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沒事人一樣,坐下來後先擔心喬亦初,“要不你這圈我替你打了?”
喬亦初在他手背上按了一下,暖暖的,,意思是讓他安心。站起來,先交代自己只能玩那才那三樣,李晨問,敲七會麽?喬亦初一愣,看向諸葛霄,諸葛霄給他解釋,就是逢帶七的或者七的倍數就敲一下,喬亦初答說會,李晨就說那就敲七吧。
一群人拿筷子叮叮當當敲着碗沿,嗷嗷叫着,“敲七!敲七!敲七!”
喬亦初不明所以,許淼直着嗓子,“李晨沒你這麽賤的,除了敲七你他媽有本事來別的啊!”
李晨扭了扭身子,做了個鬼臉,“老子樂意!有本來把老子敲死!”
喬亦初很淡定,“開始吧。”
……
敲七這游戲,是最能點燃氣氛的。以前有人不知好歹和李晨單挑敲七,說是從沒輸過,最後紅了眼的兩人賭了一整紮高濃度的洋酒,誰輸誰就幹了這紮,比賽敲到了297,那孫子輸了,喝完後直接呈大字攤在地板上,從此以後聽見敲七就有了生理反應——想吐。
李晨是有意給喬亦初一個下馬威,這才一上臺就出殺手锏。兩個人一開始就鉚上了勁兒,數字喊得飛快,聽得一席人沒一人敢說話,全部都拉長了脖子看着這兩人,大氣也不喘。敲到後邊,他們根本已經來不及算究竟有沒有喊錯了,因此等到喬亦初沒接着報數字時,一群人還愣着,諸葛霄傻眼,“輸了?”
喬亦初老神在在的把筷子一扔,對李晨示意,“請吧。”
李晨悶聲在心裏算了一下,623,自己沒敲,是輸了,認命喝了,許淼嚣張起來,一腳踩在凳子上,“不知道咱們小喬是學霸,奧數冠軍麽!敲七!找死!”
“嫂子威武!”不知道哪個不怕死的吼了一句,諸葛霄一記眼刀甩過去,那人慫了。有些緊張地看向喬亦初,後者并為表露出什麽不悅的神色,反倒是有些疑惑地問道,“諸葛霄,我看上去很開不起玩笑?”
諸葛霄搖搖頭,只是怕他因為這種玩笑被開多了惡心了疏遠了,但這種擔憂說不出口,只好笑笑,“是我開不起。”說罷,低頭抿了一口啤酒,又苦又澀,順着喉線流入腸胃,冰冷的。
喬亦初嘴角挂着笑意,像是了然。
等到一群荷爾蒙過剩的青少年終于鬧騰完了,都已經是下午三點了,歇歇又可以晚飯接着喝了。諸葛霄按壓下想把他們一人一掌拍死的沖動,把他們全部塞上計程車打包趕回家,回頭,還剩下一個許淼,自覺得很,“我馬上回家,有事再聯系!”
喬亦初倒有點不好意思,“好像都沒喝盡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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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葛霄瞪他一眼,“等他們喝盡興了,你就該進醫院了。”
喬亦初接過他手上的籃球,手指豎着轉了幾圈,收回去抱着,跟諸葛霄并排走着,“我第一次來X市。”
諸葛霄興高采烈的,該是喝了那麽多酒上頭了,“我明天帶你好好轉轉。”
“我晚上就回Y市。”
諸葛霄愣了一下,半晌才不是滋味地喃喃,“這麽快啊。”
“嗯。”喬亦初把手機掏出來看了眼時間,“五點半的車,明天陪碧沅去回外婆家。”
諸葛霄站着不走了,累了似的,剛好前邊有個廣場,他慢悠悠地挪過去,一屁股坐下,低垂着眼角,等到喬亦初腳上那雙帆布鞋停在他眼前時,他才仰起頭沖喬亦初笑了一下,“那你過來幹嘛?”
