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尚書府的園子自是沒有禦花園那麽錦團花簇,冬日開花的本來也少,入眼皆綠,郁郁蔥蔥。
進了拱形門,前方就有曲曲折折的游廊,青石階上亭臺水榭,蘇皎月上了石階,夏季在亭臺裏歇息是最好的,享着四面八方撲來的風,冬日裏難免冷了些,索性今日天氣挺好,水面上層層潋滟,光暈點點。
瑞香見她在香幾上坐下了,便問:“娘娘要在這待會嗎?”
蘇皎月點點頭,回了屋子也無事可做,倒不如在這賞景。
“那娘娘稍等,奴婢去把點心和茶水端過來。”瑞香站在游廊上看了看,本想吩咐丫鬟去,可半天也沒瞧見個影兒,想着娘娘在自家院子裏也不會有什麽事,便自己動身去了。
蘇皎月坐在亭子裏,憶起祖母說的父親又納了妾,其實不怪祖母心急,這尚書府的确人煙稀少,尋常官員府裏都會有好幾個妾室,她來了這處也就見着一個,聽了一個。
更何況府裏還沒有男丁,只怕這次若還生的是個小姐,祖母還會讓父親再納幾個。
她站起身來,走到圍欄處看浮在水裏的青荇,根莖柔軟,在深處匍匐,枝枝相生。
昨夜她夢見宋燃了,就看見一張臉,以前她挺喜歡這張臉,後來出了那檔子事,心裏怎麽不難受。
可這一世,好巧不巧她又是個太子妃,注定将來要眼睜睜看着衆多年輕貌美女子進了後宮,還得賢惠地鼓勵她們生下皇子,越多越好。
幸得太子不喜歡她,懶得理她。
正低嘆着,後面有腳步聲漸漸走近,估摸着是瑞香回來了,蘇皎月頭也不回:“放桌上吧,待會再喝。”
半晌未聽到回應,她剛想側身,猝不及防腰身一緊,旋即被人穩穩攏在懷裏。
蘇皎月臉色大變。
那人似乎很高,特意彎了腰,溫熱的氣息灑在她耳垂,很是親密地喚着:“月兒。”
似乎還嫌不夠,那熱氣不斷向下,最後停在她脖頸間,低啞着聲說:“你瘦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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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皎月一顆心咚咚直跳,霎時間進退兩難,既不敢輕舉妄動,又不知該作何反應。
許是見她許久未說話,男人手上使了力,将她翻轉過來,蘇皎月這下才看清了他。
他一身玄青色缂絲鶴氅,此刻正定定看她,目色淩厲,薄唇緊抿,整個人有種說不出的冷冷氣場。
她根本沒見過這人。
見蘇皎月愣住了,他忽然扯了嘴角,似笑非笑:“許久不見,可是認不出本王了?”
蘇皎月垂下眼眸,斟酌該如何開口,饒是她平日裏再冷靜,現下也不得不慌了神。
瑞香既是她帶進宮裏的貼身丫鬟,不可能不知道這些事,卻一點都沒告訴她。
若是沒有猜錯,她面前這個男人,應該是尚書府的大姑爺,皇上的弟弟,蘇皎月的......親姐夫。
宋如瀾。
她盡力沉住氣,擡眸輕輕笑了:“王爺多慮了,皎月自是記得王爺的。”
宋如瀾笑意微收,攏在她腰間的手又用了幾分力,這次将她整個人抱在了懷裏,左手從腰上移開,轉而有意無意輕拍在她背上,聲音柔了很多:“聽說前些日子你生了病,怪不得瘦了許多,現在可大好了?”
蘇皎月垂着的手緊了又緊,鼻尖全是陌生男人的氣息,她從未和宋燃以外的男人如此親近過,不習慣,卻不知個中雜事,便不好推開他。
不知道瑞香什麽時候才會回來,蘇皎月心下一涼,懷疑興許她是知道什麽,所以遲遲未歸,不然四下空無一人,他如何就知道她在這裏了?
蘇皎月只好輕聲說:“承蒙王爺關心,已無礙了。”
宋如瀾的聲音從上面低低傳來,帶着笑意:“你可是生我氣了,竟同我這般疏離客氣。”
蘇皎月心裏膽顫着,越發覺得無理,她好歹也是宮裏的太子妃,這原身是和他得有多親近,他才敢如此無所顧忌。
他難道一點也不怕這尚書府的丫鬟小厮經過,無意瞧見了嗎?
