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回京
◎既然惹不起,那就躲遠點◎
昭煜五年。
歷經五朝的大燕江山在幾位聖明君王的治理下逐漸清明繁榮,疆域遼闊,山河錦繡,現下的年月正是海清河晏的盛世之年。
三月初的渝州已然是春暖花開的季節,微風細雨搖曳,山花滿枝丫。
歷經百年的皇家寺院“雲鶴寺”就坐落在此,雲煙缭繞于青天之上,經綸佛聲飄散于風中,春風拂過,仍有清涼之感。
浩浩蕩蕩的軍隊整齊有序地穿過熱鬧繁華的渝州城,隊伍前頭高舉的“謝”氏旗幟,随風而動。
整齊劃一的隊伍之中,一座華麗寬敞的馬車尤為突兀,光看外觀便可知用料金貴,非尋常百姓可用。
馬車中,珍寧跪坐在案幾旁,将案上的名貴茶具擺弄的妥當,一番動作行雲流水,優雅自如。
一杯茶泡好,茶香四溢。
珍寧擡頭看向對面的人,眼中不由得驚嘆,五年青山獨守并沒有将郡主的風華侵蝕,反而是讓她氣度在磨砺中更加恣意從容。
美人不止美于皮相,更在骨髓。
霁明柔斜靠在繡枕上,姿态慵懶,手臂靠在窗邊,左手抵着額頭,另一只手接過珍寧遞過來的茶盞,送至唇邊輕抿一口。
“不錯,有長進。”
當年她離開京都時,珍寧還是姑娘家安靜溫柔的模樣,而今已然是內廷的正三品女官了,一行一動端正自然,氣質沉靜。
珍寧巧笑,一雙眼看向霁明柔,擡眼間還是依舊如五年前那樣明亮絢爛,仿若少年。
“沒有郡主這些年的教導,就沒有現在的珍寧,今日見到郡主風華更勝從前,奴婢打心裏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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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寧從很小就入了宮,一直跟在霁明柔身邊做事,在宮中的那些年裏,她可以說是霁明柔身邊最得看重的貼身婢女了。
霁明柔不做聲,細細品味着手中的熱茶。
凝脂般的纖細指尖撩起小窗的垂簾。
遠處巍峨秀麗的仙鶴山若隐若現,山上的仙鶴寺裏炊煙袅袅,卻不見皇寺的模樣。
其實待在渝州也沒什麽不好,六歲之前她就是跟着外祖母住在渝州祖宅的,與皇宮和鎮遠侯府相比,這裏才是她的家。
時隔五年再回京,她對渝州還有些不舍之情,貪戀這裏的安然日子。
……
明黃的大殿上,俊美威儀的年輕帝王端坐在上方,皇家子弟與重臣在側,殿中舞姬環繞,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
這是一場為迎接西夏使臣的宴會,西夏六皇子為了恭祝新皇登基而來,并帶來了西夏皇帝和親的請求。
先帝膝下只有兩位公主,長公主燕兮雲和小公主燕兮月,小公主年幼,西夏此行求娶的自然是長公主燕兮雲。
然而西夏六皇子說出的人選卻是讓人意想不到的柔安公主霁明柔,那個非皇家血脈,琴棋書畫一竅不通,性情嬌蠻無理的假公主。
臺下的西夏六皇子情深意切的說着他對柔安公主一見驚鴻,非卿不娶的心意。
滿座的勳貴重臣雖覺得西夏六皇子有眼無珠,卻也都暗暗松了口氣,若求娶的是長公主他們還怕太皇太後心有不舍,換成霁明柔那就皆大歡喜了,兩國聯姻穩定政局,還送走了皇帝陛下的眼中釘,一舉兩得。
西夏六皇子的話如霁明柔所料,她也暗暗松了一口氣,正要站起來說幾句假意的話語坐實這場婚事,卻見上首的杯盞被人猛地擲了出來,白玉杯盞碎了滿地。
帝王精致為天人的眉目染上的冰霜,緩緩從龍椅上站起來。
杯盞碎裂的響動瞬間阻隔了殿中一切嘈雜的聲音。
霁明柔剛剛要站起來的動作頓住,驚訝的看向燕珩,卻沒想到他的眸光也正落在自己這裏。
四目相對,那雙眼裏的偏執與怒火讓她心悸。
衆人驚懼,紛紛跪下請求陛下息怒,霁明柔無法,也只能跟着跪下附和。
帝王極力壓制怒火,冰冷的聲音一字一句的飄進每個人的耳朵。
“柔安公主?六皇子怕是誤會了,她并非皇家血脈,怎配為公主?西夏求娶的合該是擁有皇家血脈的宗女,而并非贗品,不是麽。”
霁明柔攥緊了衣袖,咬牙看向帝王冰冷的容顏。
臺下衆人神情各異,看向霁明柔的目光有可憐有諷刺,但大多都是幸災樂禍的。
西夏六皇子聞言果然猶豫了片刻,目光不舍的看向了霁明柔的方向,眼中似有松動。
霁明柔自然也觀察到了西夏六皇子的神情,暗道不好,掙脫了妹妹兮雲緊緊拽着她衣袖的手,沖了出去。
當衆滿朝文武勳貴的面,毫不猶豫的跪在了已然身為帝王的燕珩面前,懇求道:“柔安與六皇子确實一見鐘情,互相傾心,柔安願嫁西夏六皇子,代大燕出使西夏,再續兩國邦交!望皇兄成全!”
