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宮宴(上)
◎那貌似對什麽都冷冷淡淡的太子殿下總是似有似無的針對她◎
四月的微風徐徐,風行至窗前,吹起佳人額前的碎發,容顏傾城,嬌豔欲滴,正是花兒開到正好的時候。
霁明柔臨窗坐着,手指捏着印有華麗宮紋的請柬,她一字一句的念着上面的文字,神色很是認真。
念完還不忘用請柬扇了扇風,似笑非笑的思量着。
“是誰這麽想念我,太皇太後壽誕這等宮宴還不忘将我這個閑人帶上?”
玉棠将遞請柬的宮人們送出門,步履匆匆的進了屋,她剛剛可是給那幾個太監塞了好幾錠金裸子,結果硬是沒從他們嘴裏套出來是誰吩咐他們将請柬送過來的,白花了那些金子。
“郡主回京不過半月就有事情找上了門,這哪裏是宮宴,明明是鴻門宴!”
霁明柔無奈的說:“可即便知道是鴻門宴也得去。”
她從前得罪過的人不少,如今算是落魄了,怕是有不少的人想找她的麻煩。
皇宮裏有權利控制宴會名單的人不多,會是誰呢?
霁明柔想着想着便走了神。
回想起來,當年的事還歷歷在目......
她剛進宮的那兩年,阿娘正是盛寵的時候,先帝獨寵一人,空置後宮。
樹大總是招風的,即便先帝将母親保護的那樣好也抵不過有心之人的毒手。
而她就恰好在假山後面偷聽到了那針對阿娘的計謀,彼時她年紀尚小,不知要如何應對,卻也知道口說無憑的道理,若說了出去不僅沒有人會相信她,反而還會害了阿娘。
那面上純良無害的低位宮嫔與她阿娘關系甚好,常常出入長信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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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兩日,那宮嫔邀她與妹妹去湖邊玩耍。
那湖清澈的很,看着不深,而她熟識水性。
她尋了個借口支開看着她們的婢女,只留了那宮嫔與她們姐妹在亭中。
霁明柔早已教導好了妹妹兮雲,待對面的人分了神,拉着妹妹跳了下去。
呼救聲引來了大群的宮人,沒一會就将她們姐妹二人救了上來。
正如她所料,兮雲哭鬧說出來的話與她教的一模一樣,姐妹倆一唱一和将那宮嫔推入萬劫不複之地。
她自以為籌劃的天衣無縫。
霁明柔在婢女們的簇擁下從地上站起來,一邊假樣安慰着妹妹,一邊在兮雲說漏了話的時候補上兩句‘實情’。
倉促間,擡頭看見了遠處亭臺裏站着的人,那人也正看着這邊,視線就這樣猝不及防的相撞。
少年模樣的太子殿下也是那樣的冷峻,即便隔着很遠,霁明柔依舊能感受到他眼中的冷意。
那一刻,霁明柔吓得冷汗浸濕了後背的衣裳,風吹過來,一陣寒冷。
他在那裏站了多久?
剛剛她帶着妹妹主動跳下去的時候他是不是也看了個正着?
若他看見了,等下說出實情,母親該當如何!
那宮嫔被打入冷宮後,霁明柔吓得許久沒有睡好覺,幸運的是太子那邊始終沒傳出什麽消息,這件事貌似就這樣無聲無息的過去了。
年幼的霁明柔暗暗松了口氣,慶幸太子那天并沒有看見湖邊的情形。
直到她也同皇家子弟一樣進了太和院讀書。
燕珩人前人後兩幅面孔,那貌似對什麽都冷冷淡淡的太子殿下總是似有似無的針對她,起初霁明柔本着不給阿娘惹事的想法一忍再忍。
霁明柔起先裝的人畜無害,多番忍讓,但再好的脾氣也總有破功的一天,也會伸着爪子暗暗的給與反擊。
......
宮宴帖子不可推拒,否則與抗旨同論,便是不情願,霁明柔也得乖乖去赴宴。
鎮遠侯府一共收到了兩張帖子,一個給鎮遠侯及其家眷,還有一個就是單獨給柔安郡主霁明柔的。
上代鎮遠侯名謝濟安,也就是謝霖嶼和霁明柔的親生父親。
謝濟安與其妻崔氏成親多年,膝下卻始終無子,崔氏無法,拖娘家從老家渝州那邊尋了一位良家女子,想要借腹生子。
正巧那年,渝州世代行商的霁家遭難,霁父病死牢中,霁母的身體也每況愈下,為了護住霁家的基業,霁蘭與輔國公府做了這樁借腹生子的交易。
謝夫人崔氏将霁蘭安排在身邊做了通房婢女,一年後霁蘭誕下了一對龍鳳胎,男孩記在謝夫人名下做嫡長子撫養,而女孩則由霁蘭帶回了霁家。
謝夫人無子,霁蘭不怕侯府會虧待她的兒子,但若是将女兒留在這裏,她怕謝夫人不會對她的女兒用心,所以霁蘭以終身不會與兒子相認為條件帶走了女兒。
許多年後,即便霁蘭身為貴妃,也一直遵守着與謝夫人的承諾,從未與謝霖嶼相認過,甚至一輩子都沒見過長子幾面。
......
