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關映濤上國貿這兒來有事,順道來看看駱明翰。剛巧也快到午休時間了,聊差不多了就約着吃個飯。他一天天混不吝的,就好個吃喝玩樂,沒聊幾分鐘正事,舌頭一拐就上了老司機的高速公路。
駱明翰知道缪存沒起,還在裏面睡着。他九點半到辦公室,休息室門便關着。進去後看他睡得很沉,薄被卷在腰間,頭發淩亂地掩着眉眼,看上去毫無防備。
駱明翰對他确實有超乎尋常的耐心,因而一次次都讓自己克己複禮點到為止,這會兒也就是目光放肆了些,挂衣服的動靜都輕得很。
臨走前想給個晨安吻,念頭一撂覺得酸了吧唧的,只拿指腹在他唇上一觸而過。
沒想到缪存這一睡就睡到了十一點,更沒想到關映濤還過來了。
關映濤咬着煙:“洛洛上回還問我呢,說駱總怎麽沒過來。你看你,一幹把人幹上瘾了。”
駱明翰:“……”
缪存睡得頭痛欲裂,聽着這陌生的聲音和勁爆的內容,一時半會都沒反應過來。
駱明翰修養很好地深吸一口氣,微笑着擠出三個字:“過獎了。”
內心卻把那個洛洛罵了個狗血淋頭。搞什麽!上次不是讓他離關映濤遠一點,讓他撒謊說他腎虛硬得慢射得快,怎麽還去關映濤那兒找他?
關映濤看出他的尴尬和勉強,掐着煙笑得發抖:“什麽臭臉色?我說,他對你挺夠意思的,上次你是爽了提褲子走了,他可是被我們按着一頓好灌,就那樣也沒多說你什麽,嘴挺嚴的,你單了也有陣子了,不想弄個人玩玩?”
沒等駱明翰吭聲,他一拍腦袋恍然大悟:“忘了,跟你清純男大學生玩着呢!怎麽樣,弄上了嗎?”
缪存坐在床沿,弓腰慢吞吞地套着襪子,臉上浮現一點冷淡的嘲諷。清純男大學生,是說他嗎?那不好意思,弄不上。
駱明翰掌心撐着額頭,焦頭爛額地說:“你閉嘴吧,聊點別的!”
這種話在會所酒吧裏愛怎麽聊怎麽聊,放這兒光天化日西裝革履的,埋汰得慌!
關映濤一樂,“行,那就聊點別的,”話鋒一轉,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我上回在新天地看見席霄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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駱明翰怔住,臉色顯而易見地變了,但一時之間沒出聲,半晌,又回到了那副淡漠的難以看透的模樣。
“是嗎。”他沒有意義地敷衍一聲。
“他旁邊跟着一男的,沒你帥,還跟我打招呼呢,”關映濤撣撣煙灰,“問我你最近怎麽樣,是不是還惦記他。”
駱明翰終于忍不住罵髒:“放屁!”
“那是,席霄寒就那點姿色,還任性,還驕縱,天天拿自己當一長公主,也就我們駱總啊,”關映濤賣關頭,透一氣口,才悠悠長嘆道:“還把人放心尖上。”
席霄寒是誰?缪存系鞋帶的手慢了下來,分神想了一秒,又很快抛到了腦後。關他什麽事?
駱明翰受夠了他亂嚼舌根:“一,我跟他早就了斷了,二,下次你要再碰到他,告訴他我過得好得很。”
缪存忍不住抿了唇,覺得這時候倔強氣急敗壞的駱明翰反而有些人味。
關映濤察覺出他是真生氣了,咳嗽了一下,“得了,我跟他說個什麽勁兒?你放下就放下了呗!”
駱明翰按下內線,命令下得不容置喙:“lily,進來送關總。”
關映濤被人下逐客令,摁滅煙,“哎不是,中午不一塊兒吃飯嗎?”
莉莉訓練有素人美嘴甜有眼色:“老板,丹尼爾他們已經到餐廳了,你是要現在出發嗎?”
駱明翰心累已極,不耐煩地揮揮手,竟然一句話都懶得講了。
休息室傳來動靜,倏爾門開了,缪存穿戴整齊出現在光影明暗處。
“對不起,起晚了,”他神色如常地說,“下次不會了。”
語氣好像是雇工對待老板,客氣自省得不像話。
駱明翰一口氣憋在心口,觀察着他的神色:“剛才是不是吵到你了。”
“沒有,”缪存恹恹地回答:“我剛醒,你有客人?”
