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相認
蘇皎月回到東宮的時候, 已是下午了,屋外宮人們在擺設月餅、瓜果。宋景年一直待在屋子裏, 手邊放着食盒,是她上午專門給他留下的。
見她回來了,宋景年轉過頭,窗外清淺的光照進來, 兩人視線對上,眸色很濃,蘇皎月覺得他今日似乎有些不大一樣。
但說不清是哪裏不一樣。
“味道很好。”宋景年看了眼食盒, 說道。
她嗯了聲,在他身邊坐下。
費心思做的點心, 味道怎麽會不好。
見他還在吃, 她倒了杯茶, 說:“過會要去參加宴席,少吃些,待會倒吃不下了。”
宋景年其實剛剛才吃起來, 他一進屋子就看見食盒了, 只不過以為是其他宮裏送來的,直到月嬷嬷方才說清楚,他才打開。
中秋宴席上的膳食, 不過也都是些形态各異的月餅罷了,哪裏比得上她做的。
不吃也罷。
外頭宮人擺置好了,進來通報了聲,月嬷嬷便走出去看。
宋景年放下月餅, 突然湊到她跟前,蘇皎月猝不及防被吓的腦袋往後一退,聽到他說:“上次那張紙條上寫的今日戌時,你記着別去。”
本來也沒打算去,再者上頭只有時間并無地點,也去不了。她點點頭:“放心吧,我有分寸。”
宋景年笑着捏了捏她臉。
……
傍晚時分,大臣們陸陸續續進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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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善跌跌跑來,在帝王身邊停下,拱手說:“皇上,王爺說不入宮了……”
帝王眉頭一皺:“他如何說的?”
“王爺說。”王善有些猶豫,躊躇着道,“在江西一個人過慣了,宮裏頭太熱鬧……反倒不習慣。”
王善說完這話,見皇上臉色不是太好,急忙補充說:“依老奴看,王爺是因為身子還未大好,怕來遲了,又不便飲酒,掃了皇上興致……再者王爺的心意,您是了解的。”
帝王揉了揉額角:“他就是顧忌着旁人會有非議,怕朕為難,什麽一個人在江西慣了,不過是怕朕非逼着他入宮不可罷了。”
“也罷,就由着他去吧。”帝王複又擡起頭問,“道長可過來了?”
王善點頭:“道長已經在外頭候着了。”
“快請道長進來,就說朕有事與他商議。”
王善應聲退下了。
***
蘇皎月跟在宋景年身後,他穿着黑色的衮冕,腰間挂着玉佩,佩上有金鈎,佩下副以四彩小绶,她很少見他穿着這般正式,整個人看上去說不出的英俊高大。
就算他不是原來的太子,只用了別人的身子,卻仿佛渾然一股居高臨下之感。
蘇皎月不禁想,倘若他真的繼位,所有人皆俯首稱臣,他一人居于高頂,倒也像那麽回事。
宋景年見她沒跟上來,特地頓足等她,蘇皎月着緋色大衫,鳳冠霞帔,她模樣生得嬌豔,紅色最是相襯,走哪兒都引得宮人側目。
可衣服好看是好看,就是累贅太多,走不快。
宋景年估計也猜到了,幾步走到她跟前,伸出一只手,并未攤開,而是直接牽過她。
她手很小,今日還好,并不是冰涼的,他轉過身淡然一笑,步子放緩許多。
走到長廊時,難免碰到進宮赴宴的大臣,見了太子夫婦紛紛行禮,宋景年一一點頭笑着回應。中秋宴席不是每位大臣都會到,大都是官居三品以內的,許多面孔蘇皎月也并不陌生,皇後娘娘壽宴上都是見過的。
“微臣參見太子殿下,太子妃。”身後忽然傳來聲音,蘇皎月停住回頭,有些愣怔,來人正是原身的父親母親。
她第一反應想行禮,陳夫人察覺到了,忙給她使了個眼色。
宮裏規矩嚴苛,今日來往的人又多,叫那有心之人看去了,豈不說月兒不識規矩。
蘇皎月看明白了她的意思,一時竟也覺得自己莽撞了,面上有些臊。
宋景年一直牽着她手,此時低頭将她毫無保留的情緒盡收眼底,動了動唇:“進去再說吧。”
蘇季明自然拱手應諾。
進了殿內,已經來了許多官員了,宋景年帶她到前面坐下,又有人過來打招呼,他起身離開時一手輕放在她肩上,壓低聲音說了句:“……別亂跑,待會有話和你說。”
蘇皎月愣了一兩秒,回神他已經走遠了。
這人有什麽話跟她說,應該就是擔心她亂跑罷了。
宮殿很大,宮人扯着嗓子喊了聲“皇上駕到!皇太後娘娘駕到!皇後娘娘駕到!”
