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世界在剎那間陷入死一般的安靜, 駱明翰的質問消失了,只餘下瀕臨窒息般的喘息聲。
那是個吻痕。
原本死死抱着缪存的手臂仿佛忽然失去了力道,缪存毫不留戀地推開他:“不知道你發什麽瘋——”他揉着脖子, 滿眼的不耐煩, 正眼也不看駱明翰地徑自從他身邊走過:“我昨晚上——”
話沒說完便成為失聲驚呼,他被駱明翰從膝彎處托抱而起, 沒吃早飯的肚子撞上對方肩膀, 痛得他幾乎反胃——
“你幹什麽?駱明翰,你放我下來!放開我——駱明翰!”缪存瞪大眼睛,病中的身體卻是那麽綿軟無力, 被駱明翰這樣扛抱住時根本毫無掙紮之力。
路虎車門被拉開,缪存被他扔了進去——咚的一聲, 腦袋撞上車窗, 缪存吃痛地叫了一聲,還來不及揉, 駱明翰便已經單手扣着他的兩只手腕, 另一只手撕扯着他外套和毛衣。
缪存踹他, 帆布鞋在內飾上留下無數腳印, 駱明翰面無表情, 只手剝掉他的鞋。
他瘋了。
缪存恐懼地看着駱明因為咬着牙而僵硬如石刻的側臉。
“我幹什麽——”駱明翰冷笑一聲, 咬牙切齒,“我他媽看看是誰,是誰敢碰你!”
路虎車一晚上沒點火, 真皮座椅在寒夜中被凍得冰冷,缪存的衣服被一件件剝扯下, 半袖白T不足以保暖, 他被冰得打了一個冷顫, 但駱明翰視而不見。他的眼神很奇怪,像是空洞的,但又分明是聚焦的,破碎淩亂地在缪存身上逡巡,仿佛孤注一擲地要找到一個答案。
“你昨晚上是跟誰一起過的?回答我。”駱明翰聲音沙啞語氣艱澀,一貫盛氣淩人的眉眼間染上無能為力的焦躁:“……我知道了,……是不是那個你喜歡的人?是不是?他對你做了什麽?”身體沉甸甸地壓着缪存,鋪天蓋地的嫉妒更讓他心髒如同被人狠狠捅了一刀一般,手不住地摩挲着缪存被眼淚打濕的眼底,“為什麽哭了?……你們一起做了什麽?告訴我——告訴我!”
缪存被他的虎口掐得不住咳嗽,被迫仰起的下颌上留下紅色的指印。
“我——咳咳——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駱明翰着迷地看着缪存流淚倔強憤怒的模樣,掐着他的下巴迫使他歪過頭,繼而吻向他的頸側。說是吻,不如說是啃咬吮吸更為正确。缪存吃痛地悶聲嗚咽了一聲,瑟縮想躲,駱明翰卻壓着他不管不顧:“是誰,到底是誰——敢在你脖子上留下吻痕?”
他的語氣已經沒有焦躁,反而異常的冷靜、癡迷、溫柔,帶着誘哄,只是呼吸仍是那麽壓抑的急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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吻痕?缪存被他問愣,挂着淚的臉上出現不設防的茫然。哪有什麽吻痕?駱老師跟他清清白白,連擁抱都點到為止,怎麽會有——缪存想到什麽,臉上怒氣加重:“是推拿師留下的!你去找他算賬吧笨蛋!”
駱明翰身體一僵,眯起眼打量他,冷笑:“你自己好端端的,怎麽會去推拿?”
缪存一直在發抖,鼻尖凍得和嘴唇一樣紅,聲音沙啞而憤怒:“發燒了去醫院行不行?醫生說做一下推拿好得會更快!”
駱明翰愣了一下,反應很快地問:“……你生病了?”
缪存不回答他,從骨頭縫裏滲出的抖也不能消抹他的倔強,他惡聲惡氣地說:“背上還有,你慢慢檢查吧!”
負氣地轉過身,把臉搭在被駱明翰攥得通紅的手腕上,閉上眼睛時可以看到眼睫毛都被眼淚濡濕。
醫理推拿不是按摩,力道不可同日而語,缪存昨天被按得殺豬般叫了一個小時,渾身骨頭和肉都疼,按穴位時更是疼得他天靈蓋都要掉了。
駱明翰臉色陰晴不定,卻始終不動作,缪存兇巴巴地回眸:“愣着幹什麽?快點。”
其實不用檢查了,T恤領口大,一番掙紮中,早已經将缪存頸後的所有肌膚暴露幹淨。
确實是有數處半紅半粉輕重不一的指印。
駱明翰心裏一緊,憤怒潮水般後退,取而代之的是鋪天蓋地毫不講道理的心疼,和……難以言說的委屈。
那個東西這麽像吻痕,他一夜沒睡老眼昏花神智不清……也、也算是情有可原,不是嗎?
