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了
下諸葛霄,見後者果然一副坐立不安的樣子,不由得也垮下臉來,“我覺得你有時候真是蠻沒大腦的。”
對于一個小時前被諸葛霄忽然召喚出來這件事,于周周并沒有覺得很奇怪。諸葛霄這人,拽不拉幾,成天用鼻孔瞧人,在北京根本就沒幾個朋友,所以出了事,總是先跟她說。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兩人可以稱得上是“閨蜜”關系,雖然這話說出來一定會被諸葛霄掐死就是了。
自從喬亦初上了大學,諸葛霄找她的時候就多了起來。倒也不是說喬亦初什麽地方不好,不過那樣慢慢疏遠,慢慢陌生到無話可說的過程,雖然緩慢,就像溫水煮青蛙,但那青蛙也未必不會感覺到這種虐心的變化。諸葛霄這只青蛙,一邊束手無措,一邊和于周周訴苦。他早已意識到自己不能太依賴喬亦初,更不能凡事都跟他抱怨,整天要求他陪。兩個大男人,都不是膩歪的類型,都有自己想要完成的一些事情,怎麽能要求對方委曲求全呢。矛盾在于,諸葛霄一邊壓抑自己不可要求太多,一邊又未免覺得委屈。
于周周作為“閨蜜”,着實很難當。說喬亦初壞話吧,諸葛霄瞪他;勸他想開點吧,對方還瞪他。
于周周把繪本合上。
一個男人,花了這麽多心思和時間,給另一個男人做了這麽份禮物,不是真愛是什麽?繪本的前半部分是諸葛霄畫的,是兩人從前的點點滴滴,挺溫馨搞笑的;後半部分呢,就是喬亦初親自動筆的了。喬亦初畫的是兩人“婚後”的生活,也算是一種暢想了。于周周能感覺到,喬亦初并不只是随口說說而已。他真的有在認真考慮,關于一個男人在婚後所應承擔的責任,關于一個小小的家庭将成長為什麽樣子,他都在好好規劃。這個男人從一開始,就明白了他做出的承諾究竟是有多大的分量。
于周周也聽了兩人今天吵架的來龍去脈,除了翻了無數個白眼外,她也沒其他的表态。她問諸葛霄,“看了這本東西,心裏有什麽感覺沒有?”
諸葛霄想了下,正襟危坐,像回答班主任的提問,“他是認真的。”
“那你倒是回去找他啊!”于周周把繪本啪的往他前面一拍,指指喬亦初寫着“求婚”的那一頁,“走到他面前,像我這樣霸氣十足的把這玩意兒甩他面前,叉腰告訴他,老娘,呃不是,老子答應你了,你有本事求,老子就有膽量結!給老子鑽戒鮮花準備好,跪安吧!”
諸葛霄哭笑不得,“你不要把每個人都想的像你一樣蠢。”
于周周差點一個跟頭蹶過去。“我可跟你說哦,像喬亦初這種長得帥又各方面條件超好,又會來事的極品男人,你現在不要,那他下一秒就會被人搶走了,你信不信?比如那個什麽寧啊,什麽餘啊,什麽什麽……”于周周半仰着腦袋,掰着手指一個一個數。
諸葛霄垂下眼角,“我現在不敢面對他。”話說的那麽難聽,神情那麽決絕,分明是挽回不了的樣子。小姨說的沒錯,即使99次都原諒了,那也阻礙不了第100次的決裂。只要是人,就總會失望,總會放棄。木頭被劃了一道道的顯得那樣難堪斑駁,更何況鮮活的人心。
于周周站起身來,有些激動的一拍桌子,把周圍坐着的情侶們吓了一跳,以為有好戲看,紛紛冒出八卦的綠光。于周周從牙縫了擠出了一句切,逼視着諸葛霄,“諸葛霄,我怎麽記得不不是這麽慫的人啊?你現在是什麽狀況?慫包軟蛋?還是軟腳蝦?不敢去是吧?不敢去,我就替你過去,告訴喬亦初,你男人是個慫逼,他決定跟你分手了,連最後一面都不敢見你,你趕緊找下家吧。”于周周舒了口氣,“你覺得怎麽樣?”
