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夜闖
◎她在躲什麽,難道燕珩自己不清楚麽?◎
謝夫人和崔挽迎也是震驚不已,但都立刻反應過來,起身上前謝恩。
聖旨宣讀以後皇帝和太皇太後就率先離了席,雖說主角已走,但這場晚宴的氛圍卻被推上了高潮,臣子們都放松下來,紛紛起身來與謝霖嶼敬酒道賀。
大殿之上,交談聲不絕于耳。
謝夫人和崔挽迎剛剛受封了诰命夫人,這會也忙得很,被一群世家夫人們團團圍住,忙着應和。
鎮遠侯府這邊席位上的人多了起來,霁明柔本着低調度日的心思,往後移了兩個位置,坐到了三房嫡長女謝嫣雪的身邊。
這位子上本來坐的是二房的嫡幼女,但是二房夫人剛剛提前帶着人回去了,所以便空了下來。
謝嫣雪微微欠身,算是見禮,“郡主安好。”
霁明柔擡頭看去。
三房的嫡女她從前未見過,這次還是頭一番見,小姑娘綽約清麗,端方有禮,有着這個年紀沒有的安靜氣質。
“五妹妹不必多禮。”
謝嫣雪笑笑,見霁明柔坐過來,止不住好奇的多看了兩眼。
京中貴女們都說柔安郡主空有一張芙蓉面龐,應為舉止卻蠻橫無禮,不配其位。
如今看來,絕色是真,傳言卻虛,柔安郡主身上似乎總有着一股随性淡然,無論何地都能怡然自得。
這份恣意,正是謝嫣雪最羨慕的東西。
按理說柔安郡主已經認祖歸宗,重新上了鎮遠侯府的族譜,謝家一衆小姐都該喚一聲長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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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嫣雪将自己桌上的瓜果都端到了霁明柔的桌前。
她神情略微有些局促,一雙眼睛期待的看着她,“我見長姐似乎是愛吃這些,我正好不吃這些。”
霁明柔聞言倒是驚訝了一瞬,随即笑意盈盈的看着謝嫣雪,“那便謝謝五妹妹了。”
這姑娘倒是稀奇,因着謝老太君明擺着對自己不喜,所以這些日子以來,謝家的小姐們都不大敢與自己說話,稱呼都是客客氣氣的郡主,還是頭一次有人叫自己長姐。
謝嫣雪有意親近,霁明柔也樂得和這小姑娘交談,二人便一直你一言我一語聊到了宴會結束時。
宮宴接近尾聲,各家的家眷接連起身,相互道別。
玉棠扯了下霁明柔的衣袖,示意她看向一側的角落,小聲在她耳邊說道:“郡主,是珍寧。”
霁明柔看向玉棠指的方向,果然見珍寧一臉焦急的看着自己這邊,似乎有什麽要緊的事。
珍寧在內廷之中擔任三品女官,協助德貴太妃主理後宮事宜,能讓她這般焦急的事,恐怕于自己來說也是難于登天。
玉棠于珍寧自小一起長大,情同姐妹,此刻見珍寧如此模樣,她的心裏也很是擔憂。
但是郡主剛剛回京,在侯府尚且低調行事,何況是在宮裏,此刻若插手,豈不是惹火上身!
霁明柔猶豫了片刻,吩咐玉棠去尋崔挽迎的侍女一起回去,并且轉告謝夫人那頭。
就說她要去尋魏王,走的時候不必等她。
趁着周圍無人注意之時,霁明柔飛快的走到了珍寧那邊的角落,二人一前一後的從小道離去。
......
紫宸殿外。
夜風掠過冰冷華麗的宮殿,殿外燭火通明,将每人臉上驚懼膽寒的神情照的無所遁形。
三個均穿着淡藍色宮裝的妙齡女子跪在地上。
紫宸殿所有的宮人都站在兩側,帝王之怒,流血千裏,故而人人自危。
帝王近身服侍大太監福安公公站在臺階之上,後怕的捂住胸口,失望又憤怒的看着地下跪着的三人,呵斥道:“還不快說!這犯上的髒東西是你們三個誰帶過來的!是誰做的,早早說了,莫要拖累旁的無辜之人。”
三個跪着的宮女哭的一個比一個可憐,梨花帶雨的,嘴裏都喊着冤枉。
福安公公冷哼一聲,掃了眼殿外所有觀刑的宮人們。
“你們三個都是尚宮局精心挑選出來的女官,在紫宸宮當差也有一段時日了,平時看着都老老實實的,沒想到野心倒是不小,小心思動到陛下面前,那你們可就是打錯了算盤。
雜家知道你們爬到七品司寝的位置不容易,進宮都有好些年了,我再給你們最後一次機會,如實招來,可免一死!”
此言一出,場內靜若寒蟬,三個宮女你看我我看你,各有各的心思,都未出聲。
福安公公見此情景,獨自搖搖頭,暗道可惜。
站在福安旁邊的就是京中有冷面閻王之稱的南骁。
從前是東宮少都尉,現在是禁衛統領,一直都是天子心腹,帝王手下最鋒利的那把利刃。
他擡手做了個手勢,幾個禁衛便走上前來,冷面吩咐:“都是個有骨氣的,既然如此,遵陛下口喻,若無人招認,寧可錯殺,也不放過一個!”
