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了
喬亦初的那個什麽"奇形怪狀科學會",居然喜歡戶外極限,這實在太讓諸葛霄意外了。在他的概念裏,除了喬亦初,其他上北大清華的學霸學神們,都應該是那種傻傻的細胳膊細腿的,戴着副啤酒瓶厚底眼鏡,風一吹腿肚子都能打顫的小雞仔。諸葛霄實在想象不出來這麽一群人跑去騎行攀岩登山野營的場景。
但既然能讓一向對運動興致缺缺,唯一堅持下去的目的只是為了鍛煉體力保持作為"攻"之明證的四塊腹肌的喬亦初都樂此不疲,諸葛霄相信他們是認真的。
諸葛霄并不想多幹涉喬亦初的私人生活。他對劉藝言所謂的那一套不以為然。雖說兩人私生活的分開的确會導致共同語言的減少,但真正堅定的感情又怎麽會因為這一點點而變質呢?更何況,諸葛霄一直堅信,更寬松的自由空間能讓彼此的感情呼吸得更暢快更輕松。
也正是因為如此,當周六喬亦初沒回來時,諸葛霄并沒有覺得奇怪。八成是又跑到哪個連信號都收不到的犄角旮旯去體驗極限思考人生了,反正哲學家的世界他不懂。他雖然也有點不爽喬亦初事先沒給他打電話通知一聲,但這點小瑕疵,身為大男人的他當然大人大量不會去計較。
諸葛霄樂得清閑,給自己張羅意面吃。微波爐裏叮的一聲響起,他的電話恰好也響了。他按下按鈕,好讓面條散散熱氣,接着趿拉着拖鞋跑去客廳。拿起手機一看,見屏幕上顯示的是喬亦初的頭像,莫名的哼了一聲,接通電話,語氣是有些撒嬌似的不情不願,"知道打電話回來了?"
"諸葛霄?"
諸葛霄一愣,這不是喬亦初的聲音啊。又看了看屏幕,确定是喬亦初的號碼,"你哪位?"
電話那端一聲諸葛霄讨厭到極點的輕笑,接着說道,"我餘哲,小喬出事了,你來下醫院吧。"接着又把醫院地址和病房號報了一遍,"沒什麽大礙,你別緊張,慢慢來。"
諸葛霄沒敢多想,穿上外套拿上錢包就沖了出去。
到了病房,除了餘哲之外,還有其他幾個人,挨個坐着,都不說話。喬亦初躺在病床上,胳膊上纏了繃帶,也不知是睡着了還是昏過去了。
諸葛霄很快的掃視了一圈,沒人吭聲。他瞪餘哲,低吼,"他媽的來個明白人說話!"
最後還是餘哲站了起來,"你小聲點,別把他吵醒了。"接着把諸葛霄拉到走廊上,快速的把事情的來龍去脈給諸葛霄梳理了一遍。
諸葛霄聽完,明白了個大概。果然又是那個該死的協會,該死的戶外!這周天氣本來就不好,已經是深秋了,天氣預報又說最近有冷空氣過來。這種天氣出去玩極限,說不定就真的玩完了。原本定好是三天兩夜的行程,但頭天徒步時大頭一腳踩空,落了水,喬亦初下去救人。大頭體格好,沒怎麽樣,喬亦初反倒是着了涼。野外運動,講究不了這麽多,有點小病小災的很正常,有時候甚至能增添挑戰的樂趣。所有人都沒放在心上。但淩晨的時候喬亦初就發了燒,加上晚上負責夥食的可樂男粗心大意,罐頭弄得半冷不熱的,一來二去,喬亦初就得了急性腸炎。但他們這是在野外,即使上了大公路,也很少有出租,攔車的話成功率又低。鹿韭他們一群人都是不愛學習的混學生,見了輔導員就繞道走,想來想去,最後把注意打到了喬亦初輔導員的頭上。喬亦初是大一新生,輔導員肯定重視。
事情也真是不巧。電話倒是通了,但輔導員說他在天津陪女朋友,最快過來也得三四個小時了。可算是他有良心,給鹿韭指了條明路,"你聯系他們副班吧,叫餘哲,號碼等下短信發給你。"
餘哲攤攤手,"我才是躺着中槍的那個。"
諸葛霄一臉陰沉,"那胳膊上的傷是怎麽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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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哲低頭嗯咳一聲,往病房裏瞄了一眼,掩口低聲說,"那是他們把人往公路上搬的時候給摔得。沒事,就是摔倒了灌木叢裏,又被碎石頭磕了下,都是皮外傷,小意思。"
"……"諸葛霄繞過餘哲,沖進病房,張嘴想罵,轉念一想,他們都是喬亦初的學長,于是最終還是硬生生的咽了下去。反倒是鹿韭,很誠懇的站起來,握着諸葛霄的雙手,上下微幅的搖晃着說,“小同志,我知道你有很多話想說,別憋着。”
諸葛霄罵也不是,不罵也不是,只好讪讪的把手抽了出來,憋了半晌,最後說,“答應我,珍惜自己的生命好嗎?”
