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未央宮。
趙盱耳聽着這話卻是一怔,他此時剛剛入座, 手中也剛握過茶盞, 只是還不等他飲用卻驟然聽到這麽一句話…不要重用陸起淮?他原本還以為自己是聽錯了便擡頭朝柳夢閑看去,只是眼看着她神色沉沉的模樣,握着茶盞的手便又落了下來。
殿中原本伺候的宮人早在先前就已被打發了出去, 此時無人說話便顯得很是靜寂。
卻是過了有一會功夫, 趙盱才開了口:“母後此話何意?”他的聲音仍舊很是溫和, 連帶着面上的神色也一如舊日, 只是倘若細辨的話還是能察覺他此時眼中的笑意較起先前還是薄弱了許多。
趙盱的确有些不解柳夢閑的意思。
明明先前母後還讓他重用玄越,怎得這一轉眼的功夫便成了這幅模樣?
他想到這便把手中的茶盞置于一側的案上,而後是看着柳夢閑繼續溫聲說道:“玄越雖然年幼卻是個有本事的,何況往日母後不是也很喜歡玄越?”
往日是往日,可如今卻不一樣——
倘若陸起淮沒有那張臉,那她自然高興能有這樣一個人幫襯着她的盱兒,可那個人頂着那樣一張臉,縱然與那個賤人沒有什麽關系, 可她卻如何能夠放心?她只要想到這個世上還有人和那個賤人長得如此相像, 就恨不得直接遣人殺了他。
可陸起淮不是無名小卒,榮國公府也不是誰都可以進去的地方。
只是雖然無法要他的命, 她卻能夠阻止自己的兒子再和這樣的人來往…盱兒素來聽她的話,無論她說什麽,他都會應允。柳夢閑想到這,面上的沉郁之色卻也好了許多,她眼看着趙盱面上的溫和, 稍稍放緩了語氣同人說道:“盱兒,榮國公府往日素來只聽任你父皇行事,可如今你父皇一面讓陸起淮聽命于你,一面又不阻止那陸家二子跟随晉王,你可知道他是何意?”
趙盱耳聽着這話也未曾開口,他只是一瞬不瞬地看着柳夢閑。
柳夢閑見他這般也不介意,只是繼續同人說道:“你父皇素來多疑,只怕如今也是在窺探你們兩兄弟是否對榮國公府有意,榮國公府的背後可是邊陲的十萬将領,但凡你露出半點跡象,只怕都會惹你父皇不喜…既如此,你倒不如就此摒棄陸起淮,由你那好二弟去争去搶。”
“你是我們慶雲的太子,只要你不行差踏錯,那個位置總歸是你的。”
她是趙準的發妻自然知曉他的疑心之重,以往她是被浮華和歲月遮蔽了眼,可自從經沈唯的提醒之後,她自然也就清楚了…以趙準的性子,只要盱兒不争不搶,他就絕對不可能放任晉王壯大。
自然她今日說這樣的話,還是希望盱兒能棄用陸起淮,她絕對不能允許自己的盱兒身邊有這樣一個人…
那個男人給她的感覺很不舒服。
柳夢閑只要想起那日陸起淮在琉璃燈盞下緩緩擡起的雙眼,撐在扶手上的手便不自覺得收緊,連帶着面上的神色也跟着沉了幾分。
趙盱一直不曾說話似是安靜得傾聽着,可越往下聽,他心下對母後的失望便越發多了幾分。他雖然性子溫和卻不是沒有主張之人,之前的婚事也就罷了,可這政務上的事,他卻由不得母後插手。
他眼看着柳夢閑面上的神色,那樣的陰郁是他往日從未見到過的。
他知曉這并不是母後的心中話,起碼她還有所隐瞞…可他卻不想知道,他只是看着柳夢閑溫聲說道:“這樣的話,母後日後還是不要再提起了…”趙盱這話說完眼看着柳夢閑怔怔朝他看來便又跟着一句:“您也知道父皇的性子,若是今日的話讓父皇知道,母後必定是逃不過一罰的。”