“杖斃。”
三人大驚,神色驚懼,無不哭喊着跪地求饒。
但是已經晚了。
小太監将她們摁在行刑的長凳上,禁衛手執長棍,一下一下打在她們身上。
棍棒打在皮肉上的悶響混雜着哀嚎的聲音,令人膽寒。
都是經過訓練的将士,手上的力道不能與常人相比,不過幾下,三人便弱了聲息。
“今日在場的所有人睜大你們的眼睛看清楚了,心思不純,意圖犯上的人,都是什麽下場,以後以此為戒,謹言慎行,方可長遠。”
“住手!”
就在這時,霁明柔與珍寧匆匆趕來。
霁明柔擋在中間已經奄奄一息的宮女身上,硬生生替她擋了一下。
好在行刑的禁衛見她撲上來,手中卸了半成的力道。
南骁擡了下手,行刑的禁衛都停了下來。
“見過柔安郡主。”
南骁自東宮時就跟在陛下身邊,自然是認得霁明柔的,也算是熟人了。
“柔安郡主,此為聖喻,阻攔者同抗旨處理。”
霁明柔跪在寒冷生硬的青石磚上,朗聲說。
“霁明柔求見陛下。”
福安公公是今年指派到陛下身邊的,故而對霁明柔并不熟悉,只是略聽過關于柔安郡主的傳聞。
都說柔安郡主遭陛下厭惡,此時若是通報,怕是不是要讓陛下更加堵心?
“呃,這時候不早...”
福安公公正糾結着怎麽應付這位柔安郡主,想将人打發回去,但還沒等他把話說完,就見南骁痛痛快快的點了頭,進殿通報去了。
福安:“......”
這...你好歹讓雜家把話說完啊!
陛下吩咐了今夜不見人的!如此魯蒙,當真是個武将!
等着吧,雜家看陛下怎麽把你罵出來!
在福安公公意料之中,南骁果然很快就被陛下攆出來了。
他擡手順了順心口,為陛下沒因為南骁的魯蒙而遷怒自己而松了口氣。
南骁面容嚴肅的站到了門的一側,朝霁明柔點了點頭,讓開了一步,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福安公公瞪大了眼睛,還沒反應過來就眼睜睜的看着這位傳聞中極其讓陛下讨厭的郡主進了殿。
這...
陛下明明說了不見人的。
......
寝宮內點着的宮燈不多,寥寥幾盞而已,看上去還沒有金殿外亮堂。
霁明柔深吸一口氣,努力平複自己的心緒,一步步踏進去。
明黃色的幾層簾缦層層疊疊的落下,遮住了帝王內室的情景。
她跪在阻隔內室的簾缦外,俯身行大禮。
“臣女霁明柔,參見陛下。”
霁明柔心裏在打鼓,思量着将要說的話。
她的額頭貼在自己的手背上,手掌貼着冰冷的地面,四月的晚上依舊寒涼,一股子寒意漸漸将她侵襲。
幾個呼吸後,室內仍未有回應。
燕珩未出聲,她就一直保持着這樣僵硬累人的姿勢跪着,不敢起身。
整個大殿之內寂靜極了。
過了一會。
霁明柔似乎聽見布料外裳摩擦的細微聲響,緊接着就是赤腳踩在地上的腳步聲。
腳步聲越來越清晰,一步一步就像是踩在了霁明柔的心尖上。
簾缦輕動,骨節分明的手不急不緩的掀開紗幔,緩步走了到了霁明柔的身前。
她餘光已經看見了那人□□的腳背,腳下還帶着水漬。
“你躲什麽?”如玉的嗓音輕聲發問,聲音小的如呢喃一般。
霁明柔恍然起身。
眼前的人讓她神情一滞。
燕珩裏面僅着月白色的中衣,肩上松松垮垮的披着黑底金紋的帝王冕服。
墨發淩亂的披散在腦後,半幹都算不上,發尖還滴着水,看這模樣應是剛剛出浴。
霁明柔的視線的停留在燕珩不似以往清冷的眼眸上。
這雙眼此時正深邃柔和的看着她,仿佛裝滿了深情。
燕珩臉色紅潤,腳下也有些輕浮。
周圍似乎有股酒香傳進霁明柔的鼻子裏。
這是、喝醉了?
誰能想到,往常鐵血淡漠的九五之尊,喝醉了之後竟是這副呆萌溫柔模樣呢!
沒錯,在霁明柔眼裏,喝醉的燕珩就是呆萌且溫柔的。
她見過燕珩喝醉的模樣,約莫是七八年前,醉倒的皇太子簡直乖得很,可比清醒的時候順眼許多了。
“船上那晚,你躲什麽?”
面前的人許久未言語,燕珩皺了皺眉,不悅的往前走了一步,又問了一遍。
霁明柔啞然,回神過來,疑惑的看着燕珩,知道他說的是官船上那晚。
她知道他在問什麽,但不解的是燕珩為何會突然問這個。
她在躲什麽,難道燕珩自己不清楚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