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清風齋雞飛狗跳、熱鬧非凡, 最後的結果是黃島主抱着佳人在清風齋的西廂飛上飛下,直接将白虎累趴了,也繞得白雕頭暈眼花,最後幹脆蹲在桌上一動不動, 看也不看他一眼。
江清歡一只手捶着黃藥師的肩膀,讓他将她放下。
黃藥師倒也好說話,将四姑娘放了下來。江清歡看着已經累趴下的白虎, 走了過去, 伸手摸了摸白虎光滑的皮毛,笑着說道:“以後可不許這樣了啊。”
白虎掀起眼皮, 看了小姐姐一眼, 然後翻了個身, 露出肚皮讓小姐姐摸摸。
江清歡幹脆就在白虎身邊坐下, 幫它摸摸肚子又撓撓下巴。
其實對于動物來說, 道理它們并不懂, 許多事情對它們來說都是很直接的, 但它們會服從強者。黃藥師這次讓它們服氣了, 倒也是好事一樁。
黃藥師看着江清歡和白虎的模樣, 忽然說道:“以後不要讓白虎跟你一起睡覺。”
白虎聽見了, 一個翻身朝黃藥師吼了一聲。
黃藥師挑了挑眉,目光朝白虎掃了過去, “怎麽, 不服氣?不服氣可以再來。”
白虎剛才和白雕一起聯手,都沒占着黃島主的便宜, 如今看到黃島主這個模樣,敢怒不敢言,十分委屈地低吼了兩聲,然後趴在小姐姐的身邊,頭還往小姐姐的腿上擱,求摸摸。
黃藥師看着一只威風凜凜的大貓,此刻竟然像是小家貓一般的模樣,抽了抽嘴角,無語。
倒是蹲在桌上的白雕動也不動得看着黃島主,它也不像白虎那樣有委屈的表現,它歪了歪腦袋,然後飛了過去,停在了江清歡的肩膀上,那個肩膀,還是挨着黃島主的肩膀。
黃島主:“……”
其實剛才的雞飛狗跳有什麽意義嗎?并沒有。
梅绛雪和聶小鳳母女已經相認的事情,是聶小鳳告訴江清歡的。當時江清歡正在喝水,一口水不上不下,将她嗆得死去活來,咳得驚天動地。
聶小鳳看着她咳得臉都紅了的模樣,有些無奈。伸手拍着她的後背,語氣有些責怪地說道:“別大驚小怪的,穩重點。”
江清歡好不容易順過一口氣來,聽到師父的話,差點又要被嗆。雖然她早就覺得梅绛雪就是師父的女兒,她也早就料到了師父和梅绛雪會母女相認,可這麽神速,她真的很意外啊!
而且如果不是早有心理準備,豈止是這樣的反應?
“師父,這怎麽能怪我不穩重呢?”江清歡拍着因為咳嗽而有些發疼的胸膛,有些哀怨地看向師父。不管是誰知道了這樣的事情,反應都是這樣的!
有時候令人震驚的并不是事情的真相,而是知道事情真相後的衆人的态度。好比江清歡早就知道梅绛雪是聶小鳳的女兒,梅绛雪也知道她是聶小鳳的女兒,可她們一開始都不知道要用怎樣的态度去面對這件事情,揭露真相的那一刻,該要怎麽面對,她們也不知道。反正江清歡是沒想過這件事情會是這樣從師父的嘴裏得知,她還以為自己會見證一場感人肺腑的母女相認的場景呢。
江清歡抓着師父的手,問:“那師父,三師姐如今人呢?”
“清歡,你找我?”
動聽的女聲,大概是早就放下了心結,如今又與母親相認,梅绛雪眉目都浸染在一片笑意之中,她手裏還拿着幾枝剛減下來的花,走了過去。她看見江清歡側頭瞅着她,不由得笑了笑,款款走過去在江清歡的另一邊坐下,特別在剛才剪下的花枝中挑了一朵最好看,別在江清歡的發間。
“名花傾國兩相歡,配小師妹就剛剛好。”
江清歡聞言,忍不住笑了起來,“師姐說反了吧?”
梅绛雪臉上笑意不改,那雙美眸看向聶小鳳,笑問:“娘,你說對嗎?”