“無聊。”
“哦。”諸葛霄幹巴巴地,反複咀嚼着兩個字,覺得以自己的情商是咀嚼不出什麽其他意思了,心裏平靜下來,“你跟你女朋友回外婆家,以什麽身份?”
“男朋友。”
這麽大方的話……“我記得你說過你們是青梅竹馬?該不會雙方家長……”
喬亦初心想喬楚才不管他這些,但碧沅爸媽倒是真把他當未來女婿看的,諸葛霄也沒算說錯,因此點點頭,“挺熟。”
諸葛霄閉嘴不說了,跳起來,拍拍屁股,“還有兩小時,帶你吃小吃去,從這兒散步過去二十分鐘,剛好消化消化。”
小吃街上總是那麽擠擠攮攮的,好像有了吃,其他的都算不得什麽了。但諸葛霄和喬亦初從街頭走到街尾,又從街尾回到街頭,兩個人都沒買什麽東西吃。最後他懊悔地抓抓頭發,自己真是腦子抽了才帶喬亦初來吃小吃,喬亦初一看就不是個喜歡吃街邊攤的人,從他周末叫的外賣就能看出來,這人嘴巴挑着呢。
最後喬亦初買了一串冰糖葫蘆,糖衣裏面包着山楂,甜了以後又酸。諸葛霄撇撇嘴,“二逼吧你,上這兒來吃糖葫蘆。”
喬亦初伸手把糖葫蘆遞到諸葛霄嘴巴前,“味道挺好。”
諸葛霄猶豫着,最終張嘴咬了一顆下來,就覺得酸和廉價的甜,沒覺出其他的味兒,不知道喬亦初是怎麽覺得好吃的。咯吱咯吱咬碎了咽下去,卻又不自覺又要了一顆,再要,喬亦初不樂意了,“自己買去。”
小氣巴拉。
諸葛霄把喬亦初送到車站,還有半個小時。十一人流量大,大廳裏鬧哄哄的都是人,冷氣開得再足也覺得熱。兩人沒座位,在靠近空調的地方站着,風呼呼吹在頭頂上,諸葛霄手上還抱着那顆籃球,忽然就覺得自己挺傻逼的。
“早知道你就待這麽會兒,我就不讓他們跟着了,浪費時間,就會瞎鬧。”
“你朋友挺好玩的,跟我原來想的不太一樣。”
諸葛霄知道他原來把他們想像成什麽樣子,悲憤抗議,“就是不愛念書,不是壞人!”
開始檢票了,亂糟糟的隊伍向前快速湧動,喬亦初揮揮手,“看你就知道了。”被人群推着往前挪了兩步,想起什麽了,又回頭,“諸葛霄,記得英語演講比賽!”
諸葛霄比了個中指,扭頭走了。一出去,熱氣就噴湧而來。他走了兩步,在在馬路邊蹲下來,蹲了好一會兒,頭埋在手臂彎兒裏,籃球靜靜停在腿邊。風吹過,他寬大T恤的下擺随着輕輕晃了晃,頭頂的梧桐樹綠得很清涼。
這醉意來得太遲了,真他媽的難受。
“諸葛霄,你這樣,我裝不了傻。”
諸葛霄猛地擡起腦袋,不敢置信地看着站在眼前的喬亦初,等到脖子都仰得酸了,他才站起來,身子晃了一下,匆忙中抓住了喬亦初的胳膊,“腿麻了。”
喬亦初扭頭看了眼他抓着自己胳膊的手,沒掙開,比了個“巨二”的手勢,眼裏含笑。
諸葛霄嗤了一聲,拍拍自己大腿,“你怎麽回來了?”話問出口倒後悔了,喬亦初剛才那句話意味太明顯,他現在想當鴕鳥卻已經來不及了。
喬亦初反問他,“你覺得呢?”
