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中秋果真是良辰佳節。
早起瑞香伺候她服下藥後, 就端來了果餅,餅呈圓狀以像圓月, 所以才會有月餅之稱。
瑞香說:“娘娘,吃了這餅,今年便是團團圓圓了。”
前年娘娘稱病,去了宮外, 吩咐她守在屋子裏,只帶了珊瑚出去。她一晚上戰戰兢兢,生怕太子殿下或是皇後娘娘來了, 沒見着人,百口莫辯。
她倒無妨, 就擔心娘娘因此受皇後娘娘厭棄, 本來在東宮就不怎麽受寵了, 偏生娘娘還不在乎這些。
瑞香看着她拿起一塊果餅,便給她倒茶。心中暗忖,娘娘自上回因為邵選侍暈過去, 記不得事, 醒來後倒是沉穩了不少。
想來也全怪王爺,若不是他一直教唆娘娘,娘娘先前也不至于同殿下那般生分。
想想現在, 她松了口氣,幸好幸好。
蘇皎月吃了餅,是桂花餡的,不膩, 有股淡淡的清香,她留着咬下一口的空隙問瑞香:“殿下呢?”
瑞香笑:“殿下去乾清宮了,今兒個月夕,是要去皇上那兒的。”
蘇皎月點點頭,照理她也該給皇祖母和母後送些點心,她吃完盤子裏最後一塊,起了身:“随我去趟內膳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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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宮
宋景年行了禮之後,就站在一旁回皇上的話。
今日佳節,皇上氣色不錯,穿着明黃色常服,伏在書案前寫字,邊寫邊問他話。
王善端着月餅進來的時候,皇上正說道:“……你三皇叔昨日搬出宮去了,朕親自去攔他,他卻說已經托人找了個宅子,商議好昨日就住進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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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貫是這麽個固執的人,朕派人去打聽了,那宅子離皇宮遠,在流芳街上。朕還說常傳他來下棋,他答應的倒是爽快,可身子都未好利索,這下再傳他進宮,真是不大方便了。”
宋景年笑了笑,拱手道:“皇叔心細,知道住在宮裏頭會惹人非議,這才搬出宮了。”
王善行了禮,将月餅放在案上,聽到太子殿下又道:“兒臣素來聽聞皇叔做事雷厲風行,現在想來确是如此,才回宮沒多久,竟這麽快就在宮外找着宅子了。”
“可不是。”皇上笑着停筆,沒多想,直起身接過宮人手裏的茶,啜了幾口,說:“前幾日他跟朕說要搬出宮,朕只顧着不允,沒想到他竟敢先斬後奏。”
皇上說這話時,面上始終挂着笑意,甚至像是有些無可奈何一樣。
宋景年但笑不語,皇上的态度分明,對寧王爺簡直是放心至極,絲毫不懷疑。
帝王飲罷,宮人接過茶杯,王善将盤子往帝王跟前放了放,說:“皇上,這是貴妃娘娘吩咐人送來的……”
皇上低頭看了眼,臉色未變:“她倒是有心,有閑工夫做點心,還不如好好教導景瑜。”
說完,他擺了擺手:“端下去吧,朕不餓。”
王善應諾退下,心想皇上這次真是對四皇子傷透了心,連帶着貴妃娘娘那處也許久不曾去了。
說到景瑜,帝王擡頭看了眼一旁站着的太子,頓了頓問:“皎月怎麽樣了?朕雖賞賜了她,但受了那麽大驚吓,那孩子心裏頭到底還是不好受的。”
宋景年點了點頭:“沒什麽大礙,父皇放心,既然已罰了景瑜,景瑜也知錯了。她倒還擔心起父皇罰的有些重了。”
皇上嘆了口氣:“那孩子心善,景瑜這次純屬胡鬧,朕是該給她個交代。”
宋景年勾起唇應是。
過了會兒,帝王又說起:“朕罰他,主要還是為着你和太子妃,但……你是兄長,同其他皇子間的相處,多少也該像你三皇叔和朕一般,這樣親近才是。”
“……等你以後繼位,景瑜他們封藩出去,才更會始終聽命于你。”
宋景年自然拱手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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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皎月這邊做好了月餅,以松仁,核桃仁和瓜子仁為餡,相較于桂花餡的油膩了些,但味道算是極好。
瑞香拿來兩個食盒分開裝了些,蘇皎月偏頭看着食盒,說:“再拿一個來。”
不是只皇太後和皇後娘娘的份,怎麽還再拿一個?瑞香疑惑着,還是照做了。
