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票!
最後結果出來了,大家還是選了比較保守,不至于太嚣張老套,又比較朗朗上口的,“揚帆把舵,奮勇拼搏,高二十八,銳不可當。”
出乎諸葛霄意料的是,他那條得了兩票,一票是他自己投的,另一票是誰?他看向喬亦初,喬亦初沖他一笑。
靠,不是吧……
“接下來我把報名表發到每個人手中,大家多研究研究,争取在十一放假前咱們把最佳方案選出來。”
“啊,運動會……運動會……”張婷又在後面碎碎念,“要是我不用報項目多好啊……”
“理科班的女生逃不過去的。”錢雨跟她聊着,“要說起來,還是小喬最慘了吧,今年的五千米沒懸念的話應該又是他自己上了。”
張婷哀嘆一聲,“可憐的小喬,這種苦活每次都是他中槍。”
諸葛霄扭過頭去,“你們在說什麽?”
“說小喬呗。去年報項目,男子3000和5000都沒人,最後小喬自己上了5000,施譯沒辦法,幫他解決了3000,你看着,今年肯定是一樣的狀況。咱們班就出了這麽兩個帥哥,居然就這麽被摧殘了……”
諸葛霄若有所思的問道,“他去年跑下來了?”
“你說呢!”張婷很悲憤地拍着桌子,“小喬像是那種半途而廢的人嗎?!不僅跑下來了,還不要命地拼了個第五……”
喬亦初派完報名表,回到座位上,把剩下的兩張一張遞給諸葛霄,一張自己留着。
諸葛霄又用那種姿勢趴在桌子上,小聲問喬亦初,“你報什麽?”
“五千。”
果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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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葛霄坐直身子,“我也要報5000,你讓給我吧,你去跑3000去。”
喬亦初寫字的手頓了一下,“為什麽?”
諸葛霄神氣起來了,“你不知道麽,哥可是練籃球的,耐力是你這種書生能比的麽?你看你這手無縛雞之力的小身板,跑一半就該趴了吧?哥以前運動會長跑都第一的!”
屁,平常都抓不到人影,運動會時會乖乖去比賽才有鬼嘞。
喬亦初把凳子朝他那邊挪了一點,在紙上給他列出條目,解釋道,“你爆發裏很強,耐力也好,所以50、100、200、400、4x100接力賽,還有800、1000、3000、5000都可以是麽?”
諸葛霄驚恐地看向他,好不容易才咽下口水,“哥,就算是頭騾子你也不能夠這麽使喚吧?我他媽這些項目都跑下來我會死的……”
喬亦初眯眼一笑,“我倒是想讓你全跑了,不過學校規定,一個人最多報三個項目。”
諸葛霄拍拍胸脯,“還好還好,你太他媽狠了,我以後一定不要得罪你……”
“已經得罪了。”喬亦初拿筆在他帽檐上敲了一下。
“……不帶你這麽記仇的。”
“我的話,短跑很一般,跳高是我的強項,所以我一定會報跳高,剩下的就是湊人數而已,不能拿分。5000米9班的宋凱是特招生,拿第一無懸念,16班的徐超去年是第二,今年應該還會報,剩下的14班的于磊,6班的董天啓都是種子選手,這些人實力都很強硬,我們沒必要把班裏有限的能量去和他們硬碰硬,所以只要随便派個能跑完全程的上,別丢臉就行。”
說了一大段,還夾雜若幹諸葛霄壓根沒聽過的人名,諸葛霄雲裏霧裏的,“所以?”
