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27)
在上游盛了清水給他喝。
方寰輕手接過,徐徐将涼水送入口中,如喝上品的蜂蜜,心裏是甜甜的,想必這感覺就和那些受到賞賜的臣子跪在地上激動萬分高呼皇恩浩蕩是一樣的,即便他才是讓別人山呼海拜感激涕零的主兒。
仰脖喝完竹筒裏最後一滴水,方寰回味地舔了舔嘴唇,似乎這是久旱甘霖。他不禁扭頭去看慕塵,而慕塵亦是坐在幹淨的石頭上,正低頭認真地撫摸着那支笛子。
方寰臉上的熱情和喜悅驟然冷卻。
似是察覺到了什麽,慕塵擡起頭朝方寰這邊看來,看見他不喜的神色,心中自是明了,卻在猶豫着要不要說出口。斟酌了許久,慕塵收起笛子,隔着空氣對那人說:“方寰,你待我好,我知道的。”
一聽慕塵開口,還是這樣的話,方寰立馬抖擻精神,豎耳聆聽。
“雖說你過去傷害我,事到如今,我已不想再作計較,”說到這裏,慕塵停頓了下來,雙目落在那潺潺的溪流上,想到人常常說的一句“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不由暗想,他自己可就是流水無情,卻還是接着說道:“我希望我們到此為止,就罷了。”
回去的時候,慕塵獨自在前面走,方寰則在後面隔着一段距離沉默地跟着。
走到山裏的下坡,路難行,慕塵才慢下了速度,顯然有些為難。方寰見此情景,一聲不吭,越過慕塵,直接跳下了那個較陡的坡,站在平地,才回轉過身,揚起臉,伸出手臂示意。
慕塵知其意,微垂下頭,卻沒有行動。
對方寰說了那番決然的話的他,面對對方的關心和援手時,其實,很是無所适從。沒有誰比他更了解自己的心,他知道他的心裏早已經被方寰搶占了一席之地,哪怕這段時間,他努力從中驅趕,也沒有辦法将對方拔除,只能任由其生根發芽,越是根深蒂固。他承認,再沒有第二個人能像方寰那樣撩撥他的心弦。在這個遠離皇都的地方,生活于他,好比一潭死水,而方寰的突然出現,如投石入水,瞬間激起波瀾。
“慕塵。”方寰低而急地喚了一聲,手掌打開,整只手臂的姿勢沒有變換一點,目光定定地望着對方。
慕塵似是醒了神來,終于與方寰對視,也不知心裏是怎麽一番想法,他還是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将手掌搭在對方的手心上。
身子被一拽失衡,很快離地,慕塵驚愕之餘,卻不料方寰竟然這樣把他抱起來不放。
“你放我下來!”
“不!”方寰的聲音很堅決,“除非你收回在溪邊說的話!”
Advertisement
慕塵扭動身子,使勁掙紮,同樣堅決地回答,聲音甚至蓋過了方寰:“不可能!”
聽了這話,方寰動作一僵,而慕塵趁機脫逃出來,只是他還沒走出兩步遠,身子又落入那人的禁锢中,腦後被人把着,一張棱角分明的臉侵壓過來,很快,連呼吸都無法進行。
慕塵最不喜歡他人強逼,想也不想推開貼身的人,甩手就是一巴掌過去。
“啪!”
兩人分開,方寰愣在地上,也不知何種表情,待他察覺頰上刺刺的痛,正臉去看慕塵時,卻發現慕塵有些驚慌地望着他并退後了兩步。那一刻,他真的好悔!
“對不起。”是我太想你,是我害怕失去你,所以才如此沖動。
因這話,慕塵的心才稍稍定,臉上的懼色退去許多,他壯着膽子說道:“你聽着,我說過的話,不會更改的。”
“不!”方寰立馬跟上前去。
慕塵吓得連連退了幾步,速度卻不及方寰,兩只手腕已被人抓住。
不知為何,方寰的眼眶紅紅,一邊臉上還有看得出痕跡的掌印。
“我知道,不管我怎麽做,也無法彌補我對你的過錯,你怕我,你不想與我一起,我都知道,”方寰哽咽着聲音,“可我實在無法離開你,慕塵,給我一次機會愛你好嗎?”
