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正在等待接聽的電話再度被挂斷, 等再次嘗試時,便傳來了關機通知。
“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請稍後再撥。”
駱明翰不可置信地看着手機。
……缪存, 為了不接他電話, 所以選擇了關機?
不, 這不可能的。駱明翰用力地吞咽,死死盯着撥號鍵盤的雙眼感到一股控制不住的酸澀。
一定是缪存的手機沒電了。他很喜歡丢三落四, 睡覺前也總會忘記充電,現在是下午,他上課一定沒好好聽講,也許是玩了一上午的手機, 現在剛剛好沒電了。
駱明翰推開茶水間的門, 匆匆穿過挂着巨幅油畫的大辦公室。
“Eric,你兩點半跟長升基金約了下午茶,是不是現在出發?”莉莉快步跟上。她有眼力見, 知道駱明翰狀态不對勁,所以特意提醒他行程。
駱明翰猛地站住,垂在身側的手攥得很緊。
他在幹什麽?缪存, 不過是一個玩物而已。再怎麽漂亮乖巧讓他淪陷, 那也不過是玩物。
玩家可以因為攻略不下角色而摔手柄, 但絕不可能為此喪失理智茶飯不思連錢都不賺。
在駱明翰的人生準則裏,感情是場游戲, 唯有金錢是永恒的稱砣。
渾身的躁動焦慮和因為缪存失控而産生的慌亂, 都被他硬生生壓下。
莉莉在身後等了數秒。
她知道她的老板在深呼吸。
駱明翰深深地調整呼吸, 再度擡眸看了眼缪存的那副淡藍色油畫, 冷冷地勾起一個略帶自嘲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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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實如畫家所言, 擁有令人冷靜理智力量。
“通知司機五分鐘後出發。”他轉過身, 面色已恢複到面無表情,一邊闊步往辦公室走一邊轉了轉腕表,“我換身衣服。”
·
“阿嚏——!”
缪存掩着鼻子,睫毛都比因為連番的噴嚏而濡濕了,眼睛也有點紅,“駱哥哥,”他還算有自知之明,可憐兮兮地說:“我好像感冒了。”
駱遠鶴對他無奈,“回畫室吧。”
畫室在另一個方向,他要轉身,缪存卻拉住他。
“怎麽?”
“走完這座橋再回去好嗎?”缪存把目光瞥在駱遠鶴的衣袖上,“我、我們從後面穿回去。”
駱遠鶴沒有立即走,而是注視着缪存。他的目光與駱明翰不同,是很沉靜的,帶着淡淡的疏離,對任何人都是如此。油畫系的女生們日常就是想看到他為誰失控的那一天。
“缪缪是不是有喜歡的人了?”
缪存心裏一緊,語速極快地說:“沒有。”
他剛才故意對那一問視而不見,還以為已經蒙混過關,沒想到駱老師卻不放過他。
“丁教授跟我打電話就在上星期,”駱遠鶴淡淡地說,“他說你留在畫室的時間變少了。”
缪存垂下臉,心裏氣鼓鼓地想這個老教授怎麽這麽多嘴。
駱遠鶴怎麽看不穿他的這點脾氣?“是我出國前拜托他幫我好好地看着你。”
“我又沒有偷懶,課——”
“課業是,”駱遠鶴輕描淡寫,瞥他一眼,頓了頓,“感情也是。”
缪存驀然住口,半張着唇的同時,感覺到臉上的溫度燒得慌,他都覺得自己發燒了。
駱哥哥為什麽連他的感情私生活也要拜托人照顧過去?他自己只不過暫定出國一年而已,難道這一年裏,缪存就會跟別人閃婚閃育給他發喜帖嗎?
“我沒有談戀愛,是丁教授誤會了,”缪存很努力地撒謊,“就是你不在,我想偷懶,他找我我總也不在,所以他就以為我談戀愛了。”
駱遠鶴深深地看了他一會兒,終于放過了他沒有深究,只是說:“你還小。”
“十九歲了。”缪存微弱地抗議。
“還不夠。”
“什麽還不夠?”
