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偶像
班主任的工作确實很忙。左思烔所帶的初一（7）班，在這新的一個禮拜，又因為一些瑣事引起了多名任課老師的不滿。
事情起源于一節英語課。
英語課上，兩個坐在後排的女孩子一直在說悄悄話。英語趙老師想要通過讓她倆回答問題的方式做個暗示和提醒，可兩個女孩子成績不錯，又都挺機靈，問題全回答了出來。
于是，女孩子們在課堂上的表現就更加肆無忌憚了，從說悄悄話，變成了偷偷看畫冊，給鄰座的女生傳遞小紙條，還将小紙條貼在本子，稱之為“青春紀念冊”。
趙老師是個有着十二年教齡的老教師，對于課堂管理，她還是很有經驗。既然軟的不吃，那麽就來硬的——罰站。
在趙老師從她們手中收走了“青春紀念冊”後，讓為首的兩個擾亂課堂記錄的女生罰站了一整節課。
其中一個女生，一下課便大哭起來，跑進女廁所不願意出來。
——這就影響了下一節的數學課。
因此，數學老師也頗為不滿。
辦公室裏老師們的議論聲此起彼伏。
怎麽？讓你罰站你還覺得委屈了？
怎麽不讓別人罰站呢？
是你先破壞課堂紀律在先的吧？
現在是連課都不上了躲在廁所裏發洩情緒？
“你們7班的學生，怎麽就這麽大的本事呢？”英語老師一臉埋怨地向左思烔發問。
左思烔只好先跑去廁所對學生進行安撫和說服，用了足足十多分鐘，才終于把學生勸回到了課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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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放學，左思烔本來可以在寫完會議記錄後就能下班回家的，但出于班主任的職業道德和自覺，她還是選擇先将兩個女生叫過來做進一步的思想教育。
其中一個女生是班級的文藝委員，叫張夢。另一個女生是她的同桌，叫薛佳琪，上午跑廁所痛哭的當事人。
左思烔翻開“青春紀念冊”當中的一頁，上面正是薛佳琪的字跡。她丢到兩個女生面前，問薛佳琪：“現在還哭不哭了？”
薛佳琪搖頭。上午，左老師耐着性子在衛生間裏對她貼心貼肺講了好久的話，讓她意識到自己的沖動行為是多麽不妥當，讓此刻的她倍感羞愧。
“沒臉哭了吧？這本子上寫的都是什麽啊？”左思烔一改上午的溫柔和善，态度變得嚴厲起來。
張夢瞄了一眼，鼓着一嘴氣不敢講話。
薛佳琪看了看班主任，低着頭回答說：“信。”
“昊天是誰呀？哪個班的？”
左思烔早就看了“信”的內容——
-你的努力我看在眼裏，你一定可以成為更好的自己，加油，你是我學習的榜樣，是我奮鬥的目标，我很想面對面站到你面前，怎樣才能面對面站到你面前呢？我一定會非常害羞。我們班很多女生喜歡你，我不想再看到你掉眼淚了，真的，每一次看到你流淚，我都非常非常地心疼-
張夢聽了班主任的問話，難以置信地咧了咧嘴，依舊不敢吱聲。
薛佳琪老實地說：“昊天是我的偶像，《絕對出道位》裏的練習生。”
《絕對出道位》，寒假期間剛開播的選秀綜藝。
但左思烔從來沒看過。
誤會了誤會了，她還以為薛佳琪是要早戀呢。不過，這件事并沒有因為昊天不是學校的學生而輕松結束。
“你上課就寫這些東西？你爸媽給你交學費是為了讓你上課給一個陌生人寫這種信？！”左思烔故意用力地敲了敲桌面，以示自己此刻十分生氣。
薛佳琪聳起了肩膀，身體有些僵硬，小聲地說：“昊天其實很努力。”
“我管他努力不努力，你上課搞這些東西對不對？！你回答！”左思烔加大音量。
上午在洗手間那一套是軟的，下午就必須來點硬的。
“不對，左老師我錯了。”學生服軟。
“張夢！”她又沖另一個學生問道，“她錯哪裏了？”
張夢被吓了一跳，小聲地說：“上課沒有認真學習……”
“你的意思是，下課就可以不認真學習了？”左思烔步步緊逼。
兩個女生互相看了一眼，一時間不知該如何作答。在她們的意識裏，下課是可以搞搞娛樂的。然而老師這樣問話，顯然答案是“不可以”。
左思烔在她們躊躇着不知如何作答之際，快速拿手機查了查這個昊天的資料。映入眼簾的是許多張染着紅、黃、藍、綠、紫不同發色的一個嬌俏男人。
“這個昊天，到底好在哪裏？”左思烔擡眼，問薛佳琪。
薛佳琪不知班主任的這個問題是真的想知道答案，還是僅僅諷刺而已，她不敢張口回答。
“他到底是哪裏能夠成為你‘學習的榜樣’？‘奮鬥的目标’？說啊。”
“他，他，”薛佳琪咽了咽口水，“他很努力地學習唱跳……”
一旁的張雪，臉色已經異常尴尬。
“張雪，你補充。”
“啊？”女生緊張地眨了眨眼睛，調整自己的呼吸，說，“左老師，我不喜歡昊天，我喜歡的是別人。”
“那你為什麽不喜歡昊天呢？”
這個問題很奸詐，簡直是在兩個女生之間挑撥離間。
