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20)
半了。
正想着可以吃飯了,女生們就圍了過來,叽叽喳喳,“收獲怎麽樣啊你們?中午夠不夠吃的了?”一陣快活新鮮的勁兒,惹得幾個老人家又是愠怒又是好奇地看過來。湖面上吐出一連串的泡泡,魚都被吓跑了哦。
施譯拍拍屁股跳過來,“照片拍得怎麽樣啊,來,給本大爺欣賞欣賞。”
女孩子照片拍出來不就是為了給人看的嘛,施譯這小子倒挺懂小女孩的心思,自然而然地就照顧着她們,也難怪他一向人緣好。不過人緣好也是表面的,他就跟喬亦初一樣,外熱內冷,是個不輕易敞開心扉的人。
寧碧沅拍照技術是真不錯,女孩子們又都長得不錯,在她的鏡頭下,青春靓麗又添了幾分,一颦一笑活力十足,幾乎要從畫面中撲面而來,把看照片的人也感染到。
“哎,給你們也拍幾張,快快快!”
施譯當然先起喬亦初兩人的哄,“你倆先來!”
諸葛霄一想,是哦,他跟喬亦初在一起這麽久了,還從沒合過照呢。但轉念一想,人都攥手裏了,還在乎在不在同一張照片裏嗎?又不想讓寧碧沅給他們拍,感覺怪怪的,于是推脫,“兩個大男人有什麽好拍的。”見寧碧沅的鏡頭對着自己,索性用手擋着臉,“別拍別拍……”
喬亦初長臂一撈,淡笑着将諸葛霄摟在身側。諸葛霄冷不防他這一下,腳在原地沒動,上半身撞進喬亦初懷裏,手還擋着臉。
快門咔嚓一下,畫面定格。
光線正好,柔和溫暖,正如喬亦初此刻臉上的笑容,溫柔而堅定。
諸葛霄跳起來要去搶來删掉,寧碧沅輕松躲掉,“別啊,萬一将來有用呢!”
諸葛霄那時候沒理解到她話裏面的意思,後來理解的時候卻已經晚了。而在日後很長的一段時間裏,每當他再度想起喬亦初,心疼得緊縮的時候,他都只能找出他們唯一的這張合照來看。想一個人想得久了,那人的面容反而會更加模糊。諸葛霄只能靠這張照片一次次描摹他的眉眼,他的唇,他的神采,他透過畫面傳遞給他的溫柔和堅定。
諸葛霄甚至不知道對這張唯一的合照究竟是該慶幸還是該憎恨。
☆、56暴露。
開學了,喬亦初照例給諸葛霄定下了學期計劃書,做了一份覺得不夠,索性又做了一份“進軍北理進度表”,也是這個時候,諸葛霄才知道喬亦初已經把整個高中的課程全部都自學過了。諸葛霄把兩張計劃表複印三份,一份貼課桌上,一份貼喬亦初書房裏,一份貼自己公寓的書房裏。
Advertisement
日子在有條不紊中充實進行着。
許淼已經是高三下學期了,諸葛霄每周和他通電話,聊人生聊未來聊理想(并沒有)。許淼說,哥,我覺得挺迷茫的,不知道自己要什麽,也不知道自己出路在哪裏。諸葛霄故作輕松笑罵,你小子什麽時候成哲人了?許淼說,是真的,整個高三年級都是這種感覺。雖然大家好像每天都很忙,連吃飯都是狼吞虎咽的,能用跑的絕不會走,但真正知道自己未來在哪裏的,只是那幾個。大部分人都是聽着老師家長念叨,茫然地跟着他們的步伐走。恐懼和迷茫蔓延在每一間教室,浮躁和猶疑懸浮在走廊上空。
許淼最後說,哥,我挺羨慕你的,你能遇到喬亦初,知道自己要什麽,真的很幸運。