“放肆!”燕珩呵斥一聲。
他的神情已然不似剛剛那樣憤怒,恢複了原本冰冷的模樣,只是看過來的眸中還殘留着些許的偏執暗色,冷冷下旨:“禦前不敬,言行無狀,從即日起柔安公主褫奪公主封號,降為郡主,渝州皇寺肅穆靜逸,你便去那修禮思過,明日就啓程,此後,無召不得歸京。”
群臣高呼陛下息怒,之後大殿上的那些人都說了些什麽,霁明柔便記不清了。
……
霁明柔雙目緊閉,眉頭緊蹙,額頭似有汗意,口中呢喃着什麽。
“郡主!郡主醒醒!”珍寧擔憂的看着霁明柔,用手輕輕晃了下她的肩膀。
霁明柔從夢裏清醒過來,揉了揉太陽穴,眼神逐漸清明起來。
今日不知是怎麽了,突然夢到了五年前被貶渝州的事情,那些場景回想起來還是很清晰,仿若就發生在昨日。
好端端的夢這些做什麽,明明她是個極少做夢的人。
身為霁貴妃帶進宮的拖油瓶,她雖不是皇家血脈,但源于先帝對霁貴妃的盛寵,她在宮裏過得也同皇家公主無二。
霁明柔受封柔安公主的那年,皇宮裏的霁昭儀因誕下一對雙生子而受封貴妃。
此時的霁貴妃入宮六年,已經接連為先帝誕下了三子一女,除了太子燕珩,先帝的其餘子女皆由霁貴妃所出。
這是何等的盛寵,正所謂後宮佳麗三千人,三千寵愛在一身。
也正因此等的盛寵,讓本不滿意霁貴妃商戶出身的太後更加忌憚,除了長公主外,其餘三位皇子都在出生的時候被太後強行抱走,由太後親自教養,以免日後威脅到皇太子燕珩的地位。
先帝為了補償霁貴妃,所以将養在渝州外祖家的霁明柔接到了皇宮,并且給了公主的封號。
宮裏的日子算是舒坦,錦衣玉食,極盡奢靡,母親與先皇琴瑟和鳴,恩愛非常,對子女一視同仁,弟妹們可愛乖巧,讨人歡喜。
唯有一點糟心,那就是與她不對付的太子燕珩,人前對誰都淡漠的像冰山一樣,人後卻惡劣纨绔,很是讨厭。
從小到大,他們之間的恩恩怨怨甚多,給彼此使的絆子都數不過來了,當年她尚且還有春風得意的底氣,而如今……
燕珩登基多年,皇權在握,已然是一位威嚴帝王。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啊!
既然惹不起,那她就躲遠點吧!
……
馬車晃晃悠悠走了幾日,午後在雲州停下。
“水路?”
“怎的突然要行水路,是謝家安排了商船來接嗎?”霁明柔疑惑道。
珍寧搖搖頭,表示她也不知。
宮中讓她随鎮遠侯來接郡主回京,直說伺候好郡主,她聽話就成了,沒說別的。
霁明柔提裙走下馬車,只見左右的士兵行動迅速,一排排往江邊的船上搬運着什麽東西,都是整箱整箱的。
這商船還真是她從未見過的華麗啊,以謝侯府那嚴謹樸素的家風,這當真是謝家安排的?