作者有話要說:
☆、親近
一路與方寰一起回去,慕塵非常郁悶,看方寰眉開眼笑,連睫毛都抖動着笑意,他有種上了當的感覺。他真惱自己當時見方寰苦苦哀求,不知怎麽的心軟了一下,就被對方乘虛而入。
但人和人之間相處,溝通為上,有些事情說開了,就不會憋在心裏煎熬,在話語的共通中,也漸漸體會到了對方的情意,開始慢慢地去接受。
終于回到獵戶的木屋,一眼就看見大嫂在門口那裏張望着。
“哎呀,你們可算回來了。”
“有些事,耽誤了。”方寰一改對他人嚴肅冷淡的面孔,笑容滿面地說着,順便把慕塵放到地上。
“藥采着了嗎?”
“采着了。”慕塵倒有些不好意思,一來他是剛從方寰的背上下來,二來大嫂老愛調戲他和方寰之間的事,他都怕了。
“那就好。”大嫂向來心寬之人,此時又見這兩位客人舉止親昵,那暗暗流露出來的滋味甜甜的,仿佛被一層蜂蜜黏在一起,大喜過望,越加熱情地招呼他們進屋吃中午剛做好的包子。
包子拿出來熱乎乎的,正冒着熱氣,香味撲鼻,讓腹裏空空的兩人都忍不住吞咽着口水,迫不及待地伸手去拿。
大嫂已經吃過了,收拾了雜亂後,就笑眯眯地看着他們倆,說道:“你們慢慢吃,我休息去了。”
“好。”
慕塵含糊地應着,嘴裏正啃着鮮香的肉包子。
包子的個頭并不大,他一連吃下三個,待大嫂進了自個的屋子沒出來,慕塵每吃一個包子前,都把包子掰成兩半,一半滿滿地裹着肉餡,一半則是連着包子褶的面皮。
他吃掉有肉餡的那一半,把另一半放到小盤子上。等小盤子堆得快滿了,慕塵眼睛往大嫂休息的房間那裏瞅了好幾眼,确定對方不會突然走出來,似是放心了一般,輕輕地将小盤子推到方寰的面前。
“給你吃。”
方寰正要驚喜,一看全是面疙瘩,嘀咕了一句:“都是皮。”又怕拂了慕塵的“好意”,惹着對方,忙說:“我吃皮就我吃皮。”
慕塵看着方寰去拿醬油,微皺着眉,勉勉強強地吃下一整盤包子皮,第一次在方寰面前露出狡黠的笑容。
慕塵腳傷初愈,他就提出離開獵戶家。
對方倒是不舍,慕塵卻不想繼續叨擾下去,他可沒有那麽厚的臉皮,畢竟已經在他們家白吃白喝了那麽多天了。
但離開獵戶家後去何處,慕塵卻犯了難,因為方寰告訴他,山下因為城守突然被殺的關系,醫廬附近一直有人搜查,根本無法回去,可若去師傅隐居的島嶼,路遠不說,要是帶一個外人去那裏,被師傅發現不被罵死才怪。不過,想來想去,他唯有這兩個地方可供落腳,一個不能回去,也只能去另一個了。
待他們辭行出發前,大嫂特意給他們準備了不少路上吃的幹糧。
慕塵很是感激,當初他不過舉手之勞罷了,竟換來對方的如此盛情。
他們走的是最近的山路,路并不難走,何況入眼青山翠景,賞心悅目,兩個人走走停停,聊天解悶。
與方寰熟絡後,漸漸卸下防備的慕塵很容易就打開了話匣子,一到興頭上,就說這幾年經歷過的趣事。有時,在路上偶然發現了哪種難得一見的草藥,就興沖沖地拉着方寰大講特講其作用,又順便回憶起他遇到過什麽樣的病人。
方寰開始的時候還很仔細地聽,畢竟慕塵這個悶葫蘆肯主動說那麽多話極是難得,但從早到晚,一天聽下來,方寰從一開始很認真地搭腔,到最後也只能“嗯嗯”的回應幾聲,可惜的是,他不能打消慕塵的積極性,記得在皇宮裏時,通常是他講十句話,而慕塵願意說半個字,他都該謝天謝地了。在這過程中,方寰可是充分體會到慕塵這個小話痨的潛質。
