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侯府
◎遭陛下厭棄的人,誰敢娶她◎
霁明柔對船上的路線不甚熟悉,路上也陸續遇到了幾個小太監問路,勉強算是走對了方向。
只是拐進這條長廊之後她就迷失了方向,這條走廊中奇怪的很,沒有看見任何值夜的侍衛和太監,安靜的很,連她自己走路的腳步聲都清晰可聞。
霁明柔嘆了口氣,頓時後悔出來了,她本就是個不善辨別方向的人,船中房屋排布複雜,就更加分不清路了。
摸索一段,霁明柔試着往回走,卻又悲傷的發現她找不到回去的路了,只能茫然的在這裏打轉。
真是十分貼切的诠釋了什麽叫“舉頭四顧心茫然”。
“祥安。”
清冷的聲音在身後的屋裏傳出,屋裏燈火通明,似有人影在內。
霁明柔倏地一驚,差點拌倒在原地,轉頭看向敞開房門,這聲音似乎有些耳熟。
門裏隔着一到屏風,能隐約看見裏面坐着一個人,那人似乎是認錯了人。
她猶豫了瞬間,緩緩走了進去,眼神試探着往屏風後面瞧去。
霁明柔走過屏風才見屋內真面貌,屋內的器具擺設均是名品,木香萦繞中混雜着一絲熟悉的冷香。
檀木書案後的人正專心致志的看着他手中的奏疏。
許是不在宮中的原因,他此時身着淺青色衣衫,墨發玉冠,乍一眼看去,恍然一位風雅絕色的郎君在此,害得霁明柔多看了兩眼才敢确認這是他。
差點就沒認出來。
後悔的情緒在她心中醞釀,當霁明柔看清那人的模樣後就定在了原地,已經開始後悔今天從自己房門裏走出來的決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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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不想遇見誰,就越是往上撞。
她這就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了。
另一邊,燕珩還在專心看着手中的奏疏,他聽見腳步聲進來,沒有擡頭,更沒有意識到進來的不是他口中的祥安。
“研墨。”
他一如往常的吩咐道。
門口的人未動,燕珩擡頭看去,卻只見到了一片淡紫色的衣角匆匆消失在屏風邊,等他走到門口時,剛剛的倩影早就不見了,只留淡淡清香在門邊萦繞。
跑的可真快,跟做賊似的。
他看起來像是會吃了她的樣子麽?
燕珩嘆口氣,悠悠閑閑的踱步到屋裏,坐在案前繼續批奏折,但仔細一看眼神卻在放空,不知在想些什麽。
他拿起朱砂筆,赤紅的顏色落在書案上,他才意識到他寫錯了字。
好在這是請安的折子,不下放回去也沒有大事。
……
雲州到京都邊的運河不過幾日,時間飛速逝去,轉眼就到了京都。
鎮遠侯府上下可謂是喜慶洋洋,無他,只因為今日是府上的大姑奶奶謝嫣雨回門的日子。
霁明柔和謝霖嶼到侯府門口的時候大門前已經停了幾輛華麗的馬車,馬車前頭繡着慶郡王府标志的圖騰。
謝霖嶼問過守門的小厮才知道,原來就在幾日前,二房的嫡長女嫁到了慶郡王府為世子妃。
說來可笑,侯府嫁女,身為侯府家主的謝霖嶼竟是最後一個知道的。
京都王侯世家遍地走,一時之間謝霖嶼竟有些想不起來慶郡王府是哪家?
門口小厮也是只知名頭,不知具體,一問三不知。
“先帝的二世叔慶王一脈到如今已是第四代了,慶郡王世子燕長與晉王同輩,等到燕長承爵便是二等郡王了。”霁明柔邊走邊說。
謝霖嶼點點頭,明柔在皇宮生活了十多年,成日與皇親宗室打交道,知道這些自然是不足為奇。
“明柔可見過燕長此人?以為如何?”
聽到謝霖嶼如此問,霁明柔步子頓了一下,眨了眨眼,明眸巧笑, “謝嫣雨和燕長,他們倆可謂是…天賜良緣!絕配!”