諸葛霄沉默地聽着對方挂斷電話後的嘟嘟聲,垂首靜默半晌,回身抱住喬亦初,頭埋在對方的頸窩裏,狠嗅他的氣息。許淼說得沒錯,沒遇到喬亦初之前,他活得雖然潇灑,可卻是個鬼樣。人總得找到自己心中的信仰才能繼續前行。喬亦初就是他此刻的信仰。
和喬亦初就這麽一輩子過下去。這個念頭在諸葛霄心中日漸膨脹,強烈到簡直讓他手足無措。如果這個時候有人告訴諸葛霄,你倆不可能,諸葛霄肯定會二話不說打爆他的頭。
就跟着了魔似的,諸葛霄覺得這種狀态很危險。看向喬亦初的眼神已經沒有辦法再向當初一樣若無其事了。去走廊盡頭廢棄教室約會溫存的頻率越來越高,高到了諸葛霄自己都生出了心驚膽戰的不安全感。施譯不止一次提醒,你們這樣下去不行,遲早會暴露。
天翼的貼吧裏關于他倆搭CP的帖子幾乎成了月經貼。學校裏腐女大把的有,雖然大部分萌二次元,但身邊有這麽對十分般配十分有料的三次元CP,她們也都忍不住興奮起來。有時候倆人走路上一起去吃飯都會碰到有人偷拍。喬亦初還是那副雲淡風輕的樣子,諸葛霄雖然有時候惱怒,但也裝作若無其事。
開學過了兩星期,月考的通知又發下來。諸葛霄這次的目标是進入前三百,有些難度,因此卯足了勁兒學習,喬亦初照樣是陪他到深夜。有回突然和他說,寧碧沅電話找過他,沒接上,也沒打回去。後來又打了幾次,都錯過了。諸葛霄正被抽查英語課文背誦情況,兩條腿架在喬亦初大腿上,聞言隔着衣服戳了戳喬亦初的肚子,搖頭晃腦,打回去呗。若無其事的語氣。
喬亦初沒打,給寧碧沅發了條短信,問:有事?寧碧沅很快回過來,沒事。
這事很快就被兩人忘到腦後。
又過了幾天,諸葛霄收到寧碧沅短信,說是要約出來見面談一談。諸葛霄心想他和寧碧沅有什麽好談的。他也是真有點怕寧碧沅,表面上看去很大家閨秀,一出口卻很氣盛,諸葛霄講不過她。為免又像那晚一樣被氣半死,諸葛霄索性冷處理,權當沒看過那條短信。
諸葛霄和喬亦初都不太愛上網,除了微博,一切社交網絡幾乎和他倆絕緣。也正是因為這樣,當事情傳到他們耳朵裏時,幾乎已經到了失控的地步。
是錢雨先知會喬亦初的。星期一那天喬亦初有事,比諸葛霄早來學校。上公交時有人問他怎麽諸葛霄還沒起麽,喬亦初笑笑并沒有理會。這種玩笑很多,幾乎沒人會當真。但那天早上他還是本能地感覺到一些不一樣,擠在一公交車的學生群當中,喬亦初感覺到了很多探究的目光。
這種目光一路随行他到了教室。錢雨一向是班裏來得最早的,看見喬亦初,臉色更差,沉着臉把人拉到角落。
“出事了。”
喬亦初連書包都沒來得及放,皺眉問,“什麽?”
完全沒有心理準備的,就聽到錢雨說,“你們的事被八出來了。”
錢雨雖然說得急促,但咬字清晰,語氣平穩,喬亦初腦子裏轟的一聲,空白瞬間後平靜問,“怎麽回事?”
錢雨并不多說,打開手機調出之前就存着的網頁,“你自己看吧。”
帖子名為:【在梅邊】高二十八的某兩位風雲人物,你倆都好了那麽久了,也該拉出來遛一遛了
一樓敬百度,鎮樓圖是……喬亦初和諸葛霄那張合影。
這并沒有什麽,喬亦初穩住心神,把頁面往下拉。
樓主手上只有這張照片,怎麽辦呢,萬能的天翼校友,睜開你們24K的钛合金狗眼幫樓主看看,這張照片裏面的兩位男主人公,究竟是不是我們著名的在梅邊和柳夢梅呢?
