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23)
看得昏昏欲睡,竟真的靠着座椅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再醒過來時還沒到目的地,不過能看出來已經出了市區。車越開越偏,諸葛霄揉揉眼睛,“你們這是要去哪呢?”
罕見的,小姨和劉藝言都沒說話。
諸葛霄坐直身子,注視着飛快後掠的景物,綠化帶上種着一排排小樹,在諸葛霄的眼中變成了一條條綠色的模糊的平行線。忽然,他猶如被驚吓到了一般坐直了身子,有些不敢開口似的,喉結上下滾動了好一陣,才艱澀出聲,“媽……”
車停下時在水泥地上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諸葛霄無意識地緊緊抓住車門把手,XX大學附屬心理研究所五個字在他眼中顯得無比刺眼。
劉藝言深深看他一眼,“諸葛霄,媽對不起你。但是如果不做努力就放任你這樣,我過不了自己這一關,希望你能體諒,接下來這段日子,我陪你。”她下了車,研究所大門口跑出了四個穿白大褂的高大男人。
諸葛霄掂量着如果現在下車,逃跑的機會究竟有多大。
但他沒料到劉藝言親自替他開了車門。
諸葛霄往後縮了縮,目光很冷,“別逼我恨你。”
劉藝言笑得有些慘淡,“你要恨就恨吧,我說過了,不管怎樣我都陪你。”
諸葛霄還沒明白過來劉藝言那句話是什麽意思。劉藝言俯下身擁抱諸葛霄,“對不起了。”接着諸葛霄就感到脖子那裏一陣電擊過後的劇痛,下一秒,他失去了知覺。
☆、64我不是個好母親。
北京醫科大學附屬心理研究所,普通人可能對它并不是十分熟悉,畢竟北京醫科大學附屬醫院聲名在外,這所位于北京五環外的心理研究所并不是那麽為公衆所熟知,然而事實上,它卻是國內關于同性戀研究的前沿。
諸葛霄的小姨,劉藝語在北京醫科大學任教,從事心理學方面的研究和教育,雖然主攻方向并不在同性戀方面,但她卻仍然接下了她姐姐劉藝言這個病例。
是的,首先接受治療的不是諸葛霄,而是他媽媽劉藝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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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藝語最開始接到她姐姐劉藝言的咨詢電話時,簡直無法理解她的邏輯。
“讓你接受同性戀性愛行為的心理學方法?”劉藝語蹙眉問,“這個一般就是靠引導、暗示等常規的方法啊。不過,姐你為什麽要讓自己接受同性戀性愛?不會是……”
劉藝言把諸葛霄的事和她妹妹說了一遍。“說實話,僅僅想到他喜歡男人,我倒不是接受不了,但是一深入到……那方面,我真的……”劉藝言說不下去了。明明已經答應諸葛霄,不再幹涉他們兩人的戀情,讓他們自由地走下去。然而自己偏偏不放心,那幾天,她買了很多關于同性戀方面的專業書籍,也逛同性戀貼吧、網站、論壇,甚至開貼咨詢過。同性戀不是精神疾病,她當然知道。然而一打開同性戀網站,那些自動蹦出來的色情圖片,約炮短信,黃色視頻,讓劉藝言看得心驚肉跳。
這種心情,大概就和爸爸擔心自己女兒在外面不自珍自愛一樣吧。很微妙的一種情緒。劉藝言知道這根本不是自己該聯想的範圍,說起來也真的很尴尬。但她沒辦法阻止自己。夜裏一度翻來覆去睡不着,想,那種性愛,會疼嗎?對身體有傷害嗎?諸葛霄有一天會不會得上艾滋病或者性病?
