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當喬亦初平淡而又寧靜的享受着大學生活時,當諸葛霄寒窗苦讀奮筆疾書的時候,他們都沒有意識到,有些事情正在有心人的預謀下,靜悄悄的發生。
9月份,諸葛霄一直最喜歡的NBA巨星艾迪通過ESPN向全球球迷公布了他徹底退役的消息。艾迪的職業生涯一直算不上順利,幾起幾落,又一直受到傷病的折磨,卻最終完成了華麗蛻變,登上了夢寐以求的巅峰。而現在,這個男人面對着不可戰勝的歲月,終于無可奈何的宣布了一切的結束。諸葛霄是跟着艾迪一起成長、成熟起來的。那個NBA星光璀璨、巨星輩出的年代,也是諸葛霄一步步從打架生事的街頭混混,一步步蛻變為現在這個堅毅純粹的男人的年代。
艾迪宣布退役的那天剛好是周末,喬亦初也在家tv體育頻道下面的滾動新聞欄一直在重複這條消息,網上也一直被刷屏,諸葛霄當時在廚房裏喝牛奶,聽到新聞播報,愣了一愣,前一秒的漫不經心轉化為下一秒的震驚錯愕。他放下杯子,步子有些亂的從廚房沖到客廳。喬亦初拿着遙控器的手還停滞在空中。他聽見響動,回頭看了一眼。彼此的視線相撞、交織,又融化在彼此的動容之中。
“我總覺得這不是真的。”諸葛霄認真聽着主持人的播報,扭頭沖喬亦初短促的笑了一下,攤開手,“你看,我高中都還沒畢業,他卻已經不打了。我總覺得有一天,我還會被老師的粉筆頭砸醒,抽屜裏還放着那本《NBA時空》,封面上還會是他。然後我會看也不看老師,抱起桌腿邊的籃球,跑到球場上去打球。”
喬亦初沉默着把混雜在一堆報刊雜志中的《NBA時空》從底下抽出來,遞給諸葛霄。
諸葛霄随手翻了翻,沉默了一陣,自嘲的笑笑,“我都忘記了,我好像已經很久沒看過雜志,很久沒打球了。”他自言自語,“你看,我都已經不再在課上睡覺了,他又怎麽能不老。”
電視上開始播放艾迪職業生涯最精彩的二十個瞬間。諸葛霄站起來,跳了跳,做了個投籃的動作。聲音因為運動的關系而有些發抖,“反正總有些東西是會被時間帶走的。”語氣很輕松,眉眼卻有一股沉靜。
你看時間真的能改變很多。
諸葛霄不知道,從那個夏末開始,他漸漸失去的,遠不止是這一段年少無憂的時光,以及這時光所留給他的最真最純的記憶。
時間把有些人送到他身邊。他原本以為,只要珍惜了就能留住。但他沒想到,時間不是個慈善家,有時候,它甚至會是個小偷,是個劊子手。它帶給你什麽,它就有可能收走什麽。更何況,他又不像鐘表一樣機械不變。他是會松懈的,會卸下防備的,會自私的,會怯弱的。
新學期開始,喬亦初和諸葛霄都有了自己的生活。最初的時候,諸葛霄還沒有進入到備考狀态,喬亦初也還沒有徹底融入到大學校園生活中去。兩人保持着以前的樣子。喬亦初如果課少,就會坐地鐵,穿越複雜的街道,到四中找諸葛霄一起在食堂吃一頓簡單的飯,随便聊聊,然後再夾雜在擁擠的下班人潮中,回到學校。周末兩人都會回家,過足兩天沒有任何人打擾的二人生活。
但過了兩三個月,喬亦初學校裏的活動多了起來,課業也漸漸繁重。他加的社團并不多,不像有些人,一加就是四五個社團。算起來,他只入了兩個。一個是學生會,另一個就是奇形怪狀科學會。加入那個社團完全是意外,因為該奇葩社團甚至沒有張貼傳單和公告。喬亦初去旁聽西方哲學時,有堂課正講到維特根斯坦。旁邊一個學長忽然扭頭問喬亦初,“你聽的懂嗎?”
喬亦初遲疑的點點頭。
“那你給我解釋一下。”
喬亦初只好又繼續遲疑的把老師剛剛講到的《邏輯哲學論》裏的理論又給他簡單複述并解釋了一遍。那人聽完,沉吟半晌,沒頭沒腦的問,“你學什麽的?”
“金融。”
Advertisement
“光華的?”
“……是。”
“有沒有加社團?”
“學生會。”
“你有興趣加入我們社團嗎?”
喬亦初覺得突兀。社團招新季已經過去了,大一新生基本都瓜分完了,他現在才提,是不是有點晚?