“所以5000米必須我上,你要保存實力。200米9班的周一本來是第一無懸念的,但我打聽過了,他訓練時肌肉拉傷,上不了了,所以我要你上200米,把第一拿下。”
張婷爆發一聲慘叫,“啊!周一居然不上了?!”叫完趴在桌子上不動了,“又一個帥哥見不着了……”
諸葛霄沒理她,看向喬亦初,試探問,“田、田忌賽馬?”——老天保佑那個人千萬是叫田忌可別是什麽田震田地的,不然丢臉丢大了,裝逼還被踹。
“是。”
諸葛霄一聽來勁了,催促喬亦初,“繼續繼續。”
“接下來我認為你應該上400米,這是一個既考驗爆發力又考驗耐力的項目。四百米去年第一名是秦凱,實力強勁,也是短跑特招生,但因為今年周一上不了,所以50、100、200他肯定會上兩個。“
“等等……”諸葛霄在秦凱的名字上點了一下,又點了點宋凱,周一,“都是九班的?”
見喬亦初點頭,他悲憤了,“靠,這作弊啊!怎麽能把特招生都聚到一個班裏!其他班還比不比了?!”
“所以去年他們班第一,我們……還真是第三。”
諸葛霄想到自己的那個口號,一語中的。
喬亦初又給他分析了一通,最後諸葛霄的項目定下了,200、400還有一個三人團體籃球賽。
“那5000米不還是你上麽?”
“我只要去湊數就行,不用拿名次,沒人上太丢臉了。”
諸葛霄還想反駁,但又實在不知道從何說起,喬亦初說的無疑是最佳方案,但他在意根本不是什麽狗屁方案,也不管究竟能拿幾分,他在意的是……在意的是……
諸葛霄動了動嘴唇,說不出話來,喬亦初拿過他的報名表,“就這麽定了。”埋頭在報名表相應欄目上填上他的名字。
忽然想到朱子璇問他的問題,“諸葛霄,你有喜歡的人了麽?”
“沒有啊。”那時候他答得特別理所當然,想都沒想,“拜托我跟你分手和別人沒關系。”
“你都忍了我這麽久了,不在乎繼續忍下去吧?你就不能等到自己找到喜歡的人之後再和我說分手麽?”
諸葛霄特別不能理解她的思維,“那不是拿你當備胎麽?”
“我樂意啊。”
在聽到這句話的瞬間,諸葛霄就覺得,他跟朱子璇應該是兩個次元的物種,他剛才跟她講了那麽一大堆的話,根本就是對牛彈琴。他無可奈何嘆口氣,“朱子璇你終于讓我理解了一句話,性別不同怎麽談戀愛!拜托你把大小姐脾氣收一收,不然你真的要逼得我去搞基了。”
“那好,祝你被壓愉快,拜拜!”
這一段詭異莫名的對話,聽上去,似乎,不是那麽吉利……
諸葛霄回想了下朱子璇轉身前看他的那個眼神,不由得誇張地抖了抖,以後找女朋友前一定要調查下她的脾氣。至于那種脾氣才是他喜歡的呢?最好,溫柔一點,但不至于沉悶,很有禮貌,偶爾腹黑,要很聰明……
“諸葛霄?”喬亦初拍拍他的肩膀,“你盯着我看很久了。”說完,居然還很惡意地湊近他,鼻尖幾乎要對上鼻尖,“我臉上有東西?”
“眼睛鼻子嘴巴。”諸葛霄随手抓起擱在桌上的黑框平光鏡,不由分說架在喬亦初的鼻梁上。
喬亦初皺着眉,勾着手指把框架往下拉了拉,“下午一起去選班服吧,還有岳珊珊、張婷。”
“不去。”
喬亦初笑着把眼鏡還給他,“那我們選得太醜你不要嫌棄。”
“好吧我去。”
這種偷得浮生半日閑的美差,喬亦初居然帶了諸葛霄沒帶自己,施譯覺得很憤慨,“小喬,你只見新人笑,不見舊人哭!”