劉藝語聽了她姐的描述,有些為難,“只見過媽媽帶兒子來治同性戀的,沒見過媽媽來治自己受不了同性戀的。”
“我看過同性戀的治療方法,什麽……脫敏性厭惡療法?好像是用藥物催吐達到生理性厭惡?不行。”劉藝言想想就覺得恐怖,“對胃不好。”
劉藝語聽得好笑,姐姐畢竟不是專業人士,看得東西無非是百度百科或者知乎上問來的。本着科研者的職業精神,劉藝語對她姐姐進行簡單科普,“的确是有催吐療法,不過現在都快淘汰了,我們研究所裏一般采用的都是深度催眠加電擊療法,治愈率還挺高。當然,這種方法現在還在摸索中,但相比于其他方法已經算是比較科學有效的了,上回我還有個學生主動要求來當實驗對象呢,跟我們說同性戀太苦,活不下去。”
她也是無心一說,卻被劉藝言聽進了心裏去。
能接受是一回事,但不代表她會放棄将諸葛霄拉入正軌的機會。劉藝言的心情是矛盾的,一方面,她自認為還算開明,雖然有時候脾氣爆了點,跟諸葛霄也沒少吵過架,但也還是能換位思考的。她當然知道,能跟喬亦初在一起,才是諸葛霄最開心的事。但心中的憂慮從來沒減輕過,兩個大男人将來要怎麽生活?外界将會如何看待和非議他們?沒有孩子,将來老無所依時怎麽辦?如果有哪一方先走了,另一半要如何熬過?
這些問題塞滿她的腦子,讓她得不到片刻安寧。諸葛霄或許可以沒心沒肺地說不在乎,但劉藝言不行,一想到這些,她就掏心窩子地疼。
或許是處于父母的自以為是,但劉藝言始終覺得,最開心的選擇,不一定是最安全最對的選擇。很多人并沒有和當初最愛的那個人在一起,也照樣安詳平穩地度過了一輩子。人生總不是完美的。而在這不完美的前提中,身為母親的劉藝言發自內心覺得,諸葛霄應該選擇那條或許想對不開心但卻最穩最平淡的陽光道,而不是那條開心一時卻坎坷一世的荊棘路。
劉藝言把所有的憂懼和思考全部都壓在心裏,捋清楚了,咬咬牙做好選擇了,她瞞着老公諸葛城,替諸葛霄辦理了轉學手續。短時間內拿到北京戶口不是件簡單的事,劉藝言只好替諸葛霄辦理了臨時戶口,學校選在了北京十四中。要做好這一切并不簡單,然而對劉藝言來說,也不算難。
她還沒有想好這一切怎麽和父子倆解釋。諸葛霄會恨她,劉藝言咬牙認了,哪怕他将來不認她這個媽,哪怕她将來老時無法再被這個高大的男孩摟入懷中,劉藝言都認了。
人生不能兩全其美,這是劉藝言的覺悟,要讓諸葛霄好,她當惡人,唱回黑臉,沒關系。
劉藝言坐在病房裏,穿着病號服,雙目出神地望着窗外。想到這裏,一切都已經清楚。
劉藝語拿着病歷單走進病房。
“小霄醒了嗎?”劉藝言轉過臉,保養得當的嫩白的臉龐在陽光的照耀下顯得有些蒼白。
“醒了,你那個防狼電擊能頂得了多久。”劉藝語扭頭招呼兩個助理把儀器都打開,數據都調好。
劉藝言抿唇不語。親媽用這種招數對付兒子,也就她能這麽狠心了,諸葛霄要恨她連她自己都覺得不冤。
“準備好了?躺下吧。”劉藝語在床邊坐下,低頭在病歷單上刷刷寫着什麽,一邊跟她姐搭話,“姐,你不覺得你這樣多此一舉麽?既然你決定讓小霄接受治療,你就不用強迫自己接受同性戀了吧?你不是不相信我們的技術吧?”
劉藝言蒼白而纖長的手指揪緊了床單,手背上的血管是淡淡的一層青色。她自嘲般的笑了笑,“你姐我強勢了一輩子,誰知道會生出個比我還強勢的兒子呢?”
