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仁義山莊衆人一開始并不知道白飛飛的身份, 自從沈浪中了陰陽煞留在仁義山莊後,白飛飛進進出出,并未像之前那樣小心翼翼,她似乎也無意再去小心翼翼地遮掩些什麽。
她與白靜十幾年的母女, 到頭來發現那是假的。如今她心中所在意的、能牽挂的,也只有一個沈浪。
沈浪身中陰陽煞,仁義山莊也确實為了沈浪四處求醫, 白飛飛并不想只靠仁義山莊, 也将幽靈宮的鬼面女派出去走訪那些有名氣的大夫,可惜至今仍然沒有得到一個好消息。
事已至此, 難道就一直讓沈浪躺在仁義山莊嗎?
如果真的無藥可救, 沈浪最後的時光難道就是在試藥和昏睡中度過?
白飛飛并不願意那樣, 她要帶沈浪回到崖底的小木屋中, 那裏鳥語花香, 有潺潺流水, 有山間明月, 有沈浪, 還有白飛飛。
立在沈浪床前的白飛飛, 目光淩厲, 似乎在她的眼底,除了一個沈浪, 再也沒有別人。
朱富貴見狀, 輕嘆一聲,他溫聲問道:“白姑娘, 你這般帶走了沈少俠,若是陰陽煞發作,只憑你一人,恐怕應付不來。”
白飛飛:“我若是應付不來,自會找旁人。”
一直在旁并未說話的冷二爺,此時終于按捺不住,“你說的倒是輕巧,白姑娘,在下可沒忘記你初次被色使送到仁義山莊之時,說你是無所依靠的孤女。如今呢?你是幽靈宮主,白靜是你的母親,而沈浪是被你的母親白靜所傷,你讓仁義山莊怎麽相信你?”
白飛飛冷睨了冷二爺一眼,“我不需要仁義山莊相信我什麽。”她說着,回頭看向躺在床上的年輕男人,這一看,就愣住了。
沈浪不知道什麽時候醒來了,也不說話,就是靜靜地躺在床上看着白飛飛的背影,聽着她和朱富貴之間的對話。
如今白飛飛一回頭,就對上了沈浪的雙眸。
沈浪看向她的眼裏帶着笑意,見到她愣住的模樣,嘴角揚起一個溫柔的弧度。
千言萬語,盡在不言中。
白飛飛看到他的那個笑容,如釋重負地笑了一下,那一笑,卻笑出了眼淚。
沈浪目不轉睛地看着白飛飛,話卻是跟冷二爺說的,“我相信飛飛。”
冷二爺:“……”
朱富貴:“……”
沈浪坐了起來,其實他的傷并不是很嚴重,只是陰陽煞發作起來,太傷身體。但是沈浪的底子打得厚,只要熬過發作的那段時間,醒來之後只是覺得身體又虛弱了下,其他的并無異樣。
年輕的男人坐在床上,朝朱富貴和冷二爺抱拳,溫文而有禮地說道:“這些時日打擾了,正如飛飛所言,餘下的日子,沈浪只想與心愛之人一起平靜度過。”
既然沈浪都這麽說,冷二爺和朱富貴也無法阻攔,只能看着沈浪與白飛飛一同離開。
山谷,小木屋。
一對年輕的男女相互偎依着坐在木屋前的臺階上,黃昏時分的夕陽灑在山間,似是為這個世界鍍上了一層柔光。
白飛飛看着前方泛着波光的水面,問沈浪到底是什麽時候懷疑她的身份的。
沈浪微笑着,他擡起手臂搭在白飛飛的肩膀上,将她攏進了懷裏,“其實在第一次鬼面女想要潛入仁義山莊的時候,我就已經在懷疑了。飛飛,還有一天晚上,我本該是要留在仁義山莊過夜的,但到底不太放心你一人在家,便又回來了。”
白飛飛愣住,“你回來之時,我不在家?”
沈浪只是笑了笑,“初始我只是懷疑,那天晚上你不在家,我便知道你的身份并不只是一個孤女而已。”
白飛飛:“那你為何,不來質問我?”