餘哲撲哧笑了一聲,原本一直抱着手臂倚在門邊看好戲的他,此刻卻似笑非笑的看了諸葛霄一眼,無奈的搖了搖頭,眼裏的意思很值得好好探究。他走向喬亦初的床邊,伸手探了探喬亦初的額頭,“燒退得差不多了。行了,應該沒大礙了,我就先回去了。小喬醒了告訴我一聲就是。”他沖屋內的幾個男生揮了揮手。
“站住。”諸葛霄叫住他,懷疑的看向餘哲,“你是他的副班主任?”
“你的反射弧好長。”餘哲無語,“有什麽問題嗎?”
“我記得你好像是學設計的吧?”
“哦。”餘哲不以為然,“轉專業了。怎麽,小喬沒告訴你嗎?”
“轉專業?”諸葛霄詫異,“為什麽轉專業?你不要告訴我你當他的副班只是巧合。”
“啊。”餘哲恍然大悟,豎起的拇指指着諸葛霄,“你怎麽會這麽天真?這當然不是巧合,而是我安排的。我為什麽會這麽安排呢……”餘哲微微傾過身子,靠近諸葛霄的耳邊,“當然是因為我喜歡小喬了。怎麽,他又沒告訴你嗎?”
諸葛霄一把将他推到牆上,壓着他,惡狠狠的,“你再靠近他一次,你會進醫院,怎麽,你媽沒教你嗎?”
餘哲輕飄飄的推開諸葛霄,有些輕蔑的拍拍自己的肩膀,“你不用這麽緊張。我要的,和你以為的,根本不是一回事。你大可守着一堆破爛相親相愛的過下去。”仿佛是想到了什麽有意思的事情,餘哲又低頭輕笑了起來,“我真是有些迫不及待了。”
“我也迫不及待的想打你了。”
“諸葛霄。”
諸葛霄拎着餘哲的領子,正想一拳揍上去,病房裏卻傳來了喬亦初虛弱但清晰堅定的聲音。諸葛霄一聽到喬亦初醒過來了,哪裏還顧得上這許多,不屑的将餘哲推開後,便看也不看他的快步沖進病房。至于剛剛餘哲那些不知所謂的胡言亂語,諸葛霄自然更是沒有放在心上。
諸葛霄進了病房,見喬亦初已經坐了起來,鹿韭正在幫忙在他腰後墊枕頭。諸葛霄快步上去,輕聲說,“我來。”自然而然的從鹿韭手裏接過枕頭,扶起喬亦初,将枕頭在他背後墊好,這才又讓喬亦初靠着。
喬亦初對諸葛霄笑了一下,“至于嗎?”
