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沈唯走得飛快,她甚至不曾等那個白衣少年出現便徑直往外走去。
相較于她面上的淡漠, 其實她的心中卻是有幾分害怕的, 這個宅子不知隐藏着多少人, 各個武功還極其高強,倘若陸起淮不想她走,那她怎麽反抗也是沒用的…好在她一路走去未曾瞧見半個身影,倒是順順遂遂得走到了那塊木板前。
等走到那塊木板前,她是深深吸了一口氣,待平了心下的思緒才伸手在上頭輕輕叩了三下。
沒一會功夫, 木板便往兩側移開了。
水碧先前就一直侯在外頭, 如今眼瞧着沈唯出來自是朝人如常伸出了手, 只是還不等她扶住便被沈唯避開了。
沈唯目光沉沉地看着水碧,紅唇緊抿着一言不發, 她心下說不出是失望還是憤慨, 陸起淮的身份,水碧身為他的舊仆又豈會不知曉?她只要想到日夜跟随在自己身側的人竟然是陸起淮的眼線, 身子便有些止不住發冷。
原本以為自從上回事件後, 水碧應該想明白了。
何況如今兩人相處也越發投契起來, 她甚至早就拿水碧當自己人看待, 哪裏想到這個人竟是從頭到尾都在欺她瞞她。還有前兩回她醉後的情形,原本以為是夢, 可如今細想只怕根本就不是夢…她想到這,臉色便越發陰沉了起來。
沈唯袖下的手緊緊攥着,好似不這樣的話便會抑制不住氣憤到顫抖, 待狠狠閉了閉眼睛,她總歸是恢複了幾分情緒。
而後她什麽也不曾說只是邁步往外走去。
水碧眼看着沈唯這幅模樣卻是一怔,她的手仍舊懸在半空似是不解沈唯這是怎麽了?只是眼見沈唯一言不發得疾步往外走去,她一時也顧不得什麽只是忙跟着人的步子往外走去。
而原先侯在一側的年輕婦人卻是等兩人離去後才搖了搖頭,看來這位貴人是已經知道了所有的真相,不過眼見貴人這幅模樣,恐怕她是真得氣壞了…她想到這又覺得有些好笑,依照這位貴人的性子,只怕日後有主子受得。
婦人也不知想到了什麽,她只是擰着腰肢往裏頭走去,眼瞧着軒窗外頭的湛藍天空竟是不自覺得笑出了聲。
…
沈唯一路也未曾和水碧說道什麽,只是等回到陶然齋的時候,她才淡淡朝人開了口:“你今日就回你舊主那邊去。”
水碧耳聽着這話卻是一愣,還不等她說話,沈唯便停下步子朝人看去,她的眼中沒有絲毫的情緒,冷冰冰得就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一般,語氣也頗為嘲諷:“你的舊主不是也在府中嗎?”
等這話說完——
她也未再理會水碧,只是打了布簾往裏頭走去。
水碧怔怔看着沈唯離去的身影,身形卻是一僵,雖然心中早就有過猜想,可她沒想到這一日會來得這麽快。此時屋中并沒有其他的丫鬟,水碧眼看着那面尚還在浮動的布簾卻是深深吸了一口氣,她知道沈唯在生氣,無論換了是誰,碰到這樣的事都得生氣…可她卻不能就這樣走掉。
倘若她真得就這樣走掉,只怕這裏,她就真得無法再回來了。
她想到這便邁步往前走去,等掀了布簾,裏頭的情形也就顯露在她的眼前。
沈唯此時正背身坐在軟榻上,她的手撐在一側的紅木茶幾上,耳聽着身後傳來的腳步聲也未曾回頭。
水碧見她這幅模樣卻是又嘆了口氣,她什麽也不曾說只是朝人又走了幾步,待至人還有些距離的樣子,她便屈膝朝人跪了下去,口中是跟着一句:“夫人怪我,我無話可說,當日主子讓我過來伺候夫人的時候,我心中是不願的…只是與夫人相處得久了,我也知道了您的好,如今我心中是真得拿您當主子看。”
“至于主子的身份——”
她說到這是稍稍停了一瞬,而後才又繼續說道:“您知道他的身份特殊,縱然是老太太也不敢多言,更遑論是我們這些做屬下的。”