“那你也一起。”
施譯看了諸葛霄一眼,搖搖頭,“還是……不要了。”
四個人分工,兩個女生去逛女生班服,男生自然是選男生的。主要的問題就是選什麽價位的。諸葛霄花錢大手大腳慣了,拉着喬亦初就往八佰伴運動專櫃走,逛了一圈才想起來,“是不是太貴了……”
喬亦初好笑地看他一眼,虧他還想的起來,選中的幾件都是六七百的。
“四百封頂。”這是喬亦初和幾個班委和鐵梅一起圈定的上限,到時候班費出一半,自己出一半,羊毛出在羊身上,只不過心裏聽了舒服點,好在他們班的學生家底都不錯。
兩個人又出了八佰伴去了百盛,逛完百盛逛保利,最後諸葛霄擺擺手,“不行了卧槽,比陪女朋友逛街還累,早知道讓施譯陪你來了。”
“休息下吧。”兩個人在保利廣場找了條長椅坐着,諸葛霄跑去買了兩瓶冰可樂,剛好化了一半,碎冰浮在深色的液體裏浮浮沉沉。諸葛霄在喬亦初身邊坐下,把冒着水珠的可樂瓶子貼在喬亦初的胳膊上,“爽麽?”
手上立時起了一小片雞皮疙瘩。喬亦初接過可樂,喝了一口,貼上諸葛霄的後脖子。
“卧槽,好冰!”
諸葛霄縮了縮脖子,也往喬亦初脖子上貼過去,喬亦初伸手去檔,兩個人鬧來鬧去,透過濃密的梧桐葉子投射下來的光斑随着微風在兩人身上輕輕移動,是副很美的畫面。
“別動!”諸葛霄低聲喝住他,“衣領上有東西。”
喬亦初不動了,順着他的視線歪腦袋去找,找不到,“什麽?”
諸葛霄屏住呼吸靠過去,“我看看……”
喬亦初的脊背挺成完美的一條直線,制服襯衫的領口被他解開了兩個,露出小半截細細的鎖骨,諸葛霄着了魔似的慢慢靠近,少年的白襯衫,鎖骨,木質扣子,秀美的喉結,抿着的唇形很正的嘴唇,微微有些翹起的鼻尖,筆挺的鼻梁,還有,長長的羽睫,深色的瞳孔……
諸葛霄心裏想,爸,對不起,媽,我完蛋了。
☆、喬亦初從來覺得,這輩子他不會真正喜歡上什麽人,但是。
十一到了。
諸葛霄老爸諸葛城曾經是個很愛國的青年,現在……是個很愛國的中年……
在諸葛霄十歲時,諸葛城帶着一家三口非要去北京淩晨四點多看升旗,國慶那天看閱兵。主席在天安門上跟群衆招手,諸葛城拿個望遠鏡激動得不行。矮個子諸葛霄被擠在人堆裏,前面是他爸的屁股,後邊兒是陌生大叔的前擋,左邊是他媽,右邊是另一個陌生阿姨,那個陌生阿姨奇怪得很,動不動就流眼淚,亂叫亂嚷着“啊啊啊兵哥哥好帥!”“啊啊啊啊海軍服性感死了!”諸如這樣諸葛霄根本不太聽得懂的話。他就這樣被圍在各種屁股前擋肚子之間,轉身都轉不了,看麽又看不到,也不知道他爸瞎激動個什麽勁。當天晚上諸葛霄就發燒了,原因是……空氣不流通。
打那以後諸葛霄一聽見國慶就有種類似于暈車的頭暈氣短胸悶想吐的生理性反應……
放假前,諸葛霄問喬亦初,十一長假怎麽打算。
他是得回家一兩天的,但更想呆在Y市,所以就想知道喬亦初的行程,也好給自己的死皮賴臉找個理由。
喬亦初一舉打碎了他的幻想,“陪碧沅去鄉下看外婆。”
碧沅,寧碧沅,就是喬亦初那個千呼萬喚還特麽不出來的神秘女友。
諸葛霄愣了一下,默默地哦了一聲,壓了壓帽檐,悶聲道,“祝你被人擠死。”
“你呢?”