下面附的圖一看就是手機從遠處偷拍的,湖光山色中,兩個男生席地而坐,一個男生看着前方,微微側着臉,另一個男生靠過去,嘴唇貼在那人側臉上。被偷親的男生神情微微有點訝異,卻并不憤怒,反而隐約有點笑意。
大概是因為距離較遠,像素并不很高,但已經足夠讓人辨認出畫面裏的兩個男生是誰了。
第三樓那樓主說,咱們八卦的主人公之一相信我們天翼校友早已是如雷貫耳了。天翼建校這麽多年,人才輩出,可還沒有哪個男生如他這樣充滿偶像劇色彩哦,不僅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而且長得還很好看呢。他不僅優秀,長得好,人品也沒話說,私生活特別幹淨呢,有人出錢要打探他的感情狀況都八不出來什麽呢,只聽說他曾經有個女朋友。現在看來,不是他清心寡欲,而是根本對女人沒興趣嘛,看來當初那女朋友也是個煙霧彈哦~
下面配的是喬亦初前年主持校文藝晚會的照片。
第四樓,樓主接着八卦。至于另一位男主人公,是個空降兵哦,原來沒什麽名氣的呢,突然在文藝晚會上表演了一個節目就很火了哦。據說該男生X市人,有名的小混混,校園一霸呢,到了天翼後怎麽沒打架沒逃課了呢?你們一定知道了哦,因為有我們著名的優等生做家教嘛,管得很嚴呢,兩人要一起去北京雙宿雙飛呢,真是太勵志了,樓主都被感動到cry了呢~
配的是諸葛霄跳街舞時把棒球帽帥氣往臺下一甩的照片。
接下來那樓主消失了一陣,下面回帖卻已經是驚濤駭浪,除了毫無意義的“沙發”,“插插不懷孕”,“前排兜售花生瓜子各類軟飲”,“後排借個地兒擠一擠”以及“撸主快更等得好焦慮!這個月就指着這帖子活了”外,不少人在下面驚呼,“樓主說的這麽含糊,配圖倒是一點也不含糊嘛,炮火這麽集中一看就有備而來,倒要看看樓主能八出哪些好料”,也有說“無聊,樓主有時間關注別人的私生活,不如回家好好撸管。整天盯着人家,撸主在現實生活中一定是個天天看AV的盧瑟!”
帖子翻了五六頁後,那樓主回來了。
大家好像都很熱情呢,也對,這麽帥的兩男人搞基,妹子們都要上心到cry了吧,妹紙不哭,站起來撸。有人說樓主是盧瑟,盧瑟又怎麽樣,全天翼的妹紙都是盧瑟吧,帥哥對你們沒興趣,自産自銷了哦。
樓主繼續八,BLX麻煩右上角點叉謝謝。再來說我們主人公一。此男看上去各方面都很優秀,其實也有黑歷史哦,他爸爸,嗯哼,你們猜?