諸葛霄張着嘴,想說什麽,卻說不出口,只好閉上嘴,但腦袋卻暈暈的,晃了一晃,眼前人明晰了又模糊,抓不住似的,夢裏似的,醉倒了似的。他定定看了喬亦初兩秒,不知從哪兒生出的勇氣,一把揪住他的袖子,把人往旁邊的小巷子裏拖,剛拖進巷口,便狠狠把人壓在了水泥斑駁的牆上,壓得狠了,喬亦初悶哼一聲,還未回過神來,嘴唇便覆上了一個軟軟的、溫熱的物體。他愣着,雙手無力地垂在身側,諸葛霄的嘴唇只是壓着自己,并未有其他的動作。喬亦初想,狂霸酷炫拽的校霸該不會連吻都不會吧?
諸葛霄的嘴唇在喬亦初上面狠狠碾了一會兒,回過神來,又猛地松開鉗制住喬亦初的手,眼裏的懊悔和沮喪直達臉上。
喬亦初覺得這樣自暴自棄的神色根本不适合出現在諸葛霄那張明媚朝氣的臉上。但他并未有其他表示,只是盯着諸葛霄的臉仔細看了會兒,冷淡且冷靜問道,“然後呢?”
諸葛霄愣了兩秒,沒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将喬亦初的身體輕輕摟在懷裏抱了一會兒,頭埋在他頸窩裏,安靜地呼吸着,而後手臂忽然收緊了,将懷裏那具溫熱柔軟的身體緊緊禁锢在自己懷抱裏,像是要融入自己的骨血,“喬亦初,我好像喜歡你。”
“我知道。”喬亦初接着說,“你知道我不喜歡男人。”
這樣子,大概算是最委婉的拒絕了吧。諸葛霄悶聲笑了,心裏想,喬亦初就算是拒絕他也要選擇這樣把傷害降到最低的方式,好像輕聲安慰他,我不是不喜歡你,只不過你恰好是個男人。
諸葛霄松開手,“我還想做你朋友。”
喬亦初嗯了一聲,“你一直都是。”
☆、(1)運動會難道不是談戀愛?
這或許是諸葛霄度過的最面目模糊,卻也是最深刻鮮明的十一長假,似乎是還來不及眨眼的瞬間,呼嘯一下從身邊溜過去,卻又以不容拒絕的強硬姿态,在諸葛霄的記憶深處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記。
十一過後,班裏充斥着嚴重的假後綜合症,一切都懶洋洋的,課代表收作業,三催四催,沒成效,幹脆記了一幹沒交作業的名字,稀稀拉拉的一疊本子連着拖欠名單,就這麽難看地交給各科老師,語文老師精辟點評,“你還不如記交了作業的,省事。”
語文課代表欲哭無淚地回班裏繼續催着,但大家依然是懶洋洋又很興奮地讨論着七天的假期,好像剎車過後的慣性,得緩一緩才能停下來。
諸葛霄咬着筆杆,作業全部沒寫,一本沒交,卻也不想動彈。喬亦初在安排随後的運動會,只是看了諸葛霄一眼,又回頭忙自己的去了。
諸葛霄別過腦袋,趴在桌子上。終歸還是有什麽不一樣了的。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這個他避之惟恐不及的人,居然漸漸就成為了他生命裏如此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啊,想起來了,他敲錯了門,門裏那個少年一手撐着門框,一手垂在身側,臉上那種懶洋洋的仿佛什麽都不看在眼裏的笑意剛開始讓他那麽讨厭,但卻還是陰錯陽差地吃了人家一碗面。
這樣想來,就算是最初的相識,也是從一個令人哭笑不得的錯誤開始的。
