歡:“……”
其實在王憐花面前脫個衣服,江清歡覺得沒什麽,就是萬一那藥水不行呢?她豈不是就要死了?她就算是要死,也要死在師父和黃藥師身邊的。
王憐花似乎看穿她的顧慮,又說:“放心,有我在,你死不了的。”
江清歡嘴角抽了抽,看着那桶還在冒煙的黑不拉幾的藥水,嘆息,還是得進那個大木桶。
“行吧,我泡澡時可否請公子先出去?”
“你說呢?”
江清歡默了默,既然他非要看着她泡澡,那也只好退而求其次,“那公子不離開,至少我寬衣之時你轉身行嗎?我也是會害羞的。”
王憐花挑了挑眉,看了江清歡半晌,然後轉身。
江清歡慢條斯理地将衣帶解開,進了那大木桶中泡着,泡了半天,皮膚都要泡皺了,竟然一點感覺都沒有。
王憐花手執她的手腕,拇指和食指摸着她的脈象,差點一口老血噴出來。
“黃藥師用秘術将你的毒性壓制在一處,你怎麽沒告訴我?”
江清歡眨了眨眼,神情十分無辜,“我以為你知道啊,難道我告訴你,你方才就不用我泡澡試藥了?”
王憐花悻悻地将手收了回去,倒也坦白,“不是說了這是你表示誠意的方式麽?即便是你告訴我,這桶藥水你還是得泡,不然多浪費。”
“那不就得了。哎,這藥水可真難聞,我可以起來了嗎?”
王憐花視線落在她身上,什麽非禮勿視這樣的話,到了千面公子這兒,就是浮雲。他身邊侍女無數,男歡女愛的肉欲之歡,早就嘗遍了。眼前的這個姑娘,頸部以下的肌膚都浸在漆黑的藥水中,可是臉上泡的紅撲撲的,露出的圓潤雙肩和線條優美的頸部,白裏透紅,想讓人上去啃一口。
王憐花忽然笑了起來,問江清歡:“那桃花島主,是不是有什麽難言之隐?”
江清歡:“……公子,非禮無視。”
王憐花哼笑一聲,“可我瞧你也并不是什麽扭捏羞澀之人,怎麽這般古板呢?”
江清歡聽着他的話,也覺得有些好笑。其實倒也不是什麽古板不古板,她好像在這方面,并沒有很強烈的渴求。要說跟黃藥師親熱,她也并不是不願意,這不是還沒到那一步麽?她在情欲這方面,好像暫時沒什麽需求。
王憐花看着她的樣子,上前一步,一只手勾起她的下巴。
男人嘴邊是邪氣的微笑,他俯身,湊近她,兩人氣息交纏,“不如,我來教你?”
“我一定,會讓你愛上那種感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