下面又是一陣跟帖。
有些同學很敏銳嘛,很有當狗仔的潛質嘛。沒錯哦,該男主的爸爸也是個gay哦,還是我們Y城的名gay哦,圈內人稱喬老板。喬老板的店很有名哦,皇天嘛,整個Y城有誰沒聽過大名鼎鼎的皇天?不過我們喬老板也不是剛開始就這麽牛逼的哦。喬老板曾經形婚哦,生下該男主之後相好找上門來,用了些極端手段逼喬老板離婚了呢。該男子姓周,樓主我就不繼續八了,樓主還想見到明早的太陽呢~你們自個兒猜吧。總之,這是個男默女淚的故事,真的,樓主又相信愛情了呢~
該男主其實是恐同的哦,全天翼都知道哦,有男生曾經碰他被他打趴下哦。9班的秦同學,既然我都八到這地步了,你也該出來遛一遛了。追不到該男主是不是很難過呢,該男主還義正言辭說自己恐同呢,沒想到一轉眼和別人好了呢,樓主為你掬一把同情淚,不哭站撸哦~
9班秦同學,不用猜也是秦凱。回貼又是一陣腥風血雨。“什麽!秦凱也是gay?!orz身為摳腳大漢的我感受到了這個世界滿滿的惡意……”“這個世界不會好了……”“異性戀不是罪求給我們條活路orz……”
再來說我們另一男主。該男主看上去很放蕩,其實是個純情小處男哦,不信樓主給你們指路5班朱子璇哦。朱美女也是個杯具呢,校運會當着全校表白,文藝晚會又表白,結果還是被甩了呢。不過朱美女自己也是個爛貨,之前在X市時也就是小太妹,跟很多混混睡過,姘頭還有我們Y市一個地頭蛇呢。不知衆位是否還記得上學期男二號頭部受傷呢?就是我們朱美女的姘頭打的哦。好一場驚天動地的三角戀呢,在此樓主只能說,貴圈真亂~好孩子不要效仿哦~
……
喬亦初看不下去了,把頁面關了還給錢雨。
“我沒有想到這樓會蓋得這麽快,我也不是經常上貼吧的人,還是別人告訴我我才去看的。”錢雨解釋,“剛開始以為又是月經貼,沒想到這個樓主料很足,而且……很真。這貼是周五晚上發的,應該就是想趁周末蓋起來,才兩天時間,已經三千多樓了,而且他後面還在放料。”錢雨猶豫了一下,“主要還是第一張諸葛霄偷親你的照片,那是在九龍湖吧?如果是在那裏的話……”
喬亦初白着一張臉,有些無力得扶住牆面,“我大概知道是誰。”
早讀時間将近,學生都陸陸續續進了教室,看到喬亦初,都有些欲言又止。
施譯一進來,連書包都來不及放就竄到了喬亦初那裏,“你已經知道了?”
“嗯。”喬亦初的臉色還算平靜。
“那個……”施譯看了眼他的臉色,“你倆看日出那天早上,我看到寧碧沅從小樹林那邊跑過來,她說她晨跑……”
喬亦初嘴角浮出一個冷笑,“我知道是她。”
施譯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他離開喬亦初座位時諸葛霄剛好進來,還是一副狀态外的表情,若無其事和喬亦初說了個嗨,回到自己座位。
施譯不知道為什麽喬亦初不和諸葛霄說,但也許他有他的打算,輪不到他這個外人插嘴。
這節早讀課原本是輪到語文,但首先進教室門的是鐵梅。
鐵梅的臉色并不很好。她一進來,教室裏就靜了,一張張小臉仰着,眼巴巴地看着她,神情都有些浮躁。
鐵梅難得地發了火,“都愣着幹什麽!月考就要來了是不是不準備進步了?!”吼完後胸口劇烈起伏着,平息了一陣,有些乏力地擡手招了招,“喬亦初,諸葛霄,你們到我辦公室來一下。”
喬亦初心裏咯噔一聲,他最後的僥幸也破滅了。
☆、57啊啊啊啊啊——私——奔——啦
諸葛霄覺得有些莫名,大早上就被班主任請辦公室,多半不會有好事。再加上今天早上班裏很有點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危機感。他和喬亦初并肩走着,落後鐵梅兩步,一路上不停給喬亦初使眼色,喬亦初看着他卻罕見地欲言又止。
鐵梅在自己辦公桌前坐下。早自習剛開始,沒安排早讀課的班主任都還沒來,唯一的語文老師徐建又去自己班裏視察了,因此偌大的辦公室只有他們三人。鐵梅示意喬亦初去把門關上,給筆電開機,辦公椅一轉,面向諸葛霄。
“知道叫你們過來為什麽嗎?”
諸葛霄有些搞不懂狀況地看看喬亦初,又看看鐵梅,搖了搖頭,“不知道。”
鐵梅又看向喬亦初,“你呢,喬亦初?”