“認識一段感情,接受一段感情。”
缪存啞口無言。
他很想直接親口告訴駱遠鶴,他早就認識到自己喜歡他,早就接受了自己深深地喜歡他。那些初次意識到喜歡的慌亂、慌張、惶恐、無措,他早就一個人孤獨地、勇往無前地走過了。
“再等等。”駱遠鶴說這三個字時很溫柔,目光也是同樣溫柔的,但不知道為什麽,令人感覺到他的疲憊。
“別這麽着急長大。”他伸出手,很輕地摸了下缪存的臉,一如既往。
從校園後穿回畫室,需要經過教職工樓。版畫工作室許教授的太太正推着嬰兒車散步,見到駱遠鶴,笑着打招呼:“駱教授,又回國啦?”
駱遠鶴停下腳步,伸出手指逗弄剛滿周歲的二胎,許太寒暄:“總這麽飛回國累不累?法國回這兒挺遠吧?暑假看到你背着缪缪,我也沒好過來打擾你們。”
駱遠鶴的動作停住,缪存更是渾身一僵,如臨末日。
是那一晚,和駱明翰剛在一起的那一晚。他帶着他走過美院的操場和小路,假裝陪在身邊的、背着他的是駱遠鶴。
駱遠鶴直起身子:“你認錯人了,這是我第一次回國。”
“啊……”許太看向缪存,希望從他身上得到确切的答案。
缪存乖巧地笑,竭力扮演鎮定自若:“許阿姨您肯定認錯人了,我暑假沒來過學校。”
許太如夢如醒,也跟着尴尬地笑:“那看來是我看錯了,嗐,黑燈瞎火的,我還想缪缪怎麽腳就崴了呢。”
到駱遠鶴的私人畫室,他檢查缪存過去幾個月的作業,親手幫他改畫,寥寥幾句便總能令缪存有醍醐灌頂的頓悟。
駱遠鶴脫了大衣和西服,只穿襯衫和馬甲,袖口挽起,改起畫來舉重若輕的姿态。
缪存兩手扒拉着椅背反坐着,腦袋支在手臂上,半數時間看畫,半數時間看他。
駱遠鶴沒有分他眼神,但似乎知道缪存的沒大沒小,淡淡道:“規矩坐好。”
缪存挨了罵,唇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抿起,笑意深深。
“駱哥哥,法國好玩嗎?盧浮宮能逛一星期嗎?親眼看到蒙娜麗莎是什麽感覺?”
“好玩,夠逛,後一個問題要你自己去親眼見到才有答案。如果你喜歡,可以每天去現場臨摹,沒有人會來趕你。”
缪存眼睛亮起來,又有些自我懷疑:“你覺得我能申上法國的學校嗎?”
他對天賦自然是不懷疑的,但因為從未出過國,這種未知令他躊躇。
“只要你想去,就能申上。”
“我想去,但怕申不上。”
“不會。”
“為什麽?”
“因為我在。”
缪存覺得口幹舌燥,與駱明翰親密的回憶和眼前的駱遠鶴真實地重疊在一起,他莊生曉夢迷蝴蝶,快要分不清虛實真假了。
“那要是我真的去了法國學畫,你會一直在嗎?”
駱遠鶴停下筆,回首無奈地看他一眼,仿佛缪存問了一個傻問題。
“如果我不是一直在,就不會讓你去法國。”
缪存被繞暈了,“你的意思是,你在法國,我就去法國,你回中國,我就待在中國。”
“我在法國,只要你願意,你就可以一起來法國,你不回中國,只要我願意,我就可以不回中國。”
缪存被無語到:“駱哥哥,要是你講話跟你的畫一樣簡潔就好了。”
駱遠鶴勾了勾唇,眸光沉靜溫柔:“我說的就是最簡單的道理。”
缪存被他看得心慌意亂,把臉埋進臂彎裏。駱遠鶴命令他:“看畫。”
“……”好嚴格,全天下只對他嚴格。
·
長升基金的Jason從上海飛過來參加會議,下榻在悅榕莊,下午茶便也約在了他的獨棟客房院子裏。
他喜歡喝鐵觀音,尋常的品級都配不上他舌尖咂摸一點的,都自己帶。駱明翰場面上的功夫向來到位,跟他慢悠悠地玩茶道。
“今年降溫真是快,昨天延誤到後半夜才落地,差點給我這個上海人凍傻了。”
駱明翰笑了笑,對方為他斟茶,他兩指禮節性地在桌面輕點,腦海中莫名掠過缪存的臉。
他打起噴嚏來很可愛,像某種小動物。
但如果不是他臨時起意送洛洛回寝,缪存便不用在大廳傻兮兮地吹十五分鐘的穿堂風,也就不用打噴嚏了。
“今年雪季打算去哪兒?”Jason知道他喜歡滑雪,到年末總會抽出一個月的時間去滑雪度假,他剛好也有此打算,要是合适的話,能一起滑一程是最好的。
“張家界。”
Jason一愣,哈哈大笑起來。
“怎麽,今年錢沒賺夠,還不舍得給自己放個假?”
