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了
你接着緊緊閉上眼……”
整個包廂的人都在跟着輕輕的哼,或許也在這歌聲裏懷念着某個不再可能的人。
“又想了一遍你溫柔的臉在我忘記之前……”
喬亦初把話筒遞給張婷,“後半段你唱吧。”
“我過去跟小喬說說話。”錢雨從諸葛霄身邊站起來,走向喬亦初。
“那個……今天實在對不起,我沒想到……”
“沒什麽,很謝謝你。”喬亦初給自己倒了一杯冰涼的啤酒。
“你不覺得尴尬?你不覺得尴尬就好……畢竟誰也沒想到他會帶女朋友回來。”錢雨如釋重負的舒了口氣。
喬亦初握着酒瓶的手一頓,低垂着的頭很久沒有擡起來,冰涼的液體便咕嚕咕嚕的從杯口溢了出來。
他若無其事的移開瓶口,“女朋友?”仍不敢去看,去求證。
“剛開始我也不信。不過後來張婷嗆了談一通,他也不狡辯,應該是真的了。”錢雨覺得有些話雖然不好聽,但也依然要說,“看上去感情不錯。你也應該快點走出來……”
側臉緊繃如石雕,該是死死咬住了牙齒,咬的能清晰感覺到那份疼痛。喬亦初端起酒杯,半仰起頭,邊一口一口慢慢的喝,邊看着諸葛霄的側臉。
于周周又不老實了,諸葛霄低頭在她耳邊哄着。為了防止她亂動,手一直就沒離開過她的腰。包廂裏昏暗的燈在他的輪廓上勾出了一圈淡淡的光暈,那眉眼,那鼻尖,那唇形,那下巴,那如水的目光,那如水的溫柔。真是好看。
喬亦初握着杯子的手驟然握緊。
這算什麽。
當着前度的現任,唱了這樣的一首歌,沾沾自喜的以為對方會明白他的所思所想。所謂的小醜的可笑,大概也不過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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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抄起大衣,站起身,生硬的說,“對不起,突然想起來還有點事沒處理,今天就先走一步了,改天再聚。”
是落荒而逃也好,是知趣的全身而退也好,他已無暇去在意別人的揣測和目光。
反正,他最在乎的那個人,他還在等着回去那一天的那個人,身邊有了別的另一個人。
☆、106重要的是在一起。
聖誕的夜是很熱鬧的,可喬亦初周身全散發着冷清的氣場。由于一直低着頭行色匆匆,直到走了很久,直到不斷撞到成雙成對的情侶,他才發現自己走在了逆行道上。他恍惚一陣,驚覺自己竟自從KTV出來之始,就把心思全留在了原地。他張望着川流的車輛人群,穿過馬路。橘色的路燈照射在雪地上,攏在他身邊一圈淡淡的光。黑色的大衣下裹着一個沒了心的風雪夜歸人。
雪又落得大了些。喬亦初快步越過馬路,穿過一根又一根的路燈。仍舊是那副低着頭漠然的樣子,不免又撞到人。
“對不起。”對方這樣說着,甚至沒多看他一眼,就想繞開他往回跑。
喬亦初站在原地,看着他東張西望的樣子,身影淡淡的倒映在五彩的櫥窗裏。
“諸葛霄。”喬亦初定定站着,叫住他,“你在找什麽?”
諸葛霄忙亂的腳步硬生生止住,很用力的回頭看,看到喬亦初的那一秒,臉上的表情安定下來。
“丢了一些很重要的東西。”他這樣回答,一步步朝喬亦初走來。
喬亦初的臉上掠過一陣疑惑,但仍舊淺笑着說,“需不需要我幫你找找?”
“好啊。”諸葛霄在喬亦初的身邊站定。
“記不記得在哪裏丢的?丢的是什麽?錢包?手機?”喬亦初扭頭看看長長的街尾,又回頭看漫長的看不到頭的街道,“記得在哪個路段丢的麽?不過你不是在裏面唱歌麽,怎麽好端端的跑出來了?”
