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22)
愛人出軌、偷吃甚至是背叛呢?”
“砰——”諸葛霄端平手臂,眯着眼,做了個開槍射擊的動作,身體仿佛被後坐力震得往後一仰,繼而面無表情地吹吹槍口,“Rampage!”(暴走殺戮)
喬亦初低低咳了兩聲,輕笑着,“低調點,小心你媽槍口對準你。”
諸葛霄撇撇嘴。
“你媽戰鬥力是挺強的。”喬亦初由衷贊道,并不為剛才劉藝言說的難聽話而生氣或尴尬。
“那是,菜市場買菜別的大媽只能砍三毛她能砍五毛,要是她願意,學費都能被她砍下來。”
喬亦初嗯嗯忍笑點着頭,看向喬楚。
喬老板在被劉藝言女士抨擊的過程中一直保持着良好的紳士風度,全程微笑以對,甚至不時點點頭附和一下。當劉藝言說到是喬亦初勾引諸葛霄時,他目光沉了沉,俯身從果盤裏挑了一只蘋果,一邊低頭削蘋果皮一邊頭也不擡地說,“您繼續。”果皮從頂端一直旋轉着被刨到了底部,一點也沒斷。咔嚓的清脆一聲,喬老板咬了一口,皺了皺眉,沖周北岑吐吐舌頭,“酸死人。”pia地一下眼也不眨地丢盡了垃圾桶。
等到劉藝言噼裏啪啦一頓說完了,喬老板才慢條斯理地抽出一張濕巾,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擦着。喬老板的手指和喬亦初一樣,纖長筆直,骨節和女人似的細小。喬老板就這樣氣定神閑地把十根手指都擦過去,期間眼睛一直專注地看着,并不理會旁人。擦完後他随手把濕巾丢在一旁,身體往後仰了仰,上臂平展搭在沙發靠背上,小臂随意搭下來,另一只手則随意搭在大腿上。
坐姿變了。
不僅如此,他臉上那種冷淡溫和的笑意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那種似笑非笑的神情簡直和喬亦初如出一轍,眼神卻比小喬銳利了好幾分,目光所及猶如冷峰過境。
“劉女士,您剛才一連串問了好多問題,有些我能回答,有些不能回答。我們一個一個來。”
“您說龍生龍,鳳生鳳,gay的兒子也必定是gay,這我恐怕不能贊同。您不知道很多俗語都是沒有科學依據的麽?建議您回頭去看看遺傳學方面的著作,我不當老師好多年了,今天就先不收您這個學生了,您可千萬別介意。”
喬亦初湊到諸葛霄耳邊,輕笑道,“這才是First Blood。”
“第二個問題,我看你句句所指,都是我兒子喬亦初勾引你兒子諸葛霄在先,毫無道德原則地把好好一個直男掰彎,居心叵測,毫無廉恥。這樣,他們之間究竟是怎麽開始的,我們恐怕永遠也沒辦法穿越回去還原現狀,而語言敘事總是有出入的,更何況還會受到敘述者主觀性的幹預,這方面,建議您回頭去看一看現代語言結構主義,相信你會有收獲。這裏我只提醒你一個事實,喬亦初在遇到諸葛霄之前有過一個談了七年的女朋友,高中畢業我就打算讓他們訂婚,你說他是個gay,好像有點勉強。”
諸葛霄哼了一聲,“你爸騙人,明明是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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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亦初無奈嘆了口氣,“你說他倆這麽争下去能有結果嗎?”