沈浪有很多個晚上都不在小木屋度過,但她只有一個晚上不在家裏待着。那個晚上,她去清風齋找江清歡。
沈浪轉頭,雙目與她對視着,男人笑得好看,聲音也十分溫柔迷人,“因為我在等。”
白飛飛一怔。
沈浪:“飛飛,我在等你來跟我坦白。你我既是兩情相悅,那在你心中,我便應該是值得信任之人。我既然選擇了你,自然也會包容你,只要你願意把事情都告訴我,我并不會因為你初始的隐瞞而責怪你。”
白飛飛眨了眨眼,又問如果我一直不跟你坦白呢?你會怎樣?
沈浪看着她,笑了起來,“可是你已經坦白了,所以沒有如果。”
白飛飛卻笑,“你只以為我真的是白靜的女兒,那你知道其實我不過是白靜在一個漁民家中買下的麽?我是幽靈宮的宮主不錯,可我,其實只是白靜複仇的一枚棋子。”
有着絕美容貌的幽靈宮主,在夕陽之下笑得好看,但那一抹笑,卻讓人看着忍不住心疼。
沈浪:“……”
他方才在仁義山莊的時候,只聽到了白飛飛是幽靈宮宮主的身份,也聽到了她要陪着他安靜度過剩下來日子的話,但卻不知道白飛飛的身世還另有隐情。
白飛飛笑着別開了目光,語氣幽幽,“這件事情是白靜臨死前我才知道的。沈大哥,我的一生,就像是一個笑話,唯一的真實和溫暖,只有你。”
“可你,會不會只是我的一個夢?”
白飛飛轉身,那盈盈雙目看向沈浪,眼神宛若琉璃般易碎。
沈浪看得一陣心疼,他傾身上前,将她抱進了懷裏,“怎麽會呢?我就在你的眼前,看得見,摸得到,又怎會是一個夢呢?只是,若我的陰陽煞無法解除,飛飛日後要怎麽辦?”
白飛飛将臉埋進了他的懷裏,“若是你的陰陽煞無法解除,我便陪你一起。”
沈浪愣住。
白飛飛的雙手反抱他的腰身,語氣雖輕但十分堅定,“即便是死,我也要與你一起。”
夕陽西下,清風齋。
自從江清歡搬到了東廂之後,與小姐姐形影不離的白雕和白虎也将窩挪到了東廂。只是無奈,江清歡還将看着朱七七的任務交給了白虎,因此白虎免不了東廂西廂兩邊跑,可忙壞了。
江清歡看着自己的萌寵這樣,心裏也十分過意不去。而且,在東廂哪能有西廂熱鬧,她的師父和師姐,可都在西廂呢。對了,還有那個十分嬌縱的朱七七姑娘,也是在西廂。
自從內力被黃藥師鎖住了之後,江清歡就覺得少了許多的樂趣,也不能陪雕兒和白虎玩了。她安靜了幾天之後,就覺得有些無聊。于是,在白虎偷懶跑到東廂來的時候,小姐姐就板着臉,說白虎你怎麽能這樣擅離職守呢?來,姐姐帶你回西廂。然後清歡小姐姐就和白虎一起回了西廂去。
回去之後,發現師父聶小鳳不在西廂。
梅绛雪不知道又從哪兒剪了一把花枝,她坐在院子裏,拿着剪刀修剪花枝。她笑着跟江清歡說:“娘是用過午膳之後出去的,她只說是出去走走,至于是去哪兒,并沒說。”
午膳之後出去江清歡是知道的,因為她午膳就是跟師父一起吃的。黃島主昨天晚上跟她說他今日有事,要起早晚歸,讓她在清風齋乖一點。
黃藥師不在,師父也不在……最近她被黃島主和師父輪流上陣教訓,說她太胡鬧了,把自己弄得病歪歪的模樣。
可她這次中了陰陽煞,真的只是意外而已!
