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他的聲音不大,卻一字一頓,蘇皎月緩不過神,倒還擔心被外頭月嬷嬷聽見了。最關鍵是,他這話她竟不知該作何回答。
宋景年笑了笑,身子往內側挪了挪,給她騰出地方來,然後才拍拍軟榻:“夜裏涼,上來再說吧。”
他神色慵懶,一副請君入甕之态。
蘇皎月站了片刻,扯出笑來,緩緩上了榻。她到今兒終于切切實實體會到,她從未了解過宋景年。
被子裏确實暖和,宋景年慢慢躺下來,蘇皎月保持在自己的範圍裏不動,軟枕裏有天然香草做枕芯,香氣繞鼻,身側的熱源倒一點一點透過來。
月嬷嬷聽到裏頭沒什麽動靜,估計兩人睡下了,便進來掐了燈,屋子裏轉瞬一片漆黑。
月光清冷,縷縷傾瀉在絨毯、帷帳上。
宋景年輕聲問:“睡了麽?”
怎麽可能睡了,蘇皎月意識清醒,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有精神。
但她沒說話,盡量控制着呼吸淺淺,一動也不敢動。
宋景年轉過頭看她,燈剛滅,眼睛還不易适應黑暗,只模糊出個大概輪廓,在腦海裏能想象出她沉靜的睡顏。
但他知道她根本沒睡。
宋景年閉了閉眼,其實有很多話想問。
想問她何時過來的,她怎麽會過來,想問她那邊的境況,還想問她有沒有認出他來……不過最想問的,是他不在那些時日她是怎麽度過的。
肯定很害怕,想起這幾月點滴,他早應該發現的,該在第一眼就發現,然後一直對她好,也不至于她現在這般疏遠他。
蘇皎月躺着也不安穩,她聽到耳邊他轉過頭的簌簌聲,感覺到灼熱的視線投擲在她身上,她被他看的很有些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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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忍不住出了聲:“殿下不歇息嗎?”
宋景年沒回話,靜了一會,慢慢往她身邊動了動,随後一手撐着鴛鴦衾,坐起了身,接着蘇皎月感覺面前一沉,一個高大身影籠在她上方。
她被他嚴嚴實實壓在懷裏,男人氣息逼人,呼吸沉重,她能清晰聞到他身上沐浴後淡淡香氣,她還聽到自己心跳聲,很重很急,在寂靜夜裏格外突兀,宋景年肯定也聽到了,因為他輕聲笑了。
然後卻是什麽也沒說,正人君子一般,翻過身就睡到了外側。
蘇皎月一頓,她方才差點以為,有些該來的還是要來了。
宋景年睡下後,手臂緊緊貼着她的,兩個人挨得極近,有些熱,蘇皎月往裏面靠了靠,睡在他的軟枕上,這才拉開了距離。
氣氛一時安靜下來,宋景年解釋道:“我起的早,你可以多睡會。”
蘇皎月聽了,輕聲應了句是。她第一次同不怎麽熟悉的人睡在一張榻上,他雖然什麽都沒做,她心裏卻難免不防備。
她心裏也有了猜想,會不會是嬷嬷覺出不對,同母後說了什麽,所以早晨母後在她去之前,就已經教育過宋景年了,他才對她态度突然轉變?
雖然說來有些牽強,但這是目前最有可能的解釋。
要是說宋景年喜歡她,她是萬般不信的。
想着想着,心倒也放下來了,只是身旁男人氣息萦繞,如何都睡不着。
蘇皎月于是側了身面向牆,他們兩人離得遠,又蓋着一床被子,轉過身背口處就沒蓋上,涼風透過小口往身上灌,有些冷,她便又靠了回來,輕輕把被子壓好了,才又轉過身。
幾番折騰,宋景年倒是睡不着了,他皺了眉睜眼,原本心心念念的人就睡在身邊,為了不吓着她,他用了好大的意志力才克制不去觸碰她,但蘇皎月沒意識。
她每一聲呼吸,每一陣動作,何嘗不撓得他心癢。
宋景年幹脆抓着被子轉過身問:“睡不着?”
蘇皎月沒來由心裏一緊,身後透過熱氣,她不好背對他說話,也不想轉過身看他,于是閉上眼不搭理,裝作已睡熟了。
身後突然靜了下來,她未放松,又等了半晌,聽到他呼吸均勻了,這才緩緩松下一口氣。
氣未松完,旋即腰間一緊,叫人生生拉進了懷裏。冰涼的背貼上他滾燙的胸膛,燒蝕地她想掙脫出來。
宋景年不給機會,手越收越緊,所觸之處骨骼突出,心裏就隐隐有些鈍痛,她身子倒同那時一樣,格外清瘦,眼下這副皮囊也不大好,寒性體質,還是得慢慢調養。
蘇皎月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宋景年沒做什麽其他,只是呼吸重重噴灑在她耳邊:“快睡了。”
內室又恢複了寂靜,蘇皎月最後阖眼的時候還想着,今夜定是無眠了。
翌日一早,她在榻上悠悠轉醒,承頂入目,月嬷嬷聽到動靜,隔着帷帳問:“娘娘可是醒了?”
蘇皎月眯着眼,輕輕應了一聲。月嬷嬷才上前撩起帷帳,用帳勾勾住,就笑:“殿下早起就吩咐了,說娘娘昨日受了寒,身子不舒服,讓奴婢不要擾着娘娘。”
蘇皎月撐起身,鴛鴦衾緩緩滑落,露出她光滑白皙的脖頸,她問:“什麽時辰了?”
“娘娘不必擔心。”月嬷嬷曉得她的意思,“皇後娘娘派人過來傳了話,說娘娘今日不用去請安了。”
院子裏日頭高挂,蘇皎月這一覺睡得确實遲了些,月嬷嬷伺候她梳洗了,還在說:“奴婢瞧着殿下是真真有心,皇後娘娘那裏定是殿下親自去說了話……”
話音未落,瑞香繞過屏風端着湯藥進來,蘇皎月以為是皇後叫人送來的,便叫她放在桌上,等冷冷再喝。
瑞香搖搖頭:“殿下早就讓奴婢備着了,時辰剛好,叫娘娘晨起就喝的。”
宋景年?
蘇皎月看着她手裏濃濃的湯藥,像深褐色的茶水,聞着卻不苦,瑞香以往端湯藥時還會帶上蜜餞,今日卻沒有。
瑞香見她盯着手裏的托盤看,便解釋道:“這藥是太子殿下親自煎的,說這藥不苦,給娘娘補身子,娘娘放心喝下便是。”
蘇皎月半信半疑接過,湊到鼻尖嗅了嗅,确實沒什麽苦味,她嘆了氣也還是喝下了。
宋景年彼時在文華殿處理政事,宮人得了令進來說娘娘把藥喝了,他就笑笑吩咐他下去了。陳明在一旁欲言又止,還是忍不住問道:“寧王爺一事,殿下可問過太子妃?”
宋景年眼皮子都未動:“她不知道這些事。”
她同他一樣是後世之人,怎麽會知道原身的事。
陳明明顯不信,他記憶還留在殿下不喜太子妃的日子裏,便壓低聲說:“微臣私下派人打聽了些事,也不知當講不當講。”
話裏有話,宋景年擡了眼皮看他,陳明才說:“太子妃似乎同寧王爺很有些過往,前年上元燈會,就有人看見娘娘是同寧王爺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