無論如何,方寰已經确确實實地感受到慕塵的心門正為他敞開,心中自是無比幸福。
而一天下來走累了也說累了的慕塵,坐在地上休息,毫無芥蒂地信賴地靠在方寰的肩膀上,睡着了。
慕塵與方寰,在無人之境中,日益親近。
盡管偶爾在腦海中會閃過一些不甘心的想法,但慕塵不得不承認,現在的他幾乎無法抵擋方寰的魅力,他總是難以自制地被對方吸引。對于過去的恩怨,有時候拿來想想,會覺得自己很傻,竟然喜歡上一個如此傷害過自己的人,可眼前的歡愉不是假的,他不想也無法就此中斷這種從未體驗過的快樂——愛上一個人也被他愛着的快樂。
“呆呆的,你在想什麽?”方寰拿着烤好的山雞腿在慕塵面前揚了揚,笑問。
正抱膝出神的慕塵擡起頭來,火光的影子在他的臉上跳動着,他匆匆看了一眼方寰,就把目光移到對方的手上,當即伸手接過:“好香的雞腿。”
方寰見慕塵眼裏只有雞腿沒有他,特意說一句刷刷存在感:“是我烤的。”
“你手藝還行。”慕塵一邊啃雞腿,一邊接茬,“就是淡了點。”
“那沾多一點鹽巴。”也不知道方寰哪來的細膩心思,臨行前竟從大嫂那裏讨來了鹽巴。
弄了鹽,果然雞腿滋味好了些,慕塵一掃而光,而方寰很快扯了另一只雞腿給他,自己吃着山雞的其他部位。
整整兩天的路程,才走完一天,方寰就看見慕塵臉上有疲倦之色,可對方并沒有喊苦喊累一句,讓方寰非常心疼。
待走到一片竹林,那兒的地面比較平,方寰心想這般不會弄得兩人都累,幹脆半蹲下身,說道:“上來,我背你。”
此時的慕塵倒沒有了過去的忸怩,直接趴到方寰的背上。一來,他是真的走得腳酸腿麻,有個人轎子代步也不錯,二來,自從接受了方寰,他也開始正視自己的感情還有态度。
這下子慕塵是真的舒服了,方寰卻開始受累。
慕塵在後面聽着對方漸漸明顯的喘息聲,毫無同情,反而促狹心起,想要捉弄。
他抱住方寰的脖子,雙腿夾穩,憑空喝了一聲:“駕!”
方寰莫名其妙,停下來緩口氣,卻感覺慕塵蹬了蹬腿,甚至抓了抓他的頭發,很快,他又聽到一句:“大馬,你快點跑!”
方寰這回終于明白過來了,卻不動,心道:這家夥,一縱任,那膽子倍兒大。
“大馬,你怎麽還不跑?”
耳邊傳來慕塵戲弄嬉笑的聲音,方寰臉上的肌肉抽了抽,他松手放下慕塵。
“你怎麽不背我了?……啊,你!”
方寰一把将慕塵扛上肩頭,只見他随手掰了一截竹條,順手抽在慕塵被迫在他肩頭撅着的屁股上。
“說誰是大馬呢?”方寰抽一下,說一句:“我看你還是一頭驢,一頭犟驢。”
雖然一點都不痛,慕塵可不喜歡挨抽,他踢了踢腿,抗議道:“打人的馬不是好馬。”
方寰無語,扔了竹鞭,幹脆繼續扛着他走。
慕塵腹部抵在方寰的肩膀,上身傾倒,腦袋朝下,脖子以上充血,感覺十分難受,他嚷道:“放我下來。”
方寰不理他。
慕塵氣了,振振有辭:“小氣鬼,開個玩笑都生氣。”
方寰依舊不理睬他。
僵持許久,慕塵終于讓步,道:“方寰,我好難受。”
一聽慕塵說難受,方寰就于不忍心了,将其放下地,見慕塵捂着肚子,方寰擔心地上前給他揉,嘴裏還說他:“誰讓你嫌太舒服了?”