“您是六宮之主,內宮事務繁忙已讓您勞累不已。”
“外頭的事,日後母後還是少操心些吧。”
趙盱說這些話的時候,面上的神情仍舊是溫和的,可話語之間卻強硬得不容人置喙…他是孝順,卻不是愚孝,該做什麽,該說什麽,有些事他可以縱容母後,可有些事他卻不能讓母後摘指。
後宮不得幹政,這是祖宗規矩。
柳夢閑耳聽着趙盱這一字一句,似是不敢相信他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在她的記憶中,自己這個兒子一直很是孝順,無論她說什麽,他都會應允,就連當初和霍飛光的婚事,縱然他不喜歡卻也從未幹涉過他。
可今次他卻直截了當的拒絕了她,還拿祖宗規矩來壓他。她心下有氣,可面對自己的親生兒子,柳夢閑也只好緩和了這口氣同人說道:“盱兒,難不成母後還會害你不成?那個陸起淮給我的感覺并不舒服,我是怕他日後會害了你。”
趙盱聞言,面上的溫和也薄弱了幾分,看來他往日實在是太縱容母後了。
他不說話沉默着的時候,模樣很似趙準…柳夢閑看着他這幅模樣也有些微怔,還不等她說話便聽得趙盱已開了口:“玄越很好,兒子也很信任于他,至于朝堂的事自有父皇看點着,以後這種話,母後還是別提了。”
“今日兒子還有事就先告辭了。”
他這話說完便起身朝人拱手一禮,而後是一言不發地往外退去。
柳夢閑眼看着趙盱離去的身影,連着喊了他好幾聲也未曾見他回頭,她只能眼睜睜得看着趙盱腳步不停往外走去…等到那塊錦緞布簾阻隔了她的視線,她說不出是生氣還是無奈往後靠去。
沒過一會,簾子重新被人掀起,卻是柳夢閑的近侍如雲走了進來。
如雲眼看着柳夢閑這幅頹然的模樣,心下也是一嘆,她早先就已經勸過主子了,太子已經不小了,主子不能再像往日那樣想着把太子緊緊攥在手中讓他事事聽從自己,何況前朝的事哪裏容得主子摘指?
倘若是以往,主子必定不會如此。
可偏偏主子心中有這道坎,她自己走不過來,旁人想拉她一把也難。
如雲想到這卻是又嘆了口氣,她低垂着頭什麽也不曾說,只是給人重新續了一盞茶,而後才同人說道:“主子,算了吧,那位早就沒了,就算那陸大人長得再像也不是她,您又何必因為這個惹太子不高興呢?”
柳夢閑耳聽着這話卻不曾言語,她只是握過茶盞,臉色仍舊沉得厲害,卻是過了許久,她才開口說道:“你去蒹葭宮一趟,就說本宮要見她。”
蒹葭宮住着的是莊妃,以往主子最是不想理會此處。縱然如今莊妃不受寵,主子也從未宣召過人…如雲知曉柳夢閑的心思,她張了張口有心想再勸人一回,只是眼看着她這幅面容也只能低頭應允。
…
蒹葭宮。
柳夢閑的話傳到蒹葭宮的時候,莊尺素正對着銅鏡梳着妝。
侯在一側的宮人是莊尺素的舊侍,名喚留仙,她眼瞧着自己的主子,眼中還是忍不住閃過幾分驚豔,縱然跟着主子這麽多年,她也不得不贊嘆一句,主子當真是生得一副好顏色也怪不得能在這後宮長盛不衰,只是可惜陛下已許久不曾踏入這蒹葭宮了,倒也難為主子每日還費盡心思妝扮着。
只是這樣的話,她卻不敢同主子說,她只能柔了聲調同人說道:“主子真好看。”
莊尺素耳聽着這話,也只是扯唇淡淡笑了笑,她把手上的胭脂盒置于桌上,而後是看着銅鏡中的自己說道:“好看有什麽用?”她這話說完便又朝軒窗外頭看去一眼,跟着是又幽幽問了一句:“陛下有多久未曾過來了?”