還是說尚書府裏的人都知道他們的關系非同一般。
但這念頭只是一瞬,便被她抛之腦後,她不信,宋如瀾的權勢有這麽大,值得整個尚書府都裝聾作啞。
宋如瀾好在也并未一直逼問她,而是慢慢松開了手:“你最怕寒,身子都涼了,本王送你回去。”
蘇皎月松了口氣,不必呆在這自是好的,她福了福身:“王爺公務繁忙,皎月自己回去就好。”
宋如瀾笑了笑,倒也沒勉強:“本王送你出了園子,你再自己回去。”
她這次點頭點的很快,跟在他身後不急不緩地走着,感覺走了很長的路,下了青石階,就瞧見瑞香手裏端着點心,神色急急的,旁邊的小厮攔住了她的路。
見蘇皎月安然無恙地出來了,瑞香才放下心來,旁邊的小厮是宋如瀾身邊的人,現在自然也不會再攔她,而是收回手恭敬地站在一旁。
蘇皎月從宋如瀾身後走出來,瑞香忙上前道:“娘娘,奴婢......”
蘇皎月心裏明白了些,便說:“我知道。”
又轉頭看向宋如瀾:“王爺,妾身這便回去了。”
宋如瀾溫和地點點頭,沒再說什麽,目送着蘇皎月出了園子,才轉身走了。
***
沉香院氣氛冷到極點。
瑞香端正跪在地上,蘇皎月漫不經心地坐在羅漢床上喝茶。
玉簪守在院子外面,心裏疑惑萬分,她出去時娘娘還是好的,端了點心回來人便不見了,過了會兒瑞香回來又端走了點心,臉上也是挂着笑的。
可這會娘娘的表情卻冷若冰霜,還叫她在外面守着,不許任何人進去。
她心裏縱然萬般好奇,倒也不敢多問,現在的娘娘很有些冷漠,脾性也變了許多,東宮裏的宮女
們都懼怕起她來。
瑞香身子止不住地發抖,蘇皎月見她落了淚,便嘆了口氣:“你可知道我為什麽罰你?”
瑞香心裏是清楚的,就實話實說:“因為奴婢瞞了您和王爺的事。”
她還算是個聰明人,蘇皎月重重擱下茶杯,有些語重心長:“我素來最是相信你的,失憶這事也只告訴了你一人,對你坦誠相待,可眼下這般重要的事你竟不露半點口風。”
瑞香叩了頭,淚流滿面:“娘娘,奴婢不說,也是為着娘娘好的!”
蘇皎月冷冷一笑,聲音也冷了好幾分:“本宮半點不知情,你怎麽就敢擔保是為了本宮好?”
瑞香見她動了怒,再不敢隐瞞,便抽泣着說:“娘娘,王爺同你是再無可能的,奴婢是想着娘娘能借此機會忘了王爺,畢竟娘娘已經是太子妃了啊!”
她這一番話說的蘇皎月皺緊了眉,方才回來的路上她心裏便有了盤算,宋如瀾敢這樣待她,自然已不是一回兩回,她就猜着原身同他定是有些私情的。
可心裏終歸存着僥幸,現在一錘定音,她是如何都輕松不起來。
怎麽都難以置信:“王爺不是和長姐伉俪情深嗎?”
瑞香搖搖頭:“王爺本來是皇上最小的弟弟,是麗妃娘娘的孩子,麗妃娘娘生下他就去了,一直是皇太後娘娘在撫養着。娘娘小時候進宮和他見過幾次的,奴婢也不知娘娘如何就喜歡上王爺了。”
“只是娘娘及笄那年,偷偷告訴奴婢,說您喜歡王爺,奴婢吓了好一跳,娘娘和太子殿下是指腹為婚,跟王爺是怎麽都不可能的。”
“但您不死心,為這事和老夫人、夫人吵過,老夫人也生了氣。再後來,大小姐就被指給王爺了。”
蘇皎月心涼透了,沒想到還牽扯出這麽多事,一時間難以接受:“那長姐......是什麽時候沒的?”
如果長姐的死再跟她沾上點關系,她就實在對這原身反感至極了。
瑞香擦了擦淚:“娘娘真是全忘了麽,大小姐嫁過去沒幾年就得了不治之症,不過半月就去了。”
“長姐身子一直都不好嗎?”
瑞香說:“大小姐身子算是好的,娘娘小時候身子還差些。怕是心傷,王爺雖然面上對大小姐照顧有加,實際上卻是時常冷落她的.....”
瑞香話未說完,欲言又止,不必聽她說完蘇皎月也知道。
可不就是因為她。
興許太子也知道這事,難怪不喜她,她想了想還是問:“有多少人知道這事?”
瑞香抿了抿唇:“尚書府以前知道這事的,都被老夫人送走了,現在知道的沒幾個了。奴婢是因為娘娘求着,才有幸留下來的。”
“......所以娘娘,您聽奴婢一句勸,就跟王爺斷了吧。”
作者有話要說:
總感覺男二出來大家會讨厭我(含淚捂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