“給于周周買醒酒藥,她醉的不行了。”諸葛霄淡定的随口胡謅。
喬亦初沉默一陣,無奈道,“那只好慢慢找了。”
“恩。”諸葛霄仍舊看着他,“你陪我到前面找找看,一點一點慢慢找。黑色的,一般人不會注意到,所以也不着急。”
喬亦初擡起頭來,面無表情的看他一眼,“不是貴重的東西?”
“算是吧,貴不貴不知道,反正挺重的。”諸葛霄繼續面不改色的瞎扯。
“哦。”喬亦初點點頭,笑了,“你怎麽還是這樣?”
“哪樣?”
喬亦初将手從大衣口袋裏抽出來,比了個“巨二”的動作,充滿笑容的臉上帶着不言自明的意味。
諸葛霄愣了愣,半是哭半是笑的,奇怪的很。他噗的笑了一聲,呵出一口白氣,“你倒是誠實了很多。”
說完後兩人都沉默了,只是各自低着頭,沿着路燈投下的光影慢慢的走,厚厚的鞋底在積了雪的道路上發出咯吱咯吱,寂寞的聲音。
“其實也只是一個多月而已。”諸葛霄嘲道,“一個月太短,改變不了一個人。”
“嗯。”喬亦初低低的應一聲。
又再次無話,心裏藏着各自難以言明的心思,慢騰騰的,靜悄悄的走。
走了一陣,要過紅綠燈了,喬亦初終于問,“還沒找到?剛剛走到哪裏了?有這麽遠嗎?”
“沒有,可能真的找不到了,算了。”諸葛霄站住了不再往前走,深深的看着喬亦初,“回去了,拜。”
喬亦初大概是沒想到諸葛霄忽然之間就不找了,微妙的驚訝混雜着失望從他的臉上閃過,“不再找找嗎?”他靜靜的看着諸葛霄,等着他的答案。
“不了。”諸葛霄略一猶豫後,往後退了幾步,搖搖頭,“回去吧,你不是有事麽?”
“好。”喬亦初終于說出這一個字。
兩人各自敷衍的一笑,轉身往兩個方向走遠。
走着走着,走到兩人相遇的那盞路燈底下,諸葛霄忽然蹲下來,嚎啕大哭。
扔下于周周跑出來的他,只是想再看看他而已,怎麽就沒出息到了這地步。他追的那麽急,沿着這條漫長的街道一直追,卻一直追不到他的影子。直到追到紅綠燈口,才氣喘籲籲的停下來,意識到喬亦初根本不可能走這麽快,要不然就是打車走了。只好又返回去找,急急忙忙慌裏慌張的樣子,真像是丢了什麽東西。
可事實是,他真的丢了東西呀,他最珍重的東西。
諸葛霄蹲着,哭聲咽進喉嚨裏,滾燙的眼淚砸在冰冷的雪裏。路人都停下來,好奇的看他,又繼續有說有笑的走遠。
諸葛霄。
有人遠遠的叫他的名字。
他擡起頭,用帶着厚實手套的手胡亂抹着臉上的淚,而後看到喬亦初那張平靜的臉。
喬亦初站在離他一米遠的地方,手抄在口袋裏。那樣筆直的站着,頭發在路燈下泛着光澤。
“最開始,我告訴自己,過去的一切都是沉沒成本。一個理智的投資者,不應該把目光放在沉沒成本上。”
“後來,我去青海,去西藏,去尼泊爾,去一切能遠離你的地方。”
“我想知道的是,在多少距離外,才是我開始停止想你的地方。”
“後來有一天,我在帕坦的街上看到了一個人,像極了你。我掏出手機拍下他的背影,想發微博告訴你。但是突然想起來,你已經對我取消關注了,我在幹什麽,在想什麽,你都不會知道,也不想知道。那個瞬間我第一次意識到,你真的已經離開了我。”
“可是諸葛霄,在海拔4800米的尼泊爾,我把別人錯認為你。在海拔6000米的雪山,連呼吸都好像在燃燒的地方,在腦袋缺氧的瞬間,我在想你。”