諸葛霄不是滋味,心想你跟你女朋友玩兒去,還知道問我怎麽打算?但這醋吃得實在沒緣由,他是發現了自己對喬亦初有那麽一丁點兒奇奇怪怪的想法,但首先一個,自己是異性戀,就喜歡胸大腰細臀翹的大妞,喬亦初不是,沒一點符合的。另外一點,喬亦初有女朋友,怎麽看,他倆的羁絆也應該就止步于這種類似于好兄弟好朋友的關系了。
諸葛霄有意讓自己打住,不再往奇怪的方向深入下去。主意定了,就覺得剛才那陣失落實在是好笑,“我回家。”他把背包往肩上一甩,笑道,“待會兒就走,許淼他們早就等着了。”
喬亦初收拾好東西想跟上他的腳步,“一起走。”
諸葛霄回頭沖他笑着揮了揮手,“今天就不跟你一起走了,拜拜。”
面帶笑容地轉身,步伐輕松愉快,像是早就期待這一次放松。
喬亦初看着他的背影愣了一會兒,既然諸葛霄走了,他也不用着急了,把胡亂塞在包裏的書本子試卷和文具都拿出來,重新細致地整理了一遍,一樣一樣,像以前那樣在書包裏分門別類放好。周圍不斷有人跟他打招呼,“先走了啊,小喬!”喬亦初還是照往常一樣擡起頭,揚起個淡淡的笑,嗯一聲,又低頭收拾自己的。
又有人問,“小喬,今天沒跟諸葛一起?”
“……嗯。”喬亦初笑了笑,“他回家。”
收拾好東西,教室裏最終只剩下自己一個人了,他鎖了門,慢悠悠往車站走去,期間收到女朋友寧碧沅的一條短信,“明天要和阿寶去新天地街拍,你陪我好不好?”
喬亦初回了個好字。
他沒往自己的公寓走去,而是回了喬楚的房子。喬楚正打算出門,為喬亦初的突然回家而驚詫,“怎麽回來了?”
喬亦初有點累,放下包,嗯了一聲,“很久沒回了。你要出去?”
喬楚和周北岑約好了一起吃晚飯,但現在喬亦初回來了,什麽周北岑周南岑的,通通靠邊兒站。他連忙否認,“沒有!朋友出去旅游讓我替他照顧下他家的貓,正要過去給他喂東西吃。”
喬亦初抿嘴微微一笑,心裏自然清楚那只貓究竟是誰,“你再不去,他就要炸毛了。”
喬楚不由分說按着他的肩膀,“別亂走,我打個電話就回來!一頓不吃餓不死!”說罷拉開陽臺門,喬亦初只聽他低低一聲喂,像是刻意壓着,接着就被拉上的玻璃門阻斷了,他偏過頭去看喬楚低着頭打電話的樣子,臉上有些不耐煩,是屬于惡劣的喬老板的獨特标志,但不耐煩之中卻并沒有包含惡意,仿佛只是習慣性了,不管是面對那人的聲音還是臉,總自動擺出這副受不了的表情,仿佛知道對方不會當真,不會計較。
喬楚在陽臺上煩躁地轉了兩圈,那邊周北岑顯然是委屈的,覺得自己地位低了,喬老板要不是沒在他跟前,否則肯定一巴掌拍他腦門上,“跟我兒子比,美得你!”
周北岑說是是是,笑意透過電話傳進來,“你好好陪他吧,反正現在讓你過來你也只會給我找不痛快。”
喬楚心滿意足地挂了電話,回到屋裏,“晚上想吃什麽?”
喬亦初想了一會兒,“煮的泡面。”
“啊?”喬楚袖子都挽好了,圍裙都圍上了,喬亦初這麽一個輕飄飄的答案,讓他這副鄭重其事的樣子顯得有些搞笑,“你在開玩笑?”
“不是,你別忙了,幫我煮碗泡面吧,我就想吃這個。”
喬楚寵兒子是出了名的沒原則,一切都看喬亦初的心情,喬亦初說泡面,他肯定不敢給他弄熱幹面。他一頭鑽進廚房去,擰開火,水在鍋裏煮着,回頭一看,喬亦初抱胸倚着廚房門看他,眼神卻沒落在他臉上,像是在想什麽。
“有心事?”