“沒什麽事幹,就只能賺賺錢了。”駱明翰語調謙遜,但自有一派倜傥風度。
Jason抿着滾燙的熱茶,四周森靜,入目皆是綠意,腳邊爐子點着,有恰到好處的禪味,“這正是,”吟了一句詩,“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
難以忍受。
跟上午的彙報會一樣,同樣的煎熬得令人難以忍受。
駱明翰掂起茶盞時垂着眼睫,當中掠過冷漠的煩躁。
“我最近在研究企業數字化浪潮,看看開年後有沒有什麽投資機會,之前聽丹尼爾提過一嘴,說你這裏有一些相關項目?”Jason看着駱明翰,手指在桌上輕點,恭維着這位年輕的上位者:“他們CDC對你可是贊譽有加啊。”
贊譽有加嗎?
他能把賺錢的方式玩出花來,卻不能搞定缪存。
他能一年為客戶賺數十億數百億,為什麽不能找不到缪存,問問他是不是生病了,然後帶他去醫院?
“數字化——”Jason吃驚地看着忽然站起身的駱明翰:“Eric?”
“忽然想起來還有件重要的事,”駱明翰抽出一張名片推給Jason,是他下面某個項目經理的,“這是娜娜,企業數字化的具體項目表現她遠比我清楚,你聯系她。”
Jason跟着站起身,雖然得到了初步的交代,但臉色并不好看,只是本着基本的修養才沒動肝火。
駱明翰匆匆颔首:“抱歉,失陪。”
他步履匆忙,經過侍應生身邊時,簡直是帶起了一陣風。
·
睡着了就不會打噴嚏了。
缪存醒來時,腦子裏是這個古古怪怪的念頭。
十月份供暖還沒開始,屋子裏的空調熏得人昏昏欲睡,他竟然就真的這麽睡了過去。駱遠鶴不知何時為他披上了大衣,缪存枕得手臂都僵了,但仍小心翼翼地将大衣攏在身上。
那上面有駱遠鶴的味道。
再開口時鼻音加重,連帶着嗓音都有些變調了。駱遠鶴早已改完了畫,就坐在缪存身邊的扶手椅上看畫冊,聽到聲音,探了探缪存額頭:“是不是發燒了?”
缪存:“……”
他一直以為自己在為和駱遠鶴的獨處而臉紅——雖然已經獨處了十一年了,而且以前也沒這麽激動過……
“去醫院。”駱遠鶴套上西服,缪存想把大衣還給他,他反而伸手為他攏得更緊了些:“別再凍到了。”
缪存擡頭,猝不及防落入他的眼眸中,一時怔住。
他已經好久沒和駱老師這麽近在咫尺過了,近到呼吸相聞。
駱遠鶴不确定地問:“冷?”
缪存什麽也不知道了,只會點頭。
駱遠鶴也不知道能怎麽辦,他可以抱缪存,但不應該。
“剛睡醒就會覺得冷,”缪存垂着眼,扁桃體發炎後的聲音沙甜,“老師你抱我一下,抱一下就不冷了。”
駱遠鶴轉身走掉。
缪存:“阿嚏——!”
震天響的一聲。
缪存腦袋都被震懵了,駱遠鶴在這一聲中停下,下一秒,無奈地對缪存說:“過來。”
缪存挪着腳步過去,被駱遠鶴抱進懷裏,他輕嘆一聲:“怎麽多穿點衣服都不知道?”