喬亦初往後倒退着走,一邊走一邊說,淚水布滿臉龐。
“我可以對很多人理智,對很多事情理智。卻惟獨不能對你這樣。當我告訴自己,分開才是對彼此最好的選擇時,我就會想起高二那年十一,我去X市看你。我要走的時候,車已經進站,可是我跑了出來。我不知道為什麽我會這樣,可是我出站,看到你像今天這樣蹲在街邊,很久都沒有站起來,也沒有說話。那個瞬間我知道你也喜歡我。可是我對你說,諸葛霄,你這樣,我沒法當做不知道。我告訴你,諸葛霄,我們只可能是朋友。”
喬亦初布滿淚痕的臉上露出了一個笑容,像是覺得荒唐。
“你看我一直是這樣的人。我愛你,卻并不告訴你;我想和你在一起,卻又把你推開。我想每天說我愛你,可我卻可能一百天才說一次。吵架的時候我想抱住你,一直抱到你肯聽我解釋,可是我卻只會冷笑,一句話都不說,等你氣消了自己回來,當做什麽事都沒發生過。”
“剛才錢雨和我說,喬亦初你也要快點走出來。我很想告訴她,我已經沒有地方去了,我的整個世界都已經被我推遠。我不是走不出來,我是無家可歸。”
“因為我總是把事情藏在心裏,什麽都想自己解決,所以你沒有安全感,你覺得你走不進我心裏。你看就算是這些話,我也依然到這個地步了才說出口。”
喬亦初臉上的淚早已被冷風吹幹,而諸葛霄也早已經沒有哭。他們這樣凝視着彼此,隔着三米的距離,隔着長長的黑夜裏五彩的燈,隔着聖誕節寒冷的大雪和北風,隔着兩顆傷痕累累的心。
“……看到你和于周周在一起,雖然痛苦,但也算放心。”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指尖在抖。
“你爸說你不會松手的,他說你寧願痛得死掉也不懂得怎麽放手。”諸葛霄閉上眼睛,淚水從眼角滑下。
“笨蛋,那是喬楚騙你的。”喬亦初一邊笑一邊彎下腰咳嗽,肺葉連着心髒一起顫抖,“不這樣,你怎麽死心塌地跟着我呢?不過,現在不需要了。所以我松手。”他在衣兜裏摸索一陣,攤開手掌,鑰匙躺在手心,“還給你,諸葛霄,以後不要這麽二了。”
他轉身,背影在寂靜的夜空下漸漸走遠。
“那你是不喜歡我了嗎!”諸葛霄拼盡全身的力氣,沖着他的背影用力嘶吼。聲音在寥寂的街道上飄出很遠。
喬亦初停住腳步,拳頭藏在口袋裏,攥得很緊。
“有本事你就看着我的眼睛說你不喜歡我!”諸葛霄宛如喝醉了酒,腳步踉跄的走,“看着我的眼睛,說啊!”似乎多年未見的痞氣和決絕重新出現在他的臉上,他又是那個沒皮沒臉追着喬亦初跑的無憂少年了。他的指尖戳着自己的胸口,“說啊,對着這裏說!讓它相信你不愛我!讓它再也沒臉僥幸!讓它永遠沒法裝睡!”
“……”
“你他媽的根本就沒種說!”諸葛霄把手套狠狠摔在雪地裏。
“你他媽的根本就沒種說,你他媽的還裝這麽淡定幹蛋!”
“你他媽!你他媽的!你他媽的……”諸葛霄将厚重的大衣也往地上摔,罵聲咽在風聲中。
零下的溫度将他的鼻尖凍得通紅,他單薄的身子卻并沒有發抖。
“指着這裏說……”他的指尖戳在僅着了件薄毛衣的胸口。
“有本事,你就他媽的在這裏給我說!清!楚!”