這反客為主的一問打消了駱明翰的疑慮,他笑了笑,心裏的弦松了下來:“剛送走,走吧,我請你吃飯。”
缪存餓得饑腸辘辘的,的确沒那個耐心等外賣,于是便沒有拒絕。駱明翰很有心,帶他吃東南亞料理,沒話找話問:“你那個模特加加,今天怎麽沒來?”
缪存咬着吸管擡眸看他,眸色莫名戲谑,回得倒是很認真:“她請了一周假。”
駱明翰又說:“你怎麽不關心你那兩盆月季過得好不好?”
“怎麽關心?”
“給個機會,去我家親自關心。”
缪存一臉沒救了的神情,話裏有話地說:“你好忙。”
駱明翰直覺他今天的冷淡更勝往昔。過去雖然也挺忽冷忽熱的,但好歹還有熱的那一刻,今天凍得跟南極的冰塊一樣。
他人精一樣,怎麽會猜不出來?肯定是缪存聽到了關映濤那一頓瞎叨叨,“席霄寒——”
手機震動起來。
他瞥了一眼,“不好意思,是我弟弟,稍等。”
缪存不自覺坐直了身體,眼睛看着菠蘿飯中的肉松絲,幾不可聞地“嗯”了一聲。
“怎麽想起來找我?”駱明翰搭着腿,跟他弟弟聊天的姿态很放松。
駱遠鶴跟他聊了幾句家裏的事,末了,一番話在舌尖滾了數滾,終于說出口:“想拜托你幫我照顧個人。”
“怎麽,你金屋藏嬌?”
缪存茫然地眨了下眼,定定地看着駱明翰。
“我一個學生。”駱遠鶴斟酌着,“他年紀小,我出國一年,不放心。”
“你別了,”駱明翰沒興趣攬這活兒,“我伺候不了你們學藝術的。”
話出口,意識到桌子上正有個學藝術的呢,看着缪存垂首失笑了一下。
“算了,”駱遠鶴也打消了這個念頭,“別給我教壞了。”
駱明翰不耐煩“啧”一聲,“夠寶貝的。”
駱遠鶴沒有反駁,只是笑了笑。
缪存自始至終都很安靜,腦子裏反複出現這兩句話,一句是“金屋藏嬌”,一句是“夠寶貝的”。直到駱明翰叫了他三聲才回過了神,勉強抿起唇:“你們感情真好。”
“你要有個跟你從娘胎裏就長得一模一樣的兄弟,你也會跟他感情很好,”駱明翰說到這裏,自嘲一哂,“不過我比他先出來一分鐘,沒辦法當了這哥哥,只好處處都讓着他一點。”
小時候讓蘋果,長大讓游戲球鞋,學畫燒錢,小富之家只能供得起一個夢想,駱明翰很早就學會了自己搞錢,從這方面講,他跟缪存還真是志同道合。
好在現在兄弟兩個都已經功成名就,他性向有異,還算駱遠鶴有點良心,為他扛過了這一份傳宗接代的傳統任務,彼此應該不再需要對方讓出什麽、犧牲什麽了。
他從這份心緒中抽離出來,看到缪存忽然很用心地埋頭大口吃着眼前的那份菠蘿炒飯。平心而論,這飯口味一般,而缪存這也算不上了吃了,簡直是在塞。
“你怎麽回事?”他蹙眉關切。
缪存用力吞咽,咕嚕咕嚕灌下大口檸檬水,吃力地将胸口的堵塞吞進肚子裏,繼而很振作地說:“沒什麽,剛剛想通了一件事。”
想通了一個很簡單的道理,他和駱遠鶴的交集絕不可能誕生于愛情這個集合內,他不要再為此勞心傷神患得患失了,他要為駱遠鶴高興,要為他的愛情每天祈禱天長地久幸福百年。
因為加加請假的緣故,缪存在鋪完新一層色後,也回了趟別墅。學校布置了一些寫生功課,他計算着油畫工期,搜尋飛往西雙版納的廉價機票。
缪聰來這兒晃了一陣子了,跟李麗萍說是在大學城這兒做暑期工,實際上是蹲點缪存。
缪存終于出現時,他心裏的那股子下作的興奮也抵達了巅峰:“喂,”他從路燈旁繞出來,學着小流氓模樣,把煙狠狠扔到地上,陰測測地笑了:“我等你好久了,好哥哥。”
缪存回過頭,看到缪聰手裏舉着一張紙,上面畫着速寫。
很眼熟。
“你暗戀你們學校的駱遠鶴教授,他本人和學校領導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