劉藝語眨了眨眼,“你怕小霄太固執不肯配合治療?沒事,深度催眠下個體是很難抗拒醫師引導的,他想不配合也難。”
劉藝言微笑着搖了搖頭,“不是怕他不配合,是怕我到時候心軟,狠不下心。父母和兒子争,最終讓步的肯定是父母,誰讓那是她身上掉下的一塊肉呢?”
劉藝語站起身,開玩笑似的說,“不就跟現在年輕人說的,誰愛的深誰就輸嘛。”她轉身對兩個助理囑咐了幾句,又重新在床頭坐下來,“好了,姐,現在我要對你進行一個簡單的催眠,主要是想了解下你對同性戀的接受程度是多少,這樣也好安排接下來的治療。”
劉藝言覺得自己做了很長很長的一個夢,混亂,噪雜,充滿着各種匪夷所思又破碎的幻想,好像碎冰漂浮在充滿着死亡氣息的海洋之上,她随着波流湧動,卻望不到盡頭,也抵達不了彼岸。突然,她仿佛聽到了很遠處傳來的一聲鐘響,隐隐約約的,她的意識往那邊看過去,一片刺眼的燈光在頭頂亮起。
“醒了?”劉藝語含笑望着劉藝言,“感覺怎麽樣?你先休息一下,我待會兒再和你說。”說着給劉藝言倒了杯水。
“這次做的就是個簡單的催眠,催眠時間為十分鐘,目的是為了測試患者對同性戀的接受程度。主要方法是催眠過後,由醫生對患者語言引導和圖片直觀,觀察記錄患者的反應。首先是語言引導方面,當較為抽象地描述同性戀情時,患者反應較為平靜,并無過激反應。當用語言直白赤裸地描述同性戀間的身體接觸,程度從牽手,擁抱,到親吻,共浴,互相自慰,以及做愛時,患者根據描述的程度逐漸過激,當進行到自慰和做愛時,患者除了心跳加速,血壓升高,面色潮紅外,還伴随着言語咒罵、手舞足蹈,驚聲尖叫等行為,恐懼厭惡情緒明顯。”
劉藝語頓了一頓,病歷單翻了一頁,“當進行到圖片直觀環節,也就是給患者直接展示同性做愛畫面時,患者……有明顯幹嘔至嘔吐反應。”
劉藝言下意識地摸了摸嘴巴。
“已經讓人清理過了。”劉藝語将病歷夾一合,“姐,你對諸葛霄這件事的恐懼程度,恐怕比你想的要嚴重。你确定要接受治療?”
劉藝言面無表情地坐起來,“這話你要問我幾遍?”
劉藝語無奈地嘆了口氣,“治療前期我會先對你進行言語開導,逐步展示同性愛圖片,乃至影片,采用逐步性的脫敏性療法,但恕我直言,這個療程對你可能并沒有很大作用。後期我會對你進行深度催眠輔之以電擊,你……”劉藝語還想問。
“确定。”
“那好吧。”劉藝語點點頭,“小霄那邊,我拜托了我們院裏最權威的教授替他治療。你放心,我們會采用最溫和的方法,短時間內會用比較保守的脫敏性療法,不會一上來就電擊。”
“他怎麽樣了?”
“不說話,對我也不說,問什麽都不說。你說的對,他比你還倔。”劉藝語眼裏有點笑意,“有時間跟我好好說說那位小喬同學,我很有興趣。”
作者有話要說:關于以上同性戀治療方法,參考文獻:催眠誘導下電擊性厭惡試治同性戀3例 權威資料-心理學概論論文
北京醫科大學是有的,不過現在已經并入到北京大學,成為北大醫學院了。
這所心理研究所是虛構的。
外行人,瞎掰掰,經不起考證,考據黨和專業人士還請手下留情,笑笑就過了。
如果這章寫完後你們還覺得我……或者劉女士三觀不正,不顧兒子幸福,戳雷點的話,我就只能恭請您右上點叉了。
☆、65但你們永遠治不好我愛他。
諸葛霄坐在病房的窗臺上,聽到開門聲都懶得回頭。
劉藝語看到他那副樣子卻差點把魂給吓出來,“諸葛霄!給我下來!”