再說了,人在江湖飄,哪能不挨刀?受點大傷小傷對江湖中人來說,都是家常便飯了。
可是今天師父和黃島主都不在,她又有些不習慣了。
正在修剪花枝的梅绛雪也不知道此時江清歡在想什麽,她說:“其實我剛才正想去找你呢,玄霜來了。她說我們幫忙把她義父救了回來,一直都沒機會跟我們道謝,這次來,主要是想跟我們說聲謝謝的。”
江清歡看了看四周,問道:“她來了怎麽不見人?”
梅绛雪找了個花瓶,十分好心情地将花枝放進花瓶中,她一邊挑選花枝一邊跟江清歡說:“她來了跟我話都沒說兩句,就被朱七七拽走了。”
陳玄霜和朱七七是發小,朱七七自從被留在了清風齋之後,自覺日子過得既憋屈又苦悶,能說話的人一個沒有,每次她洋洋灑灑長篇大論的家書送回去,得到的回信用四個字來概括不外乎四個字——安心待着。
朱七七在清風齋裏急的團團轉,自己腦補了一場大戲,她覺得自己說不定真的不是朱富貴的女兒,不然朱富貴怎麽舍得這麽久都不來看她、說要接她回去呢?就在她快要急死的時候,她看到了陳玄霜,恰好白虎溜達去東廂找江清歡了沒空管她,她二話不說,就将陳玄霜拉走了。
江清歡嘆息,“這位朱七七姑娘,這兩天有些嚣張啊。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梅绛雪被江清歡的話逗得忍俊不禁,她瞅了江清歡一眼,總覺得三天不打上方揭瓦這話,應該是讓黃島主和聶小鳳對江清歡說才對。
梅绛雪問江清歡你想見玄霜?
江清歡反問難道師姐不想見嗎?到底是姐妹,應該要多聊聊,增加一下感情,好為他日師父和玄霜相認打好感情基礎。
梅绛雪終于将花枝都修剪好插入花瓶之中,她說:“娘跟我說,一切随緣。我看到玄霜來,心中其實很高興。但是娘說了,如今不是好時候,讓我別着急,我聽娘的。”
江清歡聽着梅绛雪一口一個娘,喊聶小鳳時的語氣既親密又自然,心裏咕嚕嚕地冒酸氣。她想,她已經不是師父最疼愛的人了,這可紮心了。
雖然紮心,但四姑娘是個堅強的人,更何況她那麽喜歡師父,希望師父能過得順心快樂,所以她看到梅绛雪如今和師父感情越發親密,其實還是很欣慰的。就是……偶爾的時候,會酸一酸,酸完之後,依然是那個令冥岳衆人又愛又恨的四姑娘。
這邊江清歡才收拾完自己心中的情緒,陳玄霜就從朱七七那裏來了。
“清歡!”
陳玄霜小步跑了過去,站在江清歡面前,臉上帶笑。
江清歡見到她,臉上也露出了一個笑容,“玄霜,你來了。”
陳玄霜笑着點頭,然後在江清歡身旁坐下,跟她寒暄了幾句,不外乎就是感謝江清歡那天救了陳天相,又說她遲遲不能到清風齋來道謝,是因為義父一直不讓她出門,她如今還是趁着義父要出去看沈浪沒空管她,趁機溜出來的。不過她也不能出來太久,因為她要趕在陳天相回仁義山莊前趕回去,不然義父發現她亂跑,要生氣的。說到最後,她還有些調皮地吐了吐舌頭。
江清歡眨了眨眼,問道:“沈浪難道不是一直都待在仁義山莊嗎?”
陳玄霜:“原本沈少俠是待在仁義山莊的,可昨天的時候,白飛飛就将沈浪從仁義山莊帶走了。”說着,她的語氣有些不滿,皺着眉頭說道:“那白飛飛好像是嫌我義父至今還沒找到方法幫沈浪解了陰陽煞,所以才将沈浪帶走的。”
江清歡:“哦?”
陳玄霜:“是真的。我都聽說了,那天白飛飛說與其讓沈浪躺在床上等死,不如讓沈浪與她一起在他們的家度過最後的日子。可是不到最後,怎麽知道是不是沒辦法救沈浪啊?我義父的醫術,可是很厲害的!”