“沒。”喬亦初很幹脆地拒絕了這個話題的深入,“你跟你家那只貓怎麽樣了?”
“哦他啊……等下,貓、貓什麽貓!”緊張地有些口拙,不像平常伶牙俐齒的喬老板。
喬亦初笑得露出了牙齒,算是笑得開懷了,“到底怎麽樣?”
“就那樣。”水煮開了,喬楚把面餅放進去,撕開調料包,一點一點擠着醬料,做得賞心悅目,耐性十足,“兩個老男人了,還能怎麽折騰。”
“為什麽不搬一起住?”
喬楚苦笑,“我以為你總有搬進來的一天。”
喬亦初轉身走了,聲音顯得飄忽不定,喬楚以為自己聽錯了。
喬亦初說的是,“我以後每周末回來一趟,你讓他住過來吧,一家人,跑來跑去的不方便。”
鍋鏟哐嘡一下掉在了地上,喬老板前所未有地傻在那裏,煮開的水噗噗噗冒着泡,定着鍋蓋,面條在裏面翻滾着,一如此刻喬楚的心情。他彎腰撿起鍋鏟,抓着,傻乎乎地追出去,“我沒聽錯吧?”
喬亦初回頭斜他一眼,“面煮爛了的話,另當別論。”
喬老板一陣風似的沖到了煤氣竈前,擰熄火,掀開鍋蓋,還好還好,細白細白的面條卷卷的,從沒像現在這麽可愛過。
一大一小一人端着一碗方便面,默默無言地吃着。喬亦初嚼了幾口,眉頭皺起來,這味道,和他記憶中的不太對。
他以為每個人煮出來的面條都是一樣的。
就好像他以為不管自己和誰在一起,都不會有什麽區別。
戀愛,結婚,生子,平淡過完一生,和誰過不是過。
喬亦初從來覺得,這輩子他不會真正喜歡上什麽人。他習慣了什麽事情先為對方考慮,想着對別人好,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給自己的心設了厚厚的一道壁壘,沒人有能耐越過去。
他其實,永遠只愛自己。
但一碗面條讓他發現,也許,事情不是像他想的那樣。
他有很多問題想問喬楚,問問他自己這輩子值不值得,那個人毀了他這麽多,為什麽最後還有勇氣重新開始?為什麽能信任一個人、愛一個人到這個地步,連自己都能交出去?
有什麽,能比自己更愛自己?
但他只是輕輕擱下碗,說一聲,我吃飽了,就回了房間。
作業本攤在書桌上,卻久久未寫一個字。腦袋第一次跟漿糊一樣,昏沉沉的什麽也想不清。他忍不住掏出手機,心裏告訴自己是看時間,但看到幹淨的頁面時心裏還是禁不住咯噔一下,失望鋪天蓋地,沒頂而來。
快得理智如他,也招架不住。
愛情、失望,都是非邏輯感情,無理可循,沒有緣由。
喬亦初關了機,仰躺在床上,手掌墊在後腦勺。
第二天他很早就醒了,這事情太不符合他的生物鐘,弄得他自己在床上清醒着躺了好半天,才反應過來,自己真是這麽早就醒了,心裏擱着事,睡得不安穩。幹脆就起了床,起床氣也難得沒跑出來溜達,動靜小得連一向睡得淺的喬楚都沒被他弄醒。
出了門,在樓下早餐鋪子裏喝了豆漿稀飯,又在街心公園溜達了幾圈,終于等到了碧沅的電話。他買了早飯,打的去了新天地,碧沅和阿寶已經等在那裏了,喬亦初把早餐遞過去,碧沅很自然地接過來,像是很習慣受喬亦初如此照顧。