慕塵有些不高興地哼哼兩聲。
然而,這路途的小插曲,也就這樣過去了,誰也沒将別扭放在心上。
作者有話要說:
☆、孤島、兩人、一鹿
走出竹林,他們終于來到一條河道的邊緣。
“要過河?”方寰四處張望,仍有些疑惑,河道不窄,總不能跳過去。
“有小舟。”慕塵說完,直接帶方寰去到一處水草豐茂之地,指給他看。
果然,一只木舟被藏在草中,不認真看,還看不出來。
方寰了然,徑直去解開繩子,将小舟推到河水中,而慕塵很自覺地跨上小舟,末了,回身問方寰:“你會嗎?”
這個問題實在是為難,但方寰還是坦然地承認:“不會。”
慕塵親自示範了一次,待小舟蕩開,他很快就轉手給方寰,撂下擔子後,直接往船頭一坐。
看慕塵不管不顧,方寰又不想讓慕塵笑話他,這下犯難了,只能摸摸腦袋自己琢磨,結果小舟随着他笨拙的技術,東橫西歪,在原地打着轉。
慕塵仰起頭,看大男人窘迫的臉,忍不住笑起來,“你再這樣,離翻船可不遠了?”
方寰這時難堪至極,也不容讓慕塵了,瞪了眼,和他鬥嘴:“別顧着幸災樂禍,待會船翻了,你不也一樣落水。”
慕塵一想,也覺得自己顧着讓方寰受窘,卻讓自己跟着受罪,完全是瞎折騰,幹脆起身,再教一遍。
方寰倒是個絕頂聰明之人,之前不過是東西剛上手不熟悉罷了,很快,他就掌握了駕舟的技巧。而慕塵則坐在船頭,脫了鞋襪玩水。
水道蜿蜒,一直前行,遇到不少岔道,幸好有慕塵指路,否則方寰都擔心這樣下去會迷失在這片水域裏。
岸邊的樹影倒影于水面,船槳劃過,随機由近及遠蕩漾開蔥綠的波浪,河水格外幹淨清澈,可以清楚地看得見下面的游魚和石塊,慕塵坐在船頭提着兩只鞋子,□的雙腳時不時在水面拍打,顯得很活潑,方寰一邊劃槳,一邊默默凝視這恬淡的一幕,嘴角噙着笑意,他十分喜歡這樣的感覺,好似兩人在這不為人知的秘境裏過着神仙般逍遙而快活的日子。
水面越來越寬了,而霧氣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就開始越來越濃。這時的慕塵收起腳,站起身,臉上的神情鄭重了不少。
“怎麽了?”