雖然是很幼稚很低段數的激将法,但用在諸葛霄這種單純的人身上,倒也是百試不爽的。諸葛霄果然被她刺激得當即就要去醫院找喬亦初道歉。
讓他沒想到的是,到了醫院,卻被告知喬亦初挂完鹽水就出院了。諸葛霄一想到喬亦初孤零零一個人走出醫院大門的樣子就受不得,心裏火急火燎的疼。他打了車回兩人臨時租的屋子,用鑰匙開門時竟緊張到心髒狂跳。
好在老天沒讓他再次失望,喬亦初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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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亦初沒想到他會這時候回來,顯然也愣了。他正在收拾下周回校去的東西。由于左手受了傷,動作很慢。背包的拉鏈軟,非得一只手把布扯緊了,另一只手才好拉。喬亦初左手使不上力, 被繃帶繃得緊緊的,一動就疼,只好用右手慢慢的,一點一點的拉。諸葛霄回來,他也只是回頭看了一眼,就沒再說話。
諸葛霄在原地張了張嘴,想好的說辭都被喬亦初這冰似的态度給撞了回來。想說什麽都忘了。
喬亦初背對着他,還在跟那拉鏈死磕。他一向耐心好,又聰明,幹什麽都悠然自得的樣子。但在諸葛霄的注視下,也頓覺狼狽起來。剛開始還能保持淡定,但拉了幾次還沒拉好後,索性黑了臉,跟這背包生起了氣,把它随便丢在一邊,懶得再煩。
諸葛霄終于找到機會,走上前去,輕輕松松呼啦一下,就把背包給拉好了。喬亦初不看他,站起來,背對着諸葛霄,“我等下就走,不會讓你為難。”
諸葛霄心裏被蜂蟄了一下。他有些生硬的拉住了喬亦初沒受傷的右手胳膊,“……我沒讓你走。”
喬亦初稍稍側了側身子,“是我自己要走,和你無關。”被諸葛霄打打了一拳的那半邊臉還餘印可循,嘴角上一塊紅紫,看上去很疼。喬亦初長這麽大,可能還沒被人打過臉,但沒想到第一個給他這麽狠的一拳的,卻恰恰是他最愛的人。
諸葛霄抓着喬亦初胳膊的手驟然握緊,“為什麽要走?”縱然現在說出這種話有點厚臉皮,但諸葛霄鼓了鼓勇氣,仍然說了出來,“你不是要和我求婚嗎?”聲音有些艱澀,大概是因為害羞和緊張。他說完後便低垂着眼睛,不敢看喬亦初,眼角藏了些隐秘的期待
喬亦初微微訝異過後就明白了過來,“不了。”
這句話是正對着諸葛霄說的,并不像剛剛那樣側着身子,讓諸葛霄想琢磨他的表情都無從下手。他注視着諸葛霄的眼睛,面無表情,嘴角的那塊淤血仍然紮眼。
諸葛霄恍如猝不及防的被人打了一悶拳,懵了。他擡起頭來,愕然的看着喬亦初,“什麽?”