“第三個問題,你問同性戀是不是天生道德感就比別人低?”喬老板輕笑一聲,“不是。好了,進入到第四個問題,不好意思,這個問題有關我的私生活,我有權利拒絕回答,就這樣吧。”
結果剛才劉藝言氣勢咄咄的逼問全被喬楚輕飄飄地化解了。
劉藝言的臉色很難看。
“這樣,劉女士,諸葛先生,我想我們今天見面的目的并不是為了争論出誰對誰錯,事情已經發生,追究原因并沒有太大作用。我相信二位前來是希望能找到一個合理的解決方法,對兩個孩子都有好處的方法。諸葛先生,我想聽聽您的看法。”
喬老板轉向諸葛城,一副誠懇的樣子。
“我媽被你爸忽略了……”諸葛霄吞了吞口水,“你爸太厲害了,戰鬥力破表了都,而且你爸還這麽護犢子,要以後你要是生氣回娘家,我會不會被你爸說死?”
喬亦初涼涼瞥他一眼,“你說誰回娘家?”
“我們不會讓諸葛霄和喬亦初在一起,我們希望他能過上正常的生活。”諸葛城的表現自始至終是沉穩的,充滿着一家之主的威嚴感。
“一個人的生活究竟是正常還是不正常,究竟是幸福還是痛苦,都只不過是如魚飲水,冷暖自知。子非魚,又安知魚之樂?”
“等到他們察覺到這條道路不通,察覺到生活的殘酷和痛苦之時,恐怕為時已晚,既然如此,不如從一開始就把孩子的道路矯正到正确的方向上。”
“古人說因噎廢食,諸葛先生現在分明是還沒被噎到就決定絕食了。”喬楚微微一笑,“成功的教育,講究适應孩子的天性,順勢而為,有時候家長們所謂的矯正,不如說是自以為是的框限。諸葛先生看上去不像是個古板的人,為什麽不用公正的眼光看一看孩子們的內心呢?”
“這剛吵完架就當起哲人來了?”諸葛霄看向喬老板的眼中充滿了滔滔不絕的敬佩,“人才啊,人才。”
喬老板耳朵尖,聽到諸葛霄對自家兒子的耳語,輕微哼了一聲,心想,要是口才不好能自稱一個成功的皮條客麽?少年你圖樣圖森破。
“喬老板既然是圈中人,想必對同志圈的混亂和殘酷再清楚不過。為何喬老板明知此路艱難,還要放任自己的兒子一意孤行,甚至不惜拉另一個無辜的人下水?”
“正因為我是個同志,而且走過彎路,我才更明白當一個同志被家庭社會逼迫着過上所謂的正常人生活時的痛苦,也正因為如此,我不忍心以家長的威嚴殘忍地拆散他們。有時候家長自認為好心,其實卻是在謀殺。生活是孩子們自己過的,如果不自己去嘗試,自己去做選擇,又怎麽算是自己的人生呢?”
諸葛城有點無奈,這個喬楚就像個棉花糖和牛皮糖的合體,怎麽攻擊都無效,還特別粘人,裝傻和轉移話題功夫簡直一流。
劉藝言眼看着連生意人諸葛城都被說的啞口無言,急了,一拍桌子,冷語威脅,“喬老板,我聽說喬亦初打算下學期參加北京大學的自主招生考試?我難聽話說在前頭,如果你兒子再不離開諸葛霄,我保證他這輩子都別想上北大,不僅如此,我可以讓他永遠都上不了大學,出不了國!”
喬老板微微一笑,颔了颔首,“有膽量,你可以試試看。”
“要打起來了嗎?”諸葛霄觀望着客廳裏的局勢,“要不咱們偷偷溜吧,真無聊,說了半天一點實際結果都沒達成。”
“你不知道談判一般都要好幾輪的嗎?”
諸葛霄覺得這時候他必須說點兒什麽才能推動談判繼續下去。他走進客廳,“爸,媽,喬叔叔,周叔叔,你們說的我和喬亦初都聽到了。兩位叔叔,我們很感謝你為我們所做的努力,也感謝你們的寬容。”笑着抓了抓頭發,“有你們的支持,我會對未來更有信心。”
周北岑對他笑着眨了眨眼。
諸葛霄轉向父母,“爸、媽,我知道你們在擔心什麽。不就是擔心将來抱不到孫子怕我将來堕落受欺負被別人看不起……”諸葛霄掰着手指頭一個個算,罵道,“靠你們擔心的還真挺多!”
