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番外1.2
婚禮進行到中途,新娘昏倒了。
蘇鏡是第一個沖出院子,飛奔去找醫生的人。
醫生是個好人,一聽是新娘昏倒,忙不疊拎了藥箱跟蘇鏡前往,沒有一點方才的芥蒂。
但最終診斷的結果并沒有真正挽救新年的生命,而是将她推入更深的深淵。
新娘懷孕了,且她是個Omega。
“根據我的判斷,她應該被她的Alpha終身标記過,所以懷孕期間會特別需要Alpha的信息素作為安撫。”
“平常的安胎藥對她沒作用,只能盡量保證她的飲食,或者最好找到她的Alpha。不然很有可能,孩子保不住,她也會因為信息素紊亂失調而喪命。”
賓客和來看熱鬧的鄰居都被關在門外,分明是農忙時節,可都偏偏要将他們家的熱鬧看盡才肯散去。
蘇鏡不管門外的那些嘈雜,專心聽醫生診斷,屋裏大哥已經和父母吵了起來。
“我就說她一個女Omega,怎麽可能賣那麽便宜!原來是個沒人要的二手貨!我是戴不起這綠帽子,老不死的,你們得給我賠個媳婦!”
“老子半輩子攢的錢都給你咯,你還嫌便宜!你三四十歲讨不到媳婦,又不是老子欠你的!”
“哎呀,都少說兩句,少說兩句,買都買來了,那還能怎麽辦?”
好吵。
蘇鏡擋了擋耳朵,問醫生:“既然懷孕期間才急需信息素安撫,那麽直接把孩子打掉呢?”
“打掉之後,她就是一正常的Omega,哪怕被标記過,對信息素的需求也只有每月發.情期那兩天,每個月就兩天而已,忍一忍就能過去。”
醫生瞪着他,從他說第一個字開始,眼睛都一眨不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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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鏡,你是個混蛋。”
醫生難得罵人,罵人的詞彙也不痛不癢,貧瘠得可憐。
而後他以打掉孩子對母體損傷過重,有可能使之喪命為由,拒絕了蘇鏡的提議。
并且在随後的幾個月裏,都很殷勤地跑來蘇家院子,給蘇鏡這虛弱的Omega嫂子送補品拿安胎藥。
蘇鏡家裏人都咒罵醫生,說他是男狐貍精;蘇鏡的大哥更是因此,毆打嫂子更狠了些。
“你看你來這兒讨什麽嫌?”蘇鏡不冷不熱地刺醫生幾句,雖說他自己也沒有留家太久的理由,只是他向師父撒了謊,稱家裏老爹摔斷腿,哥哥又成家不便多照顧,他得服侍老爹到腿痊愈後。
師父還為他的孝心感動,說要給他和巧巧的新家再多添一套櫃子。
蘇鏡也覺得自己良善至極,周邊沒有人懂他小嫂子的苦痛,只有他一人在為嫂子的安好四面周旋。
最後他終于氣跑了他多年的好朋友,醫生;也同時讓醫生多年的好聲望染上了擦不掉的污點。
誰讓醫生三十多歲尚未娶妻,有事沒事都往別人家裏跑,而且一個男性Beta醫生,管什麽安胎的事情?
蘇鏡太了解村裏人嚼舌根的規律,為避免自己被攪進流言的漩渦,他還特意跟嫂子保持了一定距離。
在大哥打嫂子的過程中袖手旁觀,或者在爹媽對嫂子辱罵打壓時裝聾作啞,等背着人再跟嫂子大獻殷勤。
他懂她的委屈,她的疼痛。
她那些傷,那些眼淚,看得他心都疼。
“嫂子,不管怎麽說,你要為你肚子裏的侄兒着想,好好養身子,別跟那些人生些不必要的氣。”
蘇鏡相信他自己的口才,他就是這麽哄過巧巧和她一衆小姐妹們,惹得人打了好幾年架,但從沒人相信是他挑撥。
但嫂子好像和那些蠢女人不一樣,她只靜靜地聽,連目光都不落在蘇鏡身上一絲一毫。
若蘇鏡有什麽越軌之舉,她也只是冷冷撥開他的手:“你大哥在外邊。”
甚至後面熟悉了家裏的環境,嫂子總能适時避開與蘇鏡單獨相處,蘇鏡不懷好意地追問:“嫂子是在怕什麽?”
“我怕你和宋醫生一樣,被人爛嚼舌根。”嫂子淡淡道。
“嫂子,你是擔心我啊?”