聶小鳳臉上的神情,顯然柔和了許多。江清歡看着聶小鳳和梅绛雪兩人之間的互動,說心中一點感覺都沒有,那是假的。
可是自從江清歡知道了聶小鳳和羅玄的事情,還知道了聶小鳳被迫與兩個女兒骨肉分離之後,她心中覺得自己得到的師父的疼愛,有聶小鳳對兩個女兒的情感的轉移。她并不介意師父這樣的情感轉移,師父與女兒相認之後,或許也會将對她的疼愛和情感,重新轉移到兩個女兒身上去。
她心裏會有感覺,有點悵然若失,也有點酸酸的。
可那都是正常的,江清歡并不回避自己心中的感覺,因為除此之外,她對師父的心情都是一樣的。師父的養育之恩片刻不敢忘,她希望師父從前受過的苦,會有日後行雲流水般的圓滿來彌補,與親生的女兒相認,只是開始而已。
江清歡彎着那雙清亮的鳳眸,看着聶小鳳和梅绛雪。
聶小鳳看着她那笑眯眯的模樣,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尖,“看什麽?”
江清歡:“我看師父高興。”
聶小風大概是真的好心情,看了江清歡一眼之後,問她黃藥師呢?
江清歡:“黃島主剛走。好像是回了東廂罷?師父有事找黃島主麽?”
聶小鳳睨了她一眼,“沒事。”
江清歡“哦”了一聲,又開始操心其他的事情,她問聶小鳳什麽時候去仁義山莊。既然要跟仁義山莊結盟,那就宜早不宜遲,不然快活王要攻到仁義山莊時再結盟,好像有點被動。
聶小鳳看了若有所思的江清歡一眼,沒忍住叮囑了她兩句:“別亂操心,師父有自己的打算。”
江清歡點了點頭,随即就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大概是因為身上陰陽煞,又大概是因為受了點內傷,她好像忽然就變得十分疲憊,眼皮好似千斤重。
沒一會兒,她就在桌面上趴着睡着了。
梅绛雪看着趴在桌面上睡着的江清歡,眉頭微蹙,看向聶小鳳:“娘,清歡會有事嗎?”
聶小鳳眉目間也有幾分難掩的憂心,她雖久不到中原,可中原的這些人她都知道。自從白靜成名至今,她還沒聽說過有誰中了白靜的陰陽煞,可以自行醫治的。黃藥師看着對解除江清歡身上的陰陽煞頗有把握,但許多事情,也是關心則亂。
聶小鳳伸手輕撫了一下江清歡披在身後的青絲,動作溫柔,她看着江清歡的睡顏,輕聲說一定會好的。
江清歡再次醒來的時候,不是在床上,也不是在房裏。她睜開眼睛時,看到的是一輪明月。她眨了眨眼,覺得自己恍若做夢。
“醒了?”
男人好聽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她才發現自己原來靠在黃藥師的懷裏,身上蓋着他的青色披風。江清歡眨了眨眼,“黃島主,我怎麽會在這裏?”
黃藥師下巴抵着她的頭頂,雙手環在她的腰間,說道:“我将你抱過來的。”
蜿蜒的回廊,軟榻放置在回廊上,朗月清風,十分宜人。但這裏的景色并不是西廂的景色,而是東廂的。
江清歡才睡醒,覺得渾身沒勁兒,她軟軟地靠在黃藥師的懷裏,并不打算憋着心中的疑問。
“這不是西廂,你将我抱過來,我師父知道嗎?”
黃藥師點頭,“知道。”
江清歡:“……”
師父居然會讓黃藥師這麽光明正大的将她抱到東廂……難道是因為師父和師姐相認了,所以就這麽輕易地讓黃島主将她帶走嗎?
雖然江清歡心裏覺得自己喜歡的,師父也一定會喜歡。可她一直覺得師父就算是對黃藥師挺滿意,也不會輕易就将她推出去的。
師父有了女兒,就不要徒弟了。
難過。
黃藥師感覺到她的情緒有些低落,将她抱了起來換個姿勢。結果就是江清歡橫坐在黃藥師的腿上,十分親密又暧昧的姿勢。
江清歡雙手抵着他的肩膀,她對這樣的親密依然有些抗拒。
黃藥師卻像是沒察覺到她的抗拒一樣,一只手擡起她的下巴,令她擡頭看向他。
“怎麽了?不痛快?”