諸葛霄冷聲,“回頭再跟你算賬。”
他倆這番互動實在是自然,幸福的粉紅泡泡幾乎不用費力捕捉,輕易的就溢滿了小小的房間。盡管這個名叫諸葛霄的男生好像臉色看上去不是那麽好,甚至有些冷漠和臭屁,但顯然他的演技并不是那麽出色。他看向喬亦初的眼睛自然而然的就流露除了關切的神采。那種關切并不常看到。那是只在極度的愛慕和親密的人之間才會出現的。
鹿韭他們雖然是呆頭呆腦的學霸,平常只曉得思考烏七八糟的宇宙和人生,但也不是并不是那麽遲鈍,甚至對于這種事情,有種可愛的單純的敏感。他半張着嘴,吃驚的回來看着諸葛霄和喬亦初。
眼前的這兩個男孩看上去外形條件都是那麽好,毫無疑問跟他們不是一個世界的,因為他們更受女孩子的歡迎。可是、可是……
一扇新世界的大門在鹿韭他們面前緩緩打開了……
鹿韭很快醒悟過來。喬亦初也無意隐瞞,坦然的目光大方承認了一切。
大頭後知後覺,單純可愛,“沒關系,彌爾頓、拜倫、舒伯特、維特根斯坦都是同性戀。”
“維特根斯坦不是同性戀,傻逼。”
“維特根斯坦怎麽不是了?”
話題一秒鐘就被歪了。
喬亦初嫌他們鬧得慌,冷下臉來,二話不說就讓諸葛霄趕他們滾。鹿韭他們倒也識趣,一路争論着究竟XXX是不是同性戀火速逃離了粉紅色的現場。
☆、101那些灰塵。
餘哲走了,鹿韭一夥也走了,病房裏終于清靜了下來。
喬亦初低頭看看自己胳膊上的傷,一臉無奈,“我記得我明明是完好無損的。”
“是,去找你的學長們算賬吧。他們把你當沙包扔呢。”諸葛霄沒好氣的嗆了他一句。想了又想,實在氣不過,逼問,“徒步有什麽好玩的?登山有什麽好玩的?覺得很刺激嗎?你要是真這麽想體驗一回快死了的感覺,我可以幫你撬開腦子!”
“……對不起,這是……”
“這是特殊情況對不對?”
喬亦初剛想解釋,又被諸葛霄一通搶白。
“好,這一次是特殊情況,那下一次呢?你能保證下一次不會再這樣嗎?下次受了傷手機沒信號沒車接沒人救呢?你想讓我去太平間看你嗎?!”
“諸葛霄。”
喬亦初平靜的念他的名字,平靜的看他。
以往當諸葛霄像現在這樣暴走時,只要喬亦初這樣冷淡的叫他一聲,他立馬就能閉上嘴巴,什麽也不說,兩人各自沉默十秒,什麽氣都能消了大半。但今天的諸葛霄無疑是不同的。他沒有閉上嘴巴,沒有讓自己平靜,甚至是破罐子破摔的站起來,逼視着喬亦初,“覺得我很無理取鬧是不是?”
“……”
“我他媽今天告訴你,我早就想了!”
“你自己算算,自從你加入了這個社團,你多少次周末沒有回家了?一消失就是三四天,電話打不通,短信不回。是,我知道你有時候沒信號,又是忙着爬山,有時候忙着說說笑笑,有時候又忙着體驗人生!但是麻煩你能不能想想,我會擔心的!你一天不回電話,我會懷疑你是不是生病了,是不是出事了。以後呢,我是不是每次都要想喬亦初今天會不會死在外面?!”
“諸葛霄,我今天不想吵架。”喬亦初用沒打繃帶的右手按住眉心,揉了揉,“你先冷靜一下好不好?”
“好,我冷靜,我他媽的現在很冷靜!”