毛衣也被狠狠扔在地上。
現在,他只有一件背心了。
赤裸的身體被寒風一吹,豎起了一片雞皮疙瘩。他走向喬亦初,飽含着堅定的情感,和堅毅的眼神。
“現在,它就站在你面前,你對他說,說啊!”淺灰色的背心被他抓在手中,他赤裸着上半身,大無畏的站在了喬亦初的面前。
“你瘋了。”喬亦初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将他的手指從心口挪開,低垂着眼睛,慢慢的把脫下的外套蓋在他的身上,“如果被凍死了,明天我說喜歡你你還聽得到嗎?”他把仍帶着自己體溫和氣息的圍巾,一圈一圈,細致的繞上諸葛霄冰涼的脖子,連瘦尖的的下巴都一并包進溫暖的羊絨中。
諸葛霄沉默無語,一句話也說不出口。這就是喬亦初的厲害之處。管他狂風暴雨,他都能以不變應萬變。他淡然到好像已經看遍了所有的風景。
可是剛才那個哭着的人,是誰?
喬亦初上下打量了諸葛霄一眼,嘆口氣,把人擁進懷裏,“這麽傻,于周周怎麽看上你的?”
諸葛霄倔強着,在他懷裏一動不動,眼前氤氲開一團因為說話而呵出的白氣,“我跟她又沒關系。”
“……”喬亦初微一怔愣後,頓時明白過來,低頭失笑了一陣,“你是故意的?”
“沒有。”諸葛霄淡定的別開臉,“是你自己沒問我。”
這就是典型的得了便宜還賣乖了。
喬亦初笑過以後,眼裏卻蒙上了一層水霧,“你倒是長本事了。知道逼我,知道讓我心疼,也知道騙我了。”
諸葛霄埋在他懷裏,打了個響亮的噴嚏。
他揉揉鼻子,“快兩個月了,你再不回去,我就把床單都換掉。”
喬亦初松開懷抱,彎腰一路撿起諸葛霄丢下的衣服,嘆口氣,“所以今天我是完全被你算計了?”
“不這樣,你怎麽可能對我說那些話。”諸葛霄抖了抖身子,“快沒把我給酸死。”
喬亦初又是失笑。衣服都濕了,他一件一件拎好,搭在臂彎上,一手将諸葛霄摟近了,正色道,“你可想好了,問題還什麽都沒解決。”
“你也有笨的時候。”諸葛霄受不了了,推開他,也一本正經,“你說分開一段時間會好,你哪裏有變成更好了?分都分開了,問題又要怎麽解決?”
“最重要的是兩個人要在一起。只要在一起,那什麽問題都是可以解決的。分開了才是死局,你明白了嗎,高分低能同志?”
“重要的是在一起……”喬亦初低頭默念這句話,擡起頭來,與諸葛霄相視一笑,“你說得對,重要的是在一起。”
重要的是在一起。
作者有話要說:啦啦啦啦啦,重要的是在一起啦,喬亦初同志,你怎麽這麽笨啦。
小劇場:
諸葛霄指着自己luo露的胸膛,“有本事你說給它聽啊!”
第二天,微博熱門話題:#北京平安夜街頭luo男狂奔疑為情所傷#
段子手:卧槽為毛吵架要脫衣服!麻麻他們的畫風和我們不一樣好可怕!
