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醉酒
◎陛下若想聽,臣女盡可說與陛下聽◎
殿內燭火微動,照應着兩人的面龐。
燕珩蹲下,與霁明柔平視。
一雙眼似那勾魂奪魄的彎刀,絲絲目光,亂人心神。
霁明柔呼吸一滞,斂了心神,微微偏過臉龐。
你我彼此之間是什麽關系,燕珩你心裏不清楚?這麽多年的樁樁件件,都已數不清。
不過這些也只能在心裏想想了,霁明柔是不敢說出來的,她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只能避而不答。
“懇求陛下,讓臣女帶走我曾經的貼身女官珠絮。”
對面的人冷笑一聲,站了起來。
霁明柔擡頭看着突然轉身往回走的燕珩,顧不得禮數,急着站起來,上前兩步拉住了他的衣袖。
她的手上并沒有用大的力氣,卻輕而易舉的拉住了燕珩,讓他停在了腳步。
他回頭,眸色漸涼,聲音也有些冷,“倒是鮮少聽你求朕,從前不是硬氣的很,如今轉性了?頭一回出言相求,竟是為了一個宮女。”
“真是稀奇!”
被發落渝州貶為郡主的時候,她都沒有求過一句,骨頭硬的很!
霁明柔深吸一口氣,道:“從前是臣女不知禮數,惹得陛下不悅,自知有罪,不敢多言,陛下若想聽,臣女盡可說與陛下聽。”
說着,她便要跪下,好好的認錯行禮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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霁明柔認錯痛快,但燕珩的手更快,緊緊的握住了的一邊手臂,止住了她要下跪的姿勢。
“惺惺作态,心不誠,認錯也沒用!”
似有似無的視線游移,如羽毛般輕輕拂過,不甚在意,卻又在不經意間露出馬腳,暗自窺視的毒蛇一般凝視,吞吃入腹。
霁明柔一驚,下意識甩開燕珩緊緊搭在自己手臂的手。
她後退一步,驚疑的看向燕珩的雙眸。
帝王的精致為天人的眉目微蹙,神情不悅,但顯然與平日的冷淡威嚴不同,此時的他更像是一個鬧脾氣的少年人。
霁明柔抿了抿唇,略微放松,心想果然是醉着的。
“嘶”,燕珩揉着太陽穴,身形搖晃不穩,腳下也卸了力道。
“燕珩!”霁明柔叫他一聲,下意識上前一步扶住了他。
哪想他是真的醉很了,連站都站不住,将重量依靠在霁明柔身上。
霁明柔心裏沒有防備,也支撐不住燕珩這麽重一個人,兩人直接雙雙倒下。
......
紫宸殿外,圍觀的宮人都已散去,只剩福安公公和幾人在外邊等候。
行刑的禁衛都停了手,候在一旁。
福安和南骁一同站在殿門外,聽着裏面細微的說話聲,忍不住一遍遍的往大殿內看去。
然殿門緊閉,不透一絲微光。
“陛下并未收回杖斃的命令,南統領就此停手,不怕陛下怪罪下來?”
“本将下的命令,若有違聖意,自己擔着就是,公公擔心什麽。”南骁一派的冷靜,不見有絲毫違抗聖旨大禍臨頭的慌亂。
福安悻悻的止住了話。
不多時,殿門推開。
霁明柔神情自若的走出,對南骁道:“陛下已将珠絮賞賜于我,還請南統領許我帶珠絮離開。”
南骁點頭。
珍寧走上前來,與霁明柔一同扶起受過刑的珠絮。
福安見此景,往殿裏張望,不知要不要進去向陛下複命。
“陛下酒醉,此時怕是已經歇下了,公公還是不要進去打擾的好。”霁明柔提醒道。
福安躬身行禮,嘴上說:“謝郡主提點。”
腦袋裏卻在想今日宴上陛下喝了多少?酒醉?是他記錯了麽,怎麽覺得陛下沒喝多少呢,應該是陛下今日龍心大悅,所以醉的快了些吧!
因着今日宮宴,所以宮門還開着,稀稀落落的馬車行出皇宮。
霁明柔帶着已經不省人事的珠絮,坐在珍寧拜托德貴太妃安排的小轎裏緩緩随着出宮的馬車而行。
珠絮是霁府的家生子,生母是霁貴妃身邊的貼身婢女,為霁貴妃擋刀而死。
若是別人,霁明柔今日不一定會犯這個險去救,但珠絮生母于她有大恩,不能不管。
幸好燕珩今日醉酒,神志不甚清醒,才讓她如此輕易的将人帶出來。
霁明柔松了口氣,不再想殿內的情景,可燕珩醉酒倒下,壓在自己身上的畫面卻揮之不去。
炙熱的呼吸就在頸側,讓她僵硬的不知如何。
黑金的龍袍與淡紫色的女子輕裳纏綿在一起,混亂中透露出隐秘纏綿,帝王俊美的容顏直教人心馳神蕩,忘卻前塵過往。
她費盡力氣将燕珩扶進內室,安置在龍床上。
然後在蹲在床邊,看着燕珩的側顏,趁人之危的說:“陛下若不反對,臣女就當陛下同意我将珠絮帶走了。”
燕珩已睡了過去,自然不會答她的話。
......