留仙聞言卻是偷偷看了一眼她的神色,而後才如實回道,等說完,她眼看着莊尺素的容色忙又跟着一句:“陛下只是近日公務繁忙,他素來疼您,等再過些日子便會來看您了。”她說是這樣說,心下卻也不敢确定,這回陛下可有月餘不曾來了,這是以往從未有過的事,就連主子近些日子送去的東西也都是依樣退回來了。
莊尺素自然也聽出了宮人話中的聲調,她微微冷下眼,心中也不免有些責怪起自己實在是太心急了,明知道那個男人是個多疑的性子,楊繼又是朝中大臣…只是她眼見柳夢閑一直屬意霍飛光,她自然也不願落于人後。
原本以為那個男人縱然再不高興也會看在這麽多年的份上恕了她,哪裏想到都已經過去這麽久了,那個男人卻再未跨過蒹葭宮一次。
真是富貴閑日過得久了,她竟會以為那個男人真得會把她放在心上,那個男人根本就是沒有心的人。
不,也不能這麽說…
那個男人心中的确有人,只是那個人卻不是她。
莊尺素想到這,袖下的手也忍不住攥緊了幾分,就連面上的神色也有些微沉…留仙不知她怎麽了剛想開口問她,外頭便傳來一聲輕禀,道是“皇後娘娘遣人來請娘娘過去吃茶。”
外間這話一落——
殿中的主仆兩人卻都愣了一回,自從主子禁閉後,那位皇後娘娘還免了主子的晨昏定省,說來好聽其實不過是怕主子出去遇見陛下…今次倒是怎麽回事?可不管如何,那位既然差了人過來,主子必然是要去的。
留仙想到這便又輕輕喚了人一聲:“主子…”
莊尺素心下也的确有些疑惑,只是她如今心情正不好,因此耳聽着這一聲也只是冷聲說道:“讓她等着。”她這話說完卻又想起自己如今的境況,眼中神色越發陰郁,待又細細描繪了一遍妝容,到底還是由人扶着起了身往外走去。
等走到外頭——
莊尺素眼看着來傳話的竟然是柳夢閑身側的大宮女,步子便又是一頓,看來柳夢閑是怕她尋了借口不去,這才連身邊的大宮女都出動了…她想到這便又扯唇冷笑了聲:“皇後娘娘還真是客氣,這吃個茶都出動如雲姑娘了。”
她這話說完也懶得搭理如雲是副什麽神色,徑直坐上了自己的步辇,而後是懶洋洋得說道一聲:“走吧。”
…
未央宮。
莊尺素往日受寵慣了,縱然如今禁閉,可該有的氣勢還是在的…她一路由宮人扶着往裏頭走去,待瞧見柳夢閑也只是打了個尋常禮,而後也不等人說話便由人扶着坐到了一側。
上頭的主子不曾說話,底下的宮人自然也不敢多言,只能如常上了茶水。
莊尺素絲毫不介意衆人看過來的視線,她只是接過茶盞飲了一口茶,待飲下一口後才朝柳夢閑看去,口中是笑說一句:“姐姐來請我喝茶,可這茶的味道…”她笑着搖了搖頭,待把茶盞落在茶案上,而後才又搖了搖頭同人說道:“實在算不得好。”
她這番話語,卻是使得殿中的宮人都變了臉色。
這位莊妃娘娘真是…
她也不看看現在自己是副什麽境況,竟然還如此嚣張!
柳夢閑倒是沒有什麽變化,她和莊尺素交了這麽多年的手,自然知曉她是個什麽性子…只是相較那個女人,莊尺素于她而言卻只是個無關緊要的東西罷了。
何況別人不知道,難道她會不知道莊尺素受寵的原因?她的臉上仍舊挂着溫和的笑,待握着茶盞飲下一口,而後才朝衆人溫聲說道:“你們都下去吧。”
她既然發了話,衆人自然也不敢多言,紛紛往外退去,唯有原先侍候在莊尺素身側的宮人留仙卻還不曾動,到後頭還是莊尺素發了話:“你也下去吧。”
莊尺素說話仍舊是懶洋洋得一副腔調,等到衆人退下,她才掀了眼簾朝人看去。早就知曉柳夢閑今日不會是喝茶這麽簡單,不過她也懶得同人拐彎抹角,因此等到殿中沒了人,她也只是淡淡說道:“皇後娘娘有什麽話就說吧。”
柳夢閑不介意她的态度,聞言也只是溫聲說道:“前幾日你說身子不好連千秋宴也未曾參加…”她這話一落眼見莊尺素面上浮起的嘲諷便又笑跟着一句:“倒是平白錯過了一場好戲。”
好戲?