喬亦初不知道該怎麽跟諸葛霄解釋他的這個社團,這群朋友,這些活動。他不是個能輕易找到讓他感到有趣的東西的人。更多時候,那些興趣愛好只是種消遣,一種無聊打發。他們對于喬亦初來說,簡單啰嗦,沒有挑戰性,一切無趣的方面倒是表現的那麽明顯。
期待中的大學生活也并沒有他所想象的那麽美好。學生會裏打從大一新社員進去就開始勾心鬥角,拉幫結派,彼此算計。班級裏又多是心高氣傲之人,誰也瞧不上誰,幾次班集體活動組織下來幾乎沒看到任何成效,依然是一盤散沙。
再加上餘哲時不時以副班的名義騷擾他,喬亦初對所謂的大學簡直失望透了頂。他也沒了高中的好興致,帶上面具,一個一個人的照顧過去,拉攏過去,營造出一派和諧美好的假象。喬楚說的沒錯,他就是年齡越大越惡劣。以前還還有心情假裝假裝,把自己的喜惡藏起來。現在的他,就差惡劣到把“你很無趣我對你沒興趣”、“這事情很無聊”、“這問題很白癡難道還有什麽讨論的意義嗎”“滾開可以不要再來煩我了嗎”赤裸裸的寫在臉上了!
他懶得交朋友,做什麽都是自己一個人,整天整天泡圖書館。別人自然也懶得理他,什麽活動都不叫他,叫上也只是掃興。
喬亦初也鬧不懂自己怎麽忽然就把整個兒的惡劣本質都暴露出來了。思來想去,大概以前的那種好興致只不過是覺得所有人都很無聊,而自己又很怕孤單,不如就和他們鬧一鬧好了。而自從有了諸葛霄後,他就對周圍他沒興趣的一切更加意興闌珊敷衍潦草起來。
那種就好像小孩子終于找到了玩伴,于是終于揚眉吐氣再也不帶他們玩的微妙感覺。
所以說,還是得怪諸葛霄。反正他早就知道自己有多惡劣了,甚至已經見識到了麻木的地步。那他再惡劣一點,反正諸葛霄也不會離開他。反正他又舍不得離開他。
喬亦初理直氣壯的更加變本加厲的惡劣起來。
話說回來,當他發現大學裏還潛藏着這麽一群像他一樣惡劣到無可救藥的學長時,他不禁産生了強烈的興趣。這個社團裏幾乎是誰都看不慣誰的。鹿韭雖是名義上的社長,實際上一旦召喚不到妹子就會威嚴掃地然後被可樂和代碼聯手掃地出門。大頭永遠都處在發現真理然後推翻真理的路上。思哲仰望星空腳踏實地經常猶豫得連飯都吃不下去。李耳朵由常年處于被教授圍追堵截的狀态。
喬亦初沒法給諸葛霄解釋。徒步和戶外也是一樣。這些東西,非身臨其境不能體會。
他等着諸葛霄說完,冷靜發問,“諸葛霄,你忘記我們的約法三章了嗎?”
諸葛霄沒忘,他怎麽敢忘!不要幹預彼此的私人空間嘛!他怎麽敢忘呢?劉藝言再三叮囑,耳提面命,親授經典法門。就連他們自己,也早在開始之初就約定過。不管将來感情怎麽樣,都不能以愛的名義去冒然幹涉對方的私人空間。
諸葛霄冷笑,“喬亦初,你今天知道跟我談隐私了?那我問問你,餘哲喜歡,餘哲想上你,餘哲當你的副班主任,這也是你自己一個人的隐私?這他媽跟我沒關系?你為什麽沒跟我說?到最後我男人躺在醫院裏還得他來趙醫生他來交錢他來照顧你他來通知我?”
一切暴躁的源頭都被找到了。他不是氣喬亦初,他只是氣餘哲。他只是嫉妒,嫉妒的發狠、發慌!
喬亦初在學校裏都幹些什麽,他只能聽喬亦初本人有選擇的簡略的複述給他聽,就好像打報告!而餘哲呢,他能親眼看着他,甚至和他一起經歷!
當他忙碌奔波在學校和補習教室時,喬亦初在做什麽?這些他都不知道,但餘哲知道!