“快到了。”慕塵的聲音裏聽得出來有一種激動也有一種畏怯,接着他沉默的站了半晌,竟拿出笛子,對着霧氣吹。不是什麽曲子,只是單純的一個長音。
回聲很快出現在這河谷裏出現。慕塵擡手一指,“去那邊。”
小船擱淺,兩人準備登陸,然而濃霧彌漫,離得遠一點就看不見對方了。方寰在一片朦胧中,感到一只手伸過來主動握住他,知是慕塵,心中一喜,随即反握,卻不敢握得太緊也不敢放得太松。
“跟我來。”
慕塵的聲音适時響起,方寰也集中了注意。
一路跟着慕塵來到這個地方,方寰心裏自是疑惑重重,只是沒有說。平常人是不可能住到如此偏僻的地方,看來慕塵的師傅不是一般的人,然而方寰的驚異在真正進入孤島時才達到了極點。
慕塵牽着方寰的手,繞了好久的路,才找到一個隐蔽的狹窄的通道。兩人接連鑽過去,眼前豁然開朗,若不是相信自己的眼睛,方寰真會以為自己是在做夢,竟然一下子就從那個灰暗的霧氣朦胧的地方來到了這麽一個鳥語花香的世界。
慕塵倒無任何驚奇的神情,已是司空見慣,他直往東邊不遠處的溪澗望去,那裏有一只梅花鹿正在低頭喝水,慕塵見了,食指屈起,半放入嘴裏,使勁吹,尖銳的口哨聲響起,驚起了那只梅花鹿。
梅花鹿仰起頭,黑溜溜的眼睛一定,見是慕塵,前腿高揚,縱起跳躍,飛快地朝這邊趕來。
方寰因這驟然的動靜吃了一驚,卻見慕塵低眉淺笑,用手摸了摸梅花鹿的頭頂,聽他說道:“好久不見,你都長這麽大了。”梅花鹿很通靈性,用胸脯親昵地蹭了蹭慕塵的大腿,歪着腦門看慕塵的眼神相當純良。
方寰看慕塵居然和一只鹿如此親密無間,有些吃味,湊上前去開了個玩笑:“今晚的肉可算有着落了。”卻惹得慕塵橫眉一眼,另加手肘一撞。
伏島風景宜人,還與世隔絕,非常符合那些隐士居住地的特點,簡直是個世外桃源。說是小島倒也不小,走了好長一段路才到島中央,在那裏可以看得見,一間石屋在堅固山壁的掩護下建立起來,而繞過門前的花叢,走一段石子路,還有一處涼亭。
方寰不得不驚嘆,慕塵的師傅很會選地方。
站在灰塵遍布、空闊無人的屋子裏,方寰随口問:“為何不見你師傅人影?”
“他一直不在這兒。”慕塵之前倒無和方寰說太多他師傅的事,此時心道:若是師傅在,知道他帶了一個外人進來,恐怕要罵死他。這也就是為什麽他進島之前忐忑不安的原因。
兩人聯手将整個屋子大略收拾一番後,慕塵翻箱倒櫃,鼓搗出一件舊衣衫,塞到方寰手裏,道:“這是師傅的,給你換洗。”慕塵說完,自己抱着一身衣物,直接走出門外,方寰喊他:“你去哪裏?”
慕塵扭頭看了他一眼,鄭重說道:“你不許跟來!”
不許跟來……
這裏面的意味反而讓人更想去一探究竟,方寰待慕塵走出一小段距離,直接拿了慕塵師傅的舊衣服,偷偷摸摸地跟上去。
果然不出所料,慕塵走了一段小道,來到後山的一處泉池旁,解帶寬衣,修長美好的胴體顯露出來,讓方寰看得血脈贲張。
慕塵雙腳踩進去,整個身子剛要沒入水中,突然聽得異常動靜,旋即回身,卻毫無意外是方寰,冷了臉,瞪視對方,“你來做什麽?”
“與你鴛鴦戲水。”
方寰倒是臉皮比城牆厚,自顧自地将換洗衣物扔到草地上,又快手快腳将身上的衣服盡數除下,裸着健壯的軀體,蹲在岸邊笑眯眯地俯視着慕塵。
慕塵仰頭看着方寰那令他豔羨的身段,不覺的面紅耳赤,罵了一句:“你不要臉!”
“你直勾勾地盯着我看,就不羞?”
慕塵被他戳中心事,又羞又惱,用臂擊水,激起的水花直接往方寰襲去。
方寰猝不及防,被水迷了眼睛,一個失衡,直接撲進水裏。
此情此景逗得慕塵“哧”的一聲笑起來。
方寰鑽出水面,用手掌随意抹開臉上的水,望着眉開眼笑的慕塵,往他追過去,佯怒道:“好你個小子!”