殿內所有人霎時紛紛起身,蘇皎月看了眼身旁座位空空,暗襯他怎麽還未回來,就看到皇上等人已經落座了。
各個幾案上擺滿了月餅瓜果,由皇上看了時辰,親自吩咐了開宴,衆人才動筷。頃刻一群娥娜翩跹的女子便走進大殿裏來。
有的手裏抱着琵琶,進來後坐在幾個小幾上,其餘的則是立于正中央。
琵琶聲起,舞姿翩翩。
皇上帶頭笑的很是高興,許是今晚氣氛正佳的緣故,自他生病後,面容一直有些憔悴,今夜倒是好了許多了。
觥籌交錯,一輪飲酒罷,歌舞罷,宋景年還沒回來。
蘇皎月估計皇上是知道的,不然這麽重要身份的人不在,怎麽可能不聞不問。
正想着呢,珊瑚彎着身子走過來,這時候玉簪也過來了,兩人似乎都有事要說,但珊瑚看見玉簪突然過來,竟往後退了一步。
玉簪低着頭,沒注意這些,便道:“娘娘,殿下請您去禦花園一趟。”
珊瑚也聽見了,動了動唇,想說什麽終是沒說出來。
蘇皎月便讓瑞香去跟皇後娘娘通報一聲,自己便連忙起身從側門退出去了。
今晚月亮很圓,真是如白玉盤一般,又大又亮,照的去禦花園的路都染上淡淡的月色,朦胧又柔和。
說不清為什麽,蘇皎月隐隐有些心跳加速。
玉簪還跟在身後,她忍不住問:“殿下他,說了因為什麽事了嗎?”
玉簪搖搖頭:“殿下只吩咐奴婢将娘娘叫出來。”
已是戌時了,莫不是他怕她真跑去見面,才叫她過來吧?
禦花園離方才宮殿很近,沒走幾步便到了,她站在入口處看了一眼,臨秋的夜晚有幾分涼意,園子裏很安靜,一排排滿是剛換上的金菊,與琉璃瓦一般顏色,黃的富麗堂皇。
但沒見着宋景年在哪。
玉簪走上前給她指路,原來禦花園前面有個亭子,格外地高,像望月臺一樣,是個中秋賞月的好景點。只不過因着地方窄小,樓層又高,帝王不愛在那處罷了。
越是靠近亭子,蘇皎月心跳地越快,一顆心像是要從胸腔裏蹦出來。但等到真正看見亭子下等着的人時,突然卻平靜了。
宋景年倚在門上,淡銀色的月光在他身上鋪開,有種奇異的溫柔。
他似乎等了很久了,但臉上沒有半分不耐,只是柔和地笑着看她。
再久的都等過了,怎麽會在意這一時片刻。
蘇皎月先說話:“怎麽不去殿裏?”
他直起身子走過來,越近神色愈發柔和,他長的本就清俊,鼻梁高挺,此刻更好看了。
“說了有話跟你說,殿裏嘈雜,不适合談事情。”他淡淡道。
“有什麽話——”
蘇皎月這話還沒出口,措手不及面前那人竟突然彎腰将她抱起,待她意識過來,人已經在他懷裏了。
“宋景年?你做什麽呢?快放我下來呀!”
談話不該坐下來好好談嗎?
宋景年沒理她,抱着她就往樓上走,邊走邊耐着性子說:“不會把你怎樣的,你穿着不方便,樓層高,我抱你上去輕松些。”
她本來還在亂動,聽這話突然安分了,她穿的衣裳确實有些複雜,衣賞都有些重,何況再加個人。
算了,他願意抱着就抱着吧。
這望月樓空無一人,蘇皎月靠着的胸膛溫熱有力,她已經聽不到自己的心跳聲,耳邊全是他的,不斷在腦海裏萦繞。
望月樓應該只有他們兩個人,這路程格外的遠,一分一秒磨地像是一日。蘇皎月覺得他額頭上興許已經有汗滴了,因為他的呼吸聲有些重,但他沒說,她也不好意思拿手帕替他擦拭。
便只乖乖靜默着。
半晌,終于到了樓頂,真的很高,一覽無遺。
金黃色的金菊與琉璃瓦,朱紅色的宮牆無限延伸直天盡頭處,天上的燈,紫禁城外的熙熙攘攘的人,大概都能看見了。
宋景年輕輕放下她,踱步走到圍欄旁,冷不丁問:“今晚月色如何?”
沒來由的一句話,蘇皎月向他的方向走去,能看見白月離他們很近,以前動畫裏頭,牛郎與織女七夕在鵲橋上執手相看,月亮表面凸顯出二人的身影。蘇皎月覺得他們此刻離它近到,上面似乎也能照出影子了。
宋景年靠過來,從她身後慢慢将她環住,熱氣逼人,蘇皎月心又跳起來,他的頭低着,淺淺的呼吸往她側臉上噴灑,隐隐有些癢。
他似乎承了些勇氣,緩而慢的開口,開口就嘆出一口氣:“你果真是認不出我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