餘哲和他越來越近,而他卻和喬亦初漸行漸遠。
到現在,喬亦初生病有危險,救他一命的是餘哲!他是最後一個知道的!最後一個!餘哲有什麽資格來通知他?餘哲有什麽資格?
諸葛霄簡直嫉妒得要瘋了!
這種嫉妒來的莫名其妙,把氣撒到喬亦初身上更是莫名其妙,但他控制不住。他控制不住他這該死的臭脾氣!
諸葛霄甚至想起了他媽走之前給他的忠告。而現在,餘哲的出現,仿佛讓他媽的擔憂一一都變成了現實。他和喬亦初終将相對無言,而喬亦初身邊也終将變成另一個更加優秀的人陪在他的身邊。
諸葛霄驀然紅了眼圈,發狠的盯着喬亦初,“是不是将來你選了別的人,也只是你一個人的隐私?”
喬亦初被諸葛霄這副樣子逼得連呼吸都亂了套,心髒也像是被人揪住了一般。
他早該想到,餘哲來了,諸葛霄怎麽可能沒反應。餘哲那個混蛋,又怎麽可能不逮住機會挑撥離間!
諸葛霄背過臉去,“算了,你說隐私就隐私吧。以後你的任何事情都不需要再告訴我,我也不想再告訴你。”
“諸葛霄,你聽我說……”
“說什麽?”諸葛霄再次不由分說的打斷了喬亦初為自己辯解的嘗試。他冷着眼,居高臨下的看着喬亦初,“說是餘哲單方面做的事情,跟你沒關系?請問你有沒有明确和餘哲說過你對他沒興趣?你有沒有當面拒絕他?喬亦初,我又不是白癡,蒼蠅不叮無縫的蛋,一個巴掌他媽的拍不響!”
喬亦初臉色難看了起來。
“哦對了,我倒是忘了。你也不是第一次做出這種事情。我都忘了,連我自己也是個第三者。當初你跟你那個初戀女友在一起的時候,你不也是一邊跟她談着,一邊跟我耗着麽?聰明的的人談戀愛也聰明,永遠都知道給自己備一手。”
“諸葛霄!”
把針頭這種事,電影裏看上去很酷,實際做起來卻很痛。但喬亦初做了。他拔下針頭,從病床上下來,依然保持着那種冷靜。可這一次,他的冷靜卻帶上了一絲冷酷的色彩。
他是善于自我保護的人。這種擅長甚至到了該死的地步。
“把剛才的話收回去。”他那樣冷靜的看着諸葛霄,用同樣冷靜的語氣,命令着諸葛霄。
“怎麽,覺得我說中了,惱羞成怒了?”諸葛霄笑了。他感到痛快,痛快到不可思議的地步。
早就想吵了不是麽?貌合神離的日子過得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不算異地,心卻隔了千山萬海。只是還是愛着,還是在乎着,還是能感覺到彼此的心跳,彼此的體溫,彼此為對方做的每一個細微卻自然的關懷舉動。走路的時候喬亦初總讓他走在靠近人行道的那一邊。過馬路的時候他總是毛毛躁躁,因此喬亦初習慣了抓着他的胳膊帶着他走。他複習到現在,最好的老師,最仔細認真的老師,最關愛他的老師,永遠是他喬亦初。
矛盾起來的時候,諸葛霄總想着這些,想着兩個人一路走過來的點滴,想起給他開門的那個少年,穿着灰色背心,那麽幹淨挺拔,眼珠漆黑如有莫名的光,吸引着他不斷的追逐着他的腳步。他總是想到那麽美好的東西,所以他不吵。
那些讓他想吵架,甚至想幹一架的瞬間,有些時候是他的錯,有些時候又是喬亦初的錯。有些很雞毛蒜皮,有些很莫名其妙。時間一過,也就忘了。
但這些細小的灰塵,會一點一點的積累下來。積在兩個人的心上,一粒一粒,一點一點,一層一層,一片一片,積成那麽厚厚的,再也打掃不掉,再也清洗不掉。
諸葛霄閉着眼睛,緊了緊。終于說出來了。他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他又有種想哭的感覺。
“諸葛霄,如果你覺得我是那種人的話,你請自便。”
作者有話要說:諸葛霄又因為自己的嫉妒和猜忌而和喬亦初吵架了。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我寫的也很暴躁。
但這就是諸葛霄人設的一部分。他很簡單,很單純,處理起來簡單粗暴,沒有那麽多的耐心,沒有那麽好的心情。慌起來覺得自己會失去喬亦初之時,他只能像個刺猬,又笨又呆,傻逼到無可救藥。既傷自己,又傷別人。事後再傻乎乎的為對方舔舐傷口,膽戰心驚的想,他會離開嗎?