後來因為江源景的事,他不得不接受喬亦初那個極度不公平的一個月條約。剛開始以為他只是耍他,想看他出糗,但漸漸的,發現他不會寫的數學題,他會一遍一遍不厭其煩地在草稿紙上演算給他看,講解給他聽,直到他懂了為止。他寫不完課後習題,他就陪着他一直奮戰到深夜。再後來,他煮面給他吃,剪刀石頭布,喬亦初每次都讓他,出布,假裝是運氣不好而認命地去洗碗。一起上學,吃飯,放學,上課睡覺被會他用筆敲醒,于是周末每當自己出去打球時,明知道他喜歡睡懶覺,還總喜歡惡意地打一個電話去吵醒他,聽到他惡劣的悶吼後才心滿意足地挂斷,到後面,喬亦初知道掐他電話了,一個,兩個,三個,四個,不厭其煩地一遍遍挂斷,直到睡意全無。但卻從未想過周末早上關機,讓他一個惡作劇都成功不了。
喬亦初,實在是個很溫柔的人。
諸葛霄想起自己關于學生時代的戀愛的全部幻想,一起上下學,偶爾牽牽小手,打籃球時對方會在場邊微笑為他加油,一個學生式的吻,嘴唇觸碰嘴唇,一切的一切,竟都是和喬亦初一起實現的。
但是,無論如何,他是男人。大概這輩子,他和喬亦初,也就止步于此了。諸葛霄并不覺得有多沮喪,甚至恢複得很快,就好像以前喜歡一個女孩子但最終被甩了一巴掌罵了一句流氓一樣,只不過難受幾天,被那群損友損了一學期以外,就沒其他的印象了,連個疤都沒留下。現在不過女孩子換成了男孩子,何況這個男孩子還比大多數女人都溫柔聰明,還願意當他朋友。
諸葛霄想不出更好的結局了。
氣場突然就從失落變成明媚,就連喬亦初都感覺到了這種變化,不由得偏過腦袋看他,眼裏含着一些疑惑。
諸葛霄沖他咧嘴一笑,“我想通了。”
喬亦初淡淡一聲哦,“怎麽?”
“也沒怎麽,剛開始估計是因為你也是男的,所以心裏感覺會奇怪一點,不過回頭想想。不過就是表白被拒絕而已,我都習慣了,沒什麽大不了的。”
喬亦初愣了愣,眼裏閃過一絲藏得很好卻還是不小心流露出來的情緒,很快又消失了,他微笑道,“這樣就好。”
很快的,全校師生翹首期盼的運動會就來臨了。運動會開三天,就等于是放三天的假。金秋十月,陽光融融,想出風頭的有風頭可出,想約會的小情侶學校随便哪處角落都歡迎光臨,想溜網吧的也大可正大光明地溜,就算是學霸,也出了班門,坐在看臺上,一邊吃零食,一邊聽歌,一邊溫習功課,莫名多了一絲校園劇的色彩。
諸葛霄的三個個人項目分別是100米、200米、400米,團體賽是4X100接力和三人團體籃球賽。100米預賽決賽是上午,200米預賽決賽在下午,第二天下午是400米,團體項目集中在第三天,諸葛霄有預感,運動會後他可能得卧床休息幾天了……
鐵梅對這次運動會志在必得,發誓要橫掃九班,一雪前恥,把團體總分第一拿下,其信心來源于和喬亦初以及其他班委幾天幾夜反複修改得出的最佳的“田忌賽馬”方案。其他班級是沒這麽有心做調查的:每個種子班級的種子選手的身體狀況,往常年各班的主力分布,在各項目的競争力……喬亦初甚至為此做了個數據分析圖,其複雜程度反正以諸葛霄的智商是看不懂的,他給出四字評語,“喪心病狂。”施譯補刀,“我都替我們對手感到悲哀。”喬亦初對他們露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吓得這兩只趕緊閉起了嘴巴。
喬亦初還是萬年不變的學生代表,諸葛霄得知這個消息後第一時間求他,“你能不能別寫金秋十月,我們迎來了一年一度的運動會,還有諸如運動健兒,友誼第一比賽第二等等聽了就想吐的詞語?”
