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謝老夫人原先面上挂着的溫和笑容在聽到這一句的時候卻是不自覺得收斂了些許, 就連握着沈唯的手也有些收緊,倒是身側的魏嬷嬷先回過了神。
她正替沈唯端來茶, 這會便與沈唯柔聲說道:“大夫人且先坐下喝杯茶。”
她這話一落——
謝老夫人倒是也回過了神,她斂了面上的神色也收回了握着沈唯的手, 而後是看着沈唯柔聲說道:“你先坐…”等到沈唯坐下,她才又溫聲笑道:“皇後娘娘生辰,我們自然是該出面恭賀的。”
她說這話的時候,面色如常, 就連聲線也未有什麽變化,仿佛先前那一瞬的恍然并不是她。
沈唯原本在說話的時候就一直觀察着謝老夫人的神色,自然也未曾錯過她那一瞬的變化。看來她猜得不錯, 謝老夫人的确隐藏着什麽秘密, 而這個秘密與陸起淮有關,或許還同宮裏有着什麽密切的關系…若不然不會她每回提到宮裏, 謝老夫人和陸起淮就露出這樣的神色。
不過她也未曾說話。
她只是假借飲茶的動作斂下了眼中的思緒。
等到重新擡起頭的時候,沈唯面上的神色便又是起初的那副模樣, 她仍舊眉目含笑看着謝老夫人, 口中也是柔和一句:“那過會我便把這樁事遣人同玄越說了,說來, 這還是他頭一回進宮,是該好生準備下…”她這話說完便又把手中的茶盞置于桌案上, 跟着是又一句:“好在離那日也還有一段時日,倒也不必太過緊張。”
除了這些事,她心下還有一樁事卻是要同謝老夫人商量的。
因此等前頭的話說完, 她便問起人來:“不過到底是皇後娘娘的千秋生辰,這禮數卻是不能少的,只是皇後娘娘素來見慣了好東西,兒媳這一時也不知該送些什麽好。”
按着以往,陸家也不過是與別人一樣,照規矩送便是了。
可如今因着陸起淮的緣故…
她倒是也不知道是該送得出挑些還是尋常些了。
謝老夫人耳聽着這話倒是笑說了一句:“你也說了娘娘素來見慣了好東西,何況這樣的日子也不過大家湊在一道熱鬧熱鬧,這禮物倒是不用太過出挑,你且擇個好意頭的送去便成了…”等這話一落,她眼看着沈唯是又跟着一句:“歲歲,你要記住,玄越是玄越,陛下讓他跟着太子,那是他的福分。□□國公府還是榮國公府,咱們效忠得始終只有一個人。”
“天子不說話,咱們便只需如常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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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這話說完眼見沈唯面上的猶豫消盡,便又握着她的手背拍了一回,跟着是又一句:“好了,如今天色也晚了,我還有晚課要做,你且先回去。”
沈唯見此便也未再多言,她只是輕輕應了一聲,而後是放下了手中的茶盞,待又朝謝老夫人打了一禮後便往外退去。
等到沈唯退下,魏嬷嬷看着謝老夫人重新沉下的臉色便輕聲說道:“您也不必太過擔心,龍椅上的那位都不曾說道什麽,未央宮的那位主子就算瞧見了又能說道些什麽?何況那位行事素來小心謹慎,旁人發現不了什麽。”
謝老夫人聽她這般說道,臉上的神色倒是好了許多,只是聲音卻還是有些微沉:“可這回畢竟是在宮裏,當年那樣的情形,我們這些不曾親眼瞧見的都心有餘悸…”她說到這也未再往下,只是伸手按起了眉心,跟着是又嘆息了一聲。
魏嬷嬷大抵也是想到了當年的場景,耳聽着這話便也跟着嘆了口氣,卻是又過了一會,她微微垂眼伸手替人按起了頭,而後才又說道:“您現下擔心也沒用,那位總歸是要走過這一坎的,何況他若是不去,卻是要惹人懷疑了。”
謝老夫人又豈會不知這其中關鍵?因此她也未再多說旁的,只是收回了按在眉心處的手,而後是與人說道:“等到夜裏,你親自去與他說道一聲。”
