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這邵惠然确實牙尖嘴利,蘇皎月輕輕笑了笑:“妹妹心善,孩子自然得福,可姐姐向來是嚴苛下人的,話既已出口,今日若不罰了她們去,豈不讓下人們覺得,本宮這性子最是軟弱的?”
“娘娘饒命!娘娘饒命!”
兩個宮女還在求饒,邵惠然倏地愣住,擡眸見她目如秋水,一如往常,但卻不受她控制了。
咄咄逼人,氣焰嚣張。
說話間,瑞香和玉簪已将那兩個宮女帶了下去,蘇皎月也跟着起了身:“妹妹繼續歇着,姐姐明日再來看你。”
說罷帶着珊瑚出了似錦院。
珊瑚一路上睜大眼睛看着她,她本來眼睛就大,若在夜裏勝似明珠:“娘娘今日真厲害,用文人們的話說,就是含沙射影,以儆效尤。”
“……”蘇皎月停下腳步,伸出一指輕戳她的小額頭,“詞語別濫用。”
她今日來是無心,沒想過逞威風。只是自打她醒來,皇後娘娘和瑞香都有意無意地提起邵惠然,字裏行間皆是勸她仔細防備。
她曉得自己是如何死的,卻不曉得蘇皎月是如何死的。總不能這姑娘上吊不成,真真因為一口梨花酒釀竟給嗆着了。
她依稀記起她死後不多時,恍若喉間有清流翻湧,再細思那若有似無的梨花香氣……不管如何說,這事邵惠然肯定也是占了份的。
正巧天色尚早,便吩咐了瑞香引她去了似錦院。院裏來往宮女嬷嬷,動作不情不願,神色懶懶散散,蘇皎月雖然也不大習慣別人對她鞠腰行禮,但宮裏乃是非之處,一個不小心,怎麽沒的都不知道。
若人人都騎在太子妃頭上,她離大限也不遠了。
蘇皎月回了自個兒宮裏,就有公公迎上來問:“娘娘,需要傳膳了嗎?”
來了也半日了,她确實還未吃過東西,被人一問真有些餓了,于是點點頭:“傳吧。”
端上來的菜她見着就覺得稀奇,有金銀肘子,如意卷,五香仔鴿,香酥雞,紅棗銀耳羹,蓮蓬豆腐,翠玉黃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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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頭見蘇皎月身姿婀娜,她很是不解。
才動上筷,瑞香和玉簪就回來了,瑞香走到她身邊,輕聲說:“娘娘,按您的吩咐,奴婢跟那兩個宮女說了,是娘娘心善饒了她們,讓她們以後做事規矩着點,可別為了一時之利,連主子是誰都分不清。”
蘇皎月盯着滿桌菜色,眼皮未擡:“她們怎麽說?”
“那兩個宮女還算機靈,說今後只願聽從娘娘的吩咐,時刻注意着邵選侍的動作。”
“你也注意着。”她咬了口如意卷,味道鮮香,外酥裏嫩,“指不定回了似錦院以後,她們又将這話原封不動地說給邵選侍聽。”
她不是不知道宮裏的生活如履薄冰。
瑞香點點頭:“奴婢明白。”
用完膳之後,蘇皎月在屋子裏走了走消食,順便熟悉環境,連帶着告誡自己明日切忌多食,這原身的好身材可不能在她這裏走了形。
似錦院的兩個宮女回去之後,免不得邵惠然一頓逼問,瑞香的警告還是起了作用,兩人事先對了詞,都說是太子妃罰了她們幾頓板子,又教訓了幾句也就作罷。
邵惠然心裏知道她是做給自己看,便也沒懷疑她們的話,心裏正煩悶着,便擺擺手讓她們下去了。
她靜靜坐在貴妃榻上,手裏的白釉杯快要捏碎,她貼身的宮女絲蘭在一旁勸道:“選侍可別為她氣壞了身子,奴婢聽說今日她去見了皇後娘娘,許是皇後娘娘訓了她幾句,把她逼急了,這才到似錦院來撒氣。”
絲蘭下午的時候去看望了曾經一起當差的宮女淩月,故先不知道這檔子事,回來後聽其他宮女說了才曉得太子妃來過了。
“她怎麽敢!”邵惠然恨恨道,美目怒睜,“她這位置不過是仗着有家裏有皇後的支持,等景年坐上皇位,她還能翻多大的浪?”
絲蘭福了福身:“選侍息怒,您如今懷了長子,大可不必看她臉色,東宮裏以後誰做主,可還不一定呢。”
說起孩子,她臉上的厲色放松了些,甚至帶上了笑意:“她再怎麽嚣張,等景年回來了,還不是有她好受的。”
到時候只要她跟景年哭訴一番,他肯定會更加疼惜她,冷落蘇皎月,她既懷不上孩子,皇後娘娘還能有多喜歡她。
絲蘭上前給她揉着肩:“選侍這樣想就對了,只要您平安生下長子,有太子殿下做主,您的地位就無人可動。”
彼時蘇皎月正站在紫檀嵌玉石花卉圍屏前瞧着花樣,一時莫名打了好幾個噴嚏,瑞香忙給她倒了杯茶潤喉。
“娘娘身子才好,今日早些歇息吧。”
蘇皎月喝了口熱茶,通透多了,便想起一事來:“我記得你說昏迷的時候,珊瑚偷偷叫了王太醫來看……這王太醫是何人?”