三三娘:#論作者如何作死一秒鐘毀掉精心經營的情節#
☆、107神女應無恙。
聖誕一過,沒幾天就是元旦。元旦過了,日子也就一下子快了起來,馬不停蹄的往新年趕去。諸葛霄原來還擔心兩人這分手的事到了新年的時候該怎麽往家裏交代,瞞也是瞞不過去的。總算聖誕一夜,柳暗花明。
今年過年,兩家大人一合計,不如就放在一塊兒過。劉藝言說是上回他們已經去喬家登門拜訪過了雖說是氣勢洶洶的為了吵架而去的。這一次該輪到他們做東,好好招待喬楚他們,一是要過個和和氣氣的好年,二是為之前大大小小不愉快的事情賠罪。
喬楚和周北岑都落得清閑,年三十那天載了一車的禮品,大大方方的登門作客去了。
諸葛霄和喬亦初回家前就約好了,誰也不能把之前的事情說漏嘴了,不然到時候被四個大人一起前後夾攻做思想教育,紅臉黑臉齊上,沒人能吃得消。兩家大人對這兩小孩也算是放心,當然不會想到在他們看不見的地方,兩人已經鬧得這麽嚴重過。也因此,今年的這個年,不管從哪個角度看,都算是圓滿而幸福的。席間甚至還開玩笑的說起了将來兩人該去哪兒舉辦婚禮比較好。
現在接受同性婚姻合法的國家越來越多,可選擇的餘地也多了。喬楚建議去加拿大,劉藝言認為還是去英國比較好。諸葛城對瑞士情有獨鐘,周北岑則認為荷蘭才是對性取向做到了真正的認同和尊重。兩個被當面讨論的當事人一句話也不敢說,雙雙埋頭拼命扒飯,努力降低存在感。
但在四個大人終于免不了争得面紅耳赤誰也不肯放棄主見時,兩個小孩還是難逃厄運,被各自家長一把拎了出來,分別逼問,一定要他們說出個讓在場的人都滿意的答案。
諸葛霄可憐巴巴的看向喬亦初,嘴裏還包了小口米飯,明顯是欲哭無淚的表情。
喬亦初嗯哼兩聲,煞有介事的放下筷子,雙目平和的掃視一圈。
四個大人全部都滿含期待的看着他。
“……我吃飽了。”
“喂,喬亦初!”諸葛霄手忙腳亂的放下碗筷,“等等我……”
“……諸葛霄。”劉藝言叫住他,“你給我站住,你還沒回答呢。”
諸葛霄費勁的咽了口唾沫,艱難的回頭看着他媽,“我、我不知道……”
喬亦初嘆了口氣,走回來,一把勾住這個笨蛋的脖子,“重要的是結婚這件事,而不是在哪裏結婚。話說回來,究竟是在哪裏結婚,諸葛霄說了算。只要他想去,就算是天涯海角,我也會陪着他一起。”
喬楚掩面,周北岑撫額,諸葛城夫婦面面相觑,而他們的笨蛋兒子則直接從脖子根紅到了頭頂。
喬亦初輕松K.O.四人,趕緊趁着他們戰鬥力沒恢複的時候,繃着臉一副不高興的模樣,把懷裏的沒頭腦給勾走了。
諸葛霄後知後覺,“那個重要的是XXX而不是XXX的句式好耳熟……喂那明明是我說的吧。”
“嗯。”喬亦初明顯是一副敷衍的樣子,“so what?”
這句話輕松把諸葛霄的怒氣值激發到了頂點,“喂,找打是吧?”
正摩拳擦掌準備把人按在牆上胖揍一頓時,手裏卻塞進了一把小孩子玩的那種煙花。
“……??”諸葛霄呆愣兩秒,手中的煙花卻嗞嗞兩聲,忽然綻放出出火樹銀花。
“新年快樂。”喬亦初笑着揮了揮自己手中的那一把,走上前來把諸葛霄空着的那只手牽起來,塞進自己厚實的大衣口袋裏。
諸葛霄扭捏一陣,有些害羞,“喂你別這樣……”
“哎我們來畫愛心吧,我畫半邊你畫半邊……”喬亦初的笑容在煙花燃燒出的煙霧中顯得有些模糊。他被煙味嗆得咳嗽了兩聲,“快點,要燒完了。”
諸葛霄:“……”
喬亦初仍在催,他那邊已經畫了好幾個愛心的半邊了。
“喂別這樣很丢人好麽……”諸葛霄着實有些無力,但仍舊抿嘴偷笑了一陣,終于放棄,“受不了你……”
後半句被淹沒在鄰居家轟然的煙花聲和鼎沸的人聲中,所以喬亦初也沒聽見他居然敢說自己是幼稚鬼。
十分配合的舉起手中的煙花并認真的畫了整顆愛心後,煙花剛好燒完。隔壁家的小屁孩目不轉睛的看了半天,覺得十分有趣,無師自通的抓起旁邊小男孩的手,“我們也來!”