作為男朋友,看到吻痕
他鼻尖酸澀,從身後覆上缪存,感覺到他一陣一陣骨頭縫裏滲出的顫抖,心裏疼得不知道如何是好,最終也只能小心翼翼地圈抱住缪存,将吻落在他發間:“生病了為什麽不告訴我?為什麽不讓我陪你?”
“因為不需要。”
“別賭氣。”駱明翰沙啞地說,“……別再生我的氣了。”
缪存睜開眼眸,眼底的情緒和他的人一樣澄澈得一望便知。他疑惑于駱明翰的“賭氣”一詞,“我說的是真的,因為不需要你,所以就懶得找你。”
駱明翰一顆心被他反複揉捏折磨,只覺得酸脹得幾乎要無法呼吸,“你生病了,但是不需要我,……為什麽不需要我?生病難過的時候,就一點也不想我來陪你?”
他以前的那些男朋友、席霄寒,恨不得手上被水果刀劃破了個口子都要他親自貼創可貼,新鞋子把腳後跟蹭破一點皮就要他公主抱,連他媽沖劑太燙都要他親自吹涼再給喂到嘴邊。
他不介意寵出一位公主,玩的時候盡興厭的時候幹脆,是駱明翰的游戲首要準則。
但他從沒想過,有一天自己竟然會是不被人需要的。
缪存想,昨天是因為駱遠鶴在,可就算駱老師不在,他也不會找駱明翰。
只是發個燒而已,為什麽就要人陪呢?他有很多傷病難過的時刻,飲食不規律造成的胃痙攣、打群架小腿骨折、因為缪聰的惡作劇而食物中毒、被學校裏的流氓混混們打暈了倒在巷子口直到被傾盆大雨澆醒,如果連發燒都要人陪,那這些時刻他要怎麽一個人度過呢?
但是駱明翰問的是“想不想”。
缪存猶豫了一下,似乎在理清內心繁蕪複雜的成分,“想,但是真的不需要。”
駱明翰心口一窒,如山口偶遇一場春風。
“哪種想?”
“想你知道我因為你的遲到生病了,渾身都很痛,不知道你會不會有一點內疚。”
缪存是閉着眼睛說這些的,側顏被車窗外的冬日晨光淡淡照亮,蒼白得幾乎如有透明。駱明翰蓋住他的眼睛,落在耳畔的呼吸因為刻意屏着而綿長:“會,有很多很多內疚。”
“我收下了,”缪存停頓了一下,“你昨天在外面等了我一夜?”
“嗯。”
“為什麽?”
“因為你不接我電話——”
“我說,”缪存再次重複了一遍,“為什麽我不接你電話,就要在外面等我一夜?”
他的眉擰着,漂亮的唇微微撅起咬着,很為駱明翰的出格舉動費解,并為此感到困擾。
“因為——”駱明翰張了張唇,他智商卓群,瞬間就意識到了缪存背後的潛臺詞。
确實,寒冬冷月的他為什麽不在被窩裏睡覺反而跑他門口發瘋當門神挨凍一整夜?
為什麽缪存不過是不接他電話,他就這麽失魂落魄失去理智,一副……一副接受不了失去他的模樣?
有病!
缪存推開他坐起,先是揉了揉剛才撞上車窗的額角,繼而撿起毛衣,慢吞吞地穿上。
昨天關了機後,內心一點內疚和不安都沒有。
因為知道駱明翰不過是玩玩而已,就算一天找不到他也沒什麽關系。
駱老師的回國如此寶貴,他要傻到什麽地步,才會讓這種逢場作戲的替身游戲擠占掉他和駱遠鶴獨處的哪怕一分一秒?