喬亦初托着腮,漫不經心地又把稿子通讀了一遍,“不會。”
張婷立馬來捍衛偶像的英明,“你沒聽過小喬的演講,聽過一遍就知道了,他每回演講稿都會當作範文印出來,發給全年級膜拜的。”
諸葛霄說,“你也太湯姆蘇了吧。”
喬亦初聽不懂他在說什麽,幹脆沒理。張婷是懂的,掩着嘴笑,“有時候你不得不承認,湯姆蘇在現實中是允許存在的。”她掰着手指頭數,“你看啊,小喬自從進了天翼,就一直是學生代表,大會小會全是他發言,各門學科的各級大獎都拿過,要不是高考加分有上限,不然就他那些加分就夠拉開我們一百分的距離了。還有啊,學校文藝晚會,小喬肯定是主持人。會畫畫,會拉小提琴。成績我就不說了,你知道的,也就施譯曾經人品大爆發超過他一次,其他時候都是第一。”
當事人嘴裏默念着演講稿,仿佛對這些東西一點也不在意。
張婷看了他一眼,聲音低了些,“其實吧,要就是這些也就算了,但問題是小喬長得也好,關鍵是,脾氣也好,性格也好,有原則,進退有度,艾瑪,以後我要有這麽個男朋友,我做夢都得笑出來。”
諸葛霄第一次這麽直白地知道喬亦初在他所不清楚的領域仍然是優秀得那麽不可思議,但一想到這人是喬亦初,卻又覺得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
一個人優秀到這種程度,已經是不容別人嫉妒和猜忌的,能有的,只有欣羨和仰慕。因為這種程度的優秀根本不是一個天賦能夠解釋的,這當中折射出的,是一個人在天賦之外的努力、自制,近乎于苛刻的自我要求,于是仰慕最終會變成崇拜和折服,想着有一天,自己也想成為這樣的人。
等到諸葛霄真的站在臺下聽喬亦初在主席臺上發言時,他才對張婷的評價有了深刻的體會。
喬亦初穿着天翼春秋季的校服,白色襯衫配黑色鑲暗紅色邊的西服,領帶打得一絲不茍,從發型到鞋帶,細節全部都精致而不刻意。他雖然帶着稿子上去,卻完全是脫稿演講,背挺得筆直,清亮的聲音透過話筒回蕩在空曠的校園裏,語調裏收起了平常那股子懶洋洋,卻依然是閑庭勝步的從容自在。這種時候本應該是好好膜拜喬亦初的文筆和口才的,諸葛霄卻很不合時宜地想到喬亦初強大的賴床技能和恐怖又可愛的起床氣,不由得抿嘴微微偷笑起來。忽然發現這樣一個完美到跳不出瑕疵的人,卻在他面前流露過這樣真實坦率的一面,心裏不由得就有些藏了小秘密的蕩漾。
喬亦初發完言,收起演講稿回到隊伍裏,經過之處一陣騷動,副校長随後啰嗦了幾句,就宣布運動會正式開始了。氣球隊把手中五顏六色的氣球全部都放到空中去,原本一碧如洗的天空此刻卻忽然熱鬧了起來,白鴿撲棱棱地飛起。諸葛霄跟着班裏的隊伍退場,找到自己班級的看臺,把東西一放,外套一掀,露出了別在背後的號碼布——222。班裏幾個小女生捂着嘴偷笑,諸葛霄惡狠狠地揚揚拳頭,然後自己也笑起來了,真是2到家了。
☆、(2)運動會難道不是談戀愛?
上午一開始就是100米短跑,接着休息一小時後是決賽。諸葛霄拎着自己去年買的一雙釘鞋,從看臺上手一撐跳了下去,晃蕩着往檢閱處走去。18個班,36個人,分成6組,每組6人,諸葛霄排在第三組,正在後邊空曠的場地上壓腿活動身子呢,就聽校廣播裏傳來抑揚頓挫的朗讀:“暗紅的跑道是你征戰的賽場,你像個披荊斬棘的勇士……諸葛霄,你是最棒的!你是我們18班的英雄!”
諸葛霄愣愣地眨眨眼睛,接着噗地一聲,差點把早飯給吐出來。他扭頭朝看臺那邊張望,就見到施譯搖着鮮紅的班旗跟他打招呼,身邊聚集了一堆女生,雙手攏在嘴邊做喇叭狀,一二三,深呼吸,齊吶喊,“諸葛霄!你最帥!你最棒!你第一!”