阿寶是碧沅在豆瓣認識的攝影師,算是半個豆瓣紅人,出的作品都還不錯。碧沅和他合作過好幾次,在豆瓣上也漸漸積累起了自己的名氣。一般他倆在那忙得不亦樂乎時,喬亦初就負責雙手插兜在旁邊圍觀。他其實不喜歡參與,倒不是嫌煩,而是阿寶工作之餘老喜歡有意無意地眼神往他身上飄,嘴裏說着,碧沅你男人對你真好,眼神卻對喬亦初勾着。
喬亦初怎能不知。
他這招gay的體質,從小到大不知道遇過多少回了,從最開始的厭惡慌亂,漸漸變得能像現在這樣不動聲色,喜惡都藏起來,眉眼舒展,笑得得體迷人。
裝傻麽,誰不會。
然而修養再好,也經不住被三番四次用看裸體似的眼神打量,因此在阿寶第六次把眼神飄過來時,喬亦初跟碧沅打了個招呼,自顧自散步去了。
走到85°C,喬亦初進去買蛋糕,正挑着,手機響了,看了一眼來電顯示,漫不經心地接起來,夾到耳朵和肩膀之間,手上還一手端着盤子一手拿着夾子,夾了塊菠蘿蛋糕。穩穩放進盤子裏,眼裏笑意滿出來。
“咦你居然起床了?我以為打電話過來一定會被你罵死。”諸葛霄的聲音顯得中氣十足的。
“嗯。”喬亦初應了一聲,“知道會被我罵死還敢打,算你運氣好。”
諸葛霄笑嘻嘻的,“你起這麽早幹嘛?”
喬亦初頓了一頓,一邊示意收銀員掃碼,一邊回答他,“陪碧沅街拍。”
諸葛霄拖長音哦了一聲,聲音裏的失望濃重得喬亦初根本忽視不了。
他想,如果諸葛霄的失望表現得不這麽明顯,那麽事情會好辦很多。
“你大早上打電話來幹什麽?”
“額……”諸葛霄輕笑一聲,“想你想的睡不着呀,哥們兒。”
說得跟無賴似的。喬亦初拎了袋子,推開玻璃門,早十點的陽光灑下來,暖洋洋的,讓他眯起了眼,“想我麽?我來X市找你。”
☆、十一是讓你們愛國的不是讓你們談戀愛的!
諸葛霄挂了電話,愣了兩三秒,又趕緊撥回去,喬亦初淡定地接起來,“怎麽了?”
“你、你确定要過來?你不是說要陪你女朋友去奶奶還是外婆家?”
“外婆。”喬亦初語氣裏帶着笑意,在高鐵的自動售票機上買了最近一班去X市的票,“我已經買到票了,你還有什麽要說的?”
諸葛霄木然道,“一路順風。”
再次挂掉電話,諸葛霄把脫掉的外套又穿回去,抱起籃球扭頭就往校門口走,留下許淼一群人在後面目瞪口呆的,半天後許淼才追上來,“你幹嘛?不打了?”
好不容易把以前的一群朋友湊起來打全場,正商量着這邊由誰跳球呢,這家夥打了個電話居然就連球都不打了,耍人也不帶這麽耍的。
諸葛霄揚揚手,倒退着走了兩步,“改天。”
許淼抓起背包也追上去,沖身後那群損友嚷嚷,“諸葛說不打球了,改日!”
後邊一群人馬上配合地起哄,“日誰啊!”
“就是!有新嫂子了啊?帶來給哥們兒開開眼啊”
另有幾人嗷嗷叫着,“活春宮!活春宮!”
諸葛霄頭也不回地沖身後那群狐朋狗友比了個中指,成效自然為零。于是浩浩蕩蕩十幾個少年,就這麽愉快地由打籃球變為看嫂子。
從X大到高鐵站有直達的公交車,十五分鐘就到。諸葛霄懶得跟他們多費口舌,要是他正兒八經地請他們回去該幹嘛幹嘛,那肯定會更激起他們的看戲心理,索性就讓他們跟着,等到時候見了喬亦初,戲也就散了。
他上了公交車,許淼眼疾手快搶了他身邊一個座位,神秘兮兮,“哥,我跟你關系最好,透露點呗?”
