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回了營帳, 太醫正好從裏面出來,見着太子站在外頭, 忙行了禮:“太子殿下。”
宋景年點點頭:“怎麽樣了?”
“微臣拿了藥給娘娘,每日擦着,不足半月,便可大好了。”太醫說。
宋景年知道了, 揮揮手吩咐他下去,這才進了營帳。
蘇皎月曲起腿坐在榻上,宮人替她上了藥, 她眼睛盯着那處紅腫看,思緒不知飄到哪裏。營帳裏燈光昏暗, 把她整個人圍繞地朦朦胧胧。
她聽到宋景年進來的腳步聲, 看到他黑色布履, 履邊繡了花樣,頭倒照常搭在膝蓋上,擡也不擡。
一旁宮人自然不敢像她一樣怠慢, 端端正正行了禮, 宋景年點點頭,吩咐她:“傳些晚膳進來,要清淡點的。”
宮人應諾退下, 營帳裏霎時剩下兩人。
氣氛很安靜,沒人先開口說話,宋景年踱步到桌前緩緩坐下,唇邊挂着笑, 也是靜默。
蘇皎月聽到他說傳膳,心裏雖堵着,這點倒沒想過對着幹,在林子裏待了一下午,驚心動魄,差點還被老虎吃掉,确實是又累又餓。
不想跟他說話是因為,宋景年,實在太不坦誠。
她将自己來歷都表明,也猜着他應該也不是這時代的人,那一點點的不确定卻是因為不知道他是什麽時候穿來的。
他剛回宮那陣,确實同宮人們所說的一樣,對她極其的冷淡,可若是那時候還是原身,不至于對着邵惠然都是冷冷冰冰的。
但要不是那時候,後面他一直待在皇宮,也未見得出去過。她是因為被人封喉才會過來,原來的蘇皎月也死了,宋景年不死,他一個後世之人如何能過來?
蘇皎月擡眸看他,他給自己倒了杯茶,杯上白霧縷縷升起,宋景年端起在唇上輕觸,試了試溫,而後才慢慢喝下。
許是察覺到她的視線,他放下杯子後就轉過頭來,語氣溫和:“要不要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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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皎月看着他那張波瀾不驚的臉,唇邊還挂着淺淺的笑,想起他在林子裏岔開話題,又想起他今日冒着危險趕來救她,心裏一時就有些五味陳雜。
她視線又掃到腳踝那處的紅腫,方才太醫說,幸得處理的及時,沒傷着筋骨,要不了些時日便可随意走動了。
蘇皎月想,宋景年在現世的職業,定是個醫生,救死扶傷的那種,先是把她當作陌生人,後來慢慢熟悉了,見她身子不好,便時不時關心幾句,給她準備湯藥補身體,今日還幫她療傷。
受人恩惠,該以德報之。
蘇皎月閉了閉眼,倒也罷,英雄都不問出身,他堂堂太子,身居高位,定是想着不可有把柄落人手中,心裏便有些提防着她,所以才不敢實話實說。
這麽一想,她倒輕松了些,井水犯不着河水,索性各自來歷,兩人都心知肚明,以後在他面前她不用為了刻意掩飾,時時吊着顆心。宋景年心眼好,也不會處處為難她。
日後在紫禁城,東宮這一關算是沒什麽問題了。
蘇皎月便笑了笑:“是有些渴,麻煩殿下了。”
翻臉比翻書快,宋景年站起身來,緩緩走到她跟前,并未倒茶,手裏也沒拿着杯子。
蘇皎月擡起頭看他,臉上綻開笑,宋景年看着也笑了,低下腰就抱起她,她沒心理準備,突然失去重心,臉色随之大變。
“宋景年?”
宋景年手臂收緊,制住她不安分亂晃的雙腿,沉聲道:“想喝水自己不過來,要我親自送到跟前嗎?”
蘇皎月被這話問的一堵,所以他是覺得給她送水,面子上過不去,才親自屈身抱她過來?
這邏輯她理解不了。
到了桌前,宋景年輕輕将她放在小杌上,地上冰涼,她未穿鞋,他便又扯過一旁小杌讓她放腳,然後才落了座。
聽了剛才他責備那話,蘇皎月沒好意思再叫人替她倒茶,自力更生。
外頭宮人正好端了晚膳進來,一骨碌往桌上放。
宮人極有眼色,擱在她面前的是清粥小菜,半點油腥不沾,反之宋景年面前就是大魚大肉,五光十色,酒也呈了上來。
不過宋景年救死扶傷慣了,未等她說話,就輕聲吩咐道:“把這些換下去,拿給今日幫了忙的武官們,也給我端來清粥便可。”
宮人怎麽不疑惑,倒沒敢多問,應諾撤了酒葷退下,很快就有人端了清粥來。
蘇皎月這邊已經吃上了,小菜配的是黃瓜青菜,她不挑食,什麽都能吃,倒是宋景年确實令她刮目,這舉動擺明是因為她不能吃,自己也舍命陪君子。
趁宮人都退出去了,她側過身子便問:“你以前是醫生吧?”怕被人聽見,她聲音壓的很低很低。
不是醫生,怎麽會這麽細致。
宋景年面上神色未變,手中象牙筷微頓,蘇皎月只顧看他表情,自然注意不到。她繼續問:“是不是?”