慕塵被惹起了玩鬧之心,一邊嘲笑方寰,一邊游開。他的水性很好,方寰一時半會還趕不上他,這讓慕塵更是得意,笑得更歡。
兩人在水中嬉鬧了不知多久,擡頭望天,才發現已是晚霞滿天。
“哼,現在我不就逮住你了。”方寰将慕塵圈抱在臂彎裏。
慕塵不甘心地回駁:“分明是你使詐。”
“沒聽過兵不厭詐?”方寰一臉笑意,注視着慕塵。
慕塵仍是不服輸,臉鼓鼓的,像個包子,引得方寰情不自禁地低頭親他。
慕塵不情願地要避開,方寰卻威脅:“願賭服輸,耍賴的話,打你屁股。”
慕塵只好閉了眼睛,任由方寰将唇貼上他的。
方寰收手,将慕塵抱得緊了些,兩人均是□的身體貼得更近,聽得出慕塵呼吸急促,方寰亦是忍不住心旌搖蕩,身下也有了反應,但他也只是淺嘗辄止,不敢深入探取。他将慕塵放開,說道:“不能在水裏待太久,上去吧。”
慕塵聽他一說,果然覺得水有些冷了,很快爬上岸穿了衣服,而方寰緊随其後,見慕塵着了衣物與剛才在水裏時的□相比,另有一番豐采,心下躁動,無法自制地從慕塵背後驟然将其擁着,順勢翻壓在柔軟的草地上。
“你……”慕塵受了驚吓,正要指責,雙唇已被封住,發不出一點聲音來。
這次方寰的舉動熱烈了許多,他吻很用力。如此深情,卻令慕塵驚恐,他慌亂地拍打方寰的肩背,方寰反而不容他抗拒,兩手分別抓按了慕塵的手腕,離開慕塵的唇,沿着脖子的曲線往上,親他的耳朵。
這樣的狂野的行為昭示着什麽,慕塵見識太多次了,眼裏不知不覺中噙了淚花,顫了聲音:“方寰。”
聽他似是哽咽,方寰如冰水澆頭乍然清醒,馬上起身,拉起慕塵,握着對方的手打自己的臉,嘴裏連連道歉,“是我太沖動了。”
慕塵總算安了心,看方寰的眼神也沒有那麽逃避了。
方寰試着和他說話,“下次我一定征得你的同意,慕塵,你千萬不要生我的氣。”
慕塵松了口氣後,認真地回答道:“我沒有。”
“那好,我等你願意的那一天,”方寰臉上重新挂滿笑意,嘴裏又無恥地央道:“不過,能不能不要讓我等太久?我實在受不了了。”
慕塵沒看他,也沒應聲,最後卻是沉默地點了點頭。
昨日之事一過,兩人說開,倒不存在什麽芥蒂,只是仍舊分房而睡。
方寰大早從慕塵以前睡的床上醒來,很快起身,掀開簾子,卻發現隔間的屋子裏空無一人,吓得他心慌神亂,匆匆拾掇一番,趕快出去找。
終于,他在後山上發現動靜,尋了過去,才看見慕塵。
慕塵背靠着一顆粗粗的樹幹,手裏抓着一大把連枝帶葉的東西,方寰走近認真一瞧,看見那枝葉間綴着密密麻麻的紅果子,慕塵正掰下來吃,自己吃,也給面前的那條鹿吃。
那沒長犄角的梅花鹿撲扇撲扇柔軟的大耳朵,又黑又大的眼睛一轉不轉地瞅着慕塵,等他一來喂,就溫順地張開嘴巴,把果子輕輕地含住,随後嘴巴左右歪咧狼吞虎咽似的嚼吞,沒一會,又眼巴巴地瞅着慕塵。慕塵也不生煩,微微笑着,自己吃了一個,又掰了給它吃。
方寰微喘着氣望着這一幕,倒也讓慕塵注意到了他。
慕塵将方寰的狼狽模樣收在眼裏,卻只是把手裏的東西一揚,問道:“你要試試嗎?”
方寰接過,看紅紅的小果子上面還有濕噠噠的露水,也沒在意,掰了幾個直接丢進嘴裏,很快,甜中帶澀的感覺在口腔裏擴散開來。方寰嚼了幾嚼,他在皇宮裏嘗遍天下佳果,但嘴裏這野果真沒見識過,随口就問:“這是什麽?”
