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窺得真相
短短數息間,她心頭已經轉過許多念頭,然而奇怪的是,她竟然出奇的冷靜。
路征靜默片刻,輕聲道:“那你告訴我,你看到了什麽?”她若已經看到了,他也沒有瞞她的必要。
揚了揚手中的冊子,周暄笑笑:“該看到的,我都看到了。”
其實她看到的不多,只有某年某月某日,她與人争執,摔倒小産,血染衣衫雲雲,心痛難當雲雲。
她不明白,這是什麽。路征寫這個又是什麽意思?她腦海裏閃過許多念頭,從妄想到詛咒。驚懼不解最終化為茫然。她看着路征,想得到一個答案。
路征走了過去,就着她的手,看了一眼,心下一嘆,輕聲道:“你從第一頁開始看。”
周暄身體僵硬,慢慢翻到第一頁,她眼角餘光掃過,咦了一聲,更驚訝了。
“這,這……”
這時間,明明是去年陳芸生日,怎麽會說她在公主府落水,需阻之?
路征道:“這是我在泾陽侯府小宋探花那裏無意間看到的,當時強記下來,怕日後忘了,當晚就默寫了出來,用的還是小宋探花的語氣。這不是我的劄記,是他的……”
周暄默然,往下翻去,越看越驚,額頭上也冒出了細細的汗。一個聲音告訴她:“這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
然而,她還是忍不住翻了一頁又一頁,直到一本冊子翻完。
路征在一旁看着她,看她的神情千變萬化,心下不安,也不知道是否該阻止她看下去。
周暄合上冊子,長久不語。
“這個,你也不必當真,或許是他在發夢,胡亂寫的……”路征打破了沉默。
周暄哂笑:“發夢?如果是發夢,你又何必要記下來?”
Advertisement
“那你是相信這一切?”
“不。”周暄搖頭,“我不相信,單憑這個,能說明什麽?這種東西,我也能寫出個十本八本出來,我不信的。”
她又搖頭,像是說與路征聽,又像是自言自語:“我才不信這些,再說了,即使這是真的,跟我又有什麽關系?我又不是那個令儀,我也沒跟他訂親。征征,我要嫁的人是你,跟他沒一點關系……”
其實,她有幾分相信的。宋愈對她的死纏爛打本就莫名其妙,連他第一回同她見面,都透着詭異。也許真的是他發了一個夢,誤把夢境當現實,才會做出種種怪事。可是,這與她何幹?
這跟她沒有一點關系啊。她沒有那所謂的落水,爹娘也沒有同意宋家的求親。而且皇帝還為她和路征賜婚。她不可能嫁給宋愈,更不可能懷他的孩子,甚至流産……
她不是那個“令儀”,那不是她的人生。她用不着難過傷心,可為什麽心裏仍然不好受呢?
周暄記得,她做過噩夢,夢到過自己與宋愈成親,夢到鮮血從自己裙下流出……
她深深吸了口氣,努力含笑看着路征:“征征,你相信嗎?”
路征沒有回答,只說:“你說的是,那你跟沒有關系。你還沒正式取字,不叫令儀好了。”
仿佛有一把重錘狠狠敲擊後腦,周暄只覺得腦袋一痛,眼前忽的閃過許多畫面來。
她記起來了,以前有幾次遇到宋愈,他總喚她:“令,周姑娘。”
她那時不知道是令什麽,現在可想明白了,他是不是想叫令儀?
那時祖父還沒給她提過這個字。——當然也許祖父選這個字也是因為受宋愈影響,不能代表什麽。
可她仍覺得不舒服。她又看一眼冊子,那兩個字紮眼的很,仿佛這倆字就決定了她的命運似的。
周暄點頭,煞有介事:“你說的是。”她把冊子放到一邊,毫不在意一般:“是得告訴爺爺。征征,你是什麽時候發現的?”
“我?”路征沒有多想,随口答了。
“是嗎?”周暄笑笑,心裏默默一算,難免有些異樣。路征說的時間,是他們互訴衷情的前幾日。也就是說,他在看到了這個之後,才向她說明心意。
她不知道,他看了這個是什麽想法。
完全不信麽?——不,若完全不信,就不會立即記下來。
可如果相信了,覺得這些都是可能會發生的事情,那他為什麽還要娶她呢?是不想讓她如冊子記錄的那樣?還是有其他的想法?