“我說,不了。”喬亦初重又轉過身去,像是想要再找些什麽東西整理整理,好讓他顯得不那麽無事可做。但屋裏實在空蕩,他東西又很少,都已經收在背包裏了。
這是喬亦初頭一次知道,這個家是這麽的空蕩,簡單。因為總覺得這只是個臨時的房子,加上兩人平時都住校,連衛生都是請鐘點工打理的,所以也沒添置任何稍帶些家的氣息的物件。一切都冷冰冰的,有的只是生活必需品。回想起來,自從兩人上了學分開以後,每回回來,幾乎就只是做愛。做完愛後,各自穿戴好,各赴前程。
像個賓館一樣。
這也是諸葛霄頭一次知道,如果喬亦初要走,真的是很輕易的。輕易只要花十分鐘整理好背包,背上背包,從此就陌路。他們給予對方的都太少了啊。諸葛霄原以為,他們在一起這麽久了,各自身上都背負了對方所給予的、難以輕易舍棄的東西。要分開,那就是傷筋動骨的痛。是他想太多了。看上去那麽漫長的這兩年,其實只是一只背包而已。甚至連背包也不用收拾吧?哪裏不可以再買新的呢?新的,大概還能讓人心情更好一點,不用再忍受睹物思人的折磨。
諸葛霄松了手。但他如此無所适從,以至于連手和腳怎麽擺都不知道。“為什麽?明明……”他笑着問。
他笑,喬亦初就也笑了。只是淡淡的那麽一勾嘴角。不過一個表情罷了,和心情無關的。笑了,哪裏就是開心了呢?
“對不起,是我太沖動,考慮欠佳。我太年輕,想事情都太簡單。更何況……也許我們之間還有些問題沒有解決好。”
沖動?他說是太沖動……諸葛霄垂在身側的手無法抑制的抖動起來,“……兩次都是沖動嗎?”
兩次。一次在他從療養院出來的那個晚上,他們沿着國道漫步,頭頂星空璀璨,發間有風吹過,緊握的手心好像沒什麽能将他們分開。他說,他結婚好不好?
第二次,他這樣含蓄,神秘,想帶給他一個驚喜。卻沒想到等看到的時候,什麽都晚了。
“是三次。”喬亦初又勾了下嘴角,仍然與心情無關。“其實是三次才對。還有一次你忘了,高考那時你躺在醫院裏,我們吵架。我拜托你留下來,我說,我要照顧你一輩子的,你有什麽意見嗎。”
哦,諸葛霄想起來了。聽說他有出國的打算,一改往常的淡然和冷靜,不顧他還受着傷,大着嗓門質問他,你是一個大男人怎麽了?就算你是大男人,我也要照顧你一輩子,你有意見嗎?!咄咄逼人的質問,其實卻藏着小心翼翼的哀求。今天喬亦初用了“拜托”這個詞。他說是拜托。如此有分寸。
“可能我那時候出國更好。”諸葛霄木然的順着他的話往下說。
“不會。” 喬亦初頓了頓,眼神很冷靜,“問題一直在的,逃出國去,難道就不會猜忌不會吵架了嗎?”
諸葛霄能感覺到自己的心髒抖了一抖。他握緊拳,“對不起。”最艱難的三個字已經說出口了,諸葛霄感覺氣順了很多,“我不是那樣想你的,我也沒覺得你有什麽不好,我也沒懷疑餘哲和你有什麽。你不會喜歡餘哲,我知道。”他一邊說,一邊鼓起勇氣觀察着喬亦初的表情。
喬亦初看上去并沒有什麽反應。
“只是一次吵架而已,都是氣話……我也沒有讓你走,也不是要分手……”
喬亦初側了側身子,眼睛看向窗外。
心裏的不安一圈圈擴大,即使如此,諸葛霄依然強迫自己把話說完,“也不是真的想打你……”
諸葛霄聲音越說越低,終于無聲。靜了一兩秒後,像是忽然找到了一根稻草,眼裏蹦出了一絲火星。他語氣重又鮮活起來,“我跑出去的時候,你是在後面追吧?你是不是叫了我一聲?那時候你想和我說什麽?”