江清歡并不想跟陳玄霜怼,因此就只笑不語。如果真的沒辦法解除陰陽煞,白飛飛這樣的舉動也是可以理解的。白飛飛是被白靜養大的,就算沒有得到白靜的真傳,對陰陽煞的了解應該并不少。如今她不管一切,要将沈浪帶走,是不是因為她知道了什麽?
江清歡問道:“沈浪的陰陽煞發作了多少次?”
陳玄霜伸手拿了一朵剛才梅绛雪剪下來的鮮花放至鼻端聞了一下,然後跟江清歡說:“好像是發作了兩次。怎麽了?”
江清歡笑了笑,說沒事,然後就留陳玄霜和梅绛雪這對還沒相認的姐妹培養感情,自己回了黃藥師的東廂。
才發作兩次,白飛飛就将沈浪帶走了。是不是下一次發作的時候,就是沒救了,不然白飛飛又怎麽會将沈浪帶走?
江清歡覺得白飛飛既然能不顧一切跟沈浪在一起,自然也是不顧一切希望沈浪能活下去的。陳天相再怎樣,也是神醫羅玄首徒,而且還有偌大的仁義山莊在後面,總比一個白飛飛和幽靈宮要強多了。居然就這麽離開了?很難不讓她不往壞的方向猜。
她低着頭,若有所思地踏進東廂的院子。才進去,就聽到一個帶笑的聲音,“我回來就不見你,去哪兒了?”
江清歡一怔,然後看了看天邊的夕陽,又看看前方那個在夕陽下長身玉立的男人,有些好笑反問:“黃島主說我還能去哪兒?”
他不都千叮萬囑,說除非是陪同他或者是聶小鳳的時候可以出門,平時就待在清風齋裏了麽?
黃藥師聞言,笑道:“不過順口一問。”說着,朝她伸手,“清歡,過來。”
江清歡站在門口望着他,随機笑了笑,走了過去,将手放在對方的手中。
“靈風呢?他不是與你一同出去的麽?”
黃藥師握緊她的手,拇指還在她的虎口摩挲了下,那雙迷人的桃花眼中帶着膩死人不償命的溫柔情意,他說:“你如今身體不比從前,我想早些回來看你。”
江清歡垂下雙眼,目光落在那只握着她手的大手上,抿嘴笑了笑,問道:“那你如今看到了,還想怎麽樣呢?”
黃藥師輕笑了起來,另一手伸出,環上她的腰身,“還能想怎樣?這些時日你待在清風齋裏是否覺得悶,今日恰巧遇上開封的花燈節,我帶你去放花燈,如何?”
江清歡眨了眨眼,呼嘯了一聲。白雕和白虎聽到她的呼嘯聲,一雕一虎以最快的速度出現在東廂的院子。
黃藥師一愣。
江清歡十分無辜地眨了眨眼,說道:“平時不管去哪兒看熱鬧,雕兒和白虎都會跟我一起。”
黃藥師苦笑,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尖,語氣十分寵溺,“如今是我與你去看花燈,別調皮。”
江清歡卻笑得歡快,“不行,我就要帶着雕兒和白虎。”
黃藥師:“別鬧了,再不走,我可就要直接将你杠出去了。”
江清歡聞言,像是聽了什麽好笑的事情一般,“你想扛我出去?”
黃藥師:“怎麽?不可以?”
他臉上帶笑,可是下一瞬,手便朝江清歡伸了過去。
“雕兒!”
江清歡一聲輕呼,白雕已經飛了過去,飛過黃藥師的頭頂,再慢一些,那雙利爪差點就要令他的腦袋跟身體搬家。
黃藥師避開了白雕那一撲,青色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往後退,語氣中三分輕佻七分邪氣,“喲,這就謀殺親夫了?”
江清歡站在原地,面無表情得看着那個頂着黃藥師相貌的男人,冷哼了一聲,“東西可以亂吃,話可不要亂說。我與公子素未謀面,你可別胡亂認親。你這麽随便認雲英未嫁的姑娘當妻子,可是要遭雷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