諸葛霄帥氣地比了個中指,背過身去,臉上的笑容卻漸漸有擴大的趨勢。那邊又在喊,“徐一曉加油!加油!fighting!”徐一曉是他們班跑100的另一個選手,排在第四組,諸葛霄郁悶了,捅捅徐一曉的胳膊,“為什麽到你這兒就變這麽正常了?”
徐一曉一邊高擡腿一邊回答,“因為大家都喜歡你啊!”
諸葛霄一下子癟着嘴,神色莫名地繼續準備活動去了。
輪到他跑時,看臺那邊突然爆發出一陣熱烈的吶喊聲加油聲,不用回頭也知道是那群熱情過剩的家夥。諸葛霄踩上起跑器,擺出一個很專業的姿勢,目光如炬地直視着終點。他沒有刻意尋找喬亦初,因為知道他肯定就在終點等着自己。
裁判一聲槍響,看臺上群情激昂,加油聲此起彼伏。諸葛霄如離弦的箭一般,一馬當先沖在最前頭,跑過終點線時順着慣性又跑出去了好幾步,停下來了,回頭去,喬亦初就在他視線之內,手上捏了個專業的計時器,見諸葛霄看過來,他小跑過去,“應該可以進決賽了。”
說得還是過于保守了,諸葛霄的确是留了點實力,但進決賽是穩的。
諸葛霄一歪頭,比了個耶的手勢,被随後蜂擁而來的同學一把圍住了,背上和腦袋上遭到了好幾記莫名又熱情的攻擊,痛得他龇牙咧嘴的。
好不容易從衆人的熱情圍攻中逃離出來,諸葛霄第一反應就是去找喬亦初。
“待會兒決賽,有把握麽?”
諸葛霄仰頭灌了口水,喝得急了水從嘴角流下來,順着仰起的頸線沒進寬大的T恤裏,他不以為意地擦了擦,心想我這項目都是你安排好的,我要是沒把握不等于是打你臉麽?于是沖喬亦初豎了個大拇指,“必須有把握。”
“那你先去看臺上坐會兒,吃點東西。”
“你呢?”
喬亦初揚了揚手中的賽程安排表,“等下就是三級跳,我得去為黃星加油。”
真忙啊……諸葛霄感慨,身為班長,必須把每個有項目的同學都照顧到,不能顧此失彼。“我和你一起去吧。”諸葛霄把校服外套搭在肩上,“就當放松放松。”
跳坑那邊已經裏三層外三層地圍了一大群人,諸葛霄好不容易在跳坑盡頭擠到一個位置,忙一手把喬亦初拉進去。站了一會兒,聽喬亦初和黃興聊了會兒天,諸葛霄百無聊賴地腳下踢着沙子,突然就發現有幾個女生拿着相機在偷拍喬亦初,一邊拍一邊嘴裏叽叽喳喳地八卦,其中有個女生還特意擠到小喬身邊,比了個剪刀手,假裝合影。諸葛霄一下子就不爽起來,二話不說就把喬亦初拉出人群,“回去。”
喬亦初冷不防被他拉得踉跄幾步,不解問道,“怎麽了?”
諸葛霄煩躁地抓抓自己原本就有點亂的頭發,“有人偷拍你。”
喬亦初一愣,随即失笑,“我知道,沒關系的。”
“怎麽沒關系了?”被人偷拍,不覺得很變态麽?
喬亦初耐心解釋,“她們也沒有惡意,只是覺得好玩。我讓他們拍一下,應該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吧?太嚴肅拒絕的話,反而會傷害別人。”
諸葛霄愣住了,愣在最後字字清晰的那句話上。心裏五味雜陳,腦袋卻很清楚,反複自語,原來是這樣。他低着頭沉默半晌,突然道,“喬亦初。”
“嗯?”