求你了。
諸葛霄好像聽到了心裏面的一些聲音。
求你了,把那時候的話說給我聽。
“我是想讓你聽我解釋。”喬亦初看夠了窗外那千篇一律的毫無亮點的風景,重又轉過頭來,“想讓你留下來,等彼此都消氣了後再說。”
“我已經不生氣了。”諸葛霄微笑着說。
“那就好。”喬亦初敷衍的說了一句,“你走後,我想了很多。當然讓你留在國內,是我的錯。會有今天這種局面,也是我沒有處理好的緣故。我們因為這些問題吵過很多次了。我只是覺得,每次都是這樣,我有點累了。這些問題不解決,我們還會繼續吵下去。就算将來結婚又如何?你并不相信我,不是你的錯,是我不能給你安全感。”
諸葛霄的心止不住的往下沉。
“所以我想,我搬出去,我們彼此都獨立一段時間,好好想一想将來究竟要怎麽辦。”
“一段時間是多久?什麽時候才會來回來?”諸葛霄絕望的閉上眼睛。
“……等我覺得,我已經變成了一個更好的、能給你安全感的人。”
指甲幾乎掐進了掌心。
“……好啊。”諸葛霄短促的笑了一下,“我等你。”
喬亦初走到門口時,諸葛霄叫住他,“你還會繼續……愛我嗎?”
喬亦初微笑,從容的張開右臂。諸葛霄前傾身子,投入他的懷抱。
這是他的味道。諸葛霄心裏想,深深的嗅着,眼睛緊緊閉上。
他們的關系,始于一次陰錯陽差的開門,終于一個從容有度的擁抱。
他轉過身,彎下腰收拾桌上的雜物,“再見。”
到最後也不敢看他一眼。
防盜門落鎖,腳步聲遠去。諸葛霄緊繃的神情終于如破碎開的冰原般,迅速垮下,七零八落。
作者有話要說:現在就是沒時間就擠個一兩百字,有時間就多寫點,所以有時候文風看上去會有那麽點奇怪。。。。。
我保證過HE,所以不會變的啦。
肯定有筒子會質問:不是說喬亦初喜歡了就打死不松手的嗎!!
嗯,理論上來說,是這樣的嘛。問題是,現實是複雜旳。。。。以後會一點一點說清楚的。
今天這章主要是諸葛霄的視角,你們都不知道喬亦初心裏有多難過。
我為什麽一直寫他【側過身子】【眼睛看向窗外】【很久之後才又轉過頭來】,就是因為心裏太痛了,真的太痛了,他根本沒辦法看諸葛霄。他需要很久很久的心理建設,不停的緩和自己的心态,才能換回一兩秒的對視,又狼狽的移開視線。
但因為是諸葛霄視線, 我沒法多寫。諸葛霄個粗神經,看不出喬亦初心裏的波濤洶湧。
但是我實在是怕你們說小喬怎麽這麽冷血啊!!!只好由我再解釋一遍了,哎。。。。
☆、104軌跡(1)
“就這樣了嗎?”于周周攪拌着杯中的咖啡。棕色的液體雖還未入口,她卻已嘗到了些許苦澀。
端坐在她對面的諸葛霄點點頭,“就這樣了。”
“他現在在哪裏?”
想到答案,諸葛霄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尼泊爾。”
于周周訝然,“又是徒步?”
“……嗯。”
“他真是瘋了。”于周周搖搖頭,扔下精致的銀色小勺,頗為豪邁的把一整杯的咖啡都一飲而盡,“你覺得他還會回來嗎?”