說話間,宋景年若無其事喝了口粥,談起其他:“你今日怎麽會到林子裏去?”
蘇皎月套不出他話,坐回了身子,想起四皇子差點害死她,頓了頓,實話實說:“不是我要去,是四皇子宋景瑜,他帶着我去的。”
宋景年聞言放下勺子:“他怎麽會帶你過去?”
“想弄死我。”蘇皎月擡眸看了看他眼色,“其實我覺得,他是想弄死你。”
現在知道宋景年同她是一個時代的人,她倒不必恪守禮儀斟字酌句,說起話來輕松的多:“我同他無冤無仇,柔弱女子一個,又素未蒙面,除非是因為你,不然真找不到他非要害我的理由。”
宋景年半晌未說話,其實今日在林子裏找着她時,自己心裏就有數了,只是他以為凡事不争,安分做個太子不至于涉及朝鬥,況且他身邊心腹也多,各個皇子王爺那裏都安插了細作,他們一舉一動皆握在手裏。
在很多政事上,他已放過他們許多次了。陳明也說,好幾條罪證報到皇上那兒,夠關一輩子的宗人府。
他不想争,只不過儲君身份擺在那兒,永遠是他們眼底的刺。
宋景年轉頭看向蘇皎月,回答了他話後,她又繼續吃東西了,遙想今日,差一點,他就要再次失去她。
多少午夜夢回換來的此刻,她安安靜靜坐在他身旁,落日餘晖,白天喧嚣褪去,兩人共進晚餐,談着瑣碎趣事,一如既往。
他都快以為他等不到了。
宋景年倏地捏緊了手心。
***
晚膳過後,外頭宮人進來收拾了東西。
蘇皎月坐在杌子上,看着她們一樣樣端出去,又倒了幾杯茶喝下,身形未動。
宋景年便說:“你早些歇息,我去父皇那一趟。”
有些事還是得讓皇上心裏有數,他知道,他做起事來也方便的多。
他轉身朝營帳外走,未走出幾步,蘇皎月在後面輕聲喚他:“宋景年……”
宋景年回過頭。
蘇皎月臉上有些不自在,兩手交疊又攤開,手心向着雙腿,食指在膝蓋上輕輕摩挲。
宋景年會了意,卻并未挑明,他慢慢走近了些,低下頭似笑非笑問她:“怎麽了?”
“榻上有條手帕,你能不能幫我拿一下?”
她擡眸,目如秋水。
宋景年失笑,不似方才,直起腰就往床榻走,果然,她又在後頭叫住:“等等……”
頓了片刻,蘇皎月咬咬牙:“能不能麻煩你抱我到榻上……”
夜色昏暗,玉盤高挂,繁星點點。
宋景年緩緩放下她,榻上有被褥,是要比杌子坐着舒服些。
他左手還收在她腰間,另一手輕輕放下她雙腿,放平以後,這才抽離了左手,扯過一旁錦衾給她蓋上。
蘇皎月往上攏了攏被子,宋景年還低着頭,側臉冷峻,她便擡眸說了句謝謝。
聲音很輕很柔,方才她喝過荷葉茶,唇齒留香,此刻呼吸淡淡掃過他耳旁,如輕風垂柳。
宋景年手裏的錦衾緊了又緊。
蠶絲柔軟光滑,細膩如肌膚,隔着另一個人的體溫,徐徐傳到他手心裏。
他突然轉過頭,兩目相交,距離不過半尺。
蘇皎月氣息更近,輕輕噴灑在他臉上,若有似無荷葉香氣,似乎要往他心上萦繞着。宋景年神色暗了暗,她瞬時覺着不妥,立馬屏了呼吸。
他看到她黑眸裏隐約的緊張,瞳孔微微放大,蛾眉皓齒,這張臉甚美,卻妖豔了些,不及她原來溫婉淡然的好。
宋景年忽然想起陳明口中的寧王,前年上元燈會,她同他在一起。
他不知道那時的蘇皎月是不是眼前的她,但無論如何,他們關系非同一般。
蘇皎月看着他近在咫尺的面孔,光線昏暗,他背着光,臉似乎越來越近,近的她漸漸看不清。
作者有話要說:
斷在這裏,我的良心很痛。
但是情節問題,我得好好琢磨一下,各位仙女抱歉,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