喬亦初微微垂着頭,“知道。”
“很好。”鐵梅深吸了一口氣,筆電開機運行的音樂響起,她轉過身去一邊刷新桌面一邊冷硬問,“是真的嗎?”
“……”喬亦初不作答,諸葛霄或許是已經察覺出了點什麽,等着一雙眼睛,嘴巴張張合合卻說不出話。
鐵梅嘆一口氣,把筆電往諸葛霄面前一推,“你先看看吧,看完後再告訴我,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諸葛霄彎下腰移動鼠标,看到标題時臉色已然蒼白了幾分,卻讓自己保持鎮定繼續往下拉,越往下看,心裏就越空,越慌。仿佛有寒風嗖嗖得吹,諸葛霄渾身一炸,一陣燥熱之後冷汗順着脊背下來,周身都很冷,胳膊上豎起了雞皮疙瘩。
他覺得自己已經不太能辨認出屏幕上的漢字所說的意思了。一目十行地掃,大腦卻一片空白,雙眼失去焦距似的,茫然地掃着桌面。
過了五分鐘,鐵梅把鼠标從諸葛霄手裏奪下,有些頭痛地吩咐,“你們先找張凳子坐吧,我們好好談談。”
諸葛霄深呼吸幾次後頭腦漸漸冷靜下來,被他深深壓抑的憤怒火山爆發似的噴薄出來。成拳握着的雙手手背上青筋暴起。
太賤了。諸葛霄向來不會用這種肮髒詞彙去形容女孩子,但這次他沒有辦法再容忍。因為得不到就要把別人的隐私曝光?還把無辜的親人朋友一起牽扯進來?!
他憤怒得簡直難以自持,雙手冰冷,微微發着抖。
喬亦初的掌心溫熱,包裹住了諸葛霄緊緊攥着的拳頭,安撫似的握了握。
這一幕被鐵梅捕捉到,她揉了揉太陽穴,“喬亦初,我真沒想到,班裏最乖的學生居然也是最會給我找麻煩的。”
“我并不認為這個麻煩是我的錯,雖然我們是當事人,但同時我們也是受害者。很抱歉。”喬亦初微微鞠了一躬,“但是,這是我和諸葛霄之間的私事,是隐私,外人沒有資格評頭論足。”
喬亦初一開口就是如此強硬的姿态,讓鐵梅大為光火。說實話這種事情不是她想操心的,他們教育者要做的,是将學生往正道上引導,而不是框限學生的天性。性向既是天性。鐵梅認為在這件事上,他們老師可以為他們分析、權衡、勸解,卻正如喬亦初所言,沒有資格來要求他們究竟應該怎麽走。
鐵梅原本想談的這是這件事的處理方法,然而被喬亦初這麽一激,她也生起氣來,“是,你說得沒錯,這的确是你們的私事,但現在你們的私生活已經影響到了正常的教學秩序,影響到了其他人,難道你不應該給全校師生一個交代嗎?既然如此,我們當老師的也就不得不插入到這件事當中,否則,你以為這件事能這麽快平息嗎?”
“如果可以,我們也想這件事盡快解決。我們影響到了其他人,但這些人不也在消費着我們的隐私,我想在這上面我們沒有錯,也不需要道歉。”
諸葛霄此刻已經冷靜了下來,但他沒想到一向冷靜自持的喬亦初今天竟會如此反常,處處跟鐵梅唱反調,态度如此強硬。眼看着鐵梅臉色越來越沉,諸葛霄拉拉喬亦初的胳膊,“別說了。”
喬亦初重又坐下來。諸葛霄側過臉去看他,僵硬又倔強的線條。他忽然很想傾身過去抱住這個他親愛的人。
雙方都安靜了幾秒。鐵梅深吸了一口氣,“這個帖子我已經申請讓吧主張老師删除了,但你們應該知道,這些信息已經流出來了。你們說說你們自己的想法,需要叫你們家長過來一趟嗎?”
“不行!”諸葛霄低聲驚呼,甚至激動地站了起來,“不可以讓我父母知道,出不出櫃是我們自己的事,任何人,包括學校,都沒有權利逼我們或者替我們出櫃!”