諸葛霄有些茫然。北京已經入冬了,天氣很冷,昨天剛下了這個冬天的第一場小雪,今天卻已放晴了。陽光經雪反射,白茫茫的一篇。行人在雪上走,在融化了雪水的濕漉漉的柏油馬路上走。午後很安靜,和即将到來的聖誕氣氛并不很相融合。
“也許……不會了。”諸葛霄取過搭在沙發扶手上的大衣和圍巾,“不早了,我該回學校了,改天再聚。”他站起身來,穿上黑色的厚實的大衣。米色的圍巾繞了一圈又一圈,襯着他消瘦的有些尖了的下巴,看上去有種溫暖心安的力量。
于周周看着他背上背包,套好手套,沖她張開五指揮了揮,“拜拜。”
“拜拜,加油啊。”
諸葛霄在她加油的餘聲中推開咖啡廳的玻璃門,白光迎面撲來。
于周周側過頭去,從明淨的落地窗中去看諸葛霄穿越人流走過斑馬線的身影。沒有喬亦初,他也在為了自己的将來好好奮鬥了,那樣沉默卻堅定。于周周恍惚再也看不見當初那個替她擋下一拳,卻能若無其事的拍拍手走開的嚣張少年了。
——這已經是與喬亦初分手的第一個月零五天。
還有十天就是聖誕,諸葛霄并沒有太大感覺。倒是班裏的女生一個個都很興奮,一下子張羅着買賀卡,一下子又說買蘋果和包裝盒,真是拿來當一個節日來過。
幾天前微博上難得刷到喬亦初的消息,穿着沖鋒衣站在碧雲藍天之下,遠方巍巍雪山蜿蜒而來。他說,已經進入尼泊爾,稍作休整後準備進入雪山區。點開評論區,下拉了好幾頁。諸葛霄逐條看過去,也看喬亦初給別人的回複。但他似乎很忙,只草草回複幾條後就再沒消息。
知道他一切都好,諸葛霄就也覺得很好。
雖然走之前他那樣說,等他成為了一個更好更能給他安全感的人,他就會回來。但恐怕兩人都明白,這樣的話,和那些“我會愛你一輩子”、“我愛你如初”又有什麽區別。說的人知道是假的,聽的人也知道是假的,不過各自都從這當中汲取一些可憐的僥幸與安慰罷了,聊勝于無。
分手後很長一段時間,諸葛霄都在想兩人何至于走到這地步。兩個人都是愛着對方的,這沒有什麽好懷疑。但就是走不下去了。各自都明白,再執着下去,耗到血和淚都幹了,耗到年華老去,耗到感情全無,就是他們樂意見到的結局了嗎?
直到有一天,他看到喬亦初新發的一條微博,也是兩人分手後的第一條:
【如果一項開支已經付出并且不管作出何種選擇都不能收回,一個理性的人就會忽略它。這類支出稱為沉沒成本(sunkcost)。——斯蒂格利茨】
沉沒成本,好一個沉沒成本。那些過去了的時間、精力,那些已經化為雲煙的感情和付出,都不過是沉沒成本。若只把眼睛執着于那些已經投入了的,因可惜不舍而不肯脫身,那便永遠收獲不了更好的未來。就好像一艘已經開始沉沒的巨船,諸葛霄你又何苦死死抱它的桅杆不肯松手?
諸葛霄不知道喬亦初這是在勸誡他,還是在勉勵開導他自己。他那樣理智的一個人,可以以成本來計算兩人之間的點滴,恐怕也不會體悟到諸葛霄這切膚剔骨之痛。諸葛霄笑過之後,感謝喬亦初分手的體貼和冷靜,讓兩人不至越走越僵,而後取消關注,睡了分手後的頭一個安穩覺。
但一貫沒出息的人,也難以在一時之間将脊骨硬起來。即使取消了關注,也始終記得喬亦初的昵稱:JOE在雲邊。無聊的間隙,總忍不住手賤,不厭其煩的在搜索框中輸入名字,找到他,看一看他最新的動态,看一看別人@他的消息。看到他稀松平常的和別人互動,不免氣悶,覺得自己這樣每天凄惶茫然,他卻一派安樂,心裏總覺得一陣很沉的痛。痛過之後又覺得無聊,斷都斷了,難不成還想讓他每天板着個臉沉痛後悔不成?