“她覺得昊天長得醜。”薛佳琪自己回答了這個問題。
“你覺得他長得帥？”左思烔反問。
“他為了練習唱主題曲，兩天沒有吃飯。”說罷，她繼續補充道，“他不是專業的vocal，也不是專業的dancer，但是他喜歡唱跳，所以他願意比別人付出更多努力。而且，他可以駕馭各種顏色的發型……”
“他這麽努力的人，為什麽不是專業的vocal也不是專業的dancer？”
“也許，是他當練習生的時間還不長……吧。”
“他這麽喜歡唱跳，幹嘛不早點練習？！”
面對班主任的問話，薛佳琪一時語塞，根本無從回答。這是她從未思考過的問題。
“他還流淚了？”左思烔指着冊子上的那句話問，“他為什麽流淚？”
薛佳琪吸溜一口氣，喃喃地說：“因為，主題曲的高音他唱不上去，很自責，也很着急。”
“腳……”張雪在一旁提醒她。
“哦，對！他跳舞的時候碰着腳了，都碰腫了。”
腫？這就哭？
“左老師，”薛佳琪突然問她，“男孩子就不能哭了嗎？”
或許是自己剛剛費解的表情傷害到了這位小粉絲，她淡笑一下，說：“男人女人都能哭，但最好不要動、不、動、就、哭。”
薛佳琪不說話了。
左思烔轉過臉來問張雪：“對了，你剛剛說喜歡‘別人’，是誰？”
“……”張雪垂頭不語。
“回答啊，別怕嘛，老師跟你們談談心。”左思烔露出笑容。
“……我誰都不喜歡，我喜歡學習。”她自然不敢跟班主任講實話，她喜歡的偶像僅僅只有一副好看的皮囊。
“好，我也不為難你們倆個了，”左思烔把冊子收起來，說，“額外作業，給我寫一篇小作文，不少于600字，向我安利你們倆的偶像。”
兩個女生面面相觑，以寫作文的方式向班主任安利唱跳男偶像？只是，她們對偶像的了解也并不太深，600字的要求未免有些困難。
張雪憋着嘴求情道：“左老師，字數降一點兒吧，600字太多了。”
“不多呀，”左思烔一邊數一邊說，“他的性格特點、學業水平、專業能力、家庭條件、社會貢獻、國家貢獻，全部寫下來，就這，都有六個方面了，每個方面100字還寫不來？”
“社會貢獻和國家貢獻是指什麽呀？”薛佳琪小心翼翼地問。
“字面意思呗，貢獻就是貢獻呀。周五放學前交給我，”左思烔強調，“帶着你們對偶像的滿腔熱愛，認、真、寫。寫完之後标注字數，若敢抄襲，這個本子就會出現在你們父母面前，聽明白了嗎？”
拿給父母看？這本子原本是計劃寫滿之後寄給偶像們的，裏面的內容實在太羞恥了，若是被父母看到，估計會被打斷腿。
“明白！”二人異口同聲。
周五放學前，兩個女生将寫好的小作文交到了班主任的手上。
左思烔将作文本收到了自己的公文包裏，在學校裏是沒有時間看了，只能拿回家。她此刻還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忙，那便是在八點之前将社會觀察實踐的主題班會給定下來。
其他班主任同樣忙得焦頭爛額，事情來得太突然，校領導突然下達的任務，主要是為了增加實踐材料，以應對過不多久就要下來視察的市教育局的領導。
哪有幾個學校每學期還真帶着學生出去社會觀察過？
大家都沒有這方面的經驗，一個個抓耳撓腮，不知所措。
左思烔倒是想到了一個主題——參觀消防大隊。但她苦于沒有認識的人能夠牽線搭橋，總不能自己開着車直接跑去消防大隊找人家的領導交涉吧？
“誰給能我一個idea？”4班的王老師急着回家奶孩子，實在是欲哭無淚。
“我有點子，但沒有法子，誰要是有法子，我願意共享這個點子。”左思烔沖了一杯燕麥片，做好在辦公室裏加班的準備。
“說說說！”其他班主任興奮起來。
老師們在辦公室裏的談話聊天，時常透露一些心機。左思烔将點子說出來，有兩個好處。一是找人拼班，她出點子，別人出法子；二是這點子公開之後，其他班主任便不好與之沖突，她便能以最快速度将主題确定下來。
“去消防大隊參觀消防員的演練，主題目的嘛，“了解消防知識”這是老一套了，不過，咱們可以側重于響應教育部發文倡導的‘培養青少年陽剛之氣’。”說罷，她問，“有沒有認識消防大隊的人？”
“我靠！太好了，我認識啊！”王老師一改方才頹喪的表情，立馬搶着說，“都別跟我争啊，我要和左老師拼班！”
“好，那周末你就去聯系一下，企劃書我先來寫。”
看着其他老師豔羨的目光，左思烔知道，自己今晚不用加班太久了。
“左老師我太愛你了！那我先回家了？”王老師跑過來抱了她一下。
“回吧，你可務必要聯系好。”
“放心啊，我弟弟的好哥們就在消防大隊做副隊長，妥妥的能行！”說罷，王老師領着包就飛奔出了辦公室。
“你怎麽想到‘陽剛之氣’的？我怎麽就沒有想到……”6班的張老師深深地嘆了口氣。
左思烔喝了一口沖泡的燕麥片，把“青春紀念冊”拿給張老師看，“你上網查了一下這本子裏的男偶像，就知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