慕塵眼底泛起淺淺調皮的笑意,淡淡一答:“小方子。”
他的話音剛落,只聽“噗”的一聲,方寰剛嚼透還沒咽進去的果渣一口噴了出來,實在失态。
慕塵問他:“不好吃嗎?”
“沒……沒有。”方寰嗆得不輕。
在兩人之間的梅花鹿最是快活,見慕塵不喂它了,扭了頭,看見方寰垂下來的手上一大簇果子,趕忙跑過去肆無忌憚的大快朵頤。
方寰發現了,手臂擺了個舒服的姿勢,讓它吃個夠,一邊納悶地問慕塵:“怎麽這果子叫這名字?”
“這是師傅取得,他老人家最愛吃這個,他說,心情煩悶的時候,一口吃掉小方子最解氣了。”慕塵望着方寰,眼眸明澈如鏡,嘴角含着微笑,款款而談:“不過,我拿它做研究,發現頂多能生津止渴罷了。”
方寰也不知慕塵是不是故意戲耍他的,即使确定如此,看見眼前人朝他笑,倒也不計較。
在小島上,兩人除了采摘野果充饑,還拿了釣竿釣魚,不然就是去後山的樹林裏捕捉些野兔山雞,總之他們的小日子過得算是逍遙。
篝火旁,慕塵無精打采的盤腿而坐,時不時地催促方寰,“還沒好嗎?我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方寰專心致志地烤着野兔,随口應道:“就快了。”
慕塵只好垂下頭捂着肚子嘆氣。梅花鹿見慕塵這般,本是坐在草地上,前腿一拱站起來,走到方寰的面前,對着他“呦呦”的鳴叫了幾聲。
方寰覺得甚至好笑,扭頭道:“敢情你是成精了?你的肉一定比兔子的美味。”
鹿想必是感覺到了人話裏的威脅意味,“呦呦”兩聲,趕緊退回到慕塵身邊。
慕塵抱住它的腦袋摸摸,當即對方寰指責:“你怎麽可以吓它?”
方寰郁悶,無辜道:“我又不知道它聽得懂人話。”接着,随手将已經烤好的食物遞給慕塵吃,“小心燙嘴。”
梅花鹿重新屈着四條腿卧在草地上,直着脖子,眼睜睜看着他們吃,累了就随便啃兩口地上的闊葉草解乏。
看見梅花鹿依偎着慕塵,方寰笑道:“它和你交情倒好。”
“那當然,”肚子裏填了東西,有了底,慕塵神色飛揚地接着說:“它小的時候在外面的山裏迷路快被凍死了,是我把它帶回來養的。”
……
作者有話要說:
☆、鳳求凰
無所事事之餘,兩人一齊登上高崗,俯瞰小島的風景。
其間,方寰倚着樹休息,慕塵則是坐在山石上擺弄着自己的笛子。
方寰眯着眼盯他手裏,稍稍不悅已是顯露,臉上沒有一點表情。
慕塵倒是全神貫注在自己的竹笛上,很投入的樣子,似乎在想着什麽深遠的東西。
風從兩人之間吹過,突然,慕塵擡起頭來,望着方寰,問道:“我吹笛子給你聽,可好?”
笑意終于從方寰臉上漾開,“洗耳恭聽。”
慕塵吹的曲子,方寰沒聽過,但樂音清越活潑,俨然不是慕塵以前常吹的那首。
慕塵吹得并不順暢,笛子橫在嘴邊,吹着吹着,他擡起眼簾瞅了方寰一眼,發現對方正認真地看着他,心莫名跳了半拍,匆匆垂下眼簾,越是吹得斷斷續續。
等他奏完整首,他有些羞赧地說了一句:“這是牧童的曲子,吹得不好。”
方寰卻很正經地說:“很好聽。”
盡管慕塵對自己有多少分量心裏有底,聽到誇獎還是很開心的。
方寰笑着看他,道:“若有機會,我彈琴給你聽。”
慕塵收起笛子,驚訝出聲:“你會彈琴?”