諸葛霄X喬亦初:“……”
年三十過後照例是走親戚拜年。諸葛家和喬家都是做生意的,除了親戚外,還有一堆生意場上的人情往來要招呼,整個正月間都忙的不可開交,與其說是放假,不如說是額外的生意厮殺的戰場,一時一刻都松懈不得。當然了,這種時候,就算是無聊庸俗的飯局,也一定要披上點人性祥和的光輝,好讓它看上去不是那麽勢利冷漠的樣子。最常見的形式就是家宴了,你來我往的,大人帶着小孩一起假情假意,奉承說謊。
諸葛霄和喬亦初都免不了這種厄運,三天兩頭就得換上正裝,人模狗樣的去受哪些誰聽了都覺得假的馬屁。喬亦初還好,去了兩次就嫌無聊的慌,于是在第三次的席間,終于撕下精英學生的面具,大搖大擺的套上大衣,說了句“失陪了”就面不改色的走了出去,再也沒回來,留下東道主面面相觑,不知道怎麽就得罪了這大客戶的貴公子。喬楚這個沒原則的爹,當然一句重話也舍不得講,後來也沒再提過這事。
諸葛霄就慘的多了。劉藝言說一不二的,他要敢說半個不字,分分鐘就能扔小黑屋裏關禁閉。不過吃一塹長一智,自從上次被騙去和朱子璇相親後,他就對這種飯局長了個心眼,每次去之前都得他媽再三保證不會賣兒求榮這才放心。
但這種事也不是他媽一人說了算的。去了幾次,凡是家裏女兒跟他歲數差不太多的,諸葛霄都免不了被旁敲側擊一頓,字裏行間的意思都是要把自己女兒往人懷裏送。諸葛霄總結了一下,關鍵就是自己長得太帥,人神共憤的。
這事情多來幾次,他再添油加醋的這麽一說,淡定如喬亦初也沒法再保持沉默了。連夜趕到X市後,随便找了個借口,就把人從劉藝言手裏搶了出來,放在自己跟前,天天盯着。
諸葛霄壞笑,“現在知道本大爺多有市場了吧?”
喬亦初嘴硬,“還行。”
諸葛霄逗他,“哎呀,是誰大晚上的跑過來,又是講道理又是求情又是撒謊又是演戲的一定要把我帶出來的?”
喬亦初扭過頭翻了個白眼:這一定是黑歷史。
“我是怕你太笨。”他振振有詞。但大概也覺得自己當時的樣子實在太搞笑,面對劉藝言居然還能說出“我很想他,需要他,所以要借他一星期”這種話來,也難怪一家三口都被他震驚的說不出話來。想到這,他忍不住笑了起來,把諸葛霄撲倒在地,以免他那張嘴再說出什麽讓他沒法面對的話來。
正月初十,在兩人日夜颠倒渾渾噩噩的過三天後,喬亦初笑不出來了。
有些人就是這麽讨厭,一定要在別人開開心心和和美美的時候過來插一腳,就好像蒼蠅一樣,也不嫌自己惡心。
這是喬亦初和諸葛霄對餘哲一致的評語。
餘哲來的時候剛好喬楚和周北岑都不在,諸葛霄和喬亦初都還沒起床呢,冷不丁從睡夢中聽到門鈴聲,都驚了一下。喬亦初穿上睡衣,頂着鳥窩似的頭發,睡眼惺忪的跑去開門,都沒想起先從貓眼過濾一下。他這是不設防的,本以為這麽大老早的,肯定是很熟的人,加上喬楚昨天也沒交代說今天會有誰過來作客。
等到開了門看清來人後,才悔之晚矣。
這人可真是讨厭到家了。
餘哲上下打量着喬亦初,并沒有把自己當客人,十分自來熟的進了屋裏,給自己倒了杯熱水,“剛起?”