莊尺素耳聽着這話卻是一怔,她那日雖然未曾來參加千秋宴卻也着人打聽了一回,那日可沒什麽好戲…這個女人今日究竟是做什麽花樣?她想到這剛想開口便聽到柳夢閑先笑着說了話:“莊妃妹妹可還記得榮國公那位長子?”
陸步巍的長子,她自然是知道的。
當日在早朝太子親自舉薦陸起淮任都督佥事,那個職位原本可是睜兒相中的…何況如今趙盱身邊平白多了這麽一個助力,她縱然身處內宮卻也不得不多提防着些。不過這好端端得提起陸起淮做什麽?
莊尺素心中雖然疑惑不解,面上卻仍舊是先前那副模樣,聞言也只是淡淡說道:“皇後娘娘如今說話是越發愛賣關子了。”
柳夢閑聽她這般說也只是笑了笑,她的手上仍舊握着那杯茶盞,待又飲用了一口,她才笑着開了口:“莊妃妹妹卻還是舊日的急性子…”她一面說着話,一面是把手中的茶盞置于一側,而後是握着帕子拭了回唇角,跟着才又同人笑着說道:“本宮原先也不知曉,原來那位陸小大人長得竟是和廢太子妃很是相似。”
她說這話的的時候,目光一錯不錯地看着莊尺素,眼瞧着她原先還沒什麽表情的神色頓時僵硬了幾分便又笑跟着一句:“倒也怪不得陛下會如此器重他。”
等前話一落——
她是稍稍停頓了一瞬才又跟着一句:“當年廢太子妃還在的時候,莊妃妹妹可最愛同人來往,若是那日你在,瞧見那副面容必定比我還要吃驚呢。”
後頭柳夢閑說的話,莊尺素其實已經有些聽不真切了,她的腦海中只萦繞着那句“那位陸小大人的容貌和廢太子妃很是相似…”
廢太子妃…
有多少年無人提起這個名字了,這個名字就像一縷薄煙順着那人的離世使得衆人也漸漸忘掉了這個女人。可莊尺素知道,這個女人縱然早已經離開,可依舊存活在他們的心中,讓他們輾轉反側夜不能寐。
那個女人是她屈辱的象征。
她好不容易等到了那個女人死了,可如今竟然出現了一個和她長得很是相似的人,縱然是一個男人。
可莊尺素只要想到那張臉,只要想到那樣一張臉時時刻刻在趙準面前出現,她便忍不住想起那些屈辱的歲月…她的身子有些發冷,袖下的手也緊緊攥着,只是她總歸還記着是在未央宮,不願柳夢閑瞧見她這幅容色。
所以莊尺素還是強撐着把心頭的這些思緒壓了下去,而後是同柳夢閑說道:“世上相像之人多了去了,皇後娘娘又何必如此奇怪?”她這話說完也不願久待,只站起身同人一禮,口中也只是随意一句:“妾今日身子有些乏了就不陪娘娘久坐了。”
等這話說完,她也未曾理會柳夢閑只是往外走去。
而柳夢閑眼看着莊尺素離去的身影,眼中卻是浮現了幾分冷嘲…若論這世上,有誰比她更恨那個女人,那麽必定是莊尺素了。
她倒是想看看莊尺素會真得放任這樣一個人存活在這個世上。
…
外頭的宮人眼瞧着莊尺素出來卻是一怔,尤其是看着她較起先前略有些失神的面容更是一愣…才這麽一會功夫,這位莊妃娘娘是怎麽了?