真是臭傻逼。
喬亦初你就是為了個傻逼彎了,你就是愛這麽個傻逼,認了吧。
不許在文下吵架,乖。
☆、102他真是個大傻逼。
“諸葛霄,如果你覺得是我是那種人話,你請自便。”
諸葛霄緊緊抿着嘴唇,一言不發的掃了喬亦初一眼,轉身就走。
“諸葛霄!”喬亦初叫住他,聲音有些艱澀。恐怕因為生病的原因,在這艱澀之中,還夾雜着一些諸葛霄從未見過的虛弱和猶豫。“你到哪裏去?”
“不是你說的,讓我自便麽?”諸葛霄背對着喬亦初,以極大的忍耐力阻止自己轉過身的沖動。拳頭在身側握得青筋暴起,他冷笑,“你去哪裏,我向來不多問,那麽我現在去哪裏,也不需要跟你彙報。”
“你要走……”喬亦初一句話說的艱難且難堪,“所以你覺得我是那種人。”
那種,背信棄義,喜新厭舊,腳踏兩只船,喜歡搞暧昧的……人渣。
“是,不是我覺得,而是你本來就是那種人。”
喬亦初原本就蒼白的臉上,血色褪的幹幹淨淨。
“早就對我有想法,抱着目的接近我,又并不和自己女朋友分手。欲擒故縱,若即若離,各種把戲都試過,一步一步精心算計,終于逼得我主動和你表白。眼看事情已定,才肯把寧碧沅那邊了斷幹淨。喬亦初,我知道你很聰明,但你也不要把我當白癡。你又想上我,又不想被人罵劈腿,也難為你裝苦情裝那麽久。既然是我主動表白,那麽就是我的錯在先,是我挖人牆角,是我不要臉要去跟一個小姑娘搶男人,一切都是我主動貼上,你不過是順勢而下,委曲求全。請問我有說錯嗎?”
“沒有把握的事你一定不會做,我知道。所以你拖着寧碧沅那麽久,寧肯兩邊都逢場作戲,也絕不會孤注一擲,讓自己陷入被動失敗的局面。現在呢?請問你現在對餘哲是不是也是一樣?我是不是已經變成了那個和寧碧沅一樣的角色?”