喬亦初沒理他,砰的一聲把卧室門給關了,讓他愛怎麽就怎麽着,who TM care。
餘哲在站在客廳中央,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的揉揉鼻子,但臉上的笑意和雙眼中的陰沉卻并沒有他表現出的那樣無所适從。
諸葛霄在睡夢裏嘀咕,“誰啊,這麽大老早的……”
喬亦初倦了倦被子,把人往懷裏摟的更緊了點,“鬼。”
“哦……”諸葛霄仍舊閉着眼睛瞎聊,“那送走了沒啊……”
“不用理他。”
諸葛霄又哦一聲,沒察覺出來有什麽不對,又沉沉的睡過去了。
兩人的生物鐘在短短的十幾天裏毀了個幹淨,下午三點多才起。去客廳裏倒水喝時沒看到餘哲,應該是早走了。至于諸葛霄,早就把早上的那個插曲忘了個幹淨,壓根不知道餘哲來過。
喬亦初思來想去,餘哲畢竟是周北岑的親戚,他這麽不甩面子,的确不太好。于是給周北岑去了條短信,就說餘哲早上來過,後來見沒人又走了。坦坦蕩蕩的反倒讓人不好挑他的不是。
周北岑也沒說什麽,只表示自己知道了。他和喬楚年前買了房子,前兩天裝修隊開了工。雖說有人盯着,但仍舊信不過,經常自己跑去看看進度。讓他焦頭爛額的事情這麽多,周北岑也很快把餘哲這件事給忘到腦後了。
過了幾天,諸葛霄和喬亦初都快開學了,兩人定了同一班的飛機。諸葛霄先X市收拾行李,喬亦初等過兩天再去X市和他會和,一起飛北京。他臨走前一晚,家裏忽然收到了一個超大超重的包裹,弄得嚴嚴實實的,收件人是喬楚。
喬亦初讓快遞給擱在客廳裏,也沒敢亂拆。等喬楚回來,想了半天也沒想起來誰會給他送這麽大個玩意兒,而且連寄件人都沒寫。
三個男人合力,終于把東西給包裹給拆幹淨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這居然是十幾幅油畫,全部用畫框裝裱好,看上去和高檔。
這些畫,第一眼看上去陌生,第二眼第三眼,在場的人就都認了出來。
喬楚黑着臉把十三幅畫一字排開,扭頭沉聲問周北岑,“你那表弟是什麽意思?”
周北岑臉色也不好看。這些畫擺在一起的沖擊力實在是太大了,而且不是什麽美或者崇高的沖擊力,而是惡心與恐懼。
喬亦初沉着臉,抑制住自己想要一走了之的心情,一言不發的把畫從頭看到了尾。即使強自保持鎮定,他越來越蒼白的臉色和顫抖着的手指卻暴露了他感到無比惡心的內心。
任何一個人看到十三幅所謂自己性轉後的赤身女神油畫,他的反應都不會比喬亦初更冷靜。
他停在最後一幅畫前,蹲下來,仔細看着畫中自己的眼睛,又回到前幾幅前仔細比對,忍不住指尖冰涼發麻。
這十三幅女神,雖然姿态各異,表情各異,但最具鮮明特色的,絕對是眼睛。
如果仔細觀察,觀者就會發現,最開始,女神的表情是聖潔祥和的,與身後鮮花盛開仙樂飄飄的背景和諧的融為一體。她的眼神具備了洞悉一切的冷靜從容,又帶着垂憫蒼生的慈悲和寬容。等到中間幾幅,女神的眼神逐漸從之前的這種聖潔過度到了沾染煙火之氣的肉||||欲之眼,就連背景也從仙境變成了淫穢交易的肮髒之地。雙眼的迷醉和兩頰的紅暈,以及那讓人不得不懷疑的姿勢和構圖,都引導着人往“神女自渎”的方向聯想,那種淫蕩之氣甚至從雙眼中飽滿得投射出來,讓觀者也臉紅心跳。後面幾幅的畫面有了實質性的變化。背景沒有了,一片黑暗之中,只有女神閉着眼,仍舊保持雙臂交叉自擁的姿勢,如同新生的嬰兒。但她的神情是冷漠、倨傲,甚至是嘲諷的,滿懷着仇恨的。