“其實都好解決,現在代孕啊試管受精啊什麽的,技術已經很成熟了,你們想要幾個孫子就有幾個孫子,血統絕對純正,就是貴了點兒,不過你們也不差錢啊。”諸葛霄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剩下的你們還擔心什麽,哦,不就是怕我過得不好嘛,這種東西你現在擔心就是瞎擔心,一切都得經歷過了回頭看才能說自己過得好不好。”
“反正我只知道,要不是喬亦初,我現在還在街上跟人打架,還在混日子,不會想考大學,不會想努力過生活,沒有理想,沒有目标,将來一準兒就是個社會敗類,人類渣滓,星球蝼蟻,呸,說得我自己都沒臉活下去了!”
劉藝言恨得那叫一個牙癢癢啊,恨不得站起來揪着諸葛霄耳朵把他拎回去,免得在這兒盡胳膊肘往外拐,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
諸葛霄一點自覺也沒有,還在絮絮叨叨地說。
劉藝言終于忍不住了,“諸葛霄,這是我們的家事,你給我回家去說。”
諸葛霄眨眨眼,“這事能商量嗎?有餘地嗎?”
劉藝言咬了咬牙,狠狠瞪了喬老板一眼,從牙縫裏擠出一個字,“有。”
☆、62轉折。
諸葛霄沒有想到,劉藝言竟然真的被喬老板說動了。正當他做好了和父母死磕到底八年抗戰的準備時,劉藝言卻突然決定放手不管了。
“喬老板說得沒錯,生活是你們自己過的,只要你們能堅持下去,我也沒什麽好擔心的。”劉藝言面無表情地說出這句話後,客廳裏的諸葛霄和諸葛城父子倆簡直要把眼珠子瞪下來。
諸葛霄樂得沖上去抱住劉藝言左右臉頰各響亮地吧唧了好幾口,又轉向諸葛城,眉眼裏都是自得之色,“你呢?”
諸葛城并非古板的一家之長,剛開始氣得用煙灰缸砸兒子,一方面是事實太過震驚突然,難以消化,更多的則是擔心諸葛霄不知道學了哪裏來的壞風氣,好男風嘗新鮮,玩玩而已,畢竟“同志圈”三個字附加了太多肮髒不堪的醜陋印象,一夜情、性病、艾滋病……種種令人聞之色變的可怕傳聞,足以讓任何家長擔心到手足無措,從而采取最極端最不理智的方法,傷害了孩子也破壞了彼此之間的感情。現在冷靜下來之後,發現諸葛霄并非趕時髦玩叛逆,而是很認真地在交往,對象也十分優秀,反倒放下心來,加上喬楚一番話說得誠懇,諸葛城其實早就不想再棒打鴛鴦了。
諸葛霄摟着劉藝言的肩膀,面對着諸葛城,神色頗為認真,“你答應過我的,不能對我的感情指手畫腳,不要耍賴。”見諸葛城面露疑惑,諸葛霄咧着嘴,得意洋洋幫他回憶,“上次籃球場one on one,你輸了,媽,你可以作證的哦?”
諸葛城神色緩和下來,一個小小的賭局,當然誰也沒當真。諸葛霄此時此刻提出來,其實是為了給他他一個合适的臺階下。他擡高手臂,張開五指,笑道,“give
me five!”
清脆的擊掌聲響起,啪——兩人随後手掌交握成拳,諸葛城将兒子拉近自己,”當然要一諾千金!”
