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意義
左思烔将車子開進車庫，已經是将近八點鐘。
她懶得做飯，便直接往父母家走。路上，遇到了出來丢垃圾的季梵。一開始，她還以為是自己看錯了，因為在她的意識裏，季梵早就已經離開這個城市了。她沒有叫他的名字，而是跟在他的身後，一起往電梯口走。
季梵等電梯的時候，她才悄然來到他的身邊。
“嗨。”左思烔主動跟他打招呼。
季梵有些驚喜，盡管戴着口罩，但眼裏的情緒讓人一覽無餘。
“剛下班？”他問。
“嗯，回家蹭個飯。”
“叔叔阿姨已經出門了。”
“猜到了，唱歌的唱歌，跳舞的跳舞，他們晚上很少呆在家裏。”左思烔深谙父母中老年夜生活的內容。
“回家還有飯吃？”
左思烔笑：“一定有剩飯，我了解他們，他們也了解我。”
“那就好。”
一周沒有見面，一周沒有聊天，當下面對面講話，竟也不覺得有什麽生疏。
電梯來了，兩個人一前一後地走了進去。
“我還以為你已經走了呢。”
左思烔想起來了，之所以認為季梵早就離開，是因為楊帆之前讓她拍合照時說過的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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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周走。”
“去哪裏？”
“上海，拿到兩個試戲的機會。”
她來了些興趣：“什麽戲？”
季梵沒料到左思烔竟然會主動與自己攀談，笑着說：“一個正劇的小角色。”
“哇，我喜歡正劇。”正劇是左思烔為數不多會主動搜索來看的國産電視劇，她問，“歷史劇還是年代劇？”
“年代劇。”
“挺好的，我喜歡看年代劇，有質量，有水準。”
“是麽？”
季梵本想問她看過什麽年代劇，因為他演過兩部年代劇裏的小角色。但那兩個角色實在太不起眼，他琢磨了一下，覺得問了大概只會顯得自己沒有面子。于是，他選擇絕口不提。
電梯到了。左思烔走出來，扭頭問他：“叔叔阿姨也都出去了吧？”
“嗯，唱歌的唱歌，跳舞的跳舞。”
兩個人都笑了。
她向右拐入小走道，突然又回頭，對季梵說：“你下周幾走？”
季梵不知她為何問起，回答說：“周二。”
“白天還是晚上？晚上的話，我可以開車送你去機場。”
從市區到機場确實路途遙遠，行程繁複。
“晚上，九點二十分的飛機。”季梵慶幸自己有戴口罩的習慣，否則，他情不自禁上揚的嘴角根本壓不住。
“好，如果我不加班，我提前聯系你。”
左思烔之所以要熱心腸地載他去機場，是為了還掉他之前送她一箱奶的人情。那不是普通的一箱奶。因為是從未見過的品牌，所以她當天特地查了一下那箱奶的價格，竟然要168元！奶中貴族，奶中奢侈品。
這個人情，她必須得還。
回到家裏，左思烔收到季梵發來的微信消息。
-季梵：謝謝你-
她立刻回了信息過去。
-左思烔：謝謝說的太早了，就怕加班-
-季梵：[抱拳]-
左思烔收了手機，在加熱剩飯剩菜的同時，從包裏取出了兩個女生寫的小作文。她抱着極大的興趣，極其認真地看了一遍。果不其然，和她想象得所差無幾。
可以用四個字批複：胡說八道。
再來四個字：一派胡言。
再來四個字：瞎編亂造。
典型的沒話找話說，就是為了湊字數！
左思烔忍不住想笑，看來，她倆在寫的過程中就已經知道，那些“哥哥”根本沒有什麽太大的本事。
她将小作文拍了個照片，本欲發給楊帆開開眼，卻不料因為手機卡頓，一不小心将對象點成了季梵。
微信卡死，想撤回都不行。她只好強行重啓。
等到再度開機，季梵已經發來了消息。
-季梵：作文有點意思-
左思烔只好向他解釋了一番。
-季梵：班主任的工作還真是複雜-
-左思烔：沒辦法，誰讓現在的娛樂圈盛産這種嬌滴滴的美男，孩子們只能看到這些，自然就會喜歡這些-
季梵想到自己前年還曾在戲裏穿過女裝，突然覺得有些窘迫。幸虧那部劇不火，連父母都不曾知道，否則，少不了又是一頓數落。
人在江湖，很多時候是身不由己。
-季梵：你的工作很有意義-
對方回複消息的速度很快。