“是這樣的……”那人像是不知道從何說起,抓抓頭發,“算了,我先帶你去看看吧。”完了直接抓起喬亦初的手臂,硬生生把人從課堂上拖了出去。講臺上的教授淡定的很,連瞥都沒瞥那人一眼。倒是對喬亦初,他投來了一種意味深長的,喬亦初難以形容的目光。
二十分鐘後,喬亦初終于恍然大悟,原來剛剛那教授的目光名曰:同情。
喬亦初此刻站在一間大概只有二十平米的小房間內。房間內擺了四張電腦桌。電腦桌上擺着型號挺老的臺式電腦。就兩臺。剩下兩張電腦桌上堆滿了亂七八糟的書和雜物。
“水。”其中一個坐在電腦前,打從喬亦初進門後手指在鍵盤上就沒停過的幹瘦男生頭也不回的蹦出了這麽一個意義明确又單薄的字。兩秒後,一瓶打開了的可樂遞到了他手
邊。出于某種在場誰也解釋不了的原因,可樂灑了。就灑在鍵盤上,一大片。鍵盤很快出現亂碼,繼而電腦重啓。再兩秒過後,那兩人打了起來。
一個罵“aho!”喬亦初猜他可能是日本人。
另個人罵“idiot!”這個人從口音及膚色可以确定是中國人。
但很快喬亦初就知道自己猜錯了。
因為代碼男開始說,“我日你先人姥姥!”
可樂男罵“老子操你大爺!”
一分鐘後,罵戰結束。期間兩人一直變換着豐富的詞彙,但又堅持稱對方為“孫子”,并且手指一直保持着指着對方的鼻尖,“孫子,有種你丫別走!”
威脅到最後,兩人誰也沒動手。各自非常有默契的對着一看就很久沒打掃的地面頗有氣勢的呸了一聲後,撂下一句“咱走着瞧!”,然後,然後就沒然後了。
領喬亦初進來的那個學長全程保持冷眼旁觀,等兩人冷靜後才冷淡的把喬亦初推到他跟前,“都給老子起來!”
沒人鳥他。
氣氛有些尴尬。
喬亦初心想我是不是該打個圓場。這時候那學長嗯哼一聲,“給你們介紹新成員。”
屋裏剩下的四個男的齊刷刷回頭,确定喬亦初是個漢字後,又回了頭,繼續各忙各的。其中一個腳翹在桌子上的男生冷言冷語,“鹿韭,你有本事就給我們拐個妹子來。要沒本事,老子明天就退團,不陪你們玩了,你們這群loser!”
另一個從後往前翻書的男生罵罵咧咧,“鹿韭,你帶個男人回來也就算了,你他媽帶這麽漂亮的來幹什麽?搶學妹嗎?”
“大頭,我覺得你可能還沒有搞清楚現狀。就算沒讓你跟你搶,學妹也不會是你的,你最好快點醒醒,過來看看老子公式哪裏出了問題,他媽的算出來速度不對!要他媽公式
沒問題,那老子只好遺憾的告訴你們,哲學的終極奧義,世界是什麽,神是什麽,真理是什麽,已經他媽的被老子算出來了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沒人理他。
學長冷淡嘲諷,對喬亦初解釋,“他每天都覺得自己找到了世界本源。昨天他剛算出來真理等于一只五個月大的小黃鴨的拉屎頻率。”
喬亦初扭頭就要走,被學長揪住後領子一把扯了回來,“其實我很歡迎你加入我們奇形怪狀科學會。我們這個協會呢,人不太多,屋子裏這幾個,還有幾個沒來。哲學化學物理宇宙學數學文學都有,還差個學金融的,就你了。”
喬亦初:“……”
本來是鬧着玩的社團,但喬亦初沒想到最後卻認真了起來,因為他很快就發現,這一屋子的的确都是奇葩和神經病。而且他們是幾十年如一日的、孜孜不倦的神經着。他們對哪些問題感興趣?哲學的意義和人放了個屁之間有無隐秘的聯系?潮汐運動和股市動蕩是否都是上帝的一個陰謀?如何把一個1t的硬盤塞進人腦從而實現人機合一?還有個奇葩堅信宇宙自誕生至今就出現了某種至今沒被人發現的bug。很不幸,他發現了。他是上帝選中的男人,所以,他必須修複這個bug。他每天的工作就是,仰望星空,呼吸吐納,努力做到與自然同床共眠,以期待有朝一日能夠聽懂大自然的代碼。
總而言之,他們在很認真的神經病着。
但就是這群神經病,因為他們太過于認真執着,于是竟然産生了迷樣的激情(基情?)燃燒之感。喬亦初原本并不想參加社團活動。但相處了幾次後發現,他們這群人對他們所專攻的領域有着近乎信徒般的純粹。最重要的是,這個社團很單純自由,不像其他社團一樣,已經開始了勾心鬥角刷手腕。喬亦初後來終于也勉強接受了自己這個設定。把這事說給諸葛霄聽,諸葛霄表示心向往之。但很快的,他不高興了。因為這群瘋子老喜歡周末出去搞野外極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