諸葛霄聽見他小姨的聲音,面無表情地回頭看了她一眼,“你來幹什麽。”
“快給我下來!這可是三樓,你是想摔死啊還是摔殘?”劉藝語半點好氣也沒。
諸葛霄冷漠嘲諷道,“那也總比被你們當神經病來得好。”
劉藝語哭笑不得,“誰當你是神經病了,再說,就算是真的,那也是精神病,你這表述太不科學。”她輕手輕腳走過去,“快下來,小姨跟你聊會兒天。”
諸葛霄已經在這該死的研究所呆了兩天了,這期間除了三餐時候護士給他定點送吃的,就只有小姨過來看過他,跟他說過話。諸葛霄第一天都不愛搭理她,誰讓她跟他媽裏應外合出賣他。再有一點就是她小姨是個精明到變态的心理醫生,諸葛霄本能覺得,這種情況下就應該跟她劃清界限,免得多說多錯,被劉藝語鑽了空子,将來針對他那點兒心理弱點進行無情的攻擊。
但是,心理醫生都有一種變态到可怕的厚臉皮。諸葛霄架不住劉藝語動不動就過來搭話,諸葛霄不搭理她,她就自說自話說上老半天。諸葛霄偶爾就回她一句,不把人噎死不算完。但很快他就發現了,他那點聊天技巧在小姨眼裏那就是圖樣圖森破。
劉藝語在諸葛霄床頭坐下,“上午姐夫給我打電話了,你猜他說什麽?”
諸葛霄從窗臺上跳下來,擰開水瓶灌了兩口礦泉水,抹抹嘴唇,“反正你們三個大人狼狽為奸,我懶得知道。”
劉藝語做了很傷心的表情,“哦,那算了,我本來還想問問你那個叫喬亦初的孩子是你什麽人呢……”
話音未落,諸葛霄就一個箭步蹿過來,一把扣住小姨的肩膀,急切如餓狼,表情有些惡狠狠,“你說誰?!”
小姨抿嘴偷笑,“我怎麽知道是誰,我又不認識。你認識哦?”
諸葛霄直起身子,面無表情回答,“他是我男朋友。”
劉藝語咳了一聲,“男朋友哦?聲音聽上去蠻好聽噠,有沒有照片?給小姨看一下。”
諸葛霄狐疑地看了她半天,一轉身,“不要。”
“為什麽!”
諸葛霄一臉鄙夷,這還用問嗎,這個變态的心理醫生又給他下套等着他鑽呢。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治療同性戀要催眠的,你就是想催眠了再給我看他照片,又給我來一下電擊,讓我對他産生生理性厭惡。”諸葛霄從鼻子裏發出一聲不屑的冷哼聲,“我不會讓你得逞的。”
劉藝語忍着笑,“你還知道挺多,你等着,我待會兒就來電你。”
諸葛霄神色僵了一下。這小姨太讨人厭了,他記得他小時候劉藝語就特喜歡逗他,就那種一塊錢一個的塑料打火機,裏面也有發電的小裝置,黑色的,按一下按鈕就會電一下。劉藝語沒少拿這東西忽悠他。那玩意兒其實沒什麽殺傷力,也就麻麻的一下,不疼,小孩子經常用這東西惡作劇。但諸葛霄完全是在毫無心理防備的情況下被小姨忽悠的。
小姨說,“霄霄,來,小姨陪你玩游戲。”
諸葛霄吮着大拇指,烏黑的眼睛特別純真地看着小姨,奶聲奶氣,“好啊好啊,有糖吃嗎?”
