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未走至門口,蘇皎月又生生停下了:“罷了,派人去叫醫士到東宮來,不用叫太醫,就說本宮身體有些不适。”
末了,又補充上:“小心點,別驚動了不該驚動的人。”
瑞香應諾就下去了,蘇皎月又回頭看了眼榻上氣若游絲的珊瑚,月嬷嬷很有些慚愧,低着頭說:“奴婢未做好分內之事,讓太子妃失望了。”
“嬷嬷哪裏的話。”蘇皎月怎麽不清楚,別人真要尋了個名頭來懲治宮女,月嬷嬷又如何攔得住。
她便叫了外頭的兩個宮女進來好生照顧着珊瑚,自己帶着月嬷嬷回了東宮,等了不到半個時辰,就有醫士提着藥箱過來,走的很急,臉上都出了汗。
月嬷嬷招呼他候着,肖憑心裏誠惶誠恐的,原本太子妃若是生了病輪不到他們這種身份低微出診,可那宮女只說叫醫士來就行,老師便讓他過了來,走時還特地跟他說:“娘娘性子和善,去了不必慌張,仔細些就是。”
肖憑來得急,按理是要先問問東宮裏的太監或是宮女,娘娘近來的飲食習慣,不然懸絲問診,會很有些偏差。
月嬷嬷從內室裏出來就說:“娘娘近來有些嘔吐的症狀,也頭暈地緊,你且看看是怎麽回事。”
肖憑點點頭,他自是沒有資格見太子妃的,便從藥箱裏取出絲線遞給月嬷嬷,自己站在簾外,等月嬷嬷叫人出來把另一頭遞給他,這才開始診脈。
他是老師的得意門生,醫術雖不敢同老師相提并論,在太醫院也是較為出挑的。
如今憑着手中這絲線會診,脈跳流利,如盤走珠,卻似乎是喜脈的症狀。
肖憑有些慌,怕是自己誤診了,便又仔細注意着,直到月嬷嬷在一旁催問:“您可知道是何種病症嗎?”
肖憑頭上冒了虛汗,無論怎樣診都是喜脈,可太子殿下不在宮裏已久,這話叫他如何說的出來。
月嬷嬷還等着他回話,肖憑撩了官服跪下了:“微臣不敢妄言,可娘娘這脈确是喜脈。”
屋子裏的宮女聽了這話都變了臉色,月嬷嬷皺着眉:“您可仔細了,若是誤診,娘娘定饒不了你的。”
這話讓人聽了多少有些欲蓋彌彰的意思,反倒讓肖憑更确信了,便拱手說:“下官跟在老師身邊多年,深得老師真傳,下官願用項上人頭擔保,絕不會誤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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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是确定了太子妃有出牆紅杏之嫌,肖憑心裏不免有些得意,幸得今日是他來了,屋子裏這麽多宮女都看着,太子妃說不準會為了藏掖這事,賞他一筆銀兩,再助他升官……
肖憑垂着的臉上都露了淡淡笑意,然後便聽到一句輕輕柔柔的女聲,只聞其聲,也讓人覺得這女子定是明豔動人的。
可說出的話卻讓他渾身一緊。
蘇皎月從內室不急不緩地走出來:“肖大人這話,當真是不想要自己這項上人頭了。”
肖憑驚着擡頭,也顧不得禮數了,眼前的一幕直叫他涼氣直沖發頂,整個人再動彈不得。
太子妃手裏端着個青釉杯,裏面似乎摻了茶水,随着她的步伐晃了幾滴出來,而方才他給月嬷嬷的那根絲線,此刻正端端系在那杯身上!
蘇皎月走到圓香幾上坐下,把杯子放在桌上,食指微扣,不緊不慢地敲着杯子:“肖大人再診診吧,你若是說這杯子有了喜脈,本宮可是不信的。”
肖憑頓時就六神無主,手裏還捏着的絲線不斷發燙,提醒着他犯了多大的錯!方才太子妃想必就是這樣扣着杯子,才讓他判斷失了誤,還丢了老師的臉!
他正值而立之年,家中尚有一家老小,怎能沒了性命。
蘇皎月卻突然笑了:“聽聞太醫院的醫士們常常自命不凡,本宮今日恰好得了空,也想看看你們的醫術是有多高明……現在一試,倒也不過如此。”
肖憑顆顆汗粒直掉,他叩着頭不敢起身:“下官醫術确實不佳,娘娘教訓的是。”
蘇皎月有些訝異:“肖大人方才說深得老師的真傳,自古名師出高徒,莫不是張太醫的醫術竟也是如此?”