知道,但穿得多也架不住被風吹那麽久,都吹傻了。
缪存覺得自己現在也很傻,他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駱遠鶴的懷抱與以往都不同。
他好像,在刻意與他保持距離。
其實駱遠鶴不少抱他的。小時候,他抱缪存在膝頭,教他辨認顏料,長大些,畫出好的畫了,他會緊緊抱住缪存,在他耳邊說着些什麽鼓勵他,再長大些,缪存上了高中,駱遠鶴出去寫生,半月一個月不歸,再見面時也會與他擁抱。
他從不像今天這樣拒絕他,也不像今天這樣束手束腳,保持在克制的界限內。
缪存的輕聲細語中帶着郁悶:“駱哥哥,你好像跟我疏遠了。”
駱遠鶴松開懷抱:“是你長大了。”
“你下午還說我不夠大。”
駱遠鶴忍不住無聲地笑了笑:“好,是你長大了,但還不夠大。”
缪存:“……”
校醫院下班了,只有急診在,但駱遠鶴萬萬不放心把缪存放那兒看病,索性帶他打車去大醫院。大醫院也只剩急診,排隊人多,缪存坐着,駱遠鶴為他跑腿。
等叫號時,外賣粥到了,缪存又睡着了,伏在駱遠鶴肩頭。這次醒來時,已經沒有胃口也吃不出鹹淡了。
坐診的是個老大夫,量體溫翻眼皮看扁桃體聽心肺很耐心,缪存又是鼻塞噴嚏又是發炎咳嗽,開了好幾盒藥,最後還免不了挂鹽水。
“你明天幾點的飛機?”
“下午一點。”
“好不容易回國,都浪費在我身上了。”缪存自責。
“不浪費。”
過了許久,護士過來換了瓶藥水,缪存終于忍不住問:“你到底為什麽突然回國來了?就是為了開會嗎?我看了進程,下午明明還有會,你又逃了。”
駱遠鶴屈指彈他額頭,輕輕的一下:“病了也這麽聰明?你想聽什麽答案?”
缪存枕着他肩,百無聊賴地聊着:“想聽實話。”
他很困了,只是想和駱遠鶴多待一會兒,才勉強沒睡着。
“沒有實話。”駱遠鶴漫不經心地說,“挺沖動的。”
缪存挂鹽水的那只手就搭在他手心,因為怕他冷。只要手指輕輕向上彎曲,就能牽住他年少學生的手。但他始終沒有這麽做。
“騙人,”缪存困得聲音都輕下去,“……你不是會沖動的人。”
駱遠鶴垂眸看他阖着眼的側顏:“也是會的。”
缪存睡着了。
挂完兩瓶鹽水直接就到十點了,駱遠鶴親自送他回家。缪存原本迷迷糊糊地睡着,離別墅還剩兩公裏時,他突然驚醒了過來——
不能去別墅。
他今天消失了一整天,駱明翰萬一去別墅堵他了怎麽辦?萬一麥特看到駱遠鶴把他誤認成駱明翰開些不幹不淨的玩笑怎麽辦?
“老師,我想起來了,”心底的恐慌不斷蔓延,別墅區越來越近,缪存吞咽了一下,“今天我舍友開party,都是外國人,會鬧到很晚的,我不想回去——師傅你停下車!”他沒有辦法了,只好說,“你送我回宿舍吧。”
“你在宿舍有被子?”
“……沒。”
駱遠鶴知道他的宿舍環境,幾個舍友雖然不至于跟他交惡,但确實不怎麽照顧他,時常講話陰陽怪氣的,缪存回去了是找罪受。
“去我那裏吧。”
缪存噌地一下,剛才還病得懶洋洋的姿态一瞬間便坐直了,口齒也結巴了:“你、你家裏?”
駱遠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願意?”