也時常告誡自己,甚至是在每次手賤之後,都要提醒一遍,趕快忘了,去做正事。但難保下一回還是這樣。要麽硬氣起來,正大光明的關注了,理直氣壯的告訴他,老子就是忘不了你,老子就是要一天一天的看着你,要麽你就拉我進黑名單,要麽你下次發消息時就掂量掂量——如果真這樣做了,倒也解氣。但諸葛霄仍然不敢。只是不停的搜索,搜索,像是窺探。也不是不知道“悄悄關注”這個功能,但不屑用。用了,那就連自己心裏那關都過不去了。
反觀喬亦初,仍然安然的關注着他,連昵稱都懶得改,生活好像沒任何的改變。果然是個心冷的人。
諸葛霄想,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大概就是我寧願偷偷摸摸的關注你,也不想讓你知道我仍在想你,而你即使關注着我,眼裏卻再也進不了我的任何一條消息。我不見你,寧願挖了自己的眼睛,也要想你,想你,用一切的器官,用全身的毛孔去想你。你看得見我,你眼裏卻沒我。
越到深冬,天氣就越發的冷了,街道也越發的熱鬧了。諸葛霄整天窩在教室裏,在暖氣的薰風下一邊做題一邊昏昏欲睡。下了課接到錢雨電話,說是聖誕了老同學組織了一下聚會,邀請他一起。諸葛霄不太想去,因為怕遇到喬亦初。錢雨心思細膩,善意提醒,“小喬還在尼泊爾呢,1月份才會回來。”
耐不住錢雨的軟磨硬泡和張婷的狂轟濫炸,再加上諸葛霄自己也挺想找人聚聚,免得在如此熱鬧的夜裏落單,于是就答應了這個邀請。
18班還是有蠻多人考來北京的。平常的時候大家各忙各的,新的大學生活又是如此誘人,因此聯系便少了些。這次聖誕剛好在周末,大家又有大半年時間沒見了,正是個很好的由頭。
聖誕前一天于周周打電話來問有什麽活動,不然就兩個單身的人拼個盤。諸葛霄笑說,我這邊有個更大的單身拼盤,敢來麽。于周周哪有什麽不敢去的地方,聽說有帥哥,更是躍躍欲試,當即就答應了下來。
錢雨是沒想到諸葛霄居然會帶女伴過來的。除了意外,她那一向賢淑寧靜的臉上罕見的帶了些不安,試探問道,“這麽快就新交了女朋友?”
諸葛霄一愣,笑了笑,“怎麽,瞧不起人啊?”略帶玩笑意味的将于周周往懷裏一摟,“看看,漂亮吧?”
話音未落就吃了于周周一記手肘,“美的你!”
錢雨便不再說話。
班級聚會的流程總是大同小異,無非是吃飯唱歌大排檔。吃飯時是少不了拼酒的環節的。諸葛霄酒量不錯,但奈何他是最早脫離班集體的,被大家以“罰酒謝罪”的名頭連灌了好幾杯。
“哎,今兒個小喬沒在,他要在的話,那也得罰這麽多!”不知道桌上誰來了這麽一句。一時之間大家都有些沉默,于周周一拍桌子,救場,“哎,別光顧念舊人啊,小喬不在我在啊,來來來!”
衆人看向諸葛霄和她之間的目光,暧昧之中更多了層了然。
“諸葛霄,厲害啊。”張婷站起來,嘴角的笑容不無諷刺,“才剛跟小喬分了沒多久,就找了個這麽漂亮的女朋友。就沖你這招蜂引蝶的能耐,怎麽着我也得敬你三杯!這麽着,我幹杯,你随意。至于你喝多少,就看你跟小喬分了以後還賣我們多少分面子了!”
諸葛霄仰頭灌下了這三杯充滿了苦澀的酒。
“想當年咱們18班多團結一氣,多年少輕狂,把別人的愛情當作我們自己愛情來維護!宣講會開過,科普會開過,橫幅拉過,吶喊示威也來過!來,為我們已經逝去的青春,為我們将來不再繼續傻逼,幹杯!”
諸葛霄又仰頭喝下這滿杯諷刺的酒。
“為如今的物是人非,再幹杯!”
