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蘇皎月閉上眼睛。
一室沉靜。
桌上燭燈輕晃, 火光在來回間變得微弱,映射在營帳裏, 如狂魔亂舞。
宋景年低着頭,看她睫毛輕顫。
不用想也知道,今日他趕來救她,她心裏對他有些好感了。
宋景年扯開笑, 蘇桃太純粹,冷淡雖冷淡,感情上白紙一張, 第一次見面他就看出來了,她乖乖女模樣, 一雙眼睛看人都帶着謹慎, 她父母說什麽就是什麽。
但他不同。
他職業是正經職業, 人不怎麽正經,也愛玩愛鬧,白天是溫和醫生, 救死扶傷, 人累心累,一閑下來夜店歌廳照樣是常客。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 他周遭朋友大都如此,年紀輕輕風華正茂,正是該肆意的時候。有幾個結了婚,整天抱怨被查崗被監視, 逼的煩了手機一關繼續昏天黑地。
……
他倒想的不多,到了年紀玩夠了,就收心。
碰見蘇桃的時候,他年紀還不大,第一眼對她也沒什麽感覺,只是後來越聊他越覺得她怪,怎麽不怪,她才多大,二十出頭,看着也小,青春期,同齡人多野,她怎麽能聽話聽到這般程度。
父母說什麽都點頭,明明不喜歡他,還願意和他談笑風生。
他知道的乖乖女,都是表面上在父母眼皮子底下乖。但她不,他覺着好奇主動約過她幾次,她還如初見一樣,低頭垂眸。晚上□□點就要回家,不去城以外的地方,不喝酒不K歌。
更別說夜店,搖頭搖的比撥浪鼓都利落。
他簡直要給她頒個三好學生獎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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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在一起那會,他以前的活動都停了,整日裏去什麽公園咖啡廳,前一個月牽個手她都臉紅,可他将近三十歲大男人了,就像牽着幼兒園女兒在散步。朋友都知道他和個乖乖女在一起,在背後一個勁地笑他。
宋景年覺得沒什麽,多有趣啊,他要是有個女兒像她這麽乖,做夢都笑醒。
可蘇桃乖到極點也冷淡,他姑且把其當作是她什麽都不懂,朦胧的反應,然後慢慢一步步教她。
再後來,感情升溫,訂親、結婚、同居,聽他的話,就是理所當然了。
他也是婚後才慢慢知道,她冷淡,也不是沒有原因的。
暮色沉沉。
宋景年看着眼前完全陌生的一張臉,身體模樣再怎麽變化,她的性子丁點不變。
……對皇太後和皇後言聽計從,溫順的跟什麽一樣。
他輕嘆了嘆,熱氣融融,蘇皎月睫毛顫地更急。
宋景年緩緩直起身子。
以前他是怎麽讓她聽他話的,現在照樣能,況且,還能更甚。
***
一室沉寂。
蘇皎月坐在榻上,兩頰微紅,額間留有溫熱,仍有些回不過神。
營帳裏只她一人。
宋景年出去有一陣了,臨走時替她蓋好了被子,仔細掖了被角,似乎還嫌不夠,搬了杌子過來,又将紫砂壺和茶杯放在上面,這才出了營帳。
風平浪靜,若無其事。
要不是額頭上熱氣還殘存着,蘇皎月差點懷疑,方才宋景年真的只是單純給她蓋了被子。
她倏地想起在林子裏他趕來救她的時候,老虎在她面前的咄咄逼人,又在她面前轟然倒塌,心裏一瞬的落空。
心裏頭不是不感動的。
上一世被歹徒冷冷威脅時,匕首冰透,圍觀群衆臉上的擔心與猶豫她看在眼裏,也能理解,換做是她,照樣沒有勇氣從別人刀口下救人。
但宋景年今日過來了。
在此之前,她想過兩種可能。
一種是他心裏不想救她,可礙于她身份在那,裝模作樣也得做出樣子來,然後騎馬在林中晃悠一圈,随意看看,再找個安全的地方歇一晚,等二日來撿她屍首。
另一種她先前以為算是自戀了,宋景年把她當朋友,有些擔心她,然後趕到林子裏來,卻瞧見她被老虎注目着,一時心有餘力不足,只能知難而退讪讪離開。
卻從未想過,他是真的很擔心她。
危難時刻,有人願意豁出性命救你,還是平日裏不大熟悉的人,誰心裏不震撼?
蘇皎月低着頭,視線下垂,錦衾上繡的梅花枝丫分外好看。
***
翌日
營帳外,武官們瞧着皇上臉色不大好,相視不言,便皆裝作忘了昨日那事,等他坐上轎辇,一個個才上了馬,宋景年也抱起她上了轎。
轎簾剛落,外頭幾個皇子走過,宋景年剛下馬車,他們便停下打了招呼。
蘇皎月聽到聲音,就着簾邊空隙往外看,一眼就看到四皇子漫不經心滿臉無害的模樣。
昨日也是這樣,送她上了馬,差點沒死在林子裏頭。
不過确實也怪她沒有防備。
宋景年點點頭回應,宋景瑜就問:“聽說太子妃昨日不見了,晚上才在林子裏找着。我聽說林子裏有毒蛇猛獸,她可無礙吧?”