父子倆徹底冰釋前嫌,相視而笑。
劉藝言勉強扯了扯嘴角,推脫說身體不舒服,把自己一個人鎖進了卧室。諸葛城嘆了口氣,拍拍兒子肩膀,“給她點時間。”
第二天,諸葛霄回到了校園,回到了高二18班。
他離校好多天,并不知道這段時間裏學校裏發生了好多事。這其中,最聲勢浩大的則是由他和喬亦初戀情曝光所引發的“撐同志,反歧視”校園志願活動。
事實上在那個曝光帖子出來的第一天,跟帖裏就有些人質疑這樣曝光甚至幹預別人的私生活是否合理合法。但當時大家都被這個驚天大料吸引了眼球,這些微弱的聲音最終淹沒在了龐大的全民八卦的浩瀚海洋中。
然而随着事态的逐漸擴大,加上兩個當事人落落大方的姿态,八卦的聲音漸小,又由于喬亦初在學校的裏口碑實在無可挑剔,很快就有人站出來,在貼吧和BBS上發表主題帖,質疑曝光者,力挺小喬。回帖者很多,但大部分人還是持觀望态度。
事情轉機是諸葛霄曠課之後,18班繞過團委和學工部,直接在學校廣場上拉起橫幅“撐同志,反歧視!”“戀愛自由,天賦人權!”橫幅拉起第一天就引起了圍觀,半小時後被聞風而來的團委老師扯下。第二天,18班在食堂門口再度拉起橫幅,這一次,十八班的志願者們在橫幅前列成一排,給圍觀的和學生和老師發馬克筆,請求他們在橫幅上千名。錢雨手持擴音喇叭一馬當前。
“在四個現代化都已經實現了的2020年,難道還允許存在幹涉戀愛自由的蒙昧行為嗎?!”
18班志願者齊聲喊,“不能!”
“同性戀不是精神疾病!選擇愛人的自由不僅包括人品、家世、相貌,還包括性別!”
“撐同志,反歧視!”
當天中午,天翼食堂門口被圍得水洩不通。教務處和團委先是要找鐵梅負責,鐵梅兩手一攤,表示這是志願者活動,不歸她管,後來被催得煩了則幹脆關機,躲進了學生答疑室,最後還是被副校長“請”到了活動現場。鐵梅狠狠瞪着錢雨,心想你這小丫頭片子還挺能耐,盡給我找麻煩。臉孔板起,從錢雨手中接過話筒,環視一周嚴肅開口,“喬亦初和諸葛霄都是18班的優秀學生,他們的優秀,并不會因為性向不同而受到貶損或玷污。不管世人眼光如何,身為教師的我,身為同學的你們,身為學生後盾的學校,都應該堅定地站在他們一邊。不因诽謗而動搖,不因诋毀而抛棄,這,就是身為教育者的良心和覺悟!”
副校長在旁邊捂着胸口吐血三升。鐵梅把話筒還給錢雨,拍拍屁股走了。錢雨很有眼力見兒地把話筒遞給副校,“張校,撐同志反歧視是我們18班本次社會實踐的共同課題,如此大規模的社會實踐在天翼建校歷史上還是第一次,不如您也來說兩句?”
張副校鐵青着臉接過話筒,“對于這個活動,學校不便過多幹預,不過年輕人敢拼敢為,勇于說出自己的想法,還是好的。只是希望下次同學們做這種活動前先和校團委申請報備……”
諸葛霄回校那天,“撐同志反歧視”活動已經到了尾聲,幾乎每個天翼學生都收到了18班自費印制的“同性戀科普小貼士”,貼吧和BBS上關于兩人的八卦帖子被全部删除,留下的則是志願者們“撐同志反歧視”手寫體的自拍貼高樓。錢雨則果然如她所承諾的那樣,組織團隊收集信息,建數模,分析數據,做出了厚厚一沓社會實踐報告,準備參加下一屆的全國中學生社會實踐主體大賽。
剛回學校那幾天,諸葛霄簡直受到了如同熊貓般的待遇,走個路都有人圍觀,不得已只好整天龜縮在班裏面,中飯午飯都讓人外帶。
過了幾天,貼吧上有人發貼吐槽。
“你說你們圍觀諸葛霄喬亦初圍觀個蛋啊,同性戀是多長了根JB啊還是多開了朵菊花啊,人家有的你們也有,看得這麽來勁是鬧哪樣?有時間不如回教室撸試卷啊你們這群盧瑟!人小喬今年又要開始打怪升級收集獎杯了,你們會個蛋?人諸葛霄都從一個方程都解不來的學渣變成立志上北理的學霸了,卧槽簡直是年度勵志大片啊你們這群盧瑟現在還有心情八卦?期中全市二十五校聯考笑着看你!”