“我來吧。”于周周劈手從諸葛霄手裏奪下酒杯,看着咄咄逼人的張婷,“我代他喝。”
“替人擋酒可是要罰三杯的。”張婷冷笑。
“好。”于周周頗具豪邁氣概,一連灌下四杯後擦擦嘴角,若無其事的坐下。
這下子真是沒人懷疑他倆的關系了。
于周周肚子裏沒墊多少東西就下了滿四杯,肚子頓時就有些受不了,捂着嘴巴想吐。諸葛霄承受着他人複雜的目光,扶着于周周往廁所跑。
于周周趴在馬桶上稀裏嘩啦吐了一地。諸葛霄一邊拍她後背一邊勸,“喝不了就別逞能了,我酒量好着呢,以前都是我替喬……”才出口了一個字,他就不說了。
于周周冷笑,“你那班都什麽同學,吃了火藥了?再欺負你老娘非跟她幹起來不可!”
諸葛霄沉默了一陣,“沒事的,她性格比較直爽,又不清楚來龍去脈,難免生氣。”
“她生哪門子的氣!”
☆、105軌跡(2)
諸葛霄想到以前。他倆的愛情,如果不是當初18班全集體以及鐵梅站在身後當後盾,那早就如幼鳥般,在還未離巢之際,就夭折了,哪還有後來那麽濃情蜜意的兩年呢。喬亦初在18班一向人緣好,是班級裏的主心骨,是精神領袖。不管男女,所有人都信任着他,仰慕着他。愛屋及烏,他們也如此信任着被喬亦初選擇的諸葛霄——喬亦初看人的眼光,錯不了。
如果二人分手,唏噓感慨之餘,有立場之人就難免為喬亦初打抱不平。喬亦初是天之驕子啊,多麽優秀多麽完美的一個人,他肯和他在一起,就如同天神眷顧凡人。原本就是不公平的愛情,但因了它的圓滿,便更添了浪漫色彩。但一旦這圓滿破滅了,這不公平就醜陋的突顯出來,成為偏頗一方的利器。織女和牛郎在一起,大家都歌頌他們愛情的忠貞,歌頌織女的偉大。但如果不在一起了呢?哪怕雙方都有錯,但在世俗的眼裏,那也斷斷是牛郎的錯。是他忘恩負義,是他狼心狗肺,是他不懂珍惜。
當錢雨問他的時候,諸葛霄心裏只想笑。你們都以為我離了喬亦初就活不了。是不是該看我蓬頭垢面,意志消沉,才算對得起他,才算對得起這份愛情?
他偏不。
玩笑也好,刻意也好,他利用了錢雨,也利用了于周周。
兩人回去時席間的氣氛又有了微妙的不同。大概是錢雨作為組織者,跟張婷說了幾句,張婷也不再那麽咄咄逼人了,雖然臉色看上去也仍然不是那麽好看。
吃完飯去錢櫃唱歌。
錢雨坐在他旁邊,“諸葛霄,點歌啊,你唱歌不是很好聽麽。”
于周周經過席上的猛灌,已經連舌頭都捋不直了,但仍抱着話筒不肯放手,用她那調子都找不到的歌聲來摧殘每個人的神經。諸葛霄扶着她,就怕她一不小心鑽沙發底下去。他對錢雨苦笑,“我照顧她夠了,哪有心情。待會兒吐我一身什麽的。”
錢雨支支吾吾,“要不,你先帶她回去吧。”
“怎麽,不賣唱就趕人啊?”諸葛霄開玩笑,“才多久不見,你就這麽霸道了?”
錢雨咬着下唇,猶豫半晌,“不是,其實是……”
話未說完,她猛然擡頭看向門外,震驚又手足無措的樣子。
不僅她沒了神,包廂裏其他人也沒了主意。
喬亦初站在門口,一只手把着門的推手,另一只手扶着牆,眼睛掃了一圈,笑道,“怎麽了,都這個表情?”