江清歡搖頭,嘴硬,“沒有不痛快。”
黃藥師笑着,湊上前跟她溫柔接吻。吻完之後,那溫熱的唇還摩挲着她泛着水光的紅唇,笑着說道:“不是你想的那樣,是岳主擔心你,所以才願意讓我将你帶到東廂來,以便就近照顧。”
江清歡擰着眉毛,“我身上的傷和陰陽煞都很嚴重嗎?”
她沒覺得有什麽異常,除了比以前更容易困之外,并沒有覺得身體不好,就連先前的胸悶,如今也沒感覺。唯一的感覺就是內力被鎖住了,體力就變得十分不濟,不能飛上飛下陪雕兒和白虎玩耍,心裏有些不太痛快而已。
黃藥師:“不嚴重。”
江清歡瞅了他一眼,沒吭聲。
黃藥師牽起她捶在身邊的手,十指相扣,然後他将她的手舉至嘴邊,輕吻她的指尖。
“快活城中機關重重,你師父想與仁義山莊結盟,攻進快活城。”
江清歡一愣,看向正在低頭輕吻着她指尖的男人,他的神情溫柔而虔誠,令她覺得自己是被他捧在手掌心的寶。
“師父讓你出手嗎?”
黃藥師聞言,擡眼看向她,笑道:“我想要得到心愛的姑娘,總得要像她的師父表示一下我的誠意。否則,如何能讓你師父願意将你交給我。”
江清歡愣住了,“啊?師父這樣就願意将我交給你了?”
黃藥師刮了一下她的鼻梁,“沒有,她沒說願意,也沒說不願意。”
略頓,黃島主又笑着說:“你真不愧是你師父的徒弟。”
江清歡聽得一頭霧水,想問黃藥師的話是什麽意思?
可黃藥師已經抱着她靠向身後的牆壁,一臉若有所思的模樣,江清歡沉默了一會兒,最終還是将自己的疑問吞回了肚子裏。
黃藥師想起不久前聶小鳳來找他時說起快活城之事。他知道聶小鳳這次來中原,并不只是要走走而已。她到來中原,是要将冥岳發揚光大,不管是以何種方式。
聶小鳳有意要與仁義山莊結盟,黃藥師并不奇怪。只是在說起快活城中機關重重時,黃藥師便知道聶小鳳想請他出手破了快活城的機關。
黃藥師覺得殺快活王何須破了機關這麽麻煩,只需他和聶小鳳二人潛入快活城中,不論是他還是聶小鳳,都可與快活王一戰。
誰知聶小鳳卻說:“我對快活王的人頭并無興趣,我要的是快活城。”
黃藥師瞬間就想起如今被他抱在懷中的姑娘,當初在追查幽靈宮鬼面女的事情時,搖着手指跟他說,她要的不是白飛飛,是整個幽靈宮。
真不愧是師徒,一樣的驕傲,一樣的大膽自信。
黃藥師微笑着,手輕撫着江清歡的後背,因為受傷和陰陽煞,她最近都十分虛弱。
黃藥師抱着江清歡,說白飛飛如今既然已經願意帶着幽靈宮為冥岳效力,問她後面打算如何處置幽靈宮。
說起這件事情,江清歡就有點頭疼。因為幽靈宮的人之所以對白靜死心塌地,是白靜對她們用了毒藥。那種毒藥,每年都要服下解藥才能維持生命。
如今白靜死了,苗族女也死了,幽靈宮衆多鬼面女身上的毒性要怎麽解除,是一個很重要的問題。
江清歡趴在黃藥師的懷裏,跟他将這些事情都說了。
“白靜或許有解藥的配方,或許沒有。但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被洪七哥哥打死了,就算她有解藥配方,我們也不知道她放在哪兒。”
黃藥師:“後悔找少幫主一起去找白靜嗎?”
一說起冥岳的事、幽靈宮的事,江清歡就忘了自己此刻和黃藥師親密暧昧的姿勢,她枕着黃藥師的肩膀,笑着說道:“怎麽會?白靜連自己養了十幾年的白飛飛都能下毒手,更何況是那些鬼面女?她就算是有解藥的配方,也不會交出來。她寧願拖着所有的人跟她一起下地獄,都不會讓別人好過。我覺得白靜用來控制鬼面女的毒藥,還是很容易解的。”
黃藥師:“哦?”