蘇皎月說完話,自然而然擡眼又看向那櫃子,櫃子半敞着,裏頭已放上些雜七雜八的東西。蛇血的事誠然過去了,但她卻總覺得還有波瀾。
瑞香裝好後,遞給玉簪一個,自己則拿了兩個食盒,跟在太子妃身後出了膳房。
走在路上的時候,蘇皎月突然想起一事,邊走邊問:“上次內膳房那個,想偷綠釉壇子的人,我近來去內膳房,倒未看見了……”
“起了那賊心,又有賊膽,內膳房怎麽還會留着,早攆出宮去了。”瑞香回答,說起這個還有些氣,“為早這宮人就不該選進宮,奴婢看他對娘娘也不尊重,攆出去都是輕的了。”
蘇皎月笑了笑沒說話,其實她問起這個,也是打算叫人将他攆出宮。
這樣的人留在東宮,遲早壞事。
只是她不知道,瑞香等人也不知道,那人早被剜掉眼睛丢到亂葬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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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皎月先回東宮換了身衣服,這才去了慈寧宮。
皇太後見她來了就笑,拍了拍她手問身子怎麽樣了,寒暄幾句,蘇皎月才将食盒拿過來。
“這是早起給皇祖母做的。”她緩緩道,聲音軟糯。
皇太後身邊嬷嬷上前打開,隔着帕子取出一塊來,皇太後看了眼,皺了眉,有些責備意味:“這幾日你身子不好,聽說昨日還傳了太醫去,怎麽還費心思做這些。”
責備雖責備,到底還是因為疼惜。
昨日皇後過來請安,同她說起後宮的事,皇上近來不常去後宮,也不經常走動,就愛待在乾清宮裏,有幾個剛進宮的貴人選侍,給她請安時格外委屈。
皇後是過來人,自然明白她們在想些什麽,跟皇太後聊天時順便就提起了。
只不過說着說着,就提到抱皇太孫一事,細細想來,皎月同景年成親也有好幾年了,奈何肚子卻一直沒動靜。
照說過去還有個不入流的選侍礙眼,可現在那人已經被關在那似錦院了,聽說早就瘋瘋癫癫,景年倒也不見得在乎,看都沒去看過一眼。
那月兒為什麽還遲遲懷不上?
她原先跟皇後商議過給景年納幾個妾室,但礙于過去那個選侍品性,又顧慮着月兒向來溫婉,怕是不擅長應付這些。
怎麽着也得等月兒先懷上了,再來提此事。
皇太後咬了口月餅,看着她微微發亮的眼睛,本該是最有靈氣的,眉間眼角卻帶着幾絲憔悴,更像是身子不好的人常有的面容。
皇太後霎時氣機郁結,一口餅似乎哽在喉間,咽不下去。
怎麽尚書府嫡出的乖乖孫女兒,一個個都這樣福薄。
蘇皎月自然注意到皇祖母目光有些不對,柔柔的光聚在她眼眸裏,她掇了個小杌子坐着,正坐在她跟前,輕易就将她眼底情緒看的一清二楚。
也不知道祖母是否想起什麽了,竟如此心疼地看她。
久久不說話。
她柔和了語氣,輕聲問:“皇祖母覺着怎麽樣,月兒手藝可是退步了?”
皇太後哪裏還吃的下,不過面上倒是微笑着回應她:“月兒手藝越發精湛了。”
蘇皎月點點頭笑,陪着她坐了一會,皇太後借口乏了,這才告退。
出來後又得趕去坤寧宮。
宋景年這邊事情處理完,當然立刻回了東宮。
蘇皎月不在屋子裏,月嬷嬷福了身說:“娘娘去給皇後娘娘送點心去了。”
他點點頭,身後有宮人上前,湊近輕聲說了幾句,宋景年又踱步出了屋子。
書房
幾個侍衛跪着,其中一個拱手道:“太子殿下,寧王爺今日派人去許多大臣府中送了月餅,據屬下打探到的消息,幾乎每位大臣都收到了。”
另一個拱了拱手說:“不僅如此,皇上和您,還有幾位皇子,皇太後娘娘等,王爺都叫人備下了,怕是下午就該送來了。”
宋景年坐在書案前,食指微屈,輕叩着桌面,一字不漏聽完了,才淡淡道:“月餅裏頭是些什麽?可看清楚了?”
侍衛低了低頭:“屬下潛進了幾位大臣府裏,但他們拿了後就放着了,并未食用。屬下也不敢貿然,便想着等到了晚上再去看。”
宋景年垂着眼,看不清任何情緒。
“回禀殿下,屬下以為,這月餅興許就只是普普通通的東西,如今這天下都是皇上的,王爺又敢光明正大地送,皇上應該也知道了,要是裏頭真有鬼,又何至于這麽大膽呢。”
宋景年聞言,微微擡眸,他不這麽認為。正因為此舉光明正大,反而更容易有蹊跷。
他擺了擺手:“好生注意着,不單是王府,尚書府的動靜也要仔細。”
侍衛紛紛應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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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頭風和日暄,陽光微醺,一陣陣往叢間泥土地上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