諸葛霄和錢雨都坐在陰影裏,燈光打不到。喬亦初沒看見是正常的。
他關上門,一邊往沙發走,一邊把外套和圍巾取下來,“還是裏面暖和,外面雪越來越大了。”
一個多月沒見,他似乎也瘦了些,視覺上看去更高了點。或許旅行真能改變一個人的氣質。他的眼裏更見沉靜、鎮定、從容,臉龐輪廓硬朗,漂亮之中更添了男人味。
諸葛霄覺得在這種時候還移不開眼,是很卑微可恥的一件事。
“錢雨呢?”喬亦初把圍巾收好,随意的問張婷,“不是她約我來的麽?怎麽反倒不見了?”
張婷結結巴巴的邊往錢雨那兒指邊說,“在、在那邊……”
喬亦初漫不經心的往張婷手指指着的那兒看去——
“我先走了!”
“啊!”
于周周抱頭痛苦的從地上爬起來,“諸葛霄,好痛啊……”
諸葛霄站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尴尬的只敢把視線放在喬亦初的鞋尖上。
于周周還搞不清楚狀況,兩手圈着諸葛霄的脖子,賴皮的把整個身子都倚在他身上,“你賠我……”
錢雨站起身來,“對不起……”她也不知該從何解釋起。
是她耍了個心眼,瞞着那兩人,分別邀請了另一方。她只是想,也許這樣的場合,能讓他們緩解一下彼此的關系,能破鏡重圓也不一定。卻沒想到諸葛霄是呆了女朋友來的。她是想把情況和喬亦初說清楚的,也在席間出去給他打過電話。但喬亦初或許是在忙別的事情而沒有接到。她也給他留過言,把情況講清楚。原本心裏還抱着點僥幸,也許喬亦初看了留言就不來了也說不定。現在看來,喬亦初應該是根本沒看手機吧。
造成這樣尴尬兩難的局面,錢雨也覺得很羞愧,面皮發燙。
喬亦初的眼神,在諸葛霄的臉上深深掃過一眼,又掠過于周周微醺的臉,最後停留在兩人環繞相接的地方。他面無表情的看着,而後淡淡移開,笑道,“很久不見了。”
“一個半月而已。”諸葛霄忍住自己那砰砰亂跳的心髒,和發麻顫抖的指尖,強迫自己站的筆直,站的堅定,站的仿佛一切都已經過去。
喬亦初點點頭。
兩個人再也無話。
“既然來了,就一起玩吧。”張婷把喬亦初往自己旁邊拉過去坐下,“給你點歌。你要唱什麽?”
“對啊,諸葛霄你也是,反正都來了,就別走了,到時候跟大家一起就是了。”錢雨也終于反應過來,開始打圓場,“而且你看現在周周她醉成這樣,你一個人開車回去也不方便,待會兒找個順路的和你一起,也好有個照應。”
于周周則又抱起了話筒,“這首我會唱!”
諸葛霄一邊腹诽,這姑奶奶今天怎麽就能醉成這樣了,一邊讪讪的坐下,一言不發。
“好啊,唱歌吧。”喬亦初将開衫的袖子挽上去,坐在點歌機旁邊。
前奏響起,是幾乎每個人都會唱的歌。
“傑倫的軌跡啊,好老的歌……”張婷用眼角餘光偷偷摸摸的看了諸葛霄一眼,又回去看喬亦初。
“嗯,會唱的都一起唱吧。”喬亦初倒是淡定的很。
“怎麽隐藏我的悲傷失去你的地方你的發香散的匆忙我已經跟不上……”喬亦初的聲音低沉中帶着溫暖,和他整個人給人的感覺是統一的。
緩緩低沉的的歌聲,好像河流緩慢流過,那種如水的,仿佛觸手可及的悲傷。
“如果說分手是苦痛的起點那在終點之前我願意再愛一遍想要對你說的不敢說的愛會不會有人可以明白我會發着呆然後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