謝霖嶼挑了挑眉,雖不能完全領會妹妹眼中的深意,但是那幸災樂禍看好戲的神情還是能看懂的。
二房嫁女雖然打着侯府的名頭,但歸根結底這是二房的家事,謝霖嶼并沒有什麽要去參與的想法,本想着先将明柔回府的事宜安置好,誰知半路上被謝老夫人派來的人給攔住了。
那婆子是謝老夫人的陪嫁丫鬟,也是侯府的老人了,堵着兄妹二人說了一堆家族上下為一體的漂亮話。
總而言之,請侯爺和霁姑娘移步榮安堂。
謝霖嶼他去不去無所謂,關鍵是妹妹想不想,所以他下意識的看向了霁明柔,征求妹妹的意見。
“自然是要去拜見祖母的。”霁明柔心中猜到謝老夫人大概不會給她什麽好臉色,但去湊湊熱鬧也可,且看看謝家這些人都是什麽個态度。
霁明柔和謝霖嶼到榮安堂的時候裏面可謂是其樂融融的一片,直到兄妹二人進屋。
謝霖嶼承爵七年已久,這些年跟随皇帝征戰四方,戰功赫赫,積威深重,府中的兄弟姊妹見了都不大敢上前,更別說小輩了,一進屋歡聲笑語頓時都戛然而止。
除了長輩們點頭致意,剩下的平輩和小輩們都老老實實的見了禮,不敢有絲毫怠慢。
此時慶郡王世子燕長也在堂中,他雖為皇室宗親,但卻是郡王世子,還未承爵,按理說應該是他向身為鎮遠侯的謝霖嶼見禮的,但是他沒有。
燕長從小游離于皇室宗親之間,是一把談笑交際的好手,一臉帶笑的向謝霖嶼客套起來,言語得當,行止有禮,沒一會就沖散了堂內的緊張氣氛。
霁明柔把自己的存在感降低,一語不發,安安靜靜的坐在謝霖嶼下首,但是從她一進來,衆人好奇的眼睛就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小輩們不知道她的身份所以不敢多言,但長輩們卻不會。
謝老夫人坐在謝霖嶼左邊的主位上,沒一會就忍不住地看向霁明柔,眼神不輕不重的落在霁明柔身上,面上還算慈祥,笑着說:“明柔有二十有三了吧。”
霁明柔颔首應是。
“可惜了咱們府中這麽美的娘子,謝家姊妹衆多,數你顏色最好,如此年紀還未出嫁,倒是耽誤了。”
霁明柔不說話。
謝老夫人面上一年祥和,接着說:“祖母倒是認識好些老姐妹,她們家中的适齡郎君也不少,你回京前老身已經為你挑了幾位合适的人家,過幾日就去相看相看吧,為你尋得如意郎君也算是了結老身的一樁心事了。”
謝霖嶼皺了皺眉,不悅的看向謝老夫人,冷聲道:“祖母多慮,明柔剛剛回府,這些雜事不急的,慢慢挑選就好。”
謝老夫人不贊同的搖了搖頭,“怎麽會不急呢!我朝女子相比前朝來說已經是寬容許多了,大多都在十七八出閣,留到的二十都算是老姑娘了,更遑論你妹妹如今都已二十三了,雖說好人家是尋不得了,但找個一般人家為側室還是使得的。”
這番話一出,屋內鴉雀無聲,論誰都聽的出來老夫人這是在作踐霁明柔了。
衆人一開始還不知曉霁明柔的身份,老夫人和謝霖嶼這一言一語的倒是把霁明柔的身份挑明了出來。
鎮遠侯還未出嫁的親姐妹只有一人,那不就是大名鼎鼎的柔安公主麽,不過現在已經是郡主了,她五年前因得罪了新帝,殿前失儀,被褫奪了公主封號不說,還罰去了渝州清修。
一去五年,和親沒成,婚約也沒了,現在拖成了二十三歲的老姑娘,始終未嫁。
但就算是柔安郡主落魄了,她也是郡主啊,還有兩位親王弟弟和一位鎮遠侯兄長,不至于嫁不出去。
謝老夫人當衆這樣說,是打定主意要落柔安郡主的臉面吧?