“是不是任何一個人和你表白,你都會用最溫和的方式,把傷害降低到最小?”
喬亦初不明白他為什麽突然這樣問,但還是點了點頭。
“對你來說,我是不是和那些給你遞情書偷拍你的女生沒有任何區別?”
不等喬亦初有所表示,諸葛霄繼續追問,“是不是因為我和別人沒有區別,所以你處理起來才這麽簡單自然?”
“所以,你根本就是把我當做了你那些追求者中的普通一個,溫和拒絕,然後繼續若無其事地做朋友?”
“……我把你當朋友。”
諸葛霄自嘲地扯了扯嘴角,“你不用反複強調我被你拒絕的事實。況且,就算是朋友,說起來也很勉強。最開始,不是因為欠了你一個月才會走得這麽近的麽?現在一個月已經結束了。”
喬亦初站着沒動。周圍是喧鬧的人群,兩個女生嘴裏咬着冰棍從他們身邊經過,一邊聊天一邊還回頭好奇地張望他們。
“現在你可不可以告訴我,你為什麽會提出那個要求?為什麽提了要求後只是強迫我讀書寫作業?為什麽這麽用心輔導我功課?”
喬亦初輕微皺起了眉頭,淡然說,“我不覺得這兩件事有關系。”
諸葛霄把外套狠狠往地上一扔,“他媽的有關系!我說他媽的有關系!”
周圍人被他吓了一大跳,喬亦初神色莫名,并不打算解釋。諸葛霄外套也不要了,黑着一張臉,徑自穿過操場往看臺方向走去。
即使知道按喬亦初的脾氣肯定不會追上來,但真的确定他沒有來追自己的那一刻,諸葛霄的心還是止不住地往下沉。
早知道,對他來說,自己和其他人都是一樣的。反正他對誰都是這麽溫和友善,誰有困難都會去幫,誰功課不好求他他都會輔導,誰都可以和他一起寫作業到天亮……
喬亦初對誰都一樣,因為他從來對誰都不在乎,包括他諸葛霄。
最溫和的表面下,也許是最冷漠的一顆心。
看臺上的人寥寥無幾,僅剩幾個學霸在死命寫習題,也有撐了遮陽傘給男朋友發短信的。諸葛霄一個人陰沉着臉坐了會兒,掏出手機編輯短信,“如果不是鐵梅讓你特別關照我,你根本就不會幫我?你輔導我功課,也只不過是為了不讓我拖班級後腿?”短信發出去後,他才後悔起來,這語氣,太酸,太怨婦了,難道自己被個男人拒絕了整個人就都娘了?這不科學!諸葛霄郁悶地扯着自己的號碼布,自己看到大妞還是能硬起來的!對喬亦初有意思純粹是意外!
即使是坐在看臺上,也還是能在人群中一眼就找到喬亦初。諸葛霄為自己這種技能欲哭無淚。不由得開始嫌棄看臺和三級跳的場地距離太近了,以至于喬亦初彎腰撿他的外套搭在肩上,喬亦初掏出手機看短信,喬亦初看完短信後沒回,喬亦初為黃星加油,喬亦初和女生講話……諸葛霄都一清二楚。
等了很久都沒等到回信,三級跳的比賽還在進行,100米決賽馬上就要開始了。諸葛霄跟周圍幾個同學打了聲招呼,一個人慢悠悠走向決賽場地。壓腿、伸展、高擡腿……諸葛霄無聊又專注地做着預備動作,刻意不讓自己去尋找喬亦初的身影。然而等到自己站在起跑線上時,還是在終點處看到了小喬。眼裏一瞬間有了光亮,卻又很快沉寂。他扯扯嘴角,喬亦初會在那裏不是理所當然的麽,反正随便是18班的哪個人站在賽道上,他都會在終點迎接。他真是有病才會以為喬亦初是專門為了自己。
跑過終點線時,諸葛霄閉上了眼睛,聽周圍熟悉的歡呼和尖叫。慣性漸漸消失,身體停下來了,他沒有刻意回去聽成績,随便吧。一個人往操場角落走去,繞過看臺,走到器材室與圍牆之間的一條小路上,在路肩上坐着。這裏很安靜,仿佛與喧鬧的操場不在一個世界,甚至還能聽得見蟲鳴鳥叫。