侯府的側門開着,往常不會有人光顧的地方今日卻熱鬧。
霁明柔一下小轎就見謝霖嶼和崔挽迎都在此,旁邊是一臉心虛的玉棠。
霁明柔蹩腳的借口能瞞過謝夫人和崔挽迎,卻瞞不過謝霖嶼。
謝霖嶼只需稍稍一逼問玉棠便知結果。
霁明柔本以為謝霖嶼會問她去做了什麽,但他沒有,只是的吩咐人幫她扶住了昏迷的珠絮。
崔挽迎倒是好奇霁明柔剛剛去做了什麽,但見謝霖嶼不說話,她也就不好多問。
“郡主,去歇息吧,夜深寒重,當心着涼。”崔挽迎随着霁明柔一同走到院子裏,安排了好了大夫。
霁明柔起身向崔挽迎行了一禮,謝道:“今日多謝長嫂。”
“郡主客氣了。”
崔挽迎是不敢當這一禮的,連忙扶她起來。
謝霖嶼還未離去,站在一旁,崔挽迎猜到他是有話想對妹妹說,就先行離去,留了兄妹二人在一處。
“兄長恕罪,今日是明柔魯蒙了。”
霁明柔如實交代了今日的事。
謝霖嶼搖搖頭,臉色凝重,“我只怕明日陛下會追究于你。”
他不是擔心陛下會對妹妹下死手,畢竟宮裏還有晉王和魏王在,陛下總會顧忌着兄弟情分的。
可陛下本就不喜明柔,若是再借此做些懲戒,只怕妹妹今後的日子更難過。
霁明柔看向謝霖嶼的目光真誠懇切,“兄長放心,我做的事,我一人承擔,絕不連累鎮遠侯府,若陛下怪罪下來,我便搬出去...”
“明柔!”
“你我乃血親,不要再說這種話。”
謝霖嶼說完意識到自己聲音有些大,有些不自在的看着妹妹,嘆了口氣,緩聲說:“有我在,鎮遠侯府就是你的靠山,安心即可。”
霁明柔欲說些什麽,可謝霖嶼沒有給她這個機會,轉身離去。
饒是謝霖嶼護着,霁明柔宮宴夜裏擅闖紫宸宮的事情還是傳了出去。
候府裏第一個坐不住的就是謝老夫人,當着謝霖嶼的面上不能做什麽,但想要将霁明柔盡快嫁出去的心一天比一天強。
沒幾日相看的事情就又提上了日程。
謝老夫人年紀大了,不宜出面,便把這件事壓在了謝夫人的頭上。
謝夫人帶侯府女眷去城外的靈山寺上香,此行中便有霁明柔,名為上香祈福,實則相看人家。
沒多久就到了謝夫人帶着女眷們上香祈福這日。
臨行前,霁明柔住的院子裏熱鬧得很,玉棠站在霁明柔身後,一同看着跪在地上的珠絮。
珠絮哭的可憐,目光乞求的看着上首的霁明柔。
“奴婢願留在郡主身側伺候,當牛做馬報答郡主大恩,郡主就将我留下吧!”
霁明柔一臉溫柔的嘆口氣,可惜的說:“不是我不留你,是你不能留在這,我也是為了你的性命着想,渝州祖宅是個好地方,我會吩咐人為你安排好去處,若你想嫁人也是可以的,祖宅那邊也會為你找個好人家,給你一份不錯的嫁妝,風風光光的嫁出去。”
她救珠絮是為了曾經的恩情,但留她在身邊是絕不可能的。
這姑娘的心思不老實,她早八百年前就看出來了,不然之前也不會把她從身邊調走。
珠絮泣不成聲,一連串表忠心的話說的順溜,還搬出了她為救霁貴妃而死的生母。
都在禦前犯了殺身的事了,如今還賊心不死?
霁明柔靠在椅背上,搖了搖頭,給玉棠遞了個眼色。
玉棠心領神會,立馬出去招來幾個力氣大的粗使婢女,讓她們将珠絮拉出去。
“郡主以身犯險救她一命,又開罪了陛下,遭人議論,沒想到這白眼狼這麽不領情,還一心想着攀高枝,我昨天見珠絮看侯爺的眼神都要放光了,她一心攀附,肯定打定主意賴着不肯走。”玉棠憤憤的說着。
霁明柔無所謂了,罪多不壓身,左右一條命,而且燕珩不是睚眦必報的性子,皇帝事多,能不能想起來這件事都未可知。
“不走也得走,由不得她!”霁明柔笑笑,起身用手裏的扇子敲了敲玉棠的頭頂,笑着教訓着。
“慎言啊慎言!你主子我如今落魄了知道麽,小心讓人聽了去,咱們一起吃不了兜着走。”
玉棠聞言立馬閉上了嘴,賣乖的看向霁明柔。
主仆倆嬉笑一陣,沒多久謝夫人身邊的人便到了門口,催霁明柔起身去靈山。
謝夫人這次為霁明柔單獨準備了一輛馬車,車內寬敞舒适,一應俱全。
霁明柔靠在軟塌上昏昏欲睡,玉棠倒是精神,非要在外面跟着馬車走,順便與随行的丫鬟們閑聊着,打探消息。
玉棠喚郡主起身的時候,霁明柔已經與周公交談了好一會了,伸着懶腰不願起身,眉間慵懶黛色正濃。
玉棠将馬車的門簾收了收,不讓外人瞧見郡主的模樣。
郡主向來心寬,無論何時何地都能怡然自得,看來這次夜闖紫宸宮的事并未在郡主心中留下什麽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