兩秒後。
諸葛霄:“哇~~~~~~~~小姨是壞蛋~~~~~~”
劉藝語手忙腳亂替他抹眼淚,哄着抱着,“霄霄不哭啊,小姨給你買糖吃……”
劉藝言則提着鍋鏟從廚房怒氣沖沖跑出來,“劉藝語!你作死啊!”
這種戲碼一而再再而三上演,諸葛霄幼小的心靈感受到了來着成人世界滿滿的惡意,并且堅定了他小姨不是個好人的設定。不是好人的小姨帶小不點諸葛霄暑假的時候回外婆家上樹掏鳥窩,下河摸魚,泥塘裏抓泥鳅,寒假時冰天雪地打雪仗,教他如何出其不備把小朋友們砸個落花流水,并在這過程中産生了堅定的革||命友誼。
也正是這樣,諸葛霄發現小姨和他媽串通好對付他時,受到了很大的打擊。
劉藝語看他身體僵了一下,就知道他沒忘小時候被打火機電的事情,哈哈笑了一陣,“電擊療法在你身上肯定比其他人還要管用一百倍……”
諸葛霄是真的慌了。從進入到這裏的第一天開始,他就放下了天真和僥幸,一直猜着醫生會用什麽變态的招數來對付他,提了十二萬顆心來提防着。現在自己的猜測從專業人士小姨口中得到了證實,諸葛霄頭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這種危機和恐懼。
諸葛霄往後退了一步,眼神裏的恐懼濃重得無法掩藏,但神情卻是倔強而孤注一擲的,“小姨,你算你們改變了我的性向,你們也不能讓我不愛喬亦初。只要你們不把我弄死,我從這兒離開的第一天,我就會去找他,我就會繼續愛他。”因為緊張,他在夜裏都無法安眠,眼裏布滿了紅血絲,配上他此刻發狠的表情,看上去猶如癫狂,“你知道為什麽嗎?因為這是愛,不是病。你們可以治好一切病,甚至可以改變人的天性,但你們永遠治不好我愛他。”
劉藝語震驚地站在窗邊,啞口無言。那個被她騙着逗着玩兒的小男孩,在她沒有留意的瞬間,突然成長為了一個有擔當的男人。
諸葛霄指指擺在床頭的、疊得整整齊齊,絲毫沒有被動過的病服,“你們別想我有一天會穿上這套衣服,同樣,你們也休想能讓我不愛他,除非你們弄死我。”他狠狠地吸了一下鼻子,眼眶通紅,手指狠狠指着自己的胸口,“來啊!你們有本事就弄死我啊!”
身體冷不防跌入了一個柔軟的懷抱。劉藝語抱住他,掩藏在寬松白大褂下的嬌小身體正在一陣陣的發抖。諸葛霄高大的身軀此刻佝偻着伏在小姨的肩頭,痛哭失聲猶如孩子。
肩膀那一塊很快被諸葛霄的眼淚打濕,衣料被他無意識地攥緊在手裏早已變形。劉藝語輕輕拍着他的背,一下一下往下順着,嘴裏像小時候那樣哄着,“霄霄,不哭,啊,不哭……”
諸葛霄站直身子,胡亂地擦着眼淚。眼眶紅紅的,眼睫毛被淚水打濕,黏在一塊兒,委屈地耷拉下來。他倔強地扭過頭,“你們治吧,反正也治不好,我證明給你們看。”
劉藝語嘆了一口氣,再這麽逗下去諸葛霄說不定真得恨上她了,适可而止吧。她拉着諸葛霄在床邊坐下,溫柔地替他抹去腮邊的眼淚,“你聽小姨說好不好?你相不相信小姨?”