“……沒有,就是……”缪存含蓄地說:“我怕不方便。”
駱遠鶴已經跟師傅報了個新地址,繼而才對缪存說:“沒什麽不方便的,只有方便我照顧你。”
駱遠鶴的房子是前兩年買的,就離大學城不遠,很僻靜的一個小區。這兒只有大戶型,站在陽臺上可以看到野生動物園散養的長頸鹿,景觀很好。
缪存從未來過,有時候在畫室畫得晚了過了寝室宵禁,他寧願在那裏打地鋪也不去打擾駱遠鶴。他怕自己做出什麽奇怪的事情。
駱遠鶴雖然出了國,但顯然每周都有專人上門來維護,所以空氣和地板都潔淨如新。
“晚安。”駱遠鶴關上燈,次卧室內落入黑暗,只有外面起居室的暖色夜燈亮着,朦胧勾勒出他的修長清瘦的剪影。
關門前,他說:“手環很漂亮,記得開機,不要讓別人找你太久。”
·
第二天想當然又沒送成機,駱遠鶴還不至于讓個病人來為自己送機。
兩人在樓下便分別了,缪存上車回家,駱遠鶴去機場。
缪存原本已經坐進車裏,又忍不住跑了出來,撞進駱遠鶴懷裏。
“駱哥哥。”少年呼吸急促,閉了閉眼,忍住了灼熱洶湧的淚意。
他可以陪他畫一輩子。
只要畫畫,再不求其他。
駱遠鶴抱着他,“好好準備留學材料。”
只是九點的光景,又是周末,別墅生活區很安靜,似乎天氣冷了,大家都不樂意早起。缪存付過車資下了車,回首的時候,看到門口那輛很眼熟的黑色路虎。
地上是落了滿地的煙頭。
砰——!
缪存眼前天旋地轉——他被猛地壓到了冰冷車身上,繼而又被緊緊擁進了一個熾熱霸道的懷抱。
“你還知道回來——”駱明翰死死抱着他禁锢着他,抽了一夜煙的嗓音沙啞,就連尾音也顫抖。他吞咽了一下,臉埋進缪存的頸窩裏,咬牙切齒地恐慌:“……你他媽還知道回來!你他媽還知道回來……”
他找了他能想到的所有地方。別墅沒有人,門鈴按到驚動物業,他去職校,卻忽然發現自己根本不知道缪存在幾年級幾班,在哪裏上課,下午有什麽課。他像個瘋子一樣把教學樓每一間教室都找過去,又像個沒頭蒼蠅一樣在職校裏轉了一圈又一圈,每個操場,每條小路——
到處都找不到他的妙妙。
直到現在。
他看着他從出租車上下來,孤身一人。
看出他虛浮的腳步裏透着輕快。
看到他臉上一副要飛起來的好心情。
他從沒看過缪存這麽開心的時刻。
吻很火熱,落在缪存凍得冰冷的臉頰上,幹澀的嘴唇壓着缪存的耳廓,像親吻失而複得珍寶。
他叫他妙妙,很多很多聲,繼而是“寶貝”,比“妙妙”更多聲。
唇被駱明翰封住,緊閉的齒關被他霸道地撬開。
缪存渾身一震,瘋狂掙紮起來,“——你放開我!放開我你弄——唔!——你弄疼我了!”
他掙紮得這麽強烈、這麽不情願,駱明翰只覺得心髒一陣陌生的抽痛,全身的血液都如同凝固住,窒息般的恐慌感攫取了他所有的神智。
缪存還在生氣?為什麽?已經消失了一天一夜,他再有錯、再讓他挨了凍吹了風,他也已經受到懲罰,他也已經……已經也吹了一晚上的風,等了他一晚上了不是嗎?
心口酸澀,駱明翰鼻頭發酸,沙啞地問:“為什麽要讓我放開你?……你不是,喜歡我嗎?”
他捧着他的臉,虎口死死卡着他的下颌,目光淩亂地落在他病中蒼白的臉上:“為什麽不回家?為什麽一晚上都不回家?”他吞咽着,艱澀地說,“我等了你一夜,一直在等你回來跟你道歉,你呢?你——”他有滿腔的怒不可遏,但在此刻只是又把缪存猛地鎖進懷裏,絕望地閉了閉眼:“你昨晚上……是一個人是不是?你一個人……”
他聲音消失不見,一夜未睡的雙眸赤紅,又驚又怒地盯在缪存的後頸側。
那裏,有一個淡紅色的印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