這時,謝霖嶼從船上走下來,行至霁明柔的面前。
這便是跟随新帝征戰三年的一品鎮遠大将軍,手握兵權的謝侯爺謝霖嶼。
也是與霁明柔一胎雙生的親兄長。
先帝霁貴妃曾是謝老侯爺外室這個事,在京都的勳貴大族之間不是什麽秘密。
身為皇帝近臣的謝霖嶼在朝堂上手握重權,軍營中呼風喚雨,此刻在同胞妹妹面前卻神情尴尬,思慮着如何張口。
兄妹倆面對面站着,面容相似有六成,只是一黑一白,頗有滑稽之感。
“兄長今日晨時說要至雲州驿站休整一晚,明日啓程,怎麽現在改成水路了?”
“這…”謝霖嶼糾結着,似乎有口難言。
霁明柔看了眼過分華麗的商船,心底隐隐有不好的預感。
“兄長有話不妨直說。”
謝霖嶼沉思片刻,道:“陛下暗訪雲州,今日準備啓程回宮,這不正巧遇上了,陛下親自開口相邀,說是正好順路,将咱們一同捎回去…”
五年的事他是知道的,那場宴會他也在場,五年前他親自護送明柔到渝州,五年後也是他以戰功請旨,迎謝家大小姐回京。
故而謝霖嶼清楚妹妹和陛下之間關系不好的事,他本不願妹妹再與皇家多接觸的,但是陛下昨日派人前來請他,兩人喝了些酒,陛下張口邀請,他迷迷糊糊的就沒推拒。
霁明柔不動聲色的攥緊衣袖,深吸口氣,扯出一絲淺笑。
“明柔知道輕重,陛下禦宇已五年,皇權之下,豈敢冒犯,陛下不喜見我,我亦有自知之明,此番回京只求安寧度日,不敢招惹貴人,兄長放心。”
謝霖嶼垂下眉眼,拍了下妹妹的肩膀,無言以回。
他有些愧疚,但也沒有辦法,雖覺得妹妹受了委屈,可皇權在上,他們需得避其鋒芒。
兄妹倆幾句話的功夫,謝霖嶼便被士兵喚走了,臨走前還吩咐了身邊的副将和随行的珍寧為霁明柔安排登船事宜。
……
初春的風還是涼的刺骨,尤其這間廂房位于商船下層的側前方,夜晚的寒風吹是要凍死人的節奏,更別說這一層宣紙糊的小窗薄的可憐,擋不住絲毫的冷風。
錦被薄薄一層、褥榻又冷又硬。
霁明柔堅持了三晚,本以為忍忍就過去了,她本不想因為這點小事勞煩珍寧,誰知這日夜裏寒冷的厲害,她貓在錦被裏,凍得手腳冰涼,似乎有些發熱,實在是挺不住了。
霁明柔推開房門的時候才剛剛入夜。
她随手挽了個發髻在身後,就這樣出了門,青絲随着步子晃動,雲裳淺淺翻卷,暗香盈盈。
霁明柔出門去尋珍寧,但她推開珍寧的房門才發現屋中并沒有人,許是船上宮人調度,将珍寧安排去了別處睡吧。
長廊依稀亮着幾盞燭燈,江上寒冷,越是靠近船身兩側的房屋越是寒冷,是以這長廊裏都比她屋裏暖和幾分。
霁明柔往夾板上層走去,上了樓梯就看見一個模樣只有十四五歲的小太監打着瞌睡淺淺的靠在柱子上,一副困得不行還要強打着精神的模樣。
小太監一見霁明柔走上來就立刻清醒了幾分,他自然是認得霁明柔的,所以打着精神迎上前來行了一禮,恭恭敬敬的問道:“郡主福安,郡主怎的這個時候出來了,是何事要吩咐奴才麽?”
霁明柔:“夜晚太冷,是以出來找床錦被,公公可知我去哪能尋到”
“船上的一切雜物都是由祥安公公看管的,雜物房的鑰匙也在祥安公公手裏,郡主若是想要找床被子去問祥安公公就可。”小太監恭敬地回答道。
霁明柔點點頭,又問:“那公公可知祥安公公在何處?”
小太監為霁明柔指了方向,然後說“祥安公公今日值夜,郡主此時去就可。”
霁明柔記下了路線,對着小公公道了聲謝,然後按他剛剛說的方向尋了過去。
作者有話說:
貌美又鹹魚(好色又膽肥)的郡主VS口嫌體正直(很會綠茶很會裝)的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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