“不相信。”
劉藝語哭笑不得,“不信也是我活該。我就不該摻到你們母子這堆破事裏來,弄得我裏外不是人。”她頓了一頓,有些不知從哪兒開始說起好。
“其實現在已經不提倡治療同性戀了,雖然我們研究所裏還會提供這種服務,但都是基于同性戀人群自願接受矯正的基礎上的。你說得對,同性戀不是病。你媽媽也知道這不是病,但她過不去心裏那個坎兒。”
“你肯定不知道,你媽媽她內心有很強烈的恐同情結,這個我已經親自确證過了。本來她打電話給我是為了治她自己的這種恐同,但這不扯淡麽,恐同怎麽治?這東西只能引導,疏通,靠她自己排解。但你也知道關心則亂,這東西牽扯到自己兒子身上,誰也沒辦法淡定。她這麽問,我也只能如實回答。問題就是,你媽媽她聽說這東西沒法治,就想讓你去治。這事情她沒明說,我是揣摩出來的。”
“這裏你可千萬別怪小姨,也千萬別告訴你媽,什麽深度催眠電擊療法,雖然是确有其事,但早就是十幾年前的技術了,我騙你媽說這技術好副作用小,痊愈快,還沒後遺症,讓她把你送我這兒來。”
諸葛霄憤然,“你還說你沒出賣我!”
“聽我說完!”小姨她也是個暴脾氣,輕易不發火,發火了絕不會輕易過去。諸葛霄一看她這柳眉倒豎的樣子心裏就有點犯怵,誰知道心理醫生發起火來得有多變态啊,漢尼拔還吃人腦呢……
“你知不知道,你媽既然起了這個念頭,就不會輕易放下。也許今年不爆發,明年不爆發,後年就給你扔心理診所去了你信不?你一定得信,因為我是專業的。”
諸葛霄一臉鄙夷,“你快拉倒吧……”
劉藝語沒理他,“你知道中國有多少同性戀群體嗎?知道有多少家長想把兒子給掰回正常人嗎?雖然現在醫學界已經不贊同治同性戀了,國際上普遍達成共識,刻意矯正性向是不符合人權的。但是在中國這個地界兒,只要有市場,就肯定有買賣,懂麽?明面兒說不做,但私底下也會提供這種服務,有錢誰不賺啊?現在心理診所遍地開花,挂個牌照就能營業,什麽厭惡療法,催吐療法,電擊啊催眠啊,全部輪換着給你上,一直折磨到你再不敢說自己是同性戀,再不敢看男人為止,信嗎?你必須得信,因為我是專業的。”
“這種情況下,我要是不把你媽忽悠到我這兒來,萬一哪天你媽瞞着我,瞞着你爸,把你往什麽精神病院一扔,我看你還怎麽說有本事你們來弄死我。不是個精神病也能給你弄出病來,你信麽?”
這回不等小姨說出“你必須得信因為我是專業的”,諸葛霄忙不疊點頭,“我信我信。”
小姨沒好氣地白他一眼,“這就是為什麽,我夥同你媽把你綁架到這兒來了。我騙你媽說你正在接受治療呢,還沒到電擊階段,正在心裏疏導。她不敢來看你,整天就知道趕我來監督你,飯吃沒啊,吃得多不多啊,胃口好不好啊,覺睡得怎麽樣啊,哎喲,所以我就說我不愛結婚,小孩子生出來那就是要操心一輩子,要操心到棺材裏的,死了還得在天上挂念着……”
“小姨你這話太不科學了,有違你一個科研工作者的形象。”
“我就是打個比方。”劉藝語說起這事也有點頭痛,“你媽那邊我也忽悠她要用催眠加電擊……”
諸葛霄打斷她,“你不會來真的吧?!”
劉藝語橫眉冷對,“你說呢?你當我江湖郎中啊還是跳大神的?問題就是這事情也不太好忽悠,你媽也精明,現在被我忽悠那是相信我的專業水準,時間一長我就得露馬腳了。也剛好你爸爸上午打電話問我,我就把這事跟他說了。”
“……我爸他不知道?”