“不,我擔心我自己。”
蘇鏡自讨些沒趣,恨得牙癢也不能做真動手——他自诩不會像大哥那樣,當個只會打老婆的窩囊廢。
而且他也不能真由着大哥把她給打死。
她那麽好看的一Omega,不能玩玩真是可惜了。
蘇鏡長那麽大,都還沒見過Omega呢。
秋收過後,嫂子也到了孕中期。
蘇鏡幫家裏收完稻谷,也得踏上返回隔壁鎮的路程,師父要跟他商量和巧巧的訂婚儀式。
爹媽都說好,大哥恨得牙癢癢,陰陽怪氣地說自己蘇鏡命好。
嫂子裝聽不見。
她經常默默地發呆,看天看雲,不知道在想什麽。
後來也不憂愁,也不流淚。
所有的病弱苦痛都被安安靜靜地收斂存放。
蘇鏡總覺得自己這一走,回來就看不見他的漂亮嫂子了。
但又覺得,嫂子會堅持到把肚子裏的孩子生下來。
他不太能看懂嫂子,也不知道嫂子叫什麽名字。
她應該會有個好聽的名字,而不是什麽“明子媳婦”“臭婆娘”和“婊.子”。
這些都不是蘇鏡該管的事,他只是想找機會與嫂子親近親近,哪怕做不了夫妻那檔子事兒也好。
當然,他因此有恨過他那窩囊廢大哥,也恨過他未曾謀面的那個将嫂子終身标記的Alpha。
說不清楚更恨誰,但如果嫂子生下的孩子身上沒有大哥的血,蘇鏡還是會很高興,高興到無法自已。
而後在這癫狂後陷入漫無目的的空虛——他并不知道那将嫂子終身标記的Alpha到底是誰!
走之前蘇鏡還是路過了醫生家。
醫生的生活和嫂子到來前一樣,背着他的藥箱奔走在羊腸小道上。
村裏的人需要他的時候還是會規規矩矩地喊宋醫生,不需要的時候就将醫生那點子“風流韻事”反複地添油加醋。
日子就這麽過去,醫生還是那個醫生,依舊和嫂子來之前一樣,背着他的藥箱,曬着他的草藥。
“也只有你,還能和以前一樣潇灑。”蘇鏡由衷諷刺道。
“我當醫生第一年,就已經聽到有人說我是你伯母的姘頭,同她合謀弄死她摔癱瘓的丈夫。”醫生不緊不慢地曬他的草藥,他在衛校學的西醫,也在他爺爺那裏繼承了中醫,看病開藥總是中西結合着來,“不過很快,因為你伯父沒癱,我就成了村裏的神醫,正式接過了我爺爺的班。”
“所以我怕什麽呢?”醫生反問,“我能怕什麽呢?”
縱使蘇鏡再怎麽伶牙俐齒,竟也找不出應對的話語,悻悻地走開了。
他猜想,醫生大概知道了當年是誰放出的流言。
不過人終有一死,就像死去的老醫生,現在已經沒多少人記得。
誰又比誰更高貴,到頭來都是黃土一把。
蘇鏡和巧巧正式訂了婚。
他沒有很高興,雖然巧巧和他一塊長大,彼此都知根知底。
他還是想着那個他看不明白的女Omega,他的嫂子。
也許是巧巧不夠漂亮吧,他看着她的臉就會想起大尺寸的木盆;摸進她身體時,仿佛就是撫摸一尊裹了層肉的木墩子,紋理不是很好的那種。
他抓過嫂子的手腕,纖細柔軟,仿佛一折就斷的楊柳枝。
嫂子也生得白淨,沒有搽脂抹粉的臉在陽光下近乎透明。
蘇鏡時常懷疑,她就這麽靜靜地發呆,而後靜靜地碎掉,猶如蘇鏡跟師父去到縣裏,看見副縣長家裏散發着柔光的白釉瓷器。
他從沒見過這樣的人,這樣好看的……女人。
于是他草草地度過了他的初.夜,壓在一個女人身上,想着另外一個女人。
次日巧巧再與他打鬧,雙頰泛起少婦青澀又略顯成熟的紅暈,他心下毫無波瀾,只覺得她笑起來臉又寬了幾分。
他們沒有正式結婚,正式結婚得等來年,師父把樟木櫃子打好以後。
蘇鏡沒有急着把巧巧往家裏帶,用山高路遠以及家裏房子還尚在修繕為由,把姑娘唬在了娘家。
自己得了師父許可,開始十裏八鄉地做起了木匠活。
縣城裏面雖然有機器加工,但也僅限于縣城裏,而且老一輩更喜歡木匠手工制造的家具,說是結實耐用樣式漂亮。
蘇鏡不愁沒活幹。
空閑時他把他的生意開到遲曲,也因此又在家裏留了兩個多月,等到嫂子生産結束。
生了個男孩,就是不知道第二性別。
家裏請了村裏的老穩婆接生,但嫂子大出血,還是蘇鏡去喊了宋醫生過來救命。
嫂子的命保住了,醫生也挨了頓大哥的揍。
村子裏茶餘飯後又多了一味調料,說蘇明不識好人心的有一波,說宋醫生又趁機占産婦便宜的有一波。
嚼啊嚼,牛筋豬肚都能嚼得稀碎,唯獨嚼不爛這舌根。
蘇鏡管不着這些,流言蜚語又濺不到他身上。
大哥還是得把綠帽子戴好,孩子都生了下來,不想戴也得戴好;宋醫生也還是要背着他的藥箱四處跑,這是他吃飯的家夥事兒,沒辦法丢了。
蘇鏡只用細細看這孩子的眉眼,若在他臉上看到陌生人的痕跡,那蘇鏡就可以把這小玩意兒神不知鬼不覺地摔死。
但這孩子長得太像他媽媽,滿月之後稍微長開,便能清晰看見他似乎是和他媽媽一個模子倒出來的。
蘇鏡一時也不忍心将這小玩意兒摔死了。
小玩意兒看向這個陌生世界的眼睛發亮,這是蘇鏡無法在嫂子眼裏看見的光。
如果嫂子的眼睛再亮一些,應該會更好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