毛衣穿好了,缪存俯身撿起鞋子,一邊蹬進去一邊把鞋帶解開重新系了一遍。駱明翰始終無聲地看着他的動作,等缪存穿戴好,他發現缪存臉上是面無表情的。
“駱哥哥,不然分手吧。”
駱明翰抹了把臉,剛才才回落的心又懸到了懸崖邊,他甚至做不出表情了,只能幹巴巴地笑了一聲:“為什麽?就因為我半路送了洛洛回學校,讓你吹了風生了病?我承認,這件事是我做得過分——”
“你太喜歡我了。”
場面落入寂靜,甚至透着一絲荒唐。駱明翰神情凝固,半晌,才不敢置信地問:“……你說什麽?”
“我說,你太喜歡我,太認真了,這會讓我很困擾。”缪存認認真真地說,非要細究的話,……可能還帶有一絲于心不忍。
“你他媽——”
駱明翰咽下髒話。
這什麽渣男發言?
關鍵是,這句話,從前向來是從他口中說出,高高在上地扔給那些被攻略徹底的前任的。
“雖然我确實很喜歡你……的這張臉,但你應該知道的,我們頂多交往一年就會分手,現在是兩個半月,你已經為了我這樣了,”缪存咬了下唇,努力斟酌含蓄的、殺傷力小的詞句,“我怕到時候一年了我跟你提分手,你跟我鬧自殺。”
駱明翰:“………………………………”
什、什麽東西?
缪存虛弱地咳嗽了一陣,唇色和臉頰都被咳出一抹緋紅,狠狠心說:“太認真就玩不下去了……你應該明白的。”
渣男語錄 x 2
駱明翰臉色黑得要死,一字一句問他:“那、你、想、我、怎、麽、做。”
“你能控制別那麽喜歡我嗎?”缪存雙眸微斂,“能做到的話就再繼續。”
外頭一陣車駛過的聲音。
缪存往窗外瞥了一眼,回過神來時,發現駱明翰正目光複雜地盯着他。
半晌,他能屈能伸咬牙切齒地說:“……行。”他欺近缪存,“那你教我,多少才是及格線,多少才是過界?”
缪存伸出兩指,捏個了大概只有小拇指寬的高度,“……這麽多?”
駱明翰垂眸瞥了一眼。
心裏嘆了一口氣。
早就過了。
“那你對我呢?”他指尖戳在缪存心口,“你每一次說喜歡我,是不是其實都是假的,只有說‘一點點喜歡我’時,才是真的。”
缪存吓了一跳。
他今天怎麽這麽不自信!
不能讓他知道自己對他的喜歡和喜歡都是假裝的,否則他這麽聰明,而缪存職校學生的身份又欺騙得那麽搖搖欲墜,要是哪天掉馬,那駱明翰用腳後跟就能推導出真相。
“我喜歡你的,”缪存鄭重其事地說,語調僵硬近乎捧讀,“我特別喜歡你,就是因為太喜歡你了,所以才怕你受傷害。……你看,我要去法國,上次就告訴你了……”
……渣男語錄 x 3
駱明翰瘋了。
他是哪裏找來個這麽純天然的小渣男來攻略的?
但缪存又太過天然,所以連他一時之間都分不清他的套路——到底是喜歡,還是他媽的不喜歡,到底是一點點喜歡,還是他媽的一點都不喜歡?
一陣難堪的沉默蔓延,駱明翰問他:“那你跟我在一起開心嗎?”
缪存思考了一會兒,“開心的。”
“你對我吃的醋和占有欲是假的嗎?”
缪存猶豫着,聲音小了些,違心地說:“是真的。”
“喜歡跟我上床嗎?”
缪存:“……”
“覺得舒服嗎?”
缪存覺得又開始發燒了,纖長的眼睫擋住眸底的羞澀:“……舒服的。”
“那就不要分手了。”
缪存怔愣地擡起眼,繼而瞪他。
“要控制的變量不是我對你有多少喜歡,”駱明翰兩臂交疊,将他抱進懷裏,汲取着他的氣息:“而是我們分手的時間。”
“嗯?”
缪存的小腦袋只會畫畫,沒有這麽多花花變量。
“怕分手傷害到我的話,可以不分手。”
缪存掙了一下,駱明翰的懷抱紋絲不動。缪存只能悶在他頸窩悶聲悶氣地說:“那怎麽行!”
駱明翰失笑出聲,一天一夜的折騰,心累極了,但似乎并不是那麽難受,反而有一種縱容他的無奈。
和一點甜味的溫柔。
他不動聲色地深呼吸,“就一直交往到不開心、不在乎、不吃醋、連做愛都覺得不舒服的那一天,就可以了。”語調低沉而沙啞,親親缪存的耳朵,“你覺得有道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