進宮赴宴這日還是霁明柔回府以來第二次和謝夫人崔氏見面。
侯府準備了了兩輛馬車,大房女眷一輛,三房女眷一輛。
霁明柔與謝夫人崔氏和大少夫人崔挽迎同坐一輛馬車。
崔氏對霁明柔說不上讨厭,但也不喜歡,不過兒子執意接這個妹妹回府,看在霖嶼的面子上,也能勉強相處。
謝霖嶼并非她親生,但從生下來就養在她身邊,二人與親生母子并無分別。
霁明柔與謝夫人崔氏并不熟悉,好在馬車裏還有大少夫人崔挽迎在,有了崔挽迎在中間調節氣氛,這一路上還算平和的過去了。
崔挽迎是謝夫人崔氏的嫡親侄女,兩人同出輔國公府崔氏,現在又是婆媳關系,自然是親厚的。
命婦進宮的第一件事便是要去太皇太後的宮殿見禮,大壽的壽宴要等到入夜之後才會開始。
今上後宮尚未進人,無皇後無宮嫔,所以命婦們這趟拜見的流程就簡單了許多,只需要去壽安宮拜見一下太皇太後以及幾位太妃就好了。
馬車行至宮門口,所有來參加宴會的命婦貴女們都得步行進入。
宮門外的馬車停了左一層右一層,勳貴朝臣家的命婦們個個雍容華麗,待嫁的貴女們年輕嬌俏,衣裳首飾搭配的極為講究。
崔挽迎與霁明柔跟在謝夫人身後,在丫鬟婢女們的簇擁下緩緩走着。
看看面前這一片姹紫嫣紅的姑娘們,崔挽迎再轉頭看了一眼素裙淡妝的霁明柔,目光從上到下掃視一遍。
“郡主今日穿的很是素雅啊!”
霁明柔毫無儀态的打了個哈氣,聞言立馬挺直了背,正了正姿态,不在意的笑道:“年紀大了可得有些自知之明,自然是不能和這些鮮嫩的花兒相比了。”
她今年已經二十三了,大燕的貴女裏,像她這般年紀的人都已經是孩子娘了,确實是名副其實的老姑娘了。
“郡主說笑了,大好年華,何必自謙。”
崔挽迎與霁明柔閑聊幾句,便将話題引到了婚嫁的方面去,順便提了一嘴她崔家的堂兄。
早在霁明柔回京之前三堂兄就和崔挽迎問過柔安郡主回京的事。
崔遠舟一個大男人親自開口問這些事還能是為了什麽,左右都是一家人,崔挽迎自然願意做這個人情,親上加親自然是更好。
崔氏三郎名遠舟,其父氏輔國公的堂兄,算是崔家的旁支了,家世算不得拔尖,但好在家裏人口簡單清淨,家風純良。
崔三郎是個武将,這五年跟着陛下在外征戰,一直未歸,今年陛下得勝歸朝才算是回京安定了下來,聖旨下來例行封賞,得了個四品副将的名頭,現在在皇城禁軍中任副統領,可謂是前仕途坦蕩了。
崔遠舟在京中也算是不錯的青年才俊,就是今年已經二十五了還未成親,因在軍中任職,年齡又不小了,所以婚事一直沒有談攏,讓家裏人跟着發愁。
“郡主可能不知,我這位三堂哥是見過郡主的,承德二十一年,郡主在皇家圍獵時受困陷阱,正是我那三堂哥相救,不知郡主可還記得?”崔挽迎笑意盈盈看着霁明柔說道。
崔挽迎這麽一說,霁明柔還真的記了起來,确實有這麽回事。
崔遠舟那時還是一個十八九歲的少年,在當時的太子殿下身邊做随身護衛,官職不過八品,沒想到短短幾年已經是四品的副将了。
霁明柔點頭應是,應和下來。
回想了一下當年那少年人的模樣,眸光堅毅,外形俊朗,雖不似文人的君子風流,但卻不失将士的铮铮傲骨。
唉!說多了其實都是虛的,她不求以後的夫君位極人臣,有何爵位,其實在她看來身家人品清白端正就好。
其他的都不重要,關鍵是、臉得好看!