江清歡說苗族女雖然擅長毒藥,可她與陳天相是戀人。他們彼此相愛,一個是用毒能手,一個是神醫首徒,陳天相一定十分了解苗族女餘罂花的用毒習慣。既然是可以每年一解的,想來也不是什麽特別歹毒致命的毒藥,交給陳天相,一定可以解決。
黃藥師聽到她的話,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你覺得陳天相願意解決?”
江清歡:“為何不願意?醫者仁心,更何況那是他所愛之人造的孽。那些鬼面女也不見得是願意幫白靜做事,只不過是因為性命捏在白靜的手裏不得不為而已,陳天相應該是願意救她們的。”
黃藥師被她的理所當然弄得十分莞爾,不他由問道:“那要是他不願意呢?”
江清歡一愣,随即鳳眸微眯,神情惡狠狠的,“他要是不願意,我去将血池炸了,他就別想為羅玄找到傳人了!”
黃藥師聞言,不由得大笑了起來。
江清歡被他笑的十分不服氣,瞪他。黃藥師看着她那雙充滿生氣的鳳眸,心底好像被刺了一下似的。這雙眼睛,太有靈氣也太明亮,但他很喜歡。
他低頭,靠近她。
江清歡眨了眨眼,随即像是被蠱惑了一般閉上了雙眼。男人的吻落在她的眼皮上,然後落在眉心、額頭。最後,他将她安置在懷中,笑着說道:“沒事,要是陳天相不願意,只要四姑娘一句話,我也是很願意的。”
江清歡眨了眨眼,“黃島主。”
黃藥師沒有吭聲。
江清歡問你到底要我什麽話?
黃藥師依然沒有回答,他想要什麽話?他想要的其實并不只是一句話,他想要的太多。但不管怎樣,懷中的這個姑娘,總要從身到心都要屬于他,不止屬于他,還要在她心中,他是最重要的、不可失去的。
顯然如今他想要的,還不能實現。但也無妨,他一旦想要做什麽事情,總會有無盡的耐心,他也樂于跟她這樣耗下去。
但在此之前,他得讓冥岳之主聶小鳳不要成為他抱得美人歸的阻力。
所以,快活城的機關,那是必須得破的。
在破快活城的機關前,也該要去看看同樣中了陰陽煞的沈浪,如今的情況到底怎樣了。他的姑娘要是受苦太久,他也是會很心疼的。
陳天相那天見到了聶小鳳之後,就回了仁義山莊。仁義山莊的大夫被擄走,後來是被冥岳的四姑娘和丐幫的少幫主所救,朱富貴等人知道了事情的始末之後,對江清歡贊嘆不已,同時也表示要記着丐幫少幫主的人情,他日丐幫召開丐幫大會之時,仁義山莊願意無償管丐幫弟子吃好喝好。一向窮慣了的少幫主忽然之間得了個金主,高興壞了。
可有人歡喜有人憂,沈浪身上的陰陽煞至今已經發作了兩次。陳天相有心要為他解毒,但陰陽煞這種毒性,他以前從未醫治過。
白飛飛見陳天相束手無策,十分生氣,不顧沈浪的病情,要将沈浪帶回山底的小木屋。
朱富貴見狀,連忙阻止,但他面對白飛飛冷若冰霜的臉色時,竟無話可說。
白飛飛立在沈浪的床前,一雙明眸剜了朱富貴一眼,那眼神讓朱富貴覺得他要是再加阻攔,她就要他的命一樣。
白飛飛:“朱爺不必貓哭老鼠假慈悲,你若是當真關心沈浪,當初便不該讓他牽扯進你和快活王的恩怨。他因仁義山莊而受傷,這是朱爺和仁義山莊欠他的,日後若有機會,自來讨還。我與他兩情相悅,心意想通,此時此刻他心中所想,不過是與我一同安靜度過餘生。既然陳大夫沒有能力為他解除陰陽煞,請朱爺不要阻攔我帶他離開。”
“否則,休怪我不客氣!”
最後一句話,擲地有聲,大有若是仁義山莊衆人阻止她帶沈浪離開,她就要在仁義山莊大開殺戒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