周暄心裏很亂,面上卻一派淡然之色,她不擔心自己會像冊子說的那樣。她想知道的,是路征的想法。
“你……”周暄欲言又止,怎麽問呢?能問出來麽?
路征笑笑:“你想說什麽?”
“你相信這個嗎?”
路征看周暄眉眼之間似有郁郁之色,多半是因為冊子的緣故,他想了一想,說道:“我沒有經歷過,不能說信與不信,只是這世上有很多事情,不能用……有很多事情,是超出人的想象的。可是周暄,這裏面所說的東西,無論好壞,你都不必放在心上。你會過得很好……”
他原本想說的“不能用科學來解釋”臨到嘴邊'換成了“超出人的想象”。他拿過冊子,用力一扯,冊子撕作兩半。
周暄猶豫了一下,終是開口問道:“我沒有問過你,你為什麽要,要娶我?”
最後兩個字說的很輕,也幸虧路征離她近,才聽到了。
若按冊子所說,宋愈想娶她,是為了補償。那路征呢?路征是為了什麽?——路征向來對她很好,如果因為看了冊子,不想她有此命運,所以要娶她,也不是說不過去。
只是,她不想如此。
路征愕然,沒想到她會問他這個問題。一個男人想娶一個女人,能是為了什麽?
他下意識回答:“因為愛情啊。”繼而又補充道:“我要娶你,自然是因為我心悅你。我不想你嫁別人,我想讓你做我的妻子。”
紅暈一點一點爬上周暄的臉頰,她低下頭,不敢看路征那張一本正經的臉。他是如何做到很嚴肅的說出“我心悅你”這樣的情話的?
路征心念微轉,皺眉道:“你不會是以為,我娶你是因為想拯救你吧?我沒那麽偉大。”
他猜想周暄可能想偏了,看她的神情不大對勁兒,誤會了就不好了。他繼續說道:“很早之前我就想娶你了,只是那時你還小,我不好開口……”
頓了一頓,他又說道:“不然,我為什麽老送你東西。還不是想把你套牢了?那時,我可沒看過這東西。”
“不要說了!”周暄羞得面龐通紅,他們怎麽就“娶不娶”的話題說起來了?好羞人。
她白玉般的臉頰,紅彤彤的,眼波如水,流光溢彩。這樣美好的姑娘,他怎麽舍得她嫁別人?
他離她很近,只要再往前走一步,就能将她抱進懷裏。
然而周暄忽道:“我出來的時候不短了,我先回去了,再見。”
說着福一福身,就要離去。
“這就要走?”路征的聲音裏明顯能聽出失望和不舍,“你才來這一會兒。我讓和平去吩咐廚房的人準備了你愛吃的菜。”
周暄擺擺手:“真的要走了,時間不早了。你,你等舅公回來了,告訴他,我來找過他。”
她還沒忘了自己的目的。
路征點點頭,一臉正經:“到時候我陪他去找你。”
周暄沒有說話。
路征要送她,被她拒絕,她只同意路征送她到門口。
邢伯見姑娘面色嫣紅,眼睛潤澤,少有的含羞帶怯。他啧了一聲,馬車趕得飛快。
周暄坐在馬車裏,心漸漸靜了下來,她回想着方才看過的冊子。雖然路征撕掉了,可她仍然記得。
她尤其記得後面“令儀”死後,那人悔不當初,說着若有來生,如何如何,以及最後的類似于賭咒發誓的,幸得老天垂憐,重活一世,定要如何如何。
重活一世?這世上真有人會重活一世麽?為什麽重活一世,不是去追尋不能在一起的真愛,而是去彌補被他辜負了的人呢?
債還未欠下,可真愛依然是真愛。為什麽會這麽蠢?
周暄想不明白。
只是一想起,“令儀”的種種,她就心頭憋悶難受,索性也不想了。
她默念着“跟我無關,跟我無關……”,又默背了會兒心經,煩躁逐漸褪去。
回到府中,楊氏已經知道她去了路家的事兒,點着她的額頭,說了她好一會兒。
周暄只笑嘻嘻地撒嬌。
楊氏拿她沒辦法,勸她日後莫要胡鬧。定了親的姑娘怎麽能往未婚夫家去,傳出去叫人笑話的。
周暄心說,這哪裏算胡鬧?若不是這一遭,有些事兒她還不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