水碧這話說完也未見人出聲便又重重給人磕了幾個頭,她舊日也是陸起淮身邊的能人,何曾有過這樣卑微的時候?可如今這磕頭,她卻是心甘情願。她一面磕着頭,聲音也未曾間斷:“我知曉現下無論說什麽都消不掉您心頭的氣,我也不敢為舊日瞞下的事多加辯解,可您讓我回去…如今我已是夫人的人,舊主那是肯定回不去的,晉江樓中也已沒有我的容身之地。”
“夫人若當真讓我走,我卻是真得沒有地方再可以去了。”
沈唯耳聽着這磕頭聲,雖然依舊不曾言語,可面上的神色還是動了幾分。到底是相處久了,多了一份情誼在,何況近些日子水碧的所作所為,她也都是看在眼裏的…倘若水碧依舊是當日那副性子,此時她自然不會多說半句趕人離去。
可如今——
她按在小幾上的指尖稍稍蜷起幾分,雙目微斂,終歸還是說不出讓人走的冷硬話。
她心中也明白水碧身為屬下自然攔不住那人,只是雖然情有可原可她心中還是覺得不高興…因此沈唯也只是冷聲說道:“你先下去,近些日子好生反省己過,不要到我跟前來。”
水碧聞言,先前高懸的心還是松落了幾分。不管如何,夫人總歸還是留她下來了,她想到這是又給人磕了幾個頭,而後是往外退去,只是臨來要出去的時候,她卻還是停下了步子朝身後看去,眼看着那道依舊背身而坐的身影,她想了想還是忍不住說道一句:“夫人,主子他待您是真心的。”
“我跟着主子這麽多年,從未見他對誰如此用心過。”
“那位杜神醫,主子費盡心思尋了這麽多年,您知道主子的身份,若是依照主子的名義送進國公府,如今國公府誰都得念他的好,可他為了您…”她說到這察覺到屋中的氣氛又沉了些許便也不敢多言,只是垂了眼躬身往外退去。
沈唯耳聽着腳步聲越行越遠,終于還是撐開了掌心。
她略有些疲憊的合了眼,而後是朝身後的引枕靠去,外間的風因着是午間的緣故倒還有些許溫熱,此時她一面靠在引枕上,一面是伸手輕輕按着疲倦的眉心。
香爐裏點着她舊日喜歡的清和香,這香有凝神靜氣的效果,她閉目凝神了一會,心緒倒也不似先前那般。
沈唯的腦海中徘徊着先前水碧所說的那番話,她自然知曉杜神醫對陸起淮的重要性,雖說如今謝老夫人是站在他這處,可若是沒有什麽籌碼又怎能讓他人真得死心塌地得跟随?可對于榮國公府或者對謝老夫人而言,功名利祿于她而言早已是過眼雲煙。
她的死穴只有陸步侯。
這個自幼便身體孱弱的幼子。
若是能救好陸步侯,且不說謝老夫人謝着他,就連陸步侯日後只怕也得為他效命…那個男人這麽聰明又擅長算計,怎麽會不知道這于他而言是天大的益處?可偏偏這個男人如今卻把這樣的益處給了他,他讓榮國公府上下都謝着她,縱然日後這個身份被發現,他們也不能對她如何。
這些…
她都知道。
倘若沒有這些欺瞞,就如她先前在水榭時候說的話,她是該好生謝他的。可只要想着那個男人的算計和籌謀,沈唯這先前才剛剛平靜下去的心卻是又亂了起來…她原先按着眉心的手收緊,紅唇也抿成一條直線,一雙眼睛半睜開望着外頭。
那個混蛋不就是想讓他謝着他記着他,忘不了他嗎?
真是,混蛋。
…
午後。
秋歡一面服侍沈唯淨面,一面是不自覺得朝人看去…她也不知道夫人今日是怎麽了,只是無論是她還是旁人都能察覺出今日夫人的心情實在算不得好。明明早間出去的時候還好好的,怎得回來後就成了這幅樣子?
她想到這便也忍不住想起水碧,今日原本是水碧伺候夫人,她是夫人身邊的大丫鬟只需近身伺候夫人便行,可夫人先前卻把人打發了下去,如今水碧便在廚房幫持着。
難道是水碧又惹夫人不高興了?若不然一個好好的大丫鬟怎得會去廚房幫襯?倘若是以前,秋歡自然不會理會這樣的事,可如今她和水碧相處得久了,難免還是想幫人說道幾句話…她一面接過帕子置于盆中,一面是扶着人起身,口中是溫聲問道:“夫人,可是水碧惹您不高興了?”