“不知道。”劉藝語笑着搖搖頭,“這就是我佩服你媽的地方,從小就這樣,說一不二,說了就做,沒人幫她就自己一人搞定。哦,對了,說起這事我想起來了,有個不太好的消息,你媽把你學籍轉到北京了。這事多難辦啊,你媽說弄就弄,真行。”
諸葛霄眉頭擰成個疙瘩,“在北京上學?”
“也挺好。”劉藝語拍拍諸葛霄的肩膀,“你不是想上北理嗎,你在G省考北理的分數,在北京都能上中財了。”
雖然小姨這樣安慰他,但諸葛霄依然沉默了,因為這樣就意味着他要和喬亦初分開一年。一年?一天都舍不得。
“我上午把這事跟你爸說了,那個叫喬亦初的孩子也在旁邊。”劉藝語誇張地嘆口氣,“現在的年輕人真有勇氣哦。”
諸葛霄耳朵根子一紅,有些別扭的扭過頭去,“這麽久才發現我不在,笨死了。”
作者有話要說:下一章視角要轉移到小喬那邊啦,嘿嘿,今天雙更哦~
這裏可能會有讀者指出前兩章寫劉藝言時,小姨明明是主動提到“催眠電擊療法”的呀,我啰嗦解釋一下。
那一章是以劉藝言的視角寫的,所以她覺得是小姨随口說,被她聽進去的。
而這章是小姨視角,小姨主動解釋,是因為聽出了劉藝言想拉諸葛霄去治的意思,才主動忽悠她姐的,目的就是為了保護諸葛霄。
最近總被批不科學,GN們要是說小姨這麽懂劉藝言不科學,小姨用這種方式幫諸葛霄,不科學太牽強。那我就只好╭(╯^╰)╮了。
☆、66他需要諸葛霄,需要到沒有他就沒有自我的地步。
知道小姨是站在自己這一邊的,諸葛霄略微放下了心,提要求也更大膽了。
“小姨,小姨,能不能給我弄個手機?”
劉藝語撲哧笑了一下,從白大褂的兜裏摸出來一只iphone,正是諸葛霄之前丢的那只。
“我還在想你能忍多久呢。”劉藝語将iphone遞給諸葛霄,“拿好了啊,再丢了我可不管了。”
諸葛霄一把搶過來,寶貝似的抱着,有些賭氣地嚷嚷,“說什麽呢!不是你們趁我不注意偷走的嗎!”
小姨笑着搖搖頭,“你媽拿的,當然了,我知情不報,也有責任。小姨也算是對你進行了一場測試吧,看看你對這份感情究竟能堅定到什麽程度。小姨作為外人原本是沒有這個立場的,但小姨眼看着你長大,這條路又這麽難,如果你不夠堅定,小姨會覺得幫你是害你。”劉藝語拍拍諸葛霄的肩膀,“你可別讓小姨害你啊。”
送走小姨,諸葛霄累了似的往後一下子仰倒在床上,深吸了一口氣,翻過身,身子蜷成一團,心跳在胸膛中激烈如鼓擂。
電話響起來時,喬亦初正在整理行李。即使諸葛爸爸再三保證諸葛霄有小姨照顧着,不會有事,喬亦初還是決定到北京去陪在他身邊。其實諸葛城說得對,這次是解決他們母子倆心結的最好時機,如果這次事情不解決好,母子倆的隔閡可能更深。但是,諸葛霄一個人在那個什麽研究所裏,真的不會出事嗎?只要一天聯系不上,喬亦初就一天放心不了。
哪怕是共處在一個城市裏也好,哪怕只是知道那個研究所在北京城的哪個角落,哪怕只是遠遠地看一眼也好。如果不是這樣,喬亦初覺得自己會瘋。
諸葛霄是這世上唯一一個能讓他失去鎮定,慌亂無措的人。