沒有人知道從前一幅的人間天堂到這一幅的滿目黑暗,到底發生了什麽。
接下來的幾幅,仍舊是黑暗的布景,女神居中央,姿勢不變,眼睛卻逐幅睜開。
等到最後一副,重回仙境,鳥語花香,女神臉上洋溢着平和的微笑,聖潔之光甚至比第一幅更為耀眼。然而,讓人奇怪的是,這幅畫裏,女神的眼睛是沒有瞳孔的。
是的,她的眼睛黑洞洞的,像個黑色的漩渦。可與之相反的是,這雙沒有瞳孔的眼睛卻無疑是折射着神性的光芒的。它不讓人恐懼,卻可以使人心懷虔誠。一個失去了眼睛的女神,是如何做到這樣的,除了畫者,別人恐怕都不得而知了。
喬楚往後退了幾步,跌坐在沙發上。他沒法解釋眼前的一切。
喬亦初的雙手止不住的顫抖,但他仍然舉起了手中的墨水瓶,一點也不猶豫的,将所有的畫都倒上了漆黑的墨水。
☆、108一點苗頭
在喬亦初有更大的暴動前,喬楚派人把那十幾幅油畫通通扔到垃圾場裏燒幹淨了事了。周北岑原本還想勸喬楚冷靜點,免得錯怪人,結果他還一句話都沒說,喬亦初就跳起來指着他鼻尖罵道:“周北岑你要是今天再敢替你那兔崽子表弟說一句話你就從我這大門滾出去!”
周北岑只好做了個縫上嘴巴的手勢,讓他稍安勿躁。
喬楚和周北岑是沒有喬亦初那麽好的藝術修養的,但在社會上混了這麽多年,早就混出了一雙火眼金睛。因此就算喬亦初在倒完墨水後一言未發,他們倆也大概能猜到那畫到底想表達什麽意思。聯想到之前餘哲所謂的“女神論”,喬楚臉都綠了。
自己家兒子幹淨不幹淨淫dang不淫dang,關你一個外人什麽事?用得着你又是畫畫又是痛心疾首的麽?難不成過兩天還要寫篇論文來痛陳利弊讓他懸崖勒馬?!
喬楚給氣的,簡直連氣都不順了。
他就這麽個寶貝兒子,含嘴裏怕化了捧手裏怕摔了,命根子全系在這一人身上了。以前喬亦初對他愛搭不理,他想,行啊,那就默默疼着吧。沒想到這兒子這麽優秀,什麽事都不用他操心,從小到大一副沒有你我也過很好的樣子,根本就是冷漠到連個讓他對他好的機會都懶得給。好不容易眼看着父子關系有些緩和,喬楚受寵若驚到都想去燒高香了,結果突然冒出個餘哲對他兒子評頭論足還疑似性騷擾,依他這麽多年嚣張跋扈橫行霸道的性格,又受了陳又涵那個神經病日複一日的荼毒和摧殘,他現在只有一個念頭:削死他。
周北岑了解喬楚的性格,知道現在去惹他勸他,基本就等于摸老虎的屁股扒獅子的毛,下場就是作死。但他沉穩謹慎的性格又不允許他陪着喬楚一塊兒發瘋。他找了個借口躲了出去,給餘哲打電話。
“你送那些畫來,是什麽意思?”周北岑單刀直入,直奔主題。
餘哲懶洋洋的笑了笑,打了個哈欠,像是剛睡午覺起床,心情還不錯。
“都看過了?”他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