莊尺素此時卻無暇關注他們的神色,她只是由留仙扶着坐上了步辇。
等回到蒹葭宮——
留仙剛想扶着莊尺素下來,便見她已率先走下往裏頭走去,留仙是跟着莊尺素的舊人,鮮少瞧見她有這樣的時候,因此在一怔之後便忙跟着人的步子往裏頭走去。
殿中伺候的人都被莊尺素趕了出來,留仙眼瞧着莊尺素的身影想了想還是先奉了一盞茶過去,而後是同人溫聲說道:“娘娘,您怎麽了?”
莊尺素眼見是她倒也未曾說話,她接過了茶盞握于手中卻也不曾飲。外間的天色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快下雨的緣故,有些漸漸昏沉起來,而她端坐在椅子上卻是想起先前柳夢閑說得那些話…什麽愛同人來往?
若不是因為趙準喜歡,她豈會同那個女人來往?
這宮中的人都以為她受寵,卻不知道當初她剛進門的時候,趙準連看都不願看她…若不是那一日她蕩秋千的時候被趙準看見,只怕如今她也只是這後宮裏的芸芸一株罷了。
莊尺素知道趙準喜歡那個女人,也知道他最喜歡那個女人蕩秋千時的模樣,所以她特意接近那個女人學她說話的語調,學她走路的樣子,學她的神态穿扮…後來她終于如願被趙準看上,也終于成了他最寵愛的女人。
可只有她知道——
在那日日夜夜被趙準壓在身下的時候,她的心中是怎樣的屈辱。她喜歡這個男人,卻只能學盡別人的模樣來讨得他的寵愛。
莊尺素以為這樣屈辱的日子早已随着那縷亡魂消失不見,沒想到如今又出現了這樣一個人,偏偏還日日轉悠在趙準的面前…倘若不知道也就罷了,可如今知道有這樣一個人存在就好似随時随刻在提醒着她那段屈辱的歲月。
她想到這再也抑制不住把手中的茶盞狠狠砸在了地上。
茶盞應聲而碎,而裏頭的茶水也四濺開來,留仙被她這幅模樣吓得一跳,還不等她說話便聽得外頭傳來一聲:“母妃怎麽了?”
卻是晉王趙睜。
莊尺素也未曾想到趙睜這個時候會過來,她稍稍收斂了面上的神色,而後是看着人溫聲說道:“你怎麽來了?”
趙睜聞言也未曾說話,他只是打發了宮人出去,待又看了一眼地上的碎瓷,而後他是皺着眉看着人說道:“可是未央宮那個女人又惹您不高興了?”
這宮裏,除了那個女人,他實在想不到還有誰會惹母妃如此生氣。
莊尺素其實并不願這些事去煩擾自己的兒子,她的兒子是要做大事的,沒必要把時間浪費在這上面,只是想着先前柳夢閑說的話,她面上的神色微頓,而後是與人說了一句:“你随我進來…”
等這話說完,她便率先往裏頭走去。
趙睜不知她要做什麽,不過還是順着人的步子往裏頭走去。
等走到裏間,莊尺素是從一只舊木箱子裏取出一幅畫,那畫卷看起來已經有些年歲了,上頭的人也有些殘破不堪,可隐約還是能辨出幾分容貌…她眼看着上頭那個女人的容貌,眼中的神色越沉。
趙睜眼看着人取出一幅畫,他原是想問些什麽,可看着畫卷上頭那個女人的容貌卻是一怔,待又過了一會功夫,他才皺眉開了口:“這個女人怎麽長得和陸起淮有幾分相似,她是誰?”
莊尺素耳聽着這話,握着畫卷的手卻是又用了幾分力,看來柳夢閑說得沒錯,果真如此…她合了合眼,等到心下的思緒稍稍平了幾分才同人說道:“這是廢太子妃。”
廢太子妃?
趙睜聽着這個名字卻是幾不可聞得皺了回眉,他對這位廢太子妃的印象并不深,只記得是個溫柔可親的女子,不過她的身體不好一直拘于東宮鮮少出來,他們這些晚輩也很少能見到她。
母妃怎麽會存着她的畫?他想到這是朝人看去一眼,待瞧清她的面貌便開口問道:“母妃不喜歡她?”