屋中靜下來。
謝霖嶼的臉色已是陰沉沉的了,眼看着要發作,卻被霁明柔一個眼神制止了。
霁明柔神色娴靜,眼睛盯着這老夫人笑一臉柔和謙遜。
“這便不勞老夫人費心了,若有緣分,自有良人,若無緣,不嫁也可,大不了招些俊俏郎君養着便是,無事一身輕,倒也逍遙,老夫人年紀大了還是好好修養的好,多思多慮于身體無益啊。”
謝老夫人暗暗瞪了一眼霁明柔,早已思量好的話噎在腹中,再接着說下去反而顯得她目的刻意,只是一瞧見這害人精風輕雲淡的樣子她就不由得怒火中燒,想要呵斥還得顧忌着謝霖嶼,只能暫且忍下這口氣,來日方長。
“長輩面前阿姊怎可說這番話,豈非是對長輩不敬,祖母擔憂阿姊,既然已經為阿姊尋好了人家,阿姊便不要再挑挑揀揀了,好生嫁人才是正道啊!”謝嫣雨一臉擔憂,情真意切的對霁明柔勸道。
旁邊的燕長坐在她身側,一語不發,目光玩味的打量着,似是看戲。
二房夫人李氏也跟着女兒附和,以長輩的口吻勸誡。
霁明柔好以閑暇的看着謝嫣雨,意味不明,謝嫣雨的姨母是先帝的靜妃,靜妃經常召謝嫣雨進宮陪伴,也曾向先帝請旨,讓謝嫣雨短暫的在皇家宗親才能進的太和院讀過書。
她們二人有過節這件事不算是秘密了。
謝嫣雨如今成了慶郡王府的世子妃,以後便是板上釘釘的慶郡王妃,自覺壓霁明柔一頭,世子燕長的沉默更像是給了她底氣一般,說話也随意起來,愈發難聽。
霁明柔目光淡淡,她沒什麽與謝嫣雨打嘴仗的想法,只當沒聽見。
放在從前她必不會輕易饒過謝嫣雨,但現在她剛剛回京,不欲給兄長添麻煩,有些話聽聽就過了,不會往心裏去。
謝嫣雨沒等到霁明柔張嘴,就有人在她前頭替她反駁了。
“二妹妹嚴重了,在大燕二十多未嫁也算不得什麽稀奇的事,在朝的諸位女官年愈二十卻未嫁之人也有好幾位,可有許多郎君争着娶呢!
而且我覺得郡主所說的未嘗不可,郡主身份尊貴,養些清俊郎君解趣又有何妨呢!更何況郡主風華正茂,如此顏色,我都想替我崔家的幾位表兄争取一下呢。”
崔挽迎眉眼含笑的看着謝嫣雨,眸中卻暗含不屑。
身為謝霖嶼的妻子,府內雖然都喚她少夫人,但對外她是名副其實的侯夫人,她出身世襲的輔國公府,祖父為閣老,父親為一品重臣。
謝霖嶼的嫡母就是她親姑姑,所以崔挽迎說話向來随心,沒什麽顧忌。
崔挽迎此言一出屋內女眷就弱了氣勢,不敢多言,謝老夫人尚且忌憚這個孫媳婦幾分,何況是她們。
謝嫣雨已經出嫁,自是不怕崔挽迎的,況且崔挽迎叫她“二妹妹”,更是戳了她的痛處,她一向是謝侯府的大小姐,霁明柔沒在謝家生活過,卻一回來就奪了她謝家大小姐的名頭,實在令人厭惡。
謝嫣雨暗暗翻了個白眼,冷笑一聲,偏過頭去小聲嘀咕着:“遭了陛下厭棄的人,誰敢娶她...”
她聲音不大,但屋裏此時氣憤尴尬,足夠安靜,只要是在場的基本都聽清了。
謝霖嶼的嫡母謝夫人崔氏一直未說過話,此刻卻當即放下手中的茶盞,發出清脆的一聲,冷聲讓她慎言!
九五之尊的喜惡豈是能随意議論的,簡直不知死活!
霁明柔臉色不動,心裏卻在腹诽,“這你可就說錯了,那豈止是厭棄啊!我與燕珩不對付的事可多了,要不是燕珩登基之後忙着禦駕親征,恐怕早來收拾我了!”
謝嫣雨的這句話可算是觸了謝霖嶼的逆鱗了,他親自跑那麽遠接妹妹回來,可不是為了聽這些污言穢語的!
他沉聲請謝嫣雨夫婦出門,言語上還算留情面,但也足夠讓人難堪。
謝嫣雨歡天喜地回門,結果沒過半個時辰就被謝霖嶼請了出去,不歡而散。
她委屈的拉着新婚夫君的衣袖,卻不想燕長毫不留情的甩開了她,看都沒看她一眼徑直上了馬車,讓她坐後面婢女們坐的馬車回去。
謝嫣雨這一路真是咬碎了牙,把淚往肚子裏咽,都怪霁明柔這個禍害,害她至此。
她說的哪裏有錯,陛下就是厭惡霁明柔,她幼年進宮就親眼見過,那霁明柔當年與還是太子的陛下頂嘴,言語犀利,一個冒牌的皇家公主還敢如此嚣張跋扈,等着瞧吧,陛下是不會放過她的!
作者有話說:
關于侯府內稱呼問題:
因侯府老太君(女主和謝侯爺的祖母)未過世,所以侯府暫時不能分家。
府內對老太君稱呼為謝老夫人,長房夫人崔氏(謝侯爺嫡母)稱呼為謝夫人,謝侯爺在侯府外稱呼為謝侯爺,府內稱呼是少爺,其妻子崔挽迎稱呼對外是侯爺夫人,對內是少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