-左思烔：你的工作很有錢途-
季梵再次沉默了。
錢途，比較渺茫，且，工作得毫無成就感。
在電梯裏，他只說了自己要去試兩部戲的角色。一部是正劇裏的小角色，還有另一部，他沒有說出來。
另一部，是偶像劇裏的男三號。千篇一律的劇情，千篇一律的人設。只不過，已确定的男女主角都是當紅明星，有這等流量的加持，收視率已經有了保障。
但是，對季梵來說，拍這種戲，真的毫無意義。單純只是為了賺錢。也許，左思烔不會明白，他那句“你的工作很有意義”，不是客套，更不是吹捧。是羨慕。
他想起自己曾經為了獲得一個小角色的試戲機會，和制片人的弟弟喝了一整夜的酒。還好那次是朋友引薦，他不至于在酒桌上顯得太谄媚。
每次這種應酬結束，他都會失眠。失眠，又不能找得到朋友聊天。畢業之後，圈子裏便鮮有“朋友”，有的只是相互利用。
過往的幾年，好多個夜，屬實難熬。
只不過，他慶幸自己并沒有因為利欲而喪失本心。也曾有某些圈內的大佬，因他的外貌多次遞出過橄榄枝，但前提是要求他必須無條件地陪同一些企業的大老板吃喝玩樂，男女不論。
他全部都拒絕了。
但他知道，身邊的很多同學和朋友，經過一段時間的心理鬥争後，都接受了。有的甚至反過來要勸服他，說老板們并不會做什麽特別出格的事情；說很多前輩們都是這樣走過來的；說這是圈子裏的潛規則，太固執了對自己沒好處；說這個圈子裏需要的是懂變通的人，需要的是想得開的人。
他一度懷疑自己這種性格，是沒辦法混得下去的。
但是，他偏偏不服輸。他只想着有朝一日“主動退隐”，而非終有一日“被迫離開”。
三十歲，是他為自己的定下的期限。三十歲前，可以用“年輕”、“夢想”來鼓勵自己的心，去封住別人的嘴。但三十歲後，就必須要面對現實，去成為一個“本分的人”。
因此，和左思烔一樣，他也喜歡正劇。盡管正劇裏的小角色拿到的片酬不高，但這份錢賺得有價值、有意義。他需要“價值”、“意義”來填補時不時就會出現的虛空感。
-季梵：但願如此-
很多話，他找不到人去說。尤其是這幾天呆在家裏，看到朋友圈滿是他人曬出的劇組日常，難免有些不是滋味。不過，就像父親說的，這是他自己選的路。
-左思烔：加油-
-季梵：謝謝，你也加油-
和季梵聊完後，左思烔才終于将作文的照片發給原本想聊天的對象楊帆。
-左思烔：這是我學生寫的-
沒過一會兒，楊帆發來一個哈哈大笑的表情包。和左思烔預料的一樣。
-楊帆：那個昊天，我知道的，在綜藝裏哭了好幾次了，特別能哭-
-左思烔：你也看那個綜藝？-
-楊帆：現在沒有什麽能看的電視劇，我又不喜歡看美劇日劇那種帶字幕的，累眼睛，就只好看看綜藝咯。不過，現在的綜藝也沒有什麽能看的……前段時間這個選秀被炒得熱度很高，沒事兒就看看呗-
-左思烔：他為什麽哭？-
-楊帆：可能他和我們女人一樣，也是水做的吧-
-左思烔：簡直離了大譜-
-楊帆：現在水做的男孩子還少嗎？-
-左思烔：但我喜歡水泥做的男孩子-
-楊帆：你簡直要笑死我[大笑][大笑][大笑]-
-左思烔：看來以後找機會要給孩子們放一下大閱兵的視頻-
-楊帆：兵哥哥是水泥做的[大笑][大笑][大笑]-
-左思烔：可不是嘛-
-楊帆：季梵的打戲超好的，他應該算是水泥做的吧[疑問]-
-左思烔：我看了剪輯，确實帥-
-楊帆：看多了小心你會愛上他哦[壞笑]-
-左思烔：娛樂圈的人，不敢動啊[臉紅]-
-楊帆：可遠觀而不可亵玩焉[旺柴]-
-左思烔：他下周走，我送他去機場-
-楊帆：你送？[疑問][疑問][疑問]-
-左思烔：我主動提出的，上次那箱奶很貴-
-楊帆：烔烔啊，愛情是個陷阱啊，那種又帥又混跡在風月場所的男人，很危險啊[旺柴]-
-左思烔：你到底是不是他粉絲？-
-楊帆：但我更是你的親人！-
左思烔忍不住笑了。
-楊帆：建議你看看那個綜藝，挺搞笑的，奇葩甚多，甚多甚多，不過也有實力特別強的人-
-左思烔：我得看，這樣才能跟學生有共同話題-
-楊帆：共同話題？我笑了，是勸學生迷途知返吧？-
-左思烔：[大笑][大笑][大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