方寰點了點頭,他自小琴棋書畫皆通,不過在皇宮裏從不向人展示,至于撫琴自娛,也只是在極少的時候。
“師傅就有一尾古琴,我帶你去。”反正閑着也是閑着,好生無聊,何況,師傅那五弦琴弦音極其悅耳,恍如天籁,無奈聽過一次後,師傅竟不肯出手,他無法再次領略。慕塵興致極高,當即拽着方寰的手往山下走。
來得突然,方寰提醒道:“慢點。”
兩人奔下山出了一身汗,慕塵渾不在意,拉住方寰的手徑直帶他去石屋附近的那處石亭。
“琴在這裏。”慕塵彎下腰,從石桌下的暗格裏拉出一個布塵的檀木長匣子。
方寰走前,将匣子打開,輕手拿出裏面的琴。琴身并無紋飾,顏色烏黑發亮,非常古樸,可方寰頓生歡喜之意,贊了一句:“好琴。”
慕塵退到柱子那裏,安靜地看方寰擺弄。只見方寰将琴端放在石桌上,收斂神色正然落座,轉軸撥弦調好音,才擡起臉,對慕塵微微一笑,複俯下頭,雙手高擡輕落,開始挑撥琴弦。琴聲铮铮流瀉而出,自有一番空靈悠閑,更有一絲缱绻。
慕塵聽得出神,連手指頭都不舍得動一下,等到方寰收手,餘音消絕,他才猛然醒悟過來,一曲已畢。他回味地問道:“是什麽曲子?”
方寰與他對視,情意綿綿,坦然道:“鳳求凰。”
慕塵怔然在地,卻被一個極其熟悉的聲音驚醒。
“小子,你又拿我的琴來玩。”
慕塵聽了,幾乎是蹦了起來,風一般的飛快跑出去,一把抱住花叢旁的老者,“師傅!”
“多大個人了,還莽莽撞撞?”老者有些嫌棄地責備。
慕塵不減親昵,問道:“你怎麽才回來?”
那人用指節輕叩慕塵的腦門,道:“我看你是巴不得我不回來,好讓你快活。”
“哪有……”慕塵笑着向他撒嬌。
方寰已經站到亭口,看着他們師徒二人,幾乎傻眼。
那老頭已近古稀之年,卻精神矍铄,舉手投足間,流露着與衆不同的風雅氣度,想必年輕時一定是個風采十足的人物。然而,讓方寰受不了的是,慕塵和他的感情未免太好了,就算是師徒關系,至于攬着手臂這麽親密嗎!?
“這是?”慕塵的師傅終于注意到了方寰。
未等慕塵介紹,方寰先向老者點頭示意算了打了個照面,差不多端起以前那個皇帝的架子。
這樣的态度對待一個上了年紀的人,未免太沒有禮貌,慕塵心生不悅,他師傅雖不在意,卻是認真地打量了方寰幾眼。然而,越看方寰眉目面孔,越覺得與那人相似,心裏是一驚,張口就問:“你是皇族中人?”
“是。”
得到了肯定的答複,老人聲音不覺一顫,問道:“不知厲王可好?”
皇叔公?方寰起了疑惑,嘴裏答道:“他在別宮裏頤養天年。”
“應是如此。”老人了然一笑,笑中的意味卻是慕塵看不懂的。
作者有話要說:
☆、自由
師傅有些排斥他和方寰的來往,慕塵知道得很清楚,不僅僅是師傅私下裏對他說的那些話,還有師傅對方寰疏落的态度。
但在此之前,師傅是當着方寰的面問了慕塵醫廬的事:“你回來這裏,與城中亂局有關?”
慕塵坦率地點點頭,唯獨對原因支吾不語。
方寰卻很直截了當地承認:“是我把城守殺了。”
聽了這話,慕塵的師傅面容嚴肅地盯了方寰一眼,這讓方寰人生第一次感到發憷,但方寰很快恢