諸葛霄說的冷靜且理智,條理清晰,邏輯分明。這些一條條一列列的東西,就好像一把縫裏的切割機,發出嗡嗡的機器開動的聲音,橫橫豎豎,來回切割着他那顆血淋淋的心。
喬亦初無言以對。諸葛霄說的好像每一個字都對,每一句話都對,他無處辯駁。可是,可是不是那樣的……不是那個意思,不是他的初衷。他沒有那樣想過,也從沒那樣計算過。但那又如何?喬亦初意識到自己并不冤枉。即使他本意并非如此,但他做出來的決定,他一手引導的局面,不正是諸葛霄剛才所說的那樣嗎?他裝不了無辜。他既傷害了寧碧沅,又讓諸葛霄背負上了毀人感情、拆人婚約的道德罵名。這一切,都是他當初的猶豫反複所造成的。
更何況,更何況……喬亦初忽然在剎那間意識到了一個可怕的假設。更可況,或許諸葛霄說的那一切才是他真正的內心所想,才是他真正的意圖?潛藏在他道貌岸然的心裏表層意識之下的,肮髒醜陋的,不受道德原則約束,卑鄙無恥的……真正的本我。喬亦初張了張嘴唇,半句解釋的話也說不出口。
不是沒有可能的。他一向熱衷于僞裝,把那副平易近人、慷慨美好的假象示之于人。是興趣使然也好,是無聊也好,是害怕孤獨也好,他靠着這副假面,在人情交往中穿梭自如,內心裏卻孤傲到看不起任何一個人。是諸葛霄一眼就看穿了他的虛僞。他這樣無恥無聊的人,諸葛霄居然還接受他……現在好了,喬亦初有些倉皇的想。現在他不僅無恥無聊,他還自私怯懦,精于計算。
他骨子裏竟居然是這樣一個人……
這個假設的認知,一瞬間颠覆了喬亦初二十年來沾沾自喜的的自我認同。
“……你走吧。”喬亦初側了側身子,受不住力似的,挨着床沿站着,重心都倚在了上面。“也許你說的沒錯,我不配你。”他那雙墨玉似的眼珠失去了往日的流轉波光,如一潭死水般靜靜的注視着諸葛霄。他原本是沒有勇氣再直視他的,可卻忍不住,忍不住想再看看,再看看是否還能從諸葛霄臉上看到哪怕一絲一毫的猶豫和不忍。
諸葛霄一直等着喬亦初沖上來抱住自己。他站了這麽久,忍了這麽久,說了這麽多混賬話,他只想等喬亦初抱住自己,告訴他不是這樣的。可他沒想到居然等到的是喬亦初這樣輕飄飄的疑似與說分手的話。他一時難以消化,不可置信的猛地擡頭,死死盯住喬亦初。看到喬亦初這樣冷靜到甚至冷漠的表情的那一剎那後,原本突突劇烈跳着的心髒也瞬時平緩了下來,甚至如一片死灰。這麽久過去了,這麽多事情都一起捱過去了,他現在卻來一句,我不配你。不說他配不上他這個優秀高傲的天之驕子,反而卻是他配不上他這個一無是處的市井混混。到底有多混蛋,有多急于擺脫他,才能讓他說出這樣瞎了眼的話?!
諸葛霄揮起拳頭,準确無誤的打上了喬亦初的臉頰。拳頭碰撞的聲音讓兩個人都吓了一跳。喬亦初猝不及防受到這一下,身子立時向後倒去,倉促間幸好扶住了桌角,才免了摔倒的狼狽。諸葛霄呆呆看看喬亦初,又低下頭,愣愣的看看自己仍舊蜷着的五指,原本冷硬的表情瞬時猶如被風刮過被河流的沖刷的冰原般,嘩啦啦破裂成兵荒馬亂的一片。
“諸葛霄!”
喬亦初追出去。
“哎,213病房的那個,該換藥了,你跑哪裏去?!”
喬亦初氣喘籲籲的扶着牆壁。這該死的身體!
諸葛霄沿着筆直的大街一路往前走,一邊走一邊喘不上氣來似的大張着嘴,想跳離了岸的魚,只得在瀕死的那幾秒,大口大口的吞吐着周圍的空氣。他終于蹲下來,打過喬亦初的那只手抵住自己不住作痛的胸口。他扶住樹幹,忍了一會兒,終于張開嘴幹嘔起來。
是卻他的錯。是他嫉妒自私小心眼。是他把自己變成了一頭刺猬,一株仙人掌,一把鋒利的匕首。明知道喬亦初并不是那樣的人,他卻仍舊這樣惡意的揣度他的心思。他是知道的,知道喬亦初一直以來都對寧碧沅那件事心懷歉疚。他利用他的的愧疚,把他那樣一個人的尊嚴和驕傲都硬生生撕裂下來,潑上一盆髒水!