秋歡這話說完,眼瞧着沈唯的步子一頓,心下便略微清楚了些。
看來今日夫人生氣的事還真得與水碧有關了,她想到這剛想再說道些什麽,只是還不等她說話,沈唯便已淡淡開了口:“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也知道你與水碧關系不錯想幫人說道幾句話,只是我既然罰她自然有罰她的理由。”
等這話說完,沈唯便擰頭看了一眼秋歡,她的目光寂寂,聲音也沒什麽情緒:“讓她好生去反省幾日,這于她于我都好。”她說完這話也不管秋歡到底能不能聽懂,只抽了手邁步往外頭走去。
秋歡眼看着沈唯離去的身影,終歸還是什麽也不再說,只是低着頭跟着人的步子往外走去。
等到用完晚膳——
沈唯便如往日那般坐在軟榻上翻着書,可屋子裏的人都能察覺到今日陶然齋的氣氛并不算好,往日夫人雖然也少言,可屋中的氣氛卻是好的,有時候還會由得她們幾個小丫鬟逗趣。
可今日,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卻是誰也不敢吱聲。
屋中氣氛如此壓抑,誰都能瞧見,秋歡見幾個小丫鬟一副躊躇惶恐的模樣,而後是又朝坐在軟榻上的那道身影看去,心下卻是又嘆了口氣。先前傍晚的時候,她特地去尋了一回水碧,可不管她怎麽問,水碧也只是說沒事,還讓她不要多說免得惹夫人不高興…她想到這便擺了擺手讓衆人退下。
沒一會功夫,屋子裏的人便走了個幹淨。
秋歡重新替人續了一盞茶,而後是又把香爐中的香料又添了一回,此外她也未曾說道什麽只是靜悄悄得坐在沈唯邊上做着女紅。屋子裏主仆兩人各自做着手頭上的事,誰也不曾說話,倒是又過了一會,外頭便有人輕聲禀道:“夫人,大公子送了一罐藥膏過來。”
秋歡耳聽着這話便放下了手上的女紅卻是想去把藥膏取進來,只是她剛剛起身便聽見沈唯出了聲:“退回去。”
沈唯這道聲音很是淡漠,絲毫未曾遮掩話中的情緒,卻是讓秋歡一怔…往日大公子無論送什麽東西來,夫人雖說瞧不出高興不高興卻從來不曾拒絕過,今次夫人究竟是怎麽回事?先是對水碧的處罰,如今連帶着對大公子送來的東西又是這般。
她張了張口有心想說些什麽,可眼瞧着沈唯那副模樣便又住了嘴,她半低了頭輕輕應了一聲,而後是往外走去卻是想讓人把東西退回去。
沈唯耳聽着這串腳步聲,心中亂得厲害,哪裏還有什麽心思再看手中的書?她的手肘撐在扶手上,指腹便揉着微微攏起的眉間,眼見秋歡要打了簾子出去回話,她到底還是開了口:“罷了,拿進來。”
那人的性子,就算他退了這一回,他也有的是法子把這東西送到她的面前…她想到這,握着書頁的手卻是又收緊了些,心下也是少見得生了幾分挫敗。
秋歡雖然不知夫人今日究竟是怎麽回事?
不過她慣來是順從的,因此聞言也未曾多說只是輕輕應了一聲,而後是取了那罐藥膏進來。
等到那罐碧玉制的小盒子放在了桌上,沈唯也未曾分眼看去,只是淡淡說道一聲:“你先下去。”
秋歡見此也未曾多說,待朝人屈膝一禮後便往外退去,只是臨來出去的時候,她手握着布簾卻還是朝身後看了一眼,眼瞧着夫人手握着那罐藥膏,眼中神色複雜,心下卻是又添了幾分疑惑…陪着夫人這麽久,她還是頭一回見到這樣的夫人。
究竟出了什麽事?
她心下疑慮不斷,不過到底也未再多看,只是打了簾子往外走去。
而沈唯耳聽着那越行越遠的腳步聲,手握着那罐藥膏卻是擰頭朝軒窗外頭的夜色看去,眼看着外頭星河滿天,她卻是過了許久才輕輕嘆息出聲。
…
未央宮。
趙盱今日下完早朝後便被宮人引來了未央宮,他素來是個孝順的,往常早朝後也時有拜見,只是近些日子他公事忙碌便也鮮少過來…只不過今日既然柳夢閑親自傳喚,他縱然再是忙碌也是要去一遭的。
他由宮人引至未央宮,眼看着端坐在椅子上的貴婦人是如常朝人拱手一禮,口中是跟着溫聲一句:“母後。”
柳夢閑近些日子因為陸起淮的事鮮少睡好,平日也多有煩躁之相,可如今眼瞧着站在底下的那個年輕男人,她這顆煩亂的心卻是也跟着平穩了下來…這是她的兒子,她和趙準的長子。
這個兒子寄托着她所有的希望,而他,也從未令她失望過。
柳夢閑想到這,眼中的神色越漸溫柔,只是想着陸起淮,她面上剛剛泛起的溫柔卻又沉了下去,反而是沉聲同人說道:“陸起淮此人,日後你莫再重要了。”
作者有話要說: 沈姐:氣啊。
小淮(偷摸摸牽手手):別氣了。
沈姐(板着臉甩開手,不說話)
小淮(繼續偷摸摸牽手手):那你怎麽樣才能不生氣呢?
沈姐(繼續板着臉):你去跪鍵盤。
小淮(來自一個不知道鍵盤是什麽的小淮同志的黑人問號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