跟帖群衆紛紛深以為然,諸葛霄終于有了出班級門的勇氣……
一場風波終于在時間的流逝中平息下來。事情的走向頗為詭異,最後結局也很難說究竟是福是禍,這可能是始作俑者寧碧沅沒有預料到的。
從發帖第一天開始,寧碧沅就一直等着喬亦初上門質問。然而什麽也沒有。整整一個多星期,沒有懷疑,沒有質詢。在天翼的這場同志風波通過學生人脈網間的口耳相傳,甚至傳到了二中、一中時,寧碧沅坐立不安。用帖子裏那種口吻講話連她自己的都覺得犯賤惡心,然而似乎不用那種語氣就沒法吸引他的注意。
可笑的是,始作俑者的她,最後只能通過傳言和八卦來跟進事态的動向。
諸葛霄曠課了?喬亦初也曠課了?撐同志反歧視?諸葛霄又回來了?一切都結束了?
寧碧沅覺得她無法理解這個世界。
終于在一切都風平浪靜時,喬亦初約她見面。
見面的地點Y大。很小的時候,他們還什麽都不懂,以為Y大是這世界上最好的大學,互相拉鈎約定着,長大後一定要來這裏,讓自己變成很優秀很厲害的人。Y大,或許是一切的開始,而今天,也許也是一切的結束。
“單獨出來和我見面,他不會生氣嗎?”寧碧沅坐在河堤上,撩了撩耳側的長發。
喬亦初并不坐下,那樣子似乎他只是過來随口交代幾句,如果可以,連一秒都不願久留。寧碧沅自嘲地笑了笑,喬亦初看向她的目光還是如以前那樣溫柔,然而她卻高興不起來。很早很早以前她就知道了,喬亦初對任何人都是一樣的。這副溫柔的模樣,是一張很好看的面具。
真正細想起來,喬亦初幾乎沒對她動過怒,沒生過氣。印象最深的一次恐怕就是上次運動會,自己因為諸葛霄吃醋鬧分手,而喬亦初只是冷淡又疏遠地說了幾句話,自己就幾乎已經受不了。而那唯一的一次,真要說起來,也是因為諸葛霄吧。
“你今天約我出來,我也大概能猜到你想說什麽,你不用說了,跟你在一起這麽多年,不至于連這點都猜不出來。只是,有最後一個問題想問你。”
“沒有諸葛霄的話,你會和我結婚嗎?”
喬亦初笑了笑,“也許吧。但不管怎麽樣,我都會遇到諸葛霄,就好像你以後總會遇到真正愛你的人。”
喬亦初鮮少說這麽感性矯情的話,寧碧沅有些意外,“看來諸葛霄把你改變了不少,更有人情味了。”見喬亦初不答話,她又笑了笑,“那……就這樣吧,那件事情,很抱歉,我不求你們的原諒,我也做不到祝你們幸福。”
喬亦初點點頭,轉身的那一刻,他輕聲說,“小沅,對不起。”
寧碧沅忍了很久的眼淚最終順着面頰無聲而下。她最害怕的話終于還是被他說了出來。這句話之後,他們大概是真的徹底斷了。
諸葛霄并不知道喬亦初與寧碧沅的這次見面,同樣,喬亦初也不知道他和朱子璇的見面。
諸葛霄挺驚訝的,朱子璇居然還有膽量約他。不過聯想到她一貫的乖張作風,倒也不覺得奇怪了。
朱子璇看上去挺失落,“你怎麽能喜歡男人呢?”