“喬亦初。”諸葛霄兩眼看着窗外不斷倒退的街景,淡然吐出一個名字。
許淼艱難地咽了口口水,半晌才喃喃道,“這讓我叫他嫂子,我實在是有點叫不出口啊……”
諸葛霄終于扭頭白他一眼,“我他媽真想剖開你腦子看看是不是左邊開水右邊面粉!”
許淼肅然起敬,“哥,這就是傳說中的罵人不帶髒字麽?不虧是學霸的人!”
後座上戳出來一顆毛茸茸的腦袋,兩手扒拉着椅背,“咱新嫂子是學霸啊?”
諸葛霄好笑地回頭看他一眼,點點頭,“學霸。”
許淼覺得作為諸葛霄死黨裏面唯一一個見過喬亦初真面目的人,自己是很有點發言權的。他清了清嗓子,臉上是得意的神色,“新嫂子是他們學校的學生代表!”
“年級第一!”
“班長!”
“學生會會長!”
許淼每說出一個頭銜,車廂裏便發出一聲“哇”“我靠!”“哎喲卧槽!”,只聽得諸葛霄想把自己臉遮起來,假裝不認識這群傻逼。
“漂不漂亮?”
終于有人問重點了。
“廢話,不漂亮諸葛能看得上麽?”
許淼回想了下喬亦初那張冷淡中帶點懶洋洋笑意的臉,中肯評價,“很會長。”
“什麽叫很會長啊?漂亮就是漂亮呗,別兜圈子!”
許淼攤攤手,“我形容不出來,你們自己看,反正不是一個漂亮可以形容的。”
話說着,車就到站了。諸葛霄手上抱着籃球,肩上單肩挂着背包,三兩步跳下了車。許淼招呼着後頭看熱鬧的一群損友,“孫子哎,趕緊他媽的給爺跟上!”
剛到出站口,喬亦初電話就打進來了,說是已經進站了,大概有五分鐘就能出來。諸葛霄嗯嗯兩句,挂了,心裏有點兒緊張,心跳加速,砰砰砰跟籃球在地上彈跳着似的。他這人,一緊張就想上廁所,上小學那會兒怕考試,鈴聲打響前他能往廁所跑十七八趟,弄得老師以為他年紀這麽小就得了什麽難言的病。後來他不上學了,也不怕考試了,膽子肥了起來,天不怕地不怕的,很難遇到過這種能讓讓他想跑廁所的事了。
但現在,諸葛霄的身體誠實地提醒他,該去廁所了。
他扭頭往廁所沖,許淼把他拉住了,“二啊你,人出來了你倒鑽廁所了,有你這麽接人的麽?”
諸葛霄掏出手機,假裝看時間,實際是看發型。接着想起來早上喝了豆漿和青菜小粥,偷偷摸摸龇了牙,左右照了照,滿意了,把手機揣回兜裏。這時候剛好一大波人從出站口湧出來,諸葛霄往後退了退,站在一根柱子旁,他人高,長得也好,一身運動裝朝氣蓬勃的,站在一群灰頭土臉的人中間,顯得特別鶴立雞群,來回的幾個女性車站工作人員沖他看了好幾眼。
喬亦初就在這波出站的人群中,相比于其他大包小包的旅客來說,兩手空空的他實在是輕松得過分了。他一眼就看到了諸葛霄,百無聊賴地靠着柱子,胳膊底下夾了顆暗紅色的籃球,狀态很放松,但兩眼卻緊緊掃視着出站的人。喬亦初擡高手臂沖他揚了下,擠開人群往他那邊走去,站定了,第一句話是,“十一,人真多。”
諸葛霄站直身體,“那你還來。”
這一來一去的對話實在是有點打情罵俏的暧昧,諸葛霄說完這句話就住了嘴,“走吧,請你吃飯去。”
許淼拍了拍喬亦初的肩,打了個招呼,“嗨。”
諸葛霄一手拎着他耳朵把人揪遠了,“嗨你大爺!”