鐵梅蹙眉深深看了諸葛霄一眼,“那你呢,喬亦初?”
“我的家人認同我和諸葛霄。”喬亦初平穩說道,“但我并不希望這件事讓他們知道。”
因為門從裏面被反鎖了,用鑰匙也進不來,外面有老師在敲門,“裏面有人嗎?開開門啊喂!”
鐵梅沉重又無奈地嘆口氣,“今天就先這樣吧,你們回去好好想想應該怎麽辦,特別是你,喬亦初,下學期就要自主招生了,今年還有幾個全國性的競賽等着你,盡量不要被這件事影響吧。我不管你的私生活,在我眼裏,你就是最好的學生。”她拍了兩下手掌,呼出一口氣,“好了,去吧。”
喬亦初打開門,門外的徐建冷不防看到這兩個當事人,吓了一條,尴尬了半晌才拍拍腦門,“啊,小喬啊,哈、哈哈……”
喬亦初微微一鞠躬,“徐老師早上好。”目不斜視地從他身邊走過。
“啊,怎麽辦,不想回去上課了……”諸葛霄十指交叉地背在腦後,慢悠悠地走,故作輕松的語氣。
喬亦初思索了一會兒,偏頭微笑問,“那就不回去了。”
“什、什麽?”諸葛霄吃了一驚,手不自覺地放下來,瞪大眼睛看着喬亦初,“說真的?”
“當然是真的。”喬亦初不由分說牽起諸葛霄的手,“走吧,我們翻圍牆出去。”
兩人在走廊上小跑起來。春日金色的暖陽投射進長長的走廊,在窗戶上折射出耀眼的光線。光線在這兩個手拉手奔跑的少年身上跳躍。
經過十八班門口時語文老師高老頭剛好探頭出來,氣急敗壞在身後叫,“喂,你們兩個!跑哪裏去!要默寫課文了!”
喬亦初頭也不回地向後揮揮手,“老師,我們逃課了!祝您今天心情愉快!”
高老頭氣得吹胡子瞪眼。喬亦初聲音挺大,隔壁兩個教室裏頓時一陣桌椅倒地聲音,靠近走廊的窗口上瞬時高高低低地趴了好多顆好奇的腦袋。
“啊啊啊啊啊——私——奔——啦!”有女生尖叫。
喬亦初似笑非笑地回頭,柔軟的發絲在空中揚起灑脫的弧度。手指抵在唇邊,做了個噓的嘴型,随即綻開一個弧度很大的笑容,“秘密!”
據說目睹了這一幕的腐女們後來都捂着胸口去了校醫院。
“老天,他倆真的這麽做了……”施譯兩手扒着窗戶喃喃自語,身後不斷有看熱鬧的人撞上來,他不為所動,仍是一臉如夢似幻的神情,“瘋了,他倆已經瘋了……”
錢雨抱胸靠着牆壁微笑,“有個人陪着自己瘋,也挺好的。”
施譯神色複雜地看向錢雨。很早以前他就知道,錢雨喜歡喬亦初。施譯甚至一度想要撮合他們在一起。錢雨是用什麽心情看着這一幕呢?施譯由衷笑道,“寧碧沅比不上你。喬亦初當初真是沒眼光,黑歷史啊黑歷史……”
錢雨似笑非笑地斜睨施譯一眼,“那當然,如果是我陪在喬亦初身邊,就沒諸葛霄什麽事了。”禦姐氣勢十足。心裏卻微微嘆了口氣,說不上是惆悵還是欣慰。就算她比寧碧沅好又如何呢?說到底,諸葛霄才是喬亦初命定的那個人。這個世界上的人都是成雙的。在這世上的某個角落,一定會有一個最适合的人等着和你不期而遇。諸葛霄就是那個最合适喬亦初的人,是喬亦初的肋骨,是和他相遇以後,喬亦初才終于成為一個完整。
而她們呢,再好,也不過是看客。她想她比寧碧沅高明之處就在于,她樂于成人之美,衷心感謝這一對帶給她的奇跡和感動。而寧碧沅呢,那個女人,大概還要很長時間才能學會甘心吧。
當然,并不是所有人都像這兩只一樣看破紅塵了解來龍去脈的,比如張婷同學,她目瞪口呆地看着兩人,喃喃道,“我好像錯過了什麽不得了的東西……”
“是的,很不得了的事。”施譯嚴肅颔首。
“啊啊啊啊!”張婷對着自己的頭發就是一頓亂揉,“為什麽我周末要去考級啊!你們倆該不會早就已經知道了吧!”