她此次回京一是為了兄弟姊妹們的事,還有就是婚事了,年紀大了,确實想嫁人了。
若是能找個舉案齊眉的貌美郎君,也算是了結外祖母的遺願了,往後相夫教子,養花種草,這日子也還行。
崔挽迎見霁明柔有意,當即喜笑顏開,奮力的多誇了堂兄幾句,并且承諾把相看的時間地點都安排好。
霁明柔和崔挽迎這幾句話的聲音不算小,前頭的謝夫人自然是聽了個真切。
三人在壽安宮前停下,謝夫人轉頭看了自家侄女一眼,眼中暗含警告。
崔挽迎嬌俏一笑,絲毫不懼。
謝夫人搖搖頭,對着霁明柔說:“郡主可要随我們一同進去?”
“不了,夫人與長嫂去吧,明柔就在湖邊的亭子裏走走,您出來去赴宴的時候讓女使去尋我就好。”霁明柔連忙搖頭。
她才不去,太皇太後看她不順眼,太妃命婦們應該都不會想看見她的,看笑話的除外。
她就不進去自讨沒趣了,低調做人才是正道。
謝夫人點點頭,暗自松了口氣。
她心中自是顧忌着皇家對鎮遠侯府的态度,霁明柔身份特殊,不招太皇太後的喜歡,她帶着霁明柔進去怕是會惹得太皇太後不悅,再讓一行人下不來臺,還是不進去的好。
霁明柔尋了個河邊的亭子坐下,安靜的觀賞着禦花園中的景色,皇宮應是剛翻新過不久,許多景色她都未見過。
遠處一行人正往這邊走來,中間的兩名女子邊走邊說說笑笑的交談着。
“那是誰?”
沈洛瑜指着亭子裏的霁明柔問道。
寧遇歡擡頭看去,亭中那女子的容顏雖已有五年未見,但那驚人的美貌只需見過一面,便不會忘懷。
寧遇歡冷笑一聲,說:“原來是她!沈姐姐一直在嶺南,想來是沒見過她的,那就是大名鼎鼎的柔安公主啊!
不過現在已經是柔安郡主了,陛下最是厭煩此女,五年前被褫奪了公主的名頭,還被趕去了渝州清修,真是沒想到她還有回京的一天。”
沈洛瑜神情略微驚訝,多看了兩眼,這女子從外表瞧上去倒是不大像傳言裏粗俗無禮之人。
她愣神的片刻,身邊的寧遇歡已經踱步走了過去。
“原來是柔安郡主在此,五年不見郡主依舊是這麽風華動人,真是令我等凡人望塵莫及!”
霁明柔看着來意不善的寧遇歡,心裏無奈的嘆了口氣,緩緩站起來道:“亭佳郡主客氣了。”
寧遇歡是先帝庶妹華升公主的長女,受封亭佳郡主,二人曾同在太和院讀書。
總而言之,關系及其不好。
“我本以為清修是個多麽累人的懲戒,現在看來也不過如此,也沒有清瘦下來啊!你看着倒是越發的容光照人了。”
寧遇歡為霁明柔轉了兩圈,越看越氣。
五年過去了,霁明柔那張臉仿佛還停留在從前,依舊有豔壓群芳的資本,而且還因為周身氣度的沉澱,整個人看上去比五年前更加令人驚豔。
寧遇歡撇了撇嘴,不甘心的說:“霁明柔你真是去清修的,我瞧着你怎麽也不像是去清修的樣子?”
“亭佳郡主說笑了,陛下的旨意怎麽會有人敢違抗呢!那可是殺頭的重罪呢!”
沈洛瑜走上前來,接着說道:“柔安郡主在皇宮生活這麽多年,怎麽會不知道如此淺顯的道理,若是明知而故犯,豈不是罪加一等。”
她看起來無害的很,柔柔的對着霁明柔一笑,“郡主您說對吧。”
長相清雅秀麗,神情溫柔純良,就是吐出的話每一句都帶着刀子。
霁明柔不認識面前的女子,也不知道這隐隐約約的敵意從何而來,這姑娘的話術可比寧遇歡這個說話不經大腦的人狠多了。
不過話說回來,這寧遇歡沒比自己小幾歲,如今也快二十了吧,怎麽還像以前一樣不長腦子。
左右都是些不相幹的人,躲遠點就是了。
霁明柔不欲與她們糾纏,直接無視沈洛瑜的問題,淡淡道:“我還有事,就不奉陪二位了,兩位自便吧。”
她擡腳要走,卻被寧遇歡搶先一步攔着了去路。
“本郡主沒想到你從渝州清修了這麽多年回來還是如此不懂禮數,沈姐姐在與你講話你怎可無視。
沈姐姐父親戰死沙場,為國捐軀,兄長為天子近臣,是功臣之後,你怎麽敢這麽無禮!”
霁明柔的眸色漸冷,冷聲道:“讓開。”
寧遇歡得意一笑,“好啊!只要你與沈姐姐道歉,本郡主今日就放過你!”
霁明柔孤身一人在亭中,而寧遇歡和沈洛瑜卻帶着一群婢女。
寧遇歡仗着皇親國戚的身份野蠻慣了,就是明擺着仗勢欺人,以多欺少,反正最後不過是家裏幾句話擺平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