“諸葛霄,我們聊聊。”
喬亦初在他身邊坐下來,諸葛霄沒擡頭看他,悶聲嗯了聲,“你說。”
“剛開始,我的确是因為鐵梅的吩咐才輔導你的。”喬亦初笑了笑,“你也知道你的簡歷,快把鐵梅吓死了,就怕你在咱們班也搞出什麽驚天動地要退學的大事,所以讓我做你同桌,幫助你,督促你。”
諸葛霄嗤了一聲,“說人話,別打官腔。”
“……好吧。”喬亦初組織了會兒語言,“你對于我來說,和別人是不一樣的。”
諸葛霄支起耳朵。
“第一次見面,我就覺得你很有趣。雖然後來聽說了一些你以前的事情,但還是覺得你是一個很好的人,并沒有那麽糟糕惡劣,或許只是不愛念書,脾氣不好,能惹事,但不代表就是個壞人,所以我會答應鐵梅,不僅僅是因為我是班長必須盡責,還因為,我也真心想和你做朋友。”
諸葛霄擡起頭,面無表情地哦了一聲,“說完了?”
喬亦初有一瞬間的無措。
他這反應實在是新鮮有趣,諸葛霄卻沒心思捉弄下去。他深吸了一口氣,“你知道的吧?就算你現在說得再好聽,也不是我想要的答案。”
“……所以,不要再說了。”他站起來,跳了跳,跺掉鞋子上沾上的草沫,“喬亦初,既然是因為鐵梅才來幫我,那現在你大可不必了,一個月也已經到期,我不會再聽你的,也不會再來上課,跟鐵梅說吧,你管不了我,不如讓她親自來,或者換個美女來。”
喬亦初愕然,本能地一把拉住他,聲音有些冷,“諸葛霄,別胡鬧。”
諸葛霄對他笑了一下,“你緊張什麽?我又沒說不跟你做朋友。咱們還像之前那樣,大不了你去上學我在家裏睡懶覺,你寫作業我打游戲罷了。反正你也不是因為鐵梅才接近我的對不對?那我不聽鐵梅的話,不念書,應該也不會影響我們之間的友情吧?”
“……是。”
諸葛霄拍拍手,拍掉灰塵,“現在,我要回去睡覺,接下來的比賽,我都不會參加了。”
“為什麽?”
“不為什麽,我高興。”
喬亦初忍無可忍,“諸葛霄,你能不能有點責任心?”
諸葛霄玩味地勾了勾嘴角,雙手插在褲兜裏,回頭問道,“責任心是什麽?喬亦初,你看錯了,我就是個惡劣透頂的人,抱歉。”
他頭也不回地走了,步伐輕快——最起碼是這樣努力假裝的。
☆、哪個環節不對?
諸葛霄走向看臺,随便收拾了一下自己的外套和其他七七八八的東西,張婷跳過來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諸葛,恭喜啊,咱們班第一個冠軍是你的!破記錄了哎~”
諸葛霄對她勉強笑了一下,手在她面前格了一下,冷淡道,“借過。”
張婷往旁邊退了一步,“你怎麽了?不高興?你要回家?”
沒有人回答她。諸葛霄把棒球棒往腦袋上一壓,手一撐,跳下了看臺。跑道上已經沒有比賽了,幾個女生倒退着一邊咬冰棍一邊聊天,看見諸葛霄,偷笑着指了指,其中一個女生注意到他的身影,小跑到他眼前,打招呼,“嗨。”——是朱子璇。
“嗨。”諸葛霄懶洋洋地對她擡了下手,算是打過招呼了。
“你怎麽回家了?你下午不是有比賽?”朱子璇雙手別在背後,蹦蹦跳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