瑞香接過她手裏的茶杯,說:“王太醫是老爺安排的人,挺古怪的,出身不好,曾是個乞丐,老爺路過好心給了他幾兩銀子,沒想到他竟巴巴跟了上來,說他會些什麽民間失傳的醫術,求老爺收他在府中。”
蘇皎月聽了這話有些好笑,民間失傳的,倒也不見得就是好的。
瑞香繼續道:“老爺許是見他怪可憐的,也就收下了。後來他在府裏,也幫夫人們看過病,再後來娘娘進了宮,老爺也便把他送進了宮中,說能幫襯着娘娘。”
蘇皎月這下摸不準了,既是能幫着她的,父親何不挑個醫術精湛的,如若她不幸被人害了,還能來個化險為夷起死回生之類的。
她想了想問:“王太醫貴庚幾何?”
瑞香說:“和老爺差不多呢。”
那想來也是五十多歲了。
“娘娘怎的突然問起他來?”
蘇皎月未答話,看着天色暗下來,估摸着晚上起了風,說不定會下雪,便讓瑞香去将錦紋木窗關上了。
然後才說:“找個時候你再去請那王太醫來,就說我身體仍有些不适,讓他再幫我看看。”
“是,奴婢知道了。”
第二天蘇皎月難得起的早,瑞香給她梳了随雲髻,挑了鑲瑪瑙梅花形金簪,笑着說:“娘娘說的不錯,昨夜裏果然下了雪,現在外邊積的有些厚了。珊瑚那丫頭一早就跑出去看雪,還說要給娘娘摘幾枝梅花回來。”
蘇皎月怔了怔,怪不得夜裏她覺得有些冷,被子裹了又裹。
正說着話,門上就傳來動靜,珊瑚跌跌地跑進來,手裏果然握着幾枝梅花,上面落了雪,粉裏透着點點的白,瞧着很是好看。
蘇皎月忙吩咐瑞香找個瓶子把花裝起來,又将燒好的湯婆子遞給她:“捂着吧,別凍着了。”
珊瑚笑嘻嘻接過,眉間神采奕奕,似乎很是愉快:“娘娘,禦花園鋪天蓋地都是雪,比銀子還要白呢,園子裏的姐姐不許摘梅花,可奴婢瞧見貴妃娘娘身邊的沉雁姐姐就摘了。所以奴婢等姐姐們走了以後,偷偷給娘娘摘了幾枝回來。”
蘇皎月聽了哭笑不得,珊瑚俨然是個古靈精怪的性子,外邊冰天雪地的,這丫頭想是在禦花園站了好一會兒,小手凍的通紅,兩頰也是,和她偷摘的梅花呈一個色。
看着倒是怪讨喜的。
瑞香在櫃子下層取了個白釉卷雲紋橄榄瓶,将梅花插好,四下看了看,猶豫着放哪兒合适。
珊瑚說:“要不放娘娘床邊小幾上,娘娘每天醒來就能瞧見,聞着也香。”
蘇皎月不置可否,直看着高幾上的菖蘭,昨夜突然冷了下來,雖然屋子裏比外邊暖和點,可若是開了窗它終究挨不得凍,便吩咐瑞香将兩盆菖蘭取了下來,換了梅花擱着。
熏爐瑞香早起就燃上了,屋子裏香暖正宜,錦紋木窗開着小小的縫,便有冬風借着這空隙直往人脖頸袖口裏鑽。
并非刺骨的寒,倒像是七月灼日裏拂過的輕風,不涼不燥。
不知禦花園今日景色有多好,蘇皎月幹脆起了身,打開格子門走了出去,瑞香匆忙跟着,把披風給她搭上:“娘娘要去哪兒?”
“被珊瑚說的饞了,去禦花園走走。”蘇皎月說,“順道摘點梅花去母後那兒看看。”
昨日在皇後那裏,她粗略掃過一眼,屋子裏雖馥郁,卻全然都是熏香。
蘇皎月記得她外祖母家也曾有這麽個香爐,起先聞着令人神怡,聞慣了難免覺得膩煩。
總不及自然林園的花香淡淡撲鼻來的惬意。
禦花園比昨日白地更濃些,巡視的宮女們一個個一本正經的,再冷走路的姿勢都不偏不抖。
瑞香怕她受寒,說什麽也不讓她動手摘,自己挑了好看的幾枝折,有宮女們從她們身側走過,見太子妃在這也不敢多說什麽,行了禮也便走了。
李公公守在坤寧宮外面,見蘇皎月來了,忙迎上來:“皇後娘娘方才正提起呢,今日有些冷,不知娘娘是不是又得悶在屋子裏看書。”
蘇皎月唇角微揚,李公公繼續說:“奴才記得娘娘小時候最是怕冷的,一到冬日就不願出暖閣。”
瑞香跟着附和:“公公所言甚是呢,娘娘以往冬日裏嘴饞了想吃玉杉街熱騰騰的紫薯糯米糕,偏偏老爺不許她吃這些,娘娘就央着奴婢偷偷溜出府去買……”
……在暖閣裏烤着火爐吃着熱騰騰的紫薯糯米糕,她現在光是聽着就覺得舒坦。
本來蘇皎月是不怎麽怕冷的,今日走在禦花園卻感覺身子有些受不住寒,起先她以為是大病初愈的緣故,再加上瘦骨嶙峋的,難免弱不禁風。
現在看來,應該是這原身從小身子就不好,許是落了病根,所以怕冷怕的緊。
作者有話要說:
我是一個特別愛護小仙女的作者
所以,明天帶男主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