諸葛霄覺得她這話問得稀奇,嘲道,“就算我喜歡女人,那我也不喜歡你。”
朱子璇呼了一口氣,抹抹眼淚,可憐巴巴的,“偷偷告訴你,你爸媽那兒是我告的密。”
諸葛霄簡直要氣得笑了,沒好氣道,“我知道!”
“啊?你知道啊?”朱子璇好像沒了得瑟的資本,吸吸鼻子,“我就是不爽,你上次吃飯一半溜走肯定是因為喬亦初,我就受不了你這麽無視我,你誰啊你憑什麽啊……”說着就動手動腳起來。
諸葛霄擡手擋着她,一邊躲一邊罵,“艹你他媽整出的幺蛾子你還有臉打人!”
朱子璇噼裏啪啦一頓打爽了,坐下來又是抹抹眼淚,“好了,兩清了。”
諸葛霄大怒,“老子根本沒欠你什麽吧喂!”
朱子璇塗得花花綠綠的指甲往諸葛霄額頭上一戳,擺出姑奶奶的架勢,“你滾吧,愛上個男人,出息!”罵爽後拎着包一扭一扭地走了,留下諸葛霄在原地哭笑不得。
諸葛霄覺得生活大概也就是這樣了,他将和喬亦初一起去同一個城市上學,打拼,将來還要一起生活,一起變老。日子一下子平淡地看到了頭,卻并不讓人絕望,相反,關于那将來的無數個日日夜夜,關于那渺遠的細碎的未來,諸葛霄期待着,等待着。
這大概是他這輩子最後一次天真。
事後回想起來,諸葛霄覺得,大概就是他這樣可笑的天真,葬送了他們心心念念額未來。
事情發生得毫無預兆。學校田徑隊的青年們仍舊繞着操場一圈一圈的跑,像不知疲倦的分針秒針。太陽曬得人昏昏欲睡,體育老師銳利的哨聲割裂天空,“籃球1班和籃球2班!來一場比賽!”
坐在曬得滾燙的水泥地上的少年們喔的一聲,雀躍跳起。諸葛霄首發上場,和隊友漂亮的拆擋組合,假動作晃人,跳投,刷的一聲,空心入籃。籃球在水泥地上砰砰彈跳着,諸葛霄毫不顧忌地回首,沖喬亦初揮手。
“秀恩愛死得快啊諸葛霄!低調點!”
諸葛霄哈哈笑着運球再次快攻。
“諸葛霄!諸葛霄!”體育老師吹哨子。
諸葛霄抱着球停下來,有些疑惑,“我沒犯規啊?”
體育老師哭笑不得,“有人找!”
“哦。”諸葛霄後知後覺地點點頭,走了兩步才想起來把球交給隊友,臨走時拍拍喬亦初的肩膀,“你替我打一陣。”
白色T恤的衣角随着奔跑在風中鼓起來。
諸葛霄小跑着回到教室,劉藝言正在等他,鐵梅像是剛和她聊完,留給諸葛霄一個背影,消失在拐角。
“你怎麽來了?”
劉藝言擡手替諸葛霄擦擦額角的汗,笑道,“你小姨結婚,一定要讓你當伴郎,幫你請了兩天假。”
諸葛霄想了一下,回座位上收拾書包。
“東西都別帶了,反正馬上就回來,作業幾天沒寫不要緊。”劉藝言催着。
諸葛霄聽她的話,只拎了一個空蕩蕩的書包,單肩背着,“我去和喬亦初說一聲。”
劉藝言有些不開心,“四點半飛北京的飛機!”
“媽你怎麽能着急成這樣……”諸葛霄抱怨兩句,“走吧走吧!”
上了劉藝言的車,諸葛霄才得空給喬亦初發短信,“去北京參加小姨婚禮,都怪我媽,都不提前通知,就兩天,別想我哈~”
學校西南角的籃球場上,喬亦初跳起投籃,與此同時,3班一個高壯的男孩子也高高跳起,蓋帽,落地,回身時手肘重重撞上喬亦初的眼角。
“砰——”
“喬亦初!”