很久很久以前,喬亦初就意識到,也許,他已經沒辦法離開諸葛霄了。習慣了他在生活裏總會做出些二了吧唧的脫線的舉動,習慣了他在早晨定着兩撮呆毛笑意燦然地說早安,也習慣了他在他溫習功課到深夜時為他煮上一碗他所謂的“愛心方便面”。諸葛霄這樣的人,一旦擁有過了,就再也舍不得放手。因為他是獨一無二的,是世界上千千萬萬的個體裏面,最最獨特的那一個,是喬亦初在上輩子,上上輩子,在最之初,就遺失了的那根肋骨。
他需要趕到北京,不是因為諸葛霄需要他,而是因為他需要諸葛霄。
是的,沒錯,他需要他,需要和他呼吸同樣的空氣,需要和他感受同樣的城市的脈搏,需要和他在同一片朝陽下醒來,在同一片星空下入眠。
他需要諸葛霄,需要到沒有他就沒有自我的地步。
是他沒有安全感,需要被拯救的是他,這是一個多麽可怕的事實,尤其是對喬亦初這樣一個自認為無欲無求,自持冷靜的人。他的人生,前18年,都規規矩矩地在軌道上運行,即使身世如此特殊,家庭組合如此奇怪,也沒有将他脫離分毫。就在他以為這一輩子就将這樣平淡卻又平靜地走下去時,諸葛霄誤打誤撞地跌入他的生活,打亂了全部的節奏,多麽可怕,他由衷希望諸葛霄能停留下來,停留在他的生命裏,就這樣把他所有的日子都攪到亂套,他也甘之若饴。
喬亦初去找諸葛城時,眼角的紗布還沒有拆下來。那一下撞得很狠,即使對方刻意僞裝,喬亦初依然敏銳地察覺出了他的故意,姿勢,力度,表情,全部都不對。喬亦初很早以前就聽說那男生看不起他和諸葛霄。做出這種幼稚又無聊的舉動,喬亦初懶得和他計較。視線停留在一片血紅之中,很快他就暈了過去。體育老師一邊安排人送他去醫務室急救,一邊打電話叫120。進了醫院後驗傷、包紮,輸鹽水,喬亦初都一無所覺。醒過來時是第二天早上,喬老板胡子拉碴,一看就是一夜沒睡的頹廢模樣。見喬亦初醒來,他長舒了一口氣,用冷水拍拍臉頰後開車送喬亦初回家,自己則倒頭補眠去。
喬亦初下午就回了學校。倒不是為了上課,這個是其次的,重要的是,他的手機落在學校裏了。他上體育課一向沒有帶手機的習慣,昨天暈過去後就進了醫院,也沒有誰有心給他把手機送過來。話說回來,他受了傷,諸葛霄卻不在,這原本就不正常。就連喬老板都頗有怨言,嘀嘀咕咕抱怨說平常說得那麽好聽關鍵時刻玩失蹤,差評!
到了學校,手機居然是沒電關機的狀态。接了張婷的充電器,兩分鐘後開機,手機的震動就沒有停過,不停地蹦出未接電話和短信的震動。未接電話一拉,兩個號碼,一個是諸葛霄的,另一個是陌生號。點開短信,拉到最後面一條往前讀。第一條是諸葛霄說的參加小姨婚禮,這就解釋了為什麽諸葛霄沒來看他的原因。不過,去北京參加婚禮,也太遠了。喬亦初蹙眉往上拉,由于他沒接電話,諸葛霄就一直給他發短信,從很正常的“你在哪兒怎麽不接電話”到“豈可修喬亦初快給我滾出來!上哪兒泡妹子去了!”再到“混蛋我跟你說我生氣了你自己看着辦吧”到最後賭氣的“我、将、不、理、你、三、天,以示懲罰,跪安吧畜生”,喬亦初一條條往上翻,簡直是哭笑不得,這時候就得感謝自己從小就一副表情冷淡的模樣,即使諸葛霄這樣胡鬧,他也做不出什麽生動的誇張表情,要不然牽扯到傷口一定很疼。
張婷在後座誇張地嘆氣,“情侶果然都該去死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