諸葛霄倉皇無措的沿着人行道走。華燈初上,萬家燈火,每一扇窗子背後都是一個美滿喜樂的故事。只有他一個人,不知道往哪裏去,也不知該回哪裏去。直覺告訴他該回去,可他又根本心虛!也許該去找小姨談談?但小姨一定會把他罵得狗血淋頭!等到諸葛霄回過神來時,不由得一拳頭砸在了牆壁上。該死的他又回了兩人合租的那個房子!喬亦初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或許明天也說不定。他不想碰到喬亦初,最起碼在他原諒自己之前,他沒辦法面對他。
回學校吧。對,回學校。諸葛霄三步兩步跑進書房,把書桌上攤着的東西都胡亂一氣的塞進書包裏,匆匆忙忙的連衣服都沒換就打的回了學校。
諸葛霄在學校裏原本就很獨,因此當他星期六晚上帶着一臉“誰敢惹我誰就死”的表情回校時,縱然好奇,也絕對沒人敢不怕死的沖上來打聽八卦的。
書包塞得鼓鼓囊囊的,試卷估計都被他揉爛了。諸葛霄收拾心情,打開書包,把那疊亂七八糟塞進去的東西拿出來,打算借整理東西好好靜一靜自己的心。他以為他回校了總可以暫時忘記喬亦初的,卻沒想到老天卻不放過他。夾雜在那堆試卷下面的,是一本嶄新的繪本。
他都忘了,Q版小喬和小霄的故事都已經進行到第二本了。第一本被喬亦初精心設計後找關系委托印刷廠印了出來。他稱他是“最偉大的漫畫家”,他說謝謝你給了我生命。第二本也不過是無聊了随手畫畫,連諸葛霄自己都覺得索然無趣的起來。現在想想,與其說是他嫌畫得無趣,不如說是兩人的感情終于走到了瓶頸期。
前段時間喬亦初神神秘秘的,諸葛霄只當他是在忙社團和學校的事情。如今親眼看到這本新的繪本,方才後知後覺。喬亦初做這本書比上一本更用心。這本是手工做的,采用了毛邊本的方式,樸而雅。要看下一頁,必須親自用美工刀把頁邊裁開來。諸葛霄問別人借了小刀,把封面和扉頁之間裁開。
“——依舊先給我生命力最偉大的漫畫家,和我最親愛的人。”
諸葛霄握着小刀的手驟然捏緊。
繼續裁開下一頁。
“——我希望我們的日子就和這本書一樣。讀書要留白,留白了才有思考。生活也需要延遲,延遲了才有了滋味。”
諸葛霄安靜了幾秒,繼續裁開下一頁。
“——你還記得下一頁畫的是什麽嗎?要等我一起看。就好像日子要等我一起過。”
“——你要等。”
“倒計時開始了。準備好了嗎?”
“4.”
“3.”
“2.”
“1.”
諸葛霄一頁一頁的裁下去。被裁開的本子邊角毛毛的,有種原生态的美感。他屏住呼吸。一連幾頁都是倒計時,下一頁,會是什麽?
裁開毛邊的手居然有些輕微的發抖。
“——諸葛霄先生,如果我用這種方式和你求婚,你會不會打我?”
諸葛霄愣住了,仿佛被人迎面打了一悶拳。因為太過用力的緣故,同學廉價的美工刀的把手居然被他硬生生的握斷了。
“如果你這一秒沒有打我,那你就要準備好和我一起,一邊慢慢的回顧過去,一邊愉快的暢想未來。”
諸葛霄啪的一聲合上繪本,用力之大,把自習室裏看書的同學們都吓了一跳。
他真是個大傻逼!
☆、103童話裏都是……
因為突然的被喬亦初用這種方式再次求婚,并且還是在這種兩人關系瀕臨破裂的時候,諸葛霄感覺到了手足無措。
于周周一邊翻着那本喬亦初親手做的彩色繪本,一邊感嘆,“哇塞,那個女人能受得了這種攻勢?這可比送花單膝下跪浪漫多了。”說罷擡眼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