☆、63互不妥協
到北京時已經是晚上。諸葛霄來過北京幾次,都覺得沒什麽意思,特別是那年十一被諸葛城帶着來看閱兵式,差點沒把他擠成一張餅,從此以後就有了不良的生理反應,到了人擠人的地方就頭暈想吐。然而這次不同,或者說北京對諸葛霄來說,從此以後都不同了。這是他和喬亦初約定好的夢想之地。
一想到他将和喬亦初在北京一起生活四年,諸葛霄就有點激動。扒着他小姨的座椅一個勁兒問,“小姨,小姨,北大和北理近嗎?”被他媽狠狠瞪了一眼。
剛好前面紅燈,小姨把車停了下來,“好像不是很近吧?我也不清楚,誰關心這個啊。”
諸葛霄一聽不近,有點失落,但很快又振作起來,“沒關系,到時候可以在外面租房子住。”
劉藝言嗯咳一聲,“諸葛霄,你給我坐好,別像個多動症似的。”
諸葛霄拖長音哦了一聲,老老實實在後座上坐好。在紅綠燈前排成長龍的車流終于開始緩緩向前移動。
小姨笑道,“諸葛霄,都幾歲了,還像個孩子一樣,總也長不大。”
諸葛霄一聽這話頭就心想不好,肯定又要被劉藝言數落了。沒想到劉藝言倒沒多搭話,“你還不知道?從小就這樣!”
諸葛霄暗暗拍拍胸口,還好還好,逃過一劫。下飛機時給喬亦初發的短信到現在還沒回,他有點想他,想打電話過去,但一想,還是等下到家了再說吧。
路上又跟小姨閑聊,“小姨,你怎麽又想結婚了?你這麽一女權主義者,誰樂意跟你過一輩子啊?”
劉藝言嘿了一聲,半轉過身在諸葛霄腿上拍了一下,“就知道瞎說!”
小姨笑笑,并不答話。
過了将近一小時,終于到了小姨的家。諸葛霄沒來過,左轉轉又轉轉,心裏已經腦補到到時候跟喬亦初買了自己的房子,應該裝修成哪種風格了。
“未來姨夫呢?不在家?你這房子怎麽都看不出喜慶的味道?”諸葛霄連珠炮似的問。他在親戚眼中都是這種不着調的、說話不經過大腦的形象,小姨也沒介意他問得這麽直接,仍然笑笑,不回答。倒是劉藝言主動替她解釋,“她男朋友回老家有點事情要處理,還要把親戚接過來……”
諸葛霄直覺上有點奇怪,但又說不出哪裏奇怪,也沒往心裏去,“你們倆姐妹敘舊,我打個電話哈。”
劉藝言看了他一眼,剛張嘴想說什麽,被小姨拉了拉。劉藝言最終沒說什麽。
諸葛霄拉開陽臺門,走上陽臺。北京晚上比白天舒服。白天除了灰撲撲的水泥森林就是太陽光在玻璃窗前刺眼的反光,晚上就不同了,一掃白天的沉悶蒼白,變得鮮活有力起來,霓虹燈五彩閃亮,夜風溫柔清涼。諸葛霄趴在陽臺欄杆上,一只腿無意識地點着地,撥通喬亦初的號碼。
嘟——
嘟——
嘟——
響了很久,直到自動挂斷。諸葛霄想了想,在洗澡?再打一次。
漫長的嘟聲之後,再次是無人接通的提示。諸葛霄轉過身來,靠着陽臺坐在冰冷的地磚上,編輯短信,【兩次不接,最好乖乖想個好理由,不然本大爺饒不了你~】兇巴巴的語氣,只是最後一個短短的波浪線洩露了他的刀子嘴豆腐心。
“諸葛霄!諸葛霄!”劉藝言在客廳叫他,“趕緊洗澡睡覺!明天一大早就有事,快點兒!”