果真還是年紀小,耐不住心裏的緊張。
宋景年笑了笑:“身子無礙,人倒是受了些驚吓,回來後有些愣怔,今日問起昨日的事,她都不記得了。”
蘇皎月擡眸,看見他臉上平靜溫和。
宋景瑜便笑了:“身子沒事就好,太子妃總歸是個女子,害怕也是理所當然的。”
幾人便又寒暄了幾句,這才散了,各自上了馬,一行人浩浩蕩蕩回了皇宮。
皇後不曉得是哪裏聽到的消息,等他們回宮就傳了蘇皎月過來。
宋景年去皇上那兒了,她走路走的慢,瑞香一直扶着,好不容易到了坤寧宮,剛行了禮坐下,皇後就急急遣了人下去,問她:“本宮聽說昨日你被人帶去林子裏,還受了傷,可有這事?”
壞事傳千裏,蘇皎月點點頭:“是有這回事。”
皇後便道:“怎的這般不小心,是誰帶你去的?”
蘇皎月有一兩秒的猶豫。
坤寧宮消息靈通,肯定是圍場的宮人提前漏了消息出來,也不知是皇上身邊還是太子身邊的。可宋景年有沒有跟皇上說內情她不清楚,但他們回來的匆忙,他一直在皇上那兒,根本沒時間過來。
況且皇後要是知道是誰,也犯不着問她。
她想了想,便說:“母後贖罪,昨日的事,兒臣記不大清了。”
“連是誰帶你去的林子也記不起嗎?”皇後喝了口茶,顯然不信。
外頭和風習習。
蘇皎月模樣愣怔,似乎是憶起昨日被老虎圍困的情景,鮮血滿地。閉了閉眼捂上額頭,再擡起頭時,眼圈都深深紅了。
皇後自然一愣,想起方才她連走路都不利索,估計真是給吓着了,便緩了聲音:“……也罷,你先回去休息,明日再說吧。”
或者待會叫景年過來問問。
蘇皎月點點頭,皇後叫了瑞香進來扶她,昨日歇了一晚,睡得迷糊中似乎有人又幫她按摩了腳踝,其實今日走着已不大痛了。
皇太後曉得她受了傷,心裏也是急,顧慮着她走路不方便,竟親自在東宮等着了。
蘇皎月進了屋子,繞過紫檀花朵龍紋屏風,看見皇太後就是一驚,先行了禮:“皎月參加皇祖母……”
皇太後趕忙放下白玉杯,親自扶了她起來:“不必多禮……傷可好些了?”
蘇皎月站起了身,轉而扶着她坐在羅漢床上:“皇祖母怎的親自過來了,是該皎月去給您請安的。”
蘇皎月掇了個杌子坐,皇太後就說:“你身子本就不好,也怪祖母,叫你出去一回,反倒又受了傷……”
蘇皎月搖搖頭,讓宮人拿了前些日子剛進的茶葉來招待,才說:“皇祖母為着我好,皎月心裏明白的。”
皇太後有些欣慰地點頭,便問:“方才是皇後傳了你過去?”
“是,母後也像您一樣,是擔心我的傷勢。”蘇皎月笑了笑,“承蒙祖母和母後的關心,這傷定會好的更快。”
宮人進了屋子斟茶,輕煙似霧,清香缭繞。
皇太後倒是嘆了嘆:“祖母心疼你,也最是喜歡你。可你身子若是一直不好,祖母也怕等不到重孫了……”
蘇皎月聽了這話面上微紅,知道皇祖母是開玩笑,但希望她懷上孩子卻是真的。
照以往被皇後催慣了,她是沒什麽反應的,頂多是覺得有些無奈。也不知今日怎的,倒是面紅耳赤了。
周圍宮人見她害羞也笑,月嬷嬷從屋外端了點心進來,聽到這話,放下食盒就笑道:“太後娘娘莫要擔心,奴婢瞧着殿下比您還急呢,每日晨起都親自熬了湯藥給太子妃,未有一日耽擱的。”
皇太後眉毛微擡:“景年?”
她倒是不知道景年也懂醫術的。
月嬷嬷忙答:“正是太子殿下,不僅如此,殿下平日裏對太子妃也是極關心,娘娘受了寒他比誰都急……”
“嬷嬷……”蘇皎月突然出聲打斷了她,“我記得上次做了蜜酥,怎麽食盒裏沒有?正巧今日祖母在,你快端上來讓祖母嘗嘗,看皎月手藝是不是變差了?”
作者有話要說: 馬上清明,今天回家,坐車坐了一天,暈乎乎地碼字,回家後又推翻了(淚流滿面),寫的不多,放假了時間多就能多寫了。
以防萬一解釋一下:男主雖然愛玩其實也是很正經在玩,沒有亂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