“是…”
魏嬷嬷輕輕應了一聲,她重新替人按了起來。
只是不知想到了什麽,手上的動作一頓,而後她是壓低了聲音同人說道:“老奴總覺得大夫人好似知曉了些什麽。”
謝老夫人聞言倒是睜開了眼,她心中也有這個感覺,只是想着歲歲那個性子,倘若知曉必然是瞞不住的,因此也只當是自己想錯了,她想到這剛想開口說話便又聽得魏嬷嬷又說了一句:“還有,老奴總覺得大夫人如今的性子較起以前實在是變化太多了。”
以前,倘若二夫人敢在大夫人面前多說道什麽,大夫人不是直接沖了過去便是來找老夫人哭訴,可如今不管二夫人怎麽說,大夫人卻還是一副不動聲色的模樣。
還有太多的之末細節…
她心下說不明白,卻總覺得現在的大夫人比起以前實在是變化太大了。
謝老夫人耳聽着這一字一句,眼中倒是也泛起了幾分沉吟…不去想倒是也沒覺得什麽,可若是細細想來,歲歲如今的變化的确是太大了些。不過眼瞧着那軒窗外頭那個漸行漸遠的身影,她還是收斂了眼中的思緒,口中也只是如常說道:“別想太多。”
魏嬷嬷聞言便也只是輕輕應了一聲,不再多言。
…
等到夜裏。
文淵館,陸起淮耳聽着魏嬷嬷的禀告,臉上的神色一沉,就連眼中的神情也變得有些晦暗不明。
魏嬷嬷自然也察覺到了他的變化,她不敢多言更不敢擡頭便只是低着頭侯在一處…好在也沒過多久,男人便已恢複如常,他原先收攏的指尖重新松開,口中也只是一句:“知道了,嬷嬷先回去。”
他這話一落,眼看着魏嬷嬷面上隐含的擔憂便又跟着一句:“不必擔心。”
魏嬷嬷聽到這句,臉上原先含着的擔憂才總算是消盡了…她輕輕應了一聲,待又朝人一禮後才往外退去。
等到簾起簾落,這屋中再無旁人的身影,陸起淮起身走至軒窗前,外間月色清明,隐隐還有蟬鳴輕叫,而他負手站于此處,那張被月色照映下的面容有着從未有過的陰沉。他緊閉着雙目,無人可以窺見他眼中的情緒,唯有從那緊握的手和那不自覺抽動的臉頰能瞧出他是在強行抑制着自己的情緒。
…
沒過幾日。
皇後的千秋禮還未舉行,汴梁城倒是新多了一則消息,卻是說道皇後娘娘屬意禦史大夫家的嫡長孫女許素心,有意把她許配給太子做太子妃…這事起初傳出來的時候還未有多少人信,畢竟這汴梁城中誰不知道皇後娘娘屬意昌平郡主,因此這樁事倒也未曾掀起什麽水花。
可沒想到這又過了一日,聖旨便下來了。
天子近侍親自捧着聖旨到了許家,陛下親自下旨禦史大夫家的嫡孫女許素心為太子妃,只等着欽天監擇選佳日不日完婚。
太子成婚,這可是大事…
何況定得還不是他們都以為的昌平郡主,反而是禦史大夫家的那位長孫女,雖說禦史大夫家的這位小姐也是個秀外慧中的閨繡,可這比起霍飛光實在相差得有些多了。倒不是說品性相貌,卻是說她身後的勢力。
誰不知道皇後娘娘原本屬意霍飛光正是因為她身後的勢力,哪裏想到這一轉眼的功夫竟然擇了許家小姐為太子妃?
許家雖然也是士族出身,可禦史大夫是個老頑固,為人很是刻板,對家中上下也很是嚴苛…這樣的家族能給太子什麽助力?因此這樁事剛剛傳出,自然有不少人在私底下秘密私語。
沈唯得到這樁消息的時候正在臨窗剪花,耳聽着水碧禀着這樁事,她也未曾說道什麽。昨兒個落了一場雨,今日倒是有些涼爽,她仍舊挽着兩節袖子修剪着枝葉,等到秋歡捧了一道折子說是“昌平郡主請她一敘”,她才放下了手中的剪子,看着外頭的天色輕輕笑了笑:“走。”
…
仍舊是當日那個小酒館。
霍飛光看着坐在對面的年輕婦人,等替人斟過一盞酒後,她才開了口:“你可知道太子被許婚的事?”其實她要問得并不是這個,她想問這樁事是不是沈唯做得?她說不清楚是個什麽緣故,也知道這個想法實在太過神奇。
可她就是這樣覺得,這樁事和沈唯有着脫不了的幹系。
當日她從未央宮出來的時候,柳夢閑雖然氣憤卻還是未曾打消這個念頭,也是,且不說父親任職兵部尚書,就說她的外祖父,堂堂西南王掌兵十餘萬…這樣的勢力,柳夢閑又如何會舍得?