諸葛霄哎了一聲,把手機随意扔在沙發上,蹲下來在行李箱裏挑挑揀揀,“媽,你有收我睡衣嗎?怎麽找不到?”劉藝言走得也急,想了半天也記不清,最後只好随便找了件白體恤當睡衣穿着。
洗完澡出來,小姨已經回房間睡了。諸葛霄還想找喬亦初,記起來手機是扔在客廳沙發上了,出來找,卻見劉藝言一個人坐在沙發上發呆,看見諸葛霄,像是被驚了,整個很明顯地劇烈抖動了一下,接着才面無表情問,“怎麽了?”
諸葛霄摸摸頭,“至于嗎,吓成這樣。我來找手機的。”圍着茶幾和沙發繞了仔細翻找了一圈,“咦,明明是扔在這裏的,怎麽沒了?”
劉藝言斜眼看他翻找。
諸葛霄又耐着性子找了一圈,站起身子抓抓頭發,剛洗完澡又出了一身汗,說不出的難受。他看着劉藝言,想到什麽,揮手趕人,“你起起起起,起一下呀,是不是坐你屁股底下了?”
劉藝言哭笑不得地哼了一聲,站起身,底下當然是空無一物的。
“別找了,說不定明天早上就想起來了。”
諸葛霄不依,“不行,沒手機我怎麽發短信?”
跪在沙發上把沙發墊全部都掀開,看看是不是掉在沙發縫裏了。諸葛霄跟劉藝言一樣是個暴脾氣,找東西超過五分鐘就要發火,波及範圍超過一棟房子。劉藝言冷眼看諸葛霄裏外忙活。這兒子她最了解,沙發縫裏再找不到,就該爆發了。
諸葛霄找了一圈,渾身燥熱,幹脆脫了T恤赤裸着上半身。他站在客廳中央回憶,看上去有些迷茫。想了一會兒,又蹲下來把行李箱打開,衣服一件件往外扔,揀到行李箱都空了,沒有,又一件件塞回去,所有衣服都被一件件抖過。
劉藝言有些意外,他什麽時候耐心變這麽好了?
“一晚上不聯系是會少塊肉啊還是皮癢啊?”劉藝言嘲道。
諸葛霄一本正經搖搖頭,“你不懂。”神情又變得有些嗤之以鼻,“像你跟我爸,都好幾個七年之癢了,早就沒激情了。”說完又有些同情,“反正我們跟你不一樣。”
一句話換了好幾個語氣,也就他能做到。劉藝言哭笑不得,把手機遞過去,“記得他號碼吧?用我手機好了,你這樣找,今晚上是別想睡了。”
諸葛霄一想也是,有些不好意思,“你放心,我會把短信删幹淨的。”
劉藝言有些頭痛,“我拜托你删幹淨!”
誰知道諸葛霄根本就沒抓到删短信的機會。一整個晚上,他一直不停打喬亦初手機,一直都沒人接,不僅這樣,短信也不回,到了淩晨兩點多,幹脆就關機了。
諸葛霄給喬亦初找了一千零一個裏理由,後來幹脆不打了,翻來覆去開始猜出現這種狀況的原因,這一猜就猜到了大天亮。六點多他又給喬亦初打電話,打算叫他起床,還是關機。諸葛霄心沉了沉,是那種完全摸不透情況,連瞎想都沒個方向的害怕,完全的茫然。
七點鐘劉藝言就來敲諸葛霄的門了。諸葛霄暈暈乎乎地起床,洗漱,換衣服,由于熬夜,眼睛有些腫。
劉藝言并不多問,只把手機拿回來,“收拾好了嗎?收拾好了就走吧。”
下了樓,小姨已經在車裏等他了。
諸葛霄只當婚禮前有很多七七八八的事情需要張羅,自己作為一個免費的勞動力是難逃此劫的,也不多問。這個時候的北京已經開始堵了,從車窗看出去,灰撲撲的街景,毫無起伏變化的汽車長龍。諸葛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