“是——”
莊尺素未再遮掩,她一錯不錯地看着畫卷上的人,鋒利的指甲一寸寸劃過那畫上人的臉,口中是一字一句冷聲說道:“我讨厭這張臉。”
她讨厭這張臉,讨厭所有和這張臉相像的人!
趙睜見她這般便又朝畫上的女子看去一眼,此時那畫上女子的臉已被指甲磨得有些模糊不清,可他的面上卻沒有什麽多餘的神色,眼瞧着那張越發頹敗的畫卷,他也只是淡淡說道:“既然母妃不喜歡,那麽兒子就一道解決他吧。”
正好他也不喜歡陸起淮。
莊尺素聞言卻是一怔,她停下手上的動作擰頭朝趙睜看去,還不等她說話便聽得人繼續說道:“今日兒子來此就是想與母妃說一聲,兒子已決定對趙盱下手了…”
趙睜說這話的時候,容色冷漠,等前話一落是又跟着一句:“趙盱要清政,要公廉,上回他去淮安查辦了幾個官員已經犯了衆怒。此次他和陸起淮又奉父皇的命令去淮安繼續整頓,正是兒子下手的好機會。”
他一面說着話,一面是朝外頭的天色看去,眼瞧着外間的陰沉天氣,他是過了一會才繼續說道:“那些人已是必死之身不會在意生死之事,兒子便索性助他們一把。”
…
三日後的一個清晨。
沈唯睡得早,起得也早,今日她剛剛起來便聽到外頭有人過來傳話,道是:“大公子來給您請安了。”
她耳聽着這話,手上的動作便是一頓…屋中幾個丫鬟皆低着頭,秋歡倒是停下了手上的動作朝人看去一眼,近些日子也不知夫人是怎麽了,不僅未再召水碧回來,就連大公子的面也未再見過。
每回大公子過來請安,夫人都是尋了由頭打發了人回去。
可往日也就罷了——
今日卻是大公子要出門公幹的日子,這一來一回也不知要多少日子…秋歡想到這還是同人說道了一聲:“奴聽說大公子今日就要出門了,您真得不見一見?”
沈唯聞言卻不曾說話,她擰頭朝半開的軒窗外看去,此時因着還早的緣故,天色還有些昏沉。其實過去這麽幾日,她心中的那口氣也早就消得差不多了,只是她還是未想好怎麽面對陸起淮。
她的手觸到脖子上的那方玉佩,卻是過了有一會功夫,她才淡淡說道:“你去與他說一聲,讓他一路小心。”
這便還是不肯見了。
秋歡心下嘆了口氣,不過她到底也未多說什麽,只是朝人點了點頭,而後是收了手上的活同人屈膝一禮往外退去…等走到外頭,她便瞧見站在院子裏的陸起淮,他仍舊是一副舊日的裝扮,面容也很是溫潤。
秋歡看着他這副模樣便垂了頭,待又走了幾步,她便與人說道:“奴請大公子安,夫人剛剛起來不好見您,不過她說了讓您一路小心,如今天氣轉寒,您在外頭多顧着些身子。”
陸起淮耳聽着這話也只是笑了笑,只怕這話是這個小丫頭添油加醋又添了一通。
想着那人近些日子的舉動,他心下覺得好笑,面上也當真浮現了幾分笑意…他半擡了眼朝那一排軒窗看去一眼,明明瞧不見,可他卻好似能透過軒窗看到那人一般,想着那人或許就站在軒窗前,他負在身後的手一頓。
有許多法子可以見到她,可還是不讓她再生氣了。
陸起淮想到這便收回了眼,而後是與人一句:“照顧好她。”等這話說完,他便也未再多言,只是轉身往外走去。
作者有話要說: 小淮:今天的媳婦還是不肯見我呢。
宮裏這兩個女人怎麽說呢,都壞也都可憐,最渣的還是男人,不過這兩個也不是好人罷了,之前有位小可愛說過“以前的真相應該很惡心”,的确如此,後續會慢慢把前面那段真相複原的。
今天是更得很多的桃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