肖憑一顆心哆嗦地快要跳出胸腔,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屋子裏這麽多宮女在,他的名聲怕是就此便要一落千丈了。
只是老師那邊……
他忽然出聲道:“微臣犯了錯,不敢狡辯,但老師的醫術确實精湛,是微臣沒用,還請娘娘只罰了微臣便是。”
蘇皎月緩緩解開杯身上的絲線,交給月嬷嬷遞給他,才說:“本宮可從未說過要罰你這話。”
肖憑頓時不解起來:“那娘娘的意思是……”
“本宮問你,前幾日這裏有宮女受傷,叫了你們卻為何不來?”蘇皎月吩咐他擡起頭,一雙眉眼定定瞧着他。
肖憑聽了這話就一愣,前幾日東宮裏有宮女受傷,他似乎也是知道的,可邵選侍那兒派了人傳話說不過是個不知禮的宮女,不必去管,邵選侍乃太子心尖上的人,他們這些自是不敢得罪,便沒有人來。
眼下這般情形,怕是那受了傷的宮女是太子妃這兒的人,太子妃今日是為她鳴不平來了。
肖憑把柄落在她手,只好一五一十地交待了,蘇皎月面上未露半分情緒,只叫瑞香領他去了珊瑚那處,又遣了屋子裏的宮女,月嬷嬷就說:“娘娘接下來如何打算?”
她現在對太子妃漸漸欽佩起來,娘娘越發沉穩了些,早就不是宮人們嘴裏所說的軟弱性子。
蘇皎月喝了口茶,緩緩道:“先不要輕舉妄動。”
她剛才在珊瑚那裏就急躁了些,幸好都是身邊的人,不然便露了破綻。
“邵惠然現在懷着孩子,不能明着和她鬧。”
月嬷嬷點頭,是這個理,以免又被那女人鑽了空子。
這頭肖憑替珊瑚診了脈出來,蘇皎月就站在屋外等着,他便拱了拱手道:“娘娘放心,微臣已開了藥,但她的傷耽擱了許久,可能會好的慢些。”
說完這話肖憑還心有餘悸,剛才那一吓,他給這宮女診脈的時候比給官員還要認真。
蘇皎月笑了笑,讓月嬷嬷賞銀子給他,肖憑哪裏還敢要,心裏對太子妃更是畏懼的很。
蘇皎月便說:“方才一事,東宮裏的宮女半個字都不會說出去,肖大人明白本宮的意思嗎?”
肖憑站在原地怔了許久,才從月嬷嬷手裏接過賞銀,說道:“娘娘放心。”
等肖憑走了,瑞香就急急道:“娘娘,這就放他走了,他若是亂說閑話害了娘娘怎麽辦?”
蘇皎月沒理她,轉身就往回走,瑞香最近很有些讓她失望,她得晾她幾天,才讓她知道反省反省自己錯在哪裏。
月嬷嬷看着瑞香快急哭的淚眼,便嘆了口氣說:“他既收了銀子,定不會亂嚼舌根了。”
瑞香這才放下心來。
***
白日驚風,光景西流。
匆匆三月過去。
平樂今日一派祥和,衆将士皆揚眉吐氣,平樂之戰告捷,幾月來的萎靡不振一掃而光,如何不興致勃勃。
将士們聚在火堆前烤着野味,個個臉上難掩喜色,受了傷的也要讓同袍扶着出來,衆人一起談着陳谷子爛芝麻。
陳将軍拿着一串烤好的野味進了營帳,宋景年正坐在榻邊給自己上着藥。
陳将軍便問:“殿下何不叫軍醫過來?”
“不必麻煩。”宋景年說,聲音低沉,他受的不過擦傷,遠沒有外邊士兵們傷的重。
陳将軍把野味遞給他:“殿下一整日下來也未吃過東西,吃點吧。”
宋景年上好了藥,戎裝敞着,露出精壯結實的腰身。
他淡淡說:“陳将軍吃吧,我不太餓。”
“殿下打了一天的仗,怎麽不餓。”陳将軍說,“已派人去宮裏傳信了,皇上定是十分高興的,我們也要啓程回京了。”
宋景年微微一頓,閉了閉眼:“将軍也辛苦了,好生吃着,我便先歇下了。”
陳将軍知道太子這是下了逐客令,便也沒多說,拿着野味道了句末将告退,就出去了。
有将士迎上來問:“殿下不出來同我們一起慶賀嗎?”
陳将軍搖搖頭:“殿下也累了,別去打擾他。”
那日自他醒來以後,陳将軍就想起去和殿下談談,正猶豫着如何開口,殿下就讓他拿了圖紙來,兩人仔細讨論了如何進攻,水路作戰,加上平樂獨有的地形特征。
這一談就到了天翻白肚皮。
陳将軍那日出營帳之時還有些緩不過神,将将一夜過去,太子殿下自己就振作了。
難怪皇室子孫,身上自帶一股勢氣。
陳将軍笑了笑,他所想皆是多餘,勝了自是最好,便也去将士堆裏慶賀着了。
作者有話要說:
男主不是明天出來就是後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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