後邊跟着的損友集體啞了聲,亦步亦趨地跟在三人後面,半晌一個叫李晨的家夥才拉了落後兩步的許淼,弱弱問道,“新嫂子啊?”
喬亦初耳朵尖,聽了這話似笑非笑地斜了諸葛霄一眼,靠近他一步,壓低聲音問,“嫂子?”尾音上揚,還是那種懶洋洋的感覺。
諸葛霄臉皮燙了一下,“說來話長,不用理他們。”
喬亦初便沒再問,只是那種若有若無的笑意卻看得諸葛霄毛骨悚然的。到了吃飯的地兒,他先給自己滿上一杯酒,端起來,眼睛掃過一圈,最後定在喬亦初臉上,“我來正式介紹一下,這是喬亦初,在Y市最照顧我的哥們兒,那什麽,剛才你們開玩笑歸開玩笑,現在人都到了,你們就別瞎叽歪了。這杯酒就當作我代我朋友向你賠罪,先幹為敬。”說罷仰頭一口悶了。
喬亦初也幹了自己杯裏的酒,湊近諸葛霄耳邊輕聲說,“你這個頭帶的不好,待會兒你朋友一人一杯給我賠罪,我怎麽辦?”
“喝呗。”諸葛霄一臉理所當然。
“那就得你扶我回去了。”
諸葛霄了然,這家夥酒量不好。兩個人正壓低聲音咬耳朵,那邊果然開始輪着敬酒了。X、Y兩市雖然是挨着的,但民風完全不同,Y城含蓄,X市豪放,待客之道就是把客人喝死,往死裏喝,喝死拉倒。
許淼先敬,也是一口悶,喬亦初也想悶了,被諸葛霄伸手擋下,“你意思意思就得了。”
作為民風彪悍的X市土生土長的好小夥兒,一聽到諸葛霄這類似于胳膊肘往外拐背叛祖訓的反動言論,損友們馬上就撩袖子紅眼了,“諸葛,不帶你這樣的啊,什麽叫意思意思得了啊?哥幾個面子加起來不夠大是吧?”
諸葛霄幹脆端起喬亦初那杯酒,幹了,撇撇嘴,杯子往桌上重重一擱,“大,你臉最大,臉大死了。”
于是X市酒桌上喜聞樂見的捉對厮殺就這麽拉開了序幕。十幾個荷爾蒙旺盛的少年立馬站好了隊,一邊說今天幹不死你丫的,另一邊說大爺我菊花就亮這兒了,有本事就把爺操哭!
喬亦初津津有味看着,兩邊一數,剛好6對6。
第一輪通常是打圈兒,也就是一人單挑全桌,花樣由被挑戰的那人選,贏了就通關,輪下一個,要是輸了,就要一直玩兒,花樣能由着對方變。這樣挨個輪一圈,運氣好的,喝一兩杯就能過了,運氣不好的,直接喝倒的也有。
看上去這一輪是無差別攻擊,但其實自己這邊的總會放點水,對方呢,當然是能怎麽刁難就怎麽來。
第一個打圈當然是諸葛霄,而按照順序,他第一個挑戰的則是喬亦初。
“玩什麽?”
喬亦初想了想,“我只會人在江湖飄,猜五十十五,剪刀石頭布。”
“你選。”
喬亦初說,剪刀石頭布。
他跟諸葛霄有時候通宵寫作業煮泡面吃,會用剪刀石頭布來決定誰洗碗,玩了幾吧喬亦初就發現,諸葛霄第一把喜歡出剪刀,于是喬亦初很自然地出了個布。諸葛霄通關,喬亦初輸了,得喝一杯,最後還是諸葛霄替他喝了,喝完後兩個人面對面看了一會兒,笑得不行,算來算去,這杯酒最後還得他喝,白費心思。
☆、(2)十一是讓你們愛國的不是讓你們談戀愛的!
喬亦初平常同學聚會什麽的,沒見過這種喝酒的陣仗,宗旨就是如果不把你喝趴下,那就是我待客之道不夠熱誠。諸葛霄一圈下來,喝了七八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