可就在那一日之後——
柳夢閑卻突然喚人不少汴梁城中的閨秀進宮作陪,就連她進宮也未再被人請去未央宮,沒過幾日便傳出了如今這一道消息。她私下也着人打聽過,知曉沈唯離宮那日,柳夢閑破天荒未曾處置什麽人,反而還給沈唯準備了不少好東西。
霍飛光心中猜想是因為沈唯的緣故,柳夢閑才收了這個心思,可她卻不知道沈唯究竟是說了什麽?
因此她才會在知曉這樁事後便立刻請了人出來。
沈唯笑着接過霍飛光遞來的酒盞,待飲下一口,她才擡了眼朝人看去…眼看着霍飛光眼中的思緒,她卻是未曾遮掩與人如實說了當日宮中的那樁事。等說完了這樁事,盞中的酒也飲得差不多了,她重新斟了一盞卻也未再飲用,只是握于手中同人說道:“她也只是一時想不明白,等她想通了便會知道對于太子而言,什麽才是最重要的。”
霍飛光雖然知曉沈唯的不同,卻也未曾想到她竟然敢與柳夢閑說這樣的話。
天家婚事,誰敢置喙?就連她的父母也只能按而不發,唯恐真得開罪了柳夢閑,她倒好…霍飛光想到這便又皺了眉,連帶着聲調也帶了些不贊同:“她并不是一個好性子的,倘若不是礙着榮國公府的緣故,她必定不會放過你。”
等前話一落——
霍飛光眼看着沈唯眼中的盈盈笑意卻是又嘆了口氣,她伸手握住沈唯的手,跟着是又一句:“不管如何,這回多謝你了,只是日後你千萬別再如此冒險。”
沈唯耳聽着這話卻只是輕輕笑了笑,她把手中的酒盞置于桌上,而後是反握住霍飛光的手:“你不必謝我,就如我先前所說,即便沒有我,她也會想明白…”她這話卻并非說假,書中柳夢閑最後定得便是這位許家小姐,只是過程并不算順利。
書中的柳夢閑一心想要讓霍飛光嫁給趙盱,後來便尋上了趙準說道此事,未曾想到竟被趙準當衆斥責了一頓,而後柳夢閑雖然想通了這其中的關鍵,卻把這個羞辱落在了霍家的身上。
她是六宮之主,倘若私下要做些什麽,縱然是趙纨和霍飛光也是沒法子的。
霍飛光聞言卻不曾說話,不管如何,沈唯這回的确是幫了她的大忙…若不是她,這件事必定不會如此圓滿的解決。
她想到這,雖然未曾說話,可看向人的目光卻還是多了幾分鄭重。
兩人餘後倒是不再說道此事,只是喝起酒來。
霍飛光一面飲着酒,一面倒是與人說道:“其實我和二哥彼此本就沒有什麽情誼,這一切也不過是未央宮那位的一廂情願罷了…如今這樁事能夠圓滿結束,日後我們相處起來倒也可以輕松許多。”
“這些年,我們幾兄妹越走越遠,三哥行事也是越發荒誕了…”
她說到這是又嘆了口氣,連帶着聲音也有些微沉:“倘若大哥還在的話,看見這幅局面也不知會作何想法。”
沈唯一直側耳傾聽聽着人說話,她知曉霍飛光所說的二哥、三哥便是太子和晉王,只是這位大哥…若是她不曾猜錯的話應該就是當年那位皇長孫殿下。她想到這,握着酒盞的手微微收攏,口中是跟着一句:“當年那位太子殿下是真得畏罪自殺嗎?”
霍飛光在聽到這一句的時候,原先稍顯萎靡的神色頓時嚴肅了許多,就連那雙眼睛也開始變得銳利。
她的手中緊握着酒盞,聲音微沉:“我不信…”霍飛光說這話的時候,目光是朝軒窗外頭的天色看去,大抵是想到了什麽,眼中竟有淚花閃爍,連帶着聲音也變得微弱:“我不信舅舅會做出這樣的事,更不信他會畏罪自殺。”
這到底是皇家秘聞,縱然是霍飛光也不敢多言。
因此也只是這一瞬後,她便垂下了眼簾掩盡了眼中的思緒,等到她再朝沈唯看去的時候,面上的神色已恢複如初…霍飛光把手上的酒盞置于桌上,而後是同人說道:“好了,今日也差不多了,我送你出去。”
沈唯聞言倒是也未再多說什麽,她點了點頭,而後重新戴起了帷帽便往外走去。
等到她坐上馬車——
沈唯眼看着仍舊立在那處的霍飛光便與人說道:“郡主也早些回去,瞧着天倒像是快落雨了。”
“我知道…”霍飛光笑着朝人點了點頭,眼看着車簾落下,馬車漸漸往外駛去,她才冷了面容降了聲調朝一處說道:“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随機抽個20個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