“是的,我們早就已經知道了。”錢雨淺笑吟吟。
張婷呆滞了片刻,“那九龍湖……我把寧碧沅帶去……”
饒是如施譯和錢雨這般的損友也不忍心再補刀了……
高老頭用厚厚的教參拍着講臺,“全部都給我回到座位上去!早讀還沒結束呢!想罰抄課文十遍的就給我繼續站着!”
類似于這樣的威脅怒吼此起彼伏地響徹在天翼高中部教學樓四樓長長又空蕩的走廊上。
是個熱鬧的早晨啊。
☆、58丈母娘是個過不去的坎兒。
諸葛霄和喬亦初一前一後從學校後門那兒利落地翻了出去。
“私奔到哪裏?”
“私奔到月球。”
諸葛霄一本正經,“喬亦初你別逗我笑我是說認真的。”
喬亦初嗯了一聲,拍拍口袋,有些無奈問道,“帶錢了嗎?”
諸葛霄也學着他的樣子把校服口袋拍了個遍,嚴肅地搖搖頭,“一分錢也沒有。”
兩人面對着車水馬龍的大街呆滞了半天。
兩分鐘後。
“如果我們真的私奔的話,應該會餓死吧。”用的是陳述句。
合計了一通,最後發現沒手機沒錢的他們簡直是寸步難行,最後坐在人行道路肩上的諸葛霄往後指指,“爬山去。”
上次來鹿鳴山是開車上來的,而且還是晚上,說實在的諸葛霄對山景一定印象也沒有。兩人動身往山腳下走,順着石塊砌成的臺階拾級而上。山路蜿蜒曲折,羊腸小道兩旁,濕漉漉的土壤上積了厚厚的一層落葉。南方多得是常綠闊葉林,新出的嫩葉和上個冬季殘留下來的葉片層層疊疊将山體渲染出深淺不一的綠。杜鵑花已經開了,掩映在灌木叢中,萬綠叢中一點紅。
諸葛霄和喬亦初兩人牽着手,走一陣,停一陣,好不容易到了山頂,由于是工作日的緣故,并沒有多少人。
兩人像上次一樣畢恭畢敬地拜了鹿神泉神,在寺廟裏找了塊幹淨的石階并排坐着,面對着破敗敞開的大門。
諸葛霄閉眼仰面享受着清風吹拂臉龐的溫柔觸感,刻意不讓自己想起學校裏那檔破事。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諸葛霄突然問,“你知道是誰做的嗎?”
“嗯。”頓了一瞬,“你呢?”
諸葛霄自嘲笑道,“我又不是笨蛋。”心裏有些難過。罪魁禍首是寧碧沅,可寧碧沅是喬亦初前女友,就算分了手也還是青梅竹馬,兩人一起上下學時還根本沒他諸葛霄什麽事兒呢。說不怨恨寧碧沅是不可能的,諸葛霄覺得委屈,一方面想聽喬亦初親口說讨厭寧碧沅,另一方面又舍不得讓喬亦初做這樣的選擇。退一步說,造成這一切的根源還是他先去招惹了喬亦初,橫刀奪愛,寧碧沅處理方式不對,諸葛霄卻偏偏恨不起來。
然而一想到即使如此,喬亦初大概也不會把寧碧沅怎麽樣,諸葛霄心裏就很不是滋味。
“想什麽呢?”喬亦初揉揉諸葛霄的頭發。
“想你眼光怎麽這麽差。”諸葛霄一板一眼批評他。
喬亦初失笑,“是是是,我眼光是差,那現在呢?現在可以為我正名了嗎?”
“勉勉強強。”大概傲嬌也是會傳染的,諸葛霄心想,“為你正名一點點,因為前面一個太差了,就算現在這個再好,也抵消不了。”說罷哼了一聲,身子往後一仰,伸直了的手臂撐在身後,擡頭眯眼望着高遠的天空,“我現在唯一的希望就是這事別被我爸媽知道。學校裏這些其實真的不算什麽。”他握住喬亦初的手,“只要我們還在一起。”
喬亦初嗯了一聲。天空中有飛機滑翔而過,仿佛割開藍天,劃出長長一道雲線。
然而這種僥幸心理很快就破滅了。
下午兩人回教室時,諸葛霄看到了自己手機上整整五十幾個的未接電話,全部來自同一個號碼,也是諸葛霄此刻最怕見到的,母上劉藝言。
他返身走出教室,并沒有把這事告訴喬亦初。
劉藝言大概一直等着諸葛霄回電話呢,嘟聲一響就接起來了。
“諸葛霄,你有沒有什麽事要和我交代。”
諸葛霄一聽她這語氣就知道不好,冷靜而又生硬。最重要的是,她叫了諸葛霄的名字。
“有啊,你想聽什麽?下周月考?被老師表揚?還是什麽?”諸葛霄故作輕松。
“諸葛霄,我再給你一個機會,你別逼我。”
這就是在逼他攤牌了。諸葛霄心往下墜,隐藏在帽檐下的臉又蒼白了幾分,只那個尖下巴的弧度依然倔強、充滿戒備。
他沉默了幾秒,深吸了一口氣,心髒幾乎要從胸膛裏跳出來,手抖得幾乎拿不住手機,然而他的聲音冷靜沉穩,不帶一絲顫抖,清透的聲線平板毫無起伏,“你也別逼我。”
劉藝言把手機砸了。
諸葛霄冷着一張臉面無表情地走進教室,正是自習課,他進進出出的動靜頗大,前排同學紛紛擡起頭來打量他。諸葛霄頭微微一撇,眼睛即使是隐藏在帽檐的陰影下,那個被他目光所及的學生也依然感受到了他銳利冰冷的鋒芒。
“管好你自己。”諸葛霄冷冷扔下這句話,目不斜視地從過道徑直走向自己的位置。
課桌上貼了一張紙條。
“死基佬,從小喬身邊滾開!”
諸葛霄嘴角浮起一個冰冷的笑,仍維持着手插着褲兜的姿勢,下一秒,卻狠厲擡腿,一腳踹翻了課桌。
砰的一聲,是桌椅倒地的劇烈撞擊聲。桌面上和抽屜裏的東西嘩啦啦翻了一地。
全班人都齊刷刷回頭望他,有些人站起來,準備他再有什麽動作就上去拉住他,其他人則是神色各異,好奇有,同情有,厭惡有,看戲也有,真是精彩紛呈。
諸葛霄從地上抓起背包,拍了拍,甩上肩膀,轉身回顧教室一周,“對于同性戀,你們歧視也好,支持也好,都不關我的事,但是在我和喬亦初這件事上,我只警告這一次,從此以後,你們最好乖乖閉嘴,否則,別怪我翻臉不認人。”他毫無溫度地又短暫了笑了一下,“至于那位讓我離喬亦初遠點的同學,很抱歉,我想你還沒有資格這麽要求我。”
喬亦初按了按眉心,一邊給班裏衆人道歉,一邊把諸葛霄拉出教室。
諸葛霄倔強的不看喬亦初,“回去了。”
喬亦初拉住他的胳膊,強迫他正視自己的眼睛,“怎麽了?”
諸葛霄若無其事笑